>在我精心准备的订婚宴上,女友突然向台下举杯。
>感谢顾衍多年资助,但今天我想为爱勇敢一次。
>她走向角落的贫困生许明远,单膝跪地:你愿意娶我吗
>全场死寂中,我平静地摘下戒指:我们分手吧。
>女友却皱眉拉住我:别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无理取闹。
>我笑着抽回手转身离开。
>三个月后国际设计峰会,我的作品斩获最高奖。
>记者追问获奖感言,我指向台下脸色惨白的许明远:
>感谢许先生,没有他当众接受我未婚妻的求婚...
>就不会有这座象征涅槃重生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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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槟塔折射着宴会厅水晶吊灯破碎的光,像一场流动的、虚幻的梦。空气里浮动着白玫瑰清冽的甜香,混合着昂贵食物的暖腻气息,熏得人微微发晕。我站在缀满繁复雕花的主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天鹅绒小盒的边缘,丝绒触感温润,棱角却硌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真实感。台下是衣香鬓影,是亲朋故旧们含笑的、期待的脸孔,每一张都浸泡在暖金色的灯光里,模糊又清晰。司仪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激动,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现在,让我们有请今晚最幸福的男主角,顾衍先生,为他的未婚妻,林薇小姐,送上爱的誓言!
掌声潮水般涌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细微的忐忑。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林薇。她今天美得惊人,一袭曳地的白色礼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精心描画过的眉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一件毫无瑕疵的昂贵瓷器。她迎上我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完美无瑕的弧度,眼神却似乎有些飘忽,像落在很远的地方。我定了定神,从口袋里取出戒指盒,准备迈步向前。
就在这时,林薇却抢先一步,轻盈地从司仪手中接过了话筒。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整个宴会厅的喧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背景音乐不合时宜的舒缓钢琴曲,在突兀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空洞。
感谢大家今天能来,林薇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得有些失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坚定。她的目光不再看我,而是越过我的肩膀,投向大厅深处某个昏暗的角落。尤其要感谢……顾衍。她顿了顿,这个名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公式化的疏离感。感谢他这些年,慷慨无私的资助。
资助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我心底那片名为爱情的温软湖泊,激起刺骨的寒意。
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戒指盒,坚硬的天鹅绒棱角深深陷入掌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煽情:但今天,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为真正的爱情,勇敢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耳膜。
高跟鞋敲打光洁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笃、笃、笃,清脆而冷酷,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她径直走下了主台,白色的裙摆像一朵决绝盛放的云,朝着我视线的盲区——那个灯光刻意调暗、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飘去。
所有人的头颅,包括我僵硬的脖颈,都随着她的移动,齐刷刷地转向那个方向。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拖沓得令人窒息。
角落里,一个身影局促地站了起来。是许明远。他身上那套显然不太合身的、熨烫得过于挺括的廉价西装,在周围一片考究的华服中,像一块刺眼的补丁。他微弓着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种被巨大意外砸中的、受宠若惊的茫然,像个闯入不属于自己世界的迷路孩子。
林薇在他面前站定。她微微仰着头,凝视着他,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炽热、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狂热。然后,在全场几百道目光的聚焦下,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出窍的动作。
她拎起曳地的裙摆,姿态优雅,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对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年轻男人,单膝跪了下去。
昂贵的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在她低垂的颈项和光洁的肩背上,美得惊心动魄,也荒谬绝伦。
许明远,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温柔和颤抖,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你愿意……娶我吗
时间彻底冻结了。
几百道目光,像无形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光束,瞬间汇聚在我身上,又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林薇和呆若木鸡的许明远。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看好戏的兴奋、冰冷的审视……种种情绪在空气里无声地碰撞、交织,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失手碰落酒杯的清脆碎裂声,都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
我站在原地,感觉不到心跳,也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世界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默片场景,只有林薇跪下的身影和许明远那张煞白惊惶的脸,被无限放大,烙印在视网膜上,烧灼般的疼。
原来如此。
那些她借口项目忙而推掉的约会,那些对着手机屏幕突然绽开的羞涩笑意,那些偶尔谈及许明远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欣赏和心疼……所有被我刻意忽略、或者用她只是善良来安慰自己的细节,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呼啸着穿透心脏。
指尖的冰冷蔓延至全身。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被戒指盒坚硬的棱角硌出了几个深红的印子,微微刺痛。那枚耗费了我整整半年心血、跑遍欧洲才找到的稀有粉钻戒指,在盒内丝绒的衬托下,折射着璀璨却冰冷的光芒,像一滴凝固的、讽刺的泪。
我伸出左手,动作稳定得连自己都感到诧异。指腹触碰到无名指上那枚已经佩戴了两年、象征着承诺的铂金素圈戒指。它曾带着我的体温,此刻却像一块寒冰。指尖微微用力,捻住戒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一点一点,将它从指根褪了下来。
金属摩擦皮肤,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戒指终于脱离指尖,落入掌心,带着一点残余的、属于我的微末温度。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姿态决绝的林薇,扫过她身后那个像被钉在原地、脸色惨白、眼神惊惶躲闪的许明远,再缓缓掠过台下那一张张表情各异、屏息凝神的脸。
林薇,我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事不关己般的平淡,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空间,我们分手吧。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痛苦的控诉,只有一句简单的陈述,冰冷得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掌心的两枚戒指,订婚戒指和刚刚褪下的承诺,像两块沉重的烙铁。我垂下手,将它们随意地、无声地丢在了主台光滑的台面上。铂金素圈在光滑的台面上弹跳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却刺耳的轻响,然后打着转,最终归于静止,躺在冰冷的灯光下。那枚璀璨的粉钻,则像被遗弃的星辰,光芒瞬间黯淡。台下的吸气声更响了,像一片压抑的潮汐。
我转身,不再看任何人。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不疾不徐的回响。嗒、嗒、嗒……每一步都敲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也敲在我自己空荡荡的心房上。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宴会厅那扇厚重描金大门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声。林薇追了上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微弱的颤抖,力道却很大。
顾衍!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强压着焦躁的急促,眉头紧紧蹙起,那精心描绘的眉峰拧成一个不赞同的弧度,你闹够了没有别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无理取闹!你非要毁了我的幸福吗
无理取闹
毁掉她的幸福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平静外壳,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荒谬和冰冷刺骨的疼痛。
我的脚步顿住了。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的脸。她的眼睛里盛满了被当众背叛的委屈、对我不识大体的恼怒,还有一丝急于结束这场闹剧的焦灼。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我这个刚刚被她当众羞辱、抛弃的未婚夫的歉意或留恋。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笑意,毫无预兆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我没有阻止它。
于是,我笑了出来。
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后,无法抑制的、甚至带着点畅快的笑意。这笑声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瘆人。
林薇被我笑得愣住了,攥着我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松,眼神里掠过一丝惊疑。
你的幸福我笑着,声音里也浸满了笑意,目光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直直地刺入她的眼底,林薇,祝你……得偿所愿。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刀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腕猛地发力,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瞬间从她冰冷的手指间挣脱出来。那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精心打理的发髻都微微散乱。
不再停留,不再给她任何眼神,我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扇描金的沉重木门。
门外走廊明亮却空旷的光线涌了进来,与宴会厅内压抑昏黄的光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我一步跨了出去,将那场精心策划的闹剧、那些惊愕的目光、那个女人和她选择的幸福,彻底关在了身后。
厚重的门扉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走廊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消毒水般的洁净感,猛地灌入肺腑,驱散了宴会厅里残留的甜腻花香和令人作呕的虚伪气息。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口那片被名为林薇的巨石压了多年的地方,骤然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刺痛的轻盈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窒息中挣脱出来。
身后那扇门内,隐约传来司仪慌乱地试图圆场的声音,以及宾客们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像一群被惊扰的蜂群。但这些噪音,此刻听起来却无比遥远,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顾总一个带着迟疑和担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睁开眼。是我的助理,周然。他显然一直等在外面,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忧虑,手里还捏着我的手机。他大概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或者通过门缝窥见了一部分。
我直起身,脸上那点残留的荒谬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稳定。
车就在楼下。周然立刻说道,眼神里透着关切,您……
送我回公司。我打断他,径直迈步向前。皮鞋踏在光洁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回声。
回公司周然愣了一下,快步跟上,顾总,现在您不需要……休息一下吗他的担忧溢于言表。
不需要。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云顶之冠’的最终方案,明天一早就要提交给评委会。那是我们团队奋斗了将近两年,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城市地标竞标项目,也是我职业生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地向后退去,像一条条被拉长的、色彩斑斓的丝带。手机屏幕亮着,无数个来自宴会厅内亲友的未接来电和询问信息疯狂地跳动。我面无表情地划开屏幕,点开朋友圈,手指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配图,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行简短的、冰冷的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本人顾衍,与林薇小姐已正式解除婚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勿念,勿扰。】**
点击,发送。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世界仿佛也随着这行字,被彻底切割成了两半。我将手机丢在一旁,疲惫地闭上眼。车窗外的光影在眼皮上明明灭灭,宴会厅里林薇跪下的身影、许明远惊惶失措的脸,还有那枚被我遗弃在台上的粉钻戒指……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黑暗中翻涌、闪现,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很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过了这些刺痛。是云顶之冠那庞大复杂的结构图,是无数个深夜加班时咖啡的苦涩味道,是团队伙伴们疲惫却充满斗志的眼神,是方案中那个大胆的、如同凤凰展翅欲飞的核心设计理念……这些画面更加清晰、更加有力地占据了我的脑海。
心脏还在隐隐作痛,像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但在这片废墟般的疼痛之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铁锈味的清明和力量,正破土而出。它冰冷、坚硬,却无比真实。我清晰地感觉到,曾经那些被所谓爱情和责任缠绕、束缚住的东西,正在断裂、剥落。属于顾衍的部分,那个被长久压抑、被精心修剪以迎合他人花园的自我,正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重新生长。
车在公司楼下停稳。我推开车门,深夜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肺腑。抬头望向大厦,属于我们设计部的那几层楼,灯火通明。我的团队,还在那里。他们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明天是决定云顶之冠命运的最终时刻。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抚平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然后迈开脚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旋转门。身后的世界——那个充斥着背叛、荒谬和心碎的订婚宴——被彻底留在了门外冰冷漆黑的夜色里。
三个月后。
阿姆斯特丹。国际建筑设计峰会会场。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蜂巢。巨大的穹顶之下,来自全球各地的建筑精英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语言低沉的交谈声、咖啡的香气,以及一种无形的、紧张的竞争气息。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轮番展示着本届峰会的提名作品,每一帧都代表着人类对空间、美学与功能的极致追求。
我坐在前排嘉宾席,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姿态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各异,有纯粹的欣赏,有带着评估的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竞争敌意。三个月前那场沸沸扬扬的订婚宴闹剧,经过网络的发酵和某些有心人的传播,早已不是秘密。此刻,那些目光里自然也掺杂着或多或少的探究和……等着看好戏的玩味。
接下来,是本届峰会最高荣誉——‘未来天际线’大奖的揭晓时刻!台上,白发苍苍、声如洪钟的评委会主席,那位享誉全球的建筑泰斗安德森先生,声音里带着激动人心的力量。巨大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只留下一个金色的、不断旋转的奖杯LOGO,牵动着全场数千人的心跳。
我的心跳也微微加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近乎狩猎前的专注。三个月的疯狂投入,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团队的极限压榨……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那即将揭晓的结果里。
安德森先生打开那个金色的信封,抽出里面的卡片。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然后清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顾衍!来自中国的顾衍先生!以及他的划时代作品——‘涅槃之翼’!祝贺!
轰——!
巨大的声浪瞬间掀翻了会场穹顶!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惊叹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冲破耳膜。聚光灯唰地一下,精准而炽烈地打在我的身上,将我和周围的黑暗彻底割裂开来。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艳羡、狂热,瞬间聚焦。
我站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不迫。三个月地狱般的淬炼,早已将那些无谓的情绪彻底锻打干净。我步履沉稳地走上领奖台,每一步都踏在如潮的掌声之上。从安德森先生手中接过那座沉甸甸的、象征着全球建筑界最高荣誉的水晶奖杯时,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握手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激赏。
顾,你的‘涅槃之翼’……安德森先生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难以抑制的赞叹,它将东方哲学中对‘毁灭与重生’的深刻领悟,用如此震撼、如此充满力量的现代语言表达出来!尤其是那座核心的‘凤凰骨架’支撑结构,简直是力与美的完美统一!能否请你谈谈,这个惊世骇俗的灵感,究竟从何而来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数千双眼睛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也齐刷刷地对准了我。
我握着奖杯,指尖感受着水晶冰冷的触感和坚硬的分量。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或期待或探究的面孔,然后,像精准的探针,穿过人群的缝隙,稳稳地落在了某个特定的角落。
那里,坐着两个人。
林薇穿着一条宝蓝色的裙子,曾经精心保养的容色明显黯淡了许多,眼下带着疲惫的青影。她努力维持着姿态,脊背挺直,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而她旁边,正是许明远。他穿着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却依旧掩盖不住局促感的西装,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白,眼神躲闪,身体微微后缩,似乎想把自己藏进椅子的阴影里,躲避着台上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当我的视线锁定他时,他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仓皇地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掠过我的唇角。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举起了手中的麦克风。声音通过精良的音响设备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感谢评委会的肯定,感谢我的团队,没有他们的信任与付出,就没有‘涅槃之翼’。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那个角落,像舞台上最冷酷的追光,同时,我必须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全场屏息。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冰冷的嘲讽:感谢许明远先生。
名字被点出的瞬间,角落里的许明远身体猛地一抖,像被抽掉了骨头,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林薇的脸色也瞬间褪尽血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没有他,我的语气平稳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在三个月前我的订婚宴上,当众、慷慨地接受了我未婚妻的求婚……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愕的吸气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兴奋的议论如同沸腾的油锅!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那个角落!闪光灯更是疯狂地亮起,对着那两张惨白失色的脸疯狂捕捉!现场的网络直播弹幕更是瞬间爆炸:
【卧槽!惊天大瓜!直播吃瓜!】
【原来是他!那个抢了资助人未婚妻的贫困生!】
【顾神这波感谢杀人诛心啊!太狠了!太爽了!】
【前排兜售瓜子汽水!打起来打起来!】
许明远彻底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林薇则是猛地转过头,用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羞愤和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无视了那片因我一句话而掀起的巨大风暴,也无视了那两道恨不得将我凌迟的目光。我微微侧身,指向身后巨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的涅槃之翼核心结构渲染图——那如同巨大凤凰骸骨般张扬、充满力量感与破碎美感的钢铁脊梁。
就不会有这座‘涅槃之翼’。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喧嚣,它的核心精神,正是源自于彻底的毁灭!是旧有秩序、旧有执念、旧有幻象被无情打碎后,在废墟和烈火中,迸发出的、向死而生的磅礴力量!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扫过那些震惊、思索、最终化为狂热认同的脸庞,声音沉稳而有力,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建筑如此,人生,亦如此。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是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持久的掌声!这掌声不再仅仅是祝贺一个奖项,更是对一种强大精神力量的致敬!无数人站起来,激动地鼓掌、欢呼!
我站在舞台中央,站在风暴的核心,聚光灯下,平静地接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赞誉。奖杯冰冷而沉重,握在手中,却传递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力量。
林薇和许明远的身影,早已被淹没在沸腾的人潮和刺目的闪光灯里,模糊成两个微不足道的、狼狈不堪的黑点。
峰会后的酒会,是另一场无声的角力。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端着酒杯,被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建筑师、投资人和媒体记者簇拥在中心。那些曾经带着探究或玩味的目光,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欣赏和热切的攀谈欲望。名片像雪片一样递过来。
顾先生,您的‘涅槃之翼’对空间张力的理解令人叹为观止!
顾,有兴趣聊聊我们中东新城地标的合作吗
顾总,我是《环球建筑》主编,能否预约一个独家专访
我带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应对,言谈举止间是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沉稳与自信。三个月的地狱磨砺,不仅打磨出了涅槃之翼,更重塑了我自己。那些曾经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东西,早已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她。
林薇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窗外是阿姆斯特丹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却只衬得那份失魂落魄更加刺眼。她身上那件宝蓝色的裙子,在辉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时和不合时宜。她远远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有未消的怨愤,有挥之不去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迟来的、沉重的懊悔。她似乎想靠近,脚下却像生了根,只能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在繁华角落的、褪色的影子。
我没有停留,目光平静地移开,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继续与身旁的德国结构大师探讨着某种新型合金在超高层建筑中的应用极限。
酒会临近尾声。我找了个空隙,准备离开这喧嚣的名利场,去露台透口气。刚走到连接露台的廊道拐角,一个身影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拦在了我面前。
是林薇。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红血丝和深深的疲惫。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颤抖:
顾衍……恭喜你。她顿了顿,眼神里挣扎着,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我……看到你的作品了。它……很震撼。她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却僵硬地向下撇着,我没想到,你能……走得这么远。
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佩戴的、印有峰会主办方LOGO的嘉宾铭牌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那铭牌,此刻像一个无声的勋章,宣告着天堑般的距离。
谢谢。我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温度,像在回应一个最普通的商业伙伴的客套祝贺。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准备绕过她。
等等!她急切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衣袖,却在半空中僵住,手指尴尬地蜷缩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抬眼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顾衍……我知道,那晚……是我错了。我太冲动,太……太傻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被他……被许明远骗了。
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的忏悔,而是想看看,这场迟来了三个月的醒悟,究竟能上演到什么地步。我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默剧。
我的平静似乎给了她某种错误的信号。她往前凑近了一小步,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他根本不是什么怀才不遇的天才!他给我看的那些所谓‘创业计划’、‘专利图纸’,全都是假的!是他花高价找人做的!他那个所谓的‘高科技环保材料’公司,就是个空壳,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悔恨而变得尖利:他骗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连我妈留给我的那套房子……也被他哄着抵押给了高利贷!现在……现在追债的天天堵门……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在她精心描绘的眼线旁冲出两道狼狈的黑色沟壑。顾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被他骗得好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哽咽着,肩膀微微耸动,试图唤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旧情。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只剩下摇尾乞怜的狼狈。
我静静地听着,看着她涕泪横流、妆容尽毁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点可怜又可悲的希冀。心中那片曾经因她而翻江倒海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死水微澜。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怜悯的波动,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所以呢等她哭诉的间隙,我才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薇的哭泣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泪水糊住的眼底充满了错愕和受伤:顾衍!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冷血我们在一起五年!五年啊!难道你就没有一点……
林薇,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盖过了她虚弱的控诉,在你选择跪在许明远面前的那一刻,在你为了他所谓的‘爱情’当众羞辱我的那一刻,在你指责我‘无理取闹’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一种关系了。
我微微倾身,靠近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耳中,像冰冷的刀锋划过空气:
那就是——陌生人。
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茫然。我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一去不回的决绝。
露台的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将那个哭泣的、充满悔恨的世界彻底隔绝。初秋阿姆斯特丹的夜风带着运河湿润的气息和丝丝凉意,扑面而来,瞬间涤清了肺腑中最后一点沉闷。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流淌在古老的运河之上,宁静而壮阔。
我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手机。屏幕亮起,解锁。屏保照片不再是任何风景或回忆,而是一张简洁的设计草图——一只线条凌厉、姿态昂扬的凤凰剪影,正是涅槃之翼最初的灵感源泉。
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一个置顶的聊天框。头像是一只握着铅笔、沾着点点颜料的手,背景是凌乱却充满生机的画架。最新一条消息是几小时前发来的:
【前方发来贺电!顾大建筑师横扫千军!我就知道那破奖杯非你莫属![撒花][转圈][放鞭炮]】
【PS:庆功宴我要吃最贵的!不许赖账!/得意/】
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她自己画的、极其夸张的、抱着巨大奖杯手舞足蹈的小人表情包,笨拙又充满活力。
看着那跳跃的文字和生动的表情,冰封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弧度。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遵命,苏大设计师。奖杯归我,账单归你。】
【阿姆斯特丹的星星不错,下次带你来看。】
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回复就跳了出来:
【呸!想得美!奖杯和账单都归你!星星嘛……[托腮思考]
可以考虑!前提是某人得先安全落地,别被庆功香槟淹没了!/偷笑/】
夜风吹拂着脸颊,带来远方隐约的汽笛声。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眼底,温暖而明亮。我抬起头,望向运河上空深邃的、缀满星辰的夜空。那些星星,遥远、清冷,却又恒定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如同在废墟之上,终将升起新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