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碎了。
雨下得很大。
我使劲拽开变形的车门。
血糊住我的眼睛。
我摸到驾驶座男人的脸。
他还有气。
救护车声音很远。
我脱下外套按在他冒血的肋骨上。
手抖得厉害。
霍小姐,沈先生回来了。
张妈在门口小声说。
我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
果皮断了。
沈确推门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脱大衣,张妈立刻接过去。
他很少这个时间回来。
晚上陪我去个酒会。他松了松领带,没看我。
好。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他扫了一眼,没接。
穿那条白色的裙子。
那条仿苏晚风格的裙子。
知道了。
他上楼,脚步声消失在书房门口。
我低头,看着苹果氧化出的锈色。
三年了。
我像他精心收藏的人偶。
摆在他和苏晚的回忆里。
酒会上水晶灯晃眼。
香槟塔堆得很高。
沈确的手搭在我腰上。
温热的。
很稳。
他带我走向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沈总,这位是一个秃顶男人打量我。
霍醒。沈确介绍得很简短。
霍小姐气质真好。秃顶男人笑,露出金牙,像那个…那个影后苏晚!
周围几个人附和。
是有点像。
特别是侧脸。
沈确嘴角有很淡的弧度。
他没否认。
我胃里有点堵。
失陪。我抽开沈确的手。
他没拦。
洗手间镜子很亮。
我看着里面的脸。
柳叶眉。
杏核眼。
左眼下有颗小痣。
和苏晚有七分像。
剩下的三分,大概是我眼里的东西。
苏晚的眼神是空的,像月光。
我的不是。
我掬了捧冷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凉。
下个月苏晚回国。
沈确的声音从餐桌对面传来。
他切牛排的动作很优雅。
银质餐刀划过瓷盘。
声音刺耳。
我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南瓜汤的热气扑在脸上。
嗯。我应了一声。
城南那套公寓收拾出来。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她住不惯酒店。
好。我舀了一勺汤,没送到嘴边。
你暂时搬去城北那套。他补充。
好。
汤凉了。
表面结了一层膜。
沈确带我去拍卖会。
压轴的是一条蓝钻项链。
灯光下,像凝固的海水。
苏晚一直喜欢蓝钻。沈确举牌。
价格一路飙升。
最终落槌。
八位数。
他眼睛都没眨。
侍者捧着丝绒盒子过来。
他打开看了一眼。
蓝光映亮他半边脸。
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他合上盖子,像在说一件小事。
我的生日就在下周。
他大概忘了。
或者记得,但觉得没必要。
替身的生日,有什么好记的。
我去了城北的公寓。
比城南的小。
窗外对着工地。
灰尘很大。
我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
空气里有细小的尘埃在跳舞。
手机响。
是沈确助理林铮。
霍小姐,沈总让您下午三点去‘云裳’试礼服,苏小姐生日宴您需要出席。
知道了。
电话挂断。
我靠着窗台。
阳光晒在脸上。
有点烫。
云裳是会员制高定店。
空气里飘着昂贵的熏香。
导购小姐笑容完美。
霍小姐,这边请。
她推出一排礼服。
清一色的白。
蕾丝的,缎面的,镶珍珠的。
全是苏晚的风格。
沈先生吩咐过,要白色系。导购解释。
我目光扫过角落。
一件酒红色的丝绒吊带裙。
像凝固的红酒。
那件。我指了指。
导购愣了一下。
霍小姐,沈先生交代……
我就要那件。我打断她。
导购犹豫几秒,还是取了下来。
苏晚的生日宴在沈家半山别墅。
衣香鬓影。
巨大的香槟塔。
苏晚穿着一条雾蓝色的长裙。
站在沈确身边。
像真正的公主。
沈确看她的眼神。
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度。
那条蓝钻项链戴在她脖子上。
熠熠生辉。
衬得她天鹅颈更加修长。
我穿着酒红裙子走进去。
很扎眼。
人群安静了一瞬。
无数目光落在我身上。
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
沈确抬眼看到我。
眉头瞬间拧紧。
他穿过人群走过来。
带着寒气。
谁让你穿这个颜色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自己。我迎上他的目光。
去换了。他命令。
不换。我拿起一杯香槟。
气泡在杯壁上升腾。
苏晚也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我,笑容温婉。
阿确,别这样。她轻轻拉住沈确的手臂,霍小姐穿红色很好看。
她转向我,眼神柔和:霍小姐,谢谢你替我照顾阿确这三年。
话很软。
刀很利。
周围有细微的抽气声。
我晃了晃酒杯。
香槟澄澈。
映着天花板上碎裂的水晶灯影。
不用谢,我抿了一口,气泡刺着舌尖,拿钱办事而已。
沈确的脸色彻底沉下去。
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苏晚的笑容僵了一瞬。
很快又恢复无懈可击的温柔。
霍小姐真会开玩笑。她轻轻依偎向沈确,阿确,切蛋糕吧
沈确没动。
他的目光锁着我。
像冰锥。
出去。他吐出两个字。
整个大厅彻底安静。
香槟塔的气泡声都清晰可闻。
我放下酒杯。
杯底碰在大理石桌面。
清脆一声响。
行。
我转身就走。
酒红裙摆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
声音很响。
身后一片死寂。
没人拦我。
夜风吹在脸上。
有点冷。
我叫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偷瞄我。
大概是这身礼服和这破旧小区不搭。
手机疯狂震动。
沈确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我按了静音。
屏幕暗下去。
又亮起来。
反复几次。
最后归于沉寂。
一条短信跳出来。
立刻回来。
我删掉。
拉黑号码。
世界清净了。
第二天中午。
门被敲响。
很重。
带着不耐烦。
我拉开门。
沈确站在门外。
西装革履。
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他直接挤进来。
目光扫过狭小的客厅。
廉价布艺沙发。
掉漆的茶几。
窗外工地的噪音涌进来。
他眉头皱得更深。
闹够了他盯着我。
沈总有事我靠在门框上。
跟我回去。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回去我扯了下嘴角,回哪城南那套给苏小姐腾出来的地方还是你放替身的笼子
霍醒!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在。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
像是在压着火。
别挑战我的耐心。他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下来,穿成那样去晚宴,你想干什么
想穿件自己喜欢的衣服。我仰头看他,不行吗
你忘了自己是谁他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很大。
有点疼。
没忘。我迎着他冰冷的视线,一个替身。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该滚蛋了。这不就是规矩
他眼神沉得骇人。
我让你滚了吗
没区别。我挣开他的手,沈确,我不干了。
他像是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替身这活儿,老娘不干了。
他死死盯着我。
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空气凝固。
只有窗外挖掘机的轰鸣。
很好。他忽然笑了。
很冷。
翅膀硬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别忘了,这三年,是谁养着你。
账单呢我问。
他皱眉:什么
这三年的开销。我走到茶几旁,拿起纸笔,列出来。我欠你的,一分不少还你。
他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就凭你
对。我写下欠款明细四个字,就凭我。
他嗤笑一声。
霍醒,你以为你是谁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试试看。我放下笔。
沈确走了。
摔门声震得墙皮掉灰。
我坐在掉漆的茶几旁。
开始算账。
房租(城南高级公寓),按市价。
衣服包包首饰,大部分是他买的,折现。
生活费,按普通标准。
信用卡副卡账单,他那边有记录。
一笔一笔。
我算得很仔细。
数字累积起来。
触目惊心。
但我没停。
我联系了中介。
把沈确送的那些包和首饰全卖了。
二手奢侈品店。
戴着白手套的鉴定师翻看一只鳄鱼皮铂金包。
成色不错,保卡齐全他问。
嗯。我点头。
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
比我预想的低。
行。我没还价。
东西一件件过。
鉴定师报着价。
店员记录。
空气里有真皮和金属的混合气味。
最后是一只表。
镶钻的百达翡丽。
沈确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这个保值。鉴定师推了推眼镜,可以给到这个数。
他写下一个数字。
我吸了口气。
成交。
店员开单。
我看着那些曾经被精心呵护的东西被装进普通的防尘袋。
堆在一起。
像等待处理的垃圾。
手机震动。
一条银行短信。
入账通知。
尾数很长。
我关掉屏幕。
走出店门。
阳光刺眼。
钱打到了沈确的私人账户。
备注:三年替身劳务费,结清。
附上那张长长的清单扫描件。
几分钟后。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我接起。
沈确压抑着暴怒的声音传来。
霍醒!你什么意思
还钱。我言简意赅。
你以为这样就能两清他冷笑。
账面上清了。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至于别的,沈总,买卖不成仁义在。
你把自己当什么出来卖的!他口不择言。
沈总付钱,我扮演另一个人。我语气平静,本质上,没区别。
电话那头是粗重的呼吸声。
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
也许吧。我说,但后悔总比恶心强。
我挂了电话。
拉黑这个号码。
世界再次清净。
我在大学城附近盘了个小店面。
二十平米。
以前是家奶茶店。
转让费不低。
我签了合同。
装修队进场。
敲敲打打。
灰尘弥漫。
我要开一家私房小面馆。
大学时在食堂后厨帮过忙。
偷师了大师傅的几手绝活。
红油抄手,担担面,酸辣粉。
装修快收尾时。
麻烦来了。
消防的人上门。
板着脸。
指着我的消防通道。
宽度不够,不合格。
这里没有燃气管道接口不能用明火。
排烟系统不达标。
一条接一条。
整改通知单贴在门口。
鲜红的印章。
刺眼。
装修队工头老陈搓着手。
霍老板,这…这还装吗
装。我撕下通知单。
可是……
我想办法。
我跑消防局。
跑燃气公司。
跑环保局。
材料递上去。
石沉大海。
窗口办事员眼皮都不抬。
等着。
材料不全,回去补。
这个不归我们管。
踢皮球。
我在各个办事大厅之间穿梭。
打印纸堆了一摞。
腿跑细了一圈。
毫无进展。
一个办事员看我跑得太勤。
中午吃饭时,在走廊低声提点我一句。
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瞬间懂了。
沈确。
他在用他的方式碾我。
店面租了。
装修钱花了。
每天租金在烧。
我坐在满是灰尘的店里。
看着半成品的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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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本地号码。
我接起。
喂
霍小姐一个温和的男声。
哪位
周维安。他顿了顿,中心医院,急诊科。我们…可能见过。
我想起来了。
那个雨夜。
浑身是血的男人。
周医生我有些意外。
是我。他声音带着点笑意,方便见个面吗一直想正式谢谢你。
约在大学城附近的咖啡馆。
周维安推门进来。
白衬衫,卡其裤。
很高。
气质干净。
和记忆里那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对不上号。
霍小姐。他在我对面坐下。
叫我霍醒就行。
好,霍醒。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过来。
很厚。
这是我没动。
一点心意。他神情诚恳,谢谢你救了我。当时情况太混乱,一直没机会好好道谢。
不用。我把信封推回去,举手之劳。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他坚持,对我是一条命。
推让了几个来回。
我有点无奈。
周医生,真不用。我现在也不缺钱。
他看着我,忽然问:你的店,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我愣住。
你怎么知道
我在附近医院上班,听说了点。他指指窗外斜对面,那家店是你的吧贴了整改通知。
我苦笑一下。
嗯,有点小问题。
或许,他斟酌着,我可以帮你问问消防那边,我有同学。
周维安不是说说而已。
他效率很高。
几天后。
他带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来到我店里。
李队,这就是霍醒。周维安介绍。
李队很干练。
里外看了一圈。
问题不大。他对我说,通道这里加个安全指示灯就行。排烟系统改个管道走向,图纸我帮你看看。燃气接口需要申请,流程我熟。
谢谢李队!我赶紧说。
别谢我。李队摆摆手,拍拍周维安肩膀,谢老周。这家伙难得开口求人。
周维安笑了笑。
她救过我的命。
李队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
放心,合规范围内,尽快帮你弄好。
有李队指点。
事情顺利起来。
消防过关。
燃气接口批下来。
排烟系统改造完成。
最后一张合格证贴到墙上时。
我请周维安吃饭。
就在我自己店里。
还没开业。
我系着围裙下厨。
一碗红油抄手。
一碗担担面。
尝尝。我把面推到他面前。
红油鲜亮。
肉臊子炒得喷香。
花生碎和葱花点缀。
周维安挑起一筷子。
送进嘴里。
咀嚼。
眼睛亮起来。
好吃!他由衷赞叹,这手艺,不开店可惜了!
明天就开。我笑着说。
醒味小馆开张。
没放鞭炮。
就挂了块朴素的木招牌。
我穿着干净的白色厨师服。
站在热气腾腾的灶台后。
第一单生意。
是几个睡眼惺忪的大学生。
老板,有什么吃的
墙上有。我指指手写的菜单。
来碗酸辣粉!加炸蛋!
红油抄手一份!
担担面!多放辣!
灶火旺。
汤锅翻滚。
辣椒油和骨汤的香气飘出去。
吸引更多人进来。
小小的店。
很快坐满。
我忙得脚不沾地。
煮面。
捞抄手。
浇红油。
额头冒汗。
心里却踏实。
周维安下班过来。
熟门熟路地自己拿碗筷。
老规矩,担担面,加份肥肠。他冲灶台喊。
自己找地方坐!我头也不抬。
他挤在几个学生中间。
吃得满头汗。
抬起头。
隔着氤氲的热气。
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笑了。
擦了把额头的汗。
生意一天天好起来。
口碑传开。
饭点总要排队。
我开始琢磨新品。
麻辣小面。
泡椒鸡杂面。
试味道。
周维安成了固定小白鼠。
这个花椒放多了,麻得我舌头没知觉了。他哈着气。
这个好!酸辣够劲!他眼睛放光。
霍老板,你这手艺能申请非遗了。他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含糊地说。
吃你的吧。我把一碟泡菜推过去。
日子像煮沸的面汤。
咕嘟咕嘟。
冒着热气。
麻烦还是来了。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进来。
纹身。
金链子。
坐最大那张桌子。
老板!点菜!领头的光头拍桌子。
我把菜单递过去。
他看都不看。
把你们这最贵的,都给爷上!
我转身去煮面。
四大碗招牌牛肉面。
加足了料。
端上去。
光头吃了一口。
啪!
把碗摔在地上。
汤面四溅。
碎片乱飞。
操!这什么玩意儿喂猪呢他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盐罐子打翻了想齁死老子
店里瞬间安静。
其他食客都看过来。
周维安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
我按住他肩膀。
面不合口味我平静地问。
岂止是不合!光头唾沫星子横飞,难吃死了!还他妈这么贵!黑店啊!
一碗面二十五,明码标价。我指了指墙上的菜单。
老子不管!光头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吃坏了老子的胃!赔钱!没五万今天这事儿没完!
他身后几个混混跟着起哄。
赔钱!
黑店倒闭!
周维安想上前理论。
我把他挡在身后。
拿出手机。
行,报警处理吧。我点开拨号界面,让警察来看看,是面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
光头脸色一变。
报什么警!老子……
怎么我盯着他,不敢
臭娘们!光头恼羞成怒,伸手想抢我手机。
周维安猛地挡开他的手。
别动手动脚!
光头反手推了周维安一把。
滚开!小白脸!
周维安一个趔趄。
撞在桌角。
闷哼一声。
我脑子里的弦。
嘣一声。
断了。
抄起手边捞面的长柄不锈钢漏勺。
掂了掂。
够沉。
你推他我声音冷下去。
光头大概没见过我这架势。
愣了一下。
推了又怎样
我抡起漏勺。
没头没脑地朝他砸过去。
又快又狠。
专往肉厚的地方招呼。
肩膀。
胳膊。
后背。
哐!哐!哐!
金属敲在骨肉上的闷响。
光头被打懵了。
嗷嗷叫。
操!疯婆子!
拦住她!
他带来的混混想上前。
周围几桌吃饭的男生呼啦一下全站起来了。
都是熟客。
干什么!欺负老板娘啊!
几个大男人要不要脸!
报警!拍下来!
有人举着手机。
混混们被围住。
进退不得。
光头抱着头躲我的漏勺。
别打了!别打了!
我停手。
喘着气。
漏勺指着他鼻子。
滚。
他捂着胳膊,又惊又怒地看着我。
你…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
带着人灰溜溜跑了。
店里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老板娘威武!
帅啊!
周维安揉着后腰走过来。
看着我手里的漏勺。
又看看我。
霍老板,他忍着笑,你这兵器…挺趁手。
我放下漏勺。
这才觉得手有点抖。
你腰怎么样我看向他。
没事。他活动了一下,撞了一下而已。
下次别挡前面。我说。
那不行。他回答得很快,总不能看你挨欺负。
我低头。
收拾地上的碎碗。
耳朵有点热。
我以为混混的事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
本地一个八卦营销号发了篇文章。
标题耸动:
《惊!救命恩人竟是黑店悍妇!暴力殴打顾客为哪般》
配了几张模糊的图。
光头摔碗。
我拿着漏勺。
还有周维安被推搡的画面。
文章春秋笔法。
把我描述成一个借着救命恩人身份道德绑架医生、实则脾气暴戾、开黑店宰客的恶女。
评论区很快被带节奏。
天啊!看着挺清秀,这么凶
医生好可怜,被这种女人缠上。
这种店赶紧倒闭吧!
地址爆出来!避雷!
电话被打爆。
都是骂人的。
店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
歪歪扭扭写着黑店。
生意一落千丈。
熟客都不敢来。
我坐在空荡荡的店里。
看着那些刺眼的评论。
手机响了。
是沈确。
他用另一个号码打来的。
看到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就是离开我的世界。
你干的我问。
舆论而已。他轻描淡写,霍醒,现在回来,还来得及。我帮你摆平。
我笑了。
沈确,你还是只会用钱和权压人。
不然呢他反问,像你一样,拿个漏勺跟人拼命幼稚。
至少我站着拼。我挂断电话。
拉黑。
深吸一口气。
打开手机录像功能。
对准自己。
我的视频发在短视频平台上。
没露脸。
镜头对着我系着围裙、正在揉面的背影。
声音平静。
我是‘醒味’小馆的老板。
前几天,有几个人来店里闹事,摔碗,勒索,推搡我的朋友。
我拿漏勺打了人,我承认。
为什么
因为我的朋友被推倒了。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道理。谁动我在乎的人,我就跟谁拼命。漏勺也好,别的也罢,抄起来就干。
店在这里,开了三个月。一碗面,二十几块。用的什么面,什么油,什么辣椒,老顾客都清楚。
说我黑店行。欢迎任何部门随时来查。
至于营销号说的‘救命恩人’绑架医生
我停顿了一下。
镜头转向旁边。
周维安入镜。
他穿着白大褂,刚从医院下班。
对着镜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澄清一下,周维安开口,是我一直想感谢霍老板的救命之恩。也是我,主动去她店里吃面,主动想帮她解决麻烦。不存在任何‘绑架’。营销号造谣,已取证,律师在处理。
视频最后。
是我和周维安,还有几个常来的大学生熟客。
一起在店里吃面的画面。
热气腾腾。
笑声。
老板娘!再给我加点泡菜!
自己拿!
视频发出。
我@了那个发文的营销号。
还有本地几个大V。
配文:
真相和面汤一样,熬久了才香。等你们。
视频发酵得很快。
播放量飙升。
评论区开始反转。
看完了!老板娘好刚!漏勺战神!
那个光头是附近有名的混混!专收保护费的!
医生好帅!三观好正!
去过这家店!面超好吃!老板娘人很好!
造谣死全家!
支持老板娘!明天就去吃面!
第二天。
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比刚开业时还热闹。
很多生面孔。
举着手机拍。
老板娘!给我来碗战神面!
要加漏勺同款红油!
我忙得不可开交。
周维安下班过来帮忙。
收碗。
擦桌子。
动作麻利。
周医生,你这服务生当得挺顺手啊。有熟客打趣。
没办法,周维安笑着把碗摞起来,怕老板娘忙不过来,又抄漏勺。
店里一片哄笑。
沈确出现在店里时。
正是最忙的下午两点。
客流刚歇。
我在擦灶台。
风铃响。
他走进来。
一身高定西装。
和这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面馆格格不入。
他环视四周。
目光落在我身上。
系着围裙。
头发随意挽着。
额角还有汗。
有事我没停手里的活。
他沉默地看着我。
眼神复杂。
你看起来…不错。他说。
托你的福。我擦干净最后一块瓷砖,没被你的舆论压垮。
霍醒,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跟我回去。你想要什么这家店我可以给你开一百家,比这大十倍。不用你亲自沾油烟。
我放下抹布。
看着他。
沈确,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在这里,我指了指脚下,穿着这身油烟味的衣服,站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里,忙得脚不沾地,挣每一分辛苦钱……
我顿了顿。
比在你那金笼子里当替身,快活一万倍。
他脸色沉下去。
就为了这种…低贱的日子
低贱我笑了,我凭自己双手吃饭,干干净净,哪里低贱
他盯着我。
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一点伪装。
一点后悔。
但他失败了。
苏晚回来了。他突然说。
我知道。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语气有些晦涩。
哦。我兴趣缺缺。
霍醒,他语气软了一丝,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我们…重新开始。不是替身,是你。
我摇摇头。
沈确,太晚了。
为什么他追问,带着不甘。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店门又被推开。
周维安提着一袋水果进来。
霍醒,路过市场看到草莓不错……他看到沈确,话音顿住。
沈确的目光。
瞬间像刀子一样刮在周维安身上。
周维安很平静。
把草莓放在吧台上。
沈先生。他打了个招呼。
沈确没理他。
死死盯着我。
因为他
不关他的事。我说。
那就是承认了沈确的声音淬了冰。
沈确,我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在别人。在你自己。
他像被刺了一下。
我走了。他转身。
背影僵硬。
走到门口。
他停住。
没回头。
那个雨夜…他声音很低,为什么救我
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问这个。
换成谁,都会救。我说。
他肩膀似乎塌了一下。
拉开门。
走了。
风铃叮咚作响。
周维安走过来。
看着沈确消失的方向。
没事吧他问。
没事。我拿起一个草莓。
很红。
很甜。
我以为和沈确的交集到此为止。
直到苏晚找上门。
她没进店。
就在街对面。
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
像一只精致的白天鹅。
我正把今日售罄的牌子挂出去。
她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
嗒嗒嗒。
霍小姐。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
苏小姐。我拍拍手上的灰。
我们谈谈
就在这儿吧。我指指店门口的小马扎,里面收拾了。
她嫌恶地看了一眼油腻的小马扎。
没坐。
霍小姐好手段。她开门见山,语气不再掩饰,先是欲擒故纵离开阿确,转头又攀上周医生
我笑了。
苏小姐想象力挺丰富。
别装了。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恨意,你救周维安,根本就是算计好的!你知道他背景不简单!你处心积虑!
我皱起眉。
我听不懂。
听不懂她冷笑,那个雨夜,撞周维安的车,是你安排的吧演一出舍身救人的戏码,就为了攀上他!
我震惊地看着她。
你疯了
我查过了!她眼神锐利,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偏僻的山路嗯那么巧
我回老家看我奶奶!我提高声音,她住山脚下!
撒谎!苏晚情绪激动起来,你这种底层爬出来的女人,心思有多脏,我清楚得很!你根本配不上阿确!更配不上周维安!
苏晚,我冷下脸,有病就去治。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掐进我肉里。
离开周维安!她声音尖利,否则我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你那点下三滥的……
放手!我甩开她。
她穿着高跟鞋,踉跄了一下。
差点摔倒。
扶住旁边的电线杆才站稳。
她抬头看我。
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针。
你给我等着!
她撂下话。
转身走了。
背影有些狼狈。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
心里像吞了只苍蝇。
几天后。
一个自称是周维安母亲的女人约我喝茶。
高级会所。
包厢很安静。
能听见流水声。
周夫人保养得宜。
气质雍容。
看我的眼神。
带着审视。
像评估一件物品。
霍小姐,她放下骨瓷茶杯,开门见山吧。你和维安不合适。
阿姨,我平静地说,我和周医生,只是朋友。
朋友周夫人微笑,笑意不达眼底,能让维安下班就往你那个小面馆跑的朋友
他喜欢吃面。
霍小姐,她语气淡了些,维安的路,家里早就铺好了。他的妻子,应该是门当户对、能辅佐他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抛头露面卖面条的女人。
话说得直白。
难听。
我端起茶杯。
没喝。
周夫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是个聪明姑娘。她推过来一张支票,离开这个城市。数字你填。
我看着那张空白支票。
笑了笑。
推回去。
不用了。
周夫人挑眉。
嫌少
不是。我站起身,我和周医生之间,没您想的那么复杂。至于我的面馆,是我的根。我不会走。
她看着我。
眼神冷下去。
不识抬举。
随您怎么说。我微微颔首,茶不错,谢了。店里忙,先走一步。
我拉开门。
走出去。
身后那道目光。
如芒在背。
周维安来找我时。
脸色不太好。
我妈找你了他问。
嗯。
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低头擦桌子,老一套。
他沉默了一下。
霍醒,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代表不了我。
我知道。我把抹布洗干净,晾好。
还有苏晚。周维安皱眉,她是不是也来找过你麻烦
你怎么知道
她去找了我爸。周维安脸色更沉,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荒唐话。
说我故意撞你,再救你我嗤笑。
周维安眼神一凝。
她真这么说了
嗯。
荒谬!周维安难得动了气,那晚要不是你,我早死了!肋骨骨折插进肺里,失血性休克!救护车记录、手术记录清清楚楚!
他深吸一口气。
霍醒,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这是诽谤!
算了。我摆摆手,跟这种人纠缠,掉价。
不行。周维安很坚持,她敢造这种谣,就要付出代价。
周维安的动作很快。
律师函直接送到了苏晚和那个造谣的营销号手里。
要求公开道歉。
删除不实信息。
赔偿名誉损失。
营销号秒怂。
连夜删文。
发道歉声明。
苏晚那边却硬顶着。
没动静。
沈确再次找上我。
这次是在我租住的老小区楼下。
他靠在车边。
烟头在夜色里明灭。
苏晚的事,到此为止。他开门见山。
哪件事我问。
律师函。他掐灭烟,让她公开道歉,不可能。她受不了这个。
她造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受不受得了我反问。
霍醒!他语气重了,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沈确,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的面子,在我这儿,早就不值钱了。
他下颌线绷紧。
你要怎样才肯撤诉
让她公开道歉。我寸步不让。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那就法庭见。
我绕过他。
往楼道里走。
霍醒!他在身后喊。
我没回头。
她怀孕了!
我的脚步。
顿住了。
周维安知道这个消息时。
正在帮我熬牛骨汤。
怀孕他关小火,沈确说的
嗯。
你信
重要吗我看着锅里翻滚的乳白汤底。
她可能用这个当借口,逃避责任。周维安皱眉。
也可能真怀了。我搅了搅汤,沈确不会拿这种事骗我。
那又怎样周维安语气冷硬,怀孕不是免罪金牌。
周维安,我叹了口气,算了。
他猛地看我。
算了
嗯。我盖上锅盖,跟一个孕妇较劲,没意思。我的店好好的,生意也不错。这事再闹下去,没完没了。
可她污蔑你……
清者自清。我打断他,你信我,就够了。
周维安看着我。
看了很久。
灶上的汤咕嘟咕嘟响。
蒸汽氤氲了他的眉眼。
好。他最终说,听你的。
律师函的事。
最终以苏晚一方私下道歉并赔偿一笔钱告终。
没有公开。
沈确把钱打到我账户。
备注:替苏晚赔罪。
我没动那笔钱。
日子恢复平静。
面馆生意越来越红火。
我请了两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帮忙。
自己轻松不少。
周维安几乎成了编外员工。
下班就来。
帮忙招呼客人。
收拾碗筷。
熟客都笑他是镇店之宝。
老板娘,啥时候给周医生发工资啊
就是!不能白使唤啊!
周维安笑着把一碟泡萝卜放客人桌上。
管饭就行。
我端着一碗刚出锅的肥肠面出来。
放在他面前。
红油汪汪。
肥肠软糯。
喏,工资。
他拿起筷子。
谢老板!
店里笑声一片。
沈确偶尔会来。
坐在角落。
点一碗最普通的清汤面。
默默吃完。
付钱。
离开。
从不说话。
有一次下大雨。
店里没什么人。
他吃完面。
没走。
看着窗外瓢泼大雨。
我递给他一把伞。
新的。
他接过去。
看了看。
很普通的便利店雨伞。
谢谢。
不谢。
他撑开伞。
走进雨幕。
背影很快模糊。
周维安收拾好厨房出来。
看着门口。
他最近来得挺勤。
嗯。
还放不下你
不知道。我擦着吧台,也不重要了。
周维安看着我。
霍醒。
嗯
我……
风铃响。
几个学生冲进来。
老板娘!救命!快饿死了!还有吃的吗
有!我应了一声。
周维安的话被打断。
他无奈地笑了笑。
先喂饱这群饿狼吧。
入冬后。
第一场雪。
不大。
细碎的雪花。
我关了店。
和周维安去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鸳鸯锅。
红汤翻滚。
他给我夹了一片毛肚。
小心烫。
嗯。
吃到一半。
他放下筷子。
霍醒。
嗯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他神情认真起来。
什么
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看着我的眼睛,撞我的那辆车…不是意外。
我筷子顿住。
什么
是人为。他语气沉静,刹车被人动了手脚。
我震惊地看着他。
谁
我二叔。周维安扯了扯嘴角,家族内斗。他想要我的命,或者,至少让我残废,退出继承权争夺。
火锅的雾气升腾。
模糊了他的脸。
那晚,如果不是你把我从车里拖出来,及时按住伤口止血,我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他看着沸腾的红汤,医生说,再晚五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我消化着这个信息。
所以…苏晚说是我安排的车祸……
无稽之谈。周维安冷笑,她大概是从某些渠道打听到一点皮毛,就用来恶意中伤你。
他顿了顿。
霍醒,你救的,不仅是一条命。你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走向。
我沉默了一会儿。
都过去了。
没过去。周维安看着我,眼神灼灼,我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抢回来的。霍醒,我想把它交给你保管。你…要不要
火锅咕嘟咕嘟响。
雪花在窗外安静地飘。
我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眼睛。
拿起漏勺。
捞起锅里最后一片雪花肥牛。
放进他碗里。
先吃,凉了。
他愣了一下。
看着碗里的肉。
又看看我。
忽然笑了。
好。
沈确来找我。
是三个月后。
初春。
柳树抽芽。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苏晚的孩子没了。
我正和面。
手上都是面粉。
动作没停。
哦。
情绪激动,摔了一跤。他声音干涩。
嗯。
霍醒,他靠在门框上,声音疲惫,我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
我没说话。
用力揉着面团。
你以前…总说我心里只有苏晚。他自嘲地笑了笑,她真的回来了,我发现…我好像不认识她了。
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变得…很陌生。他继续说,算计,多疑,歇斯底里…和记忆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我说。
你呢他看着我,你没变。还是那么…轴。
我把揉好的面团盖上湿布。
沈确。
嗯
你喜欢的,从来都是你记忆里那个虚幻的影子。我洗着手,不是我,也不是现在的苏晚。
他沉默了很久。
也许吧。
他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
又停住。
没回头。
那家店…名字取得不错。
醒味。
他低声念了一遍。
是该醒了。
风铃轻响。
他走了。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
暖洋洋的。
醒味开了一周年。
我租下了隔壁的店面。
打通。
重新装修。
地方大了。
还是只卖面。
周维安送了个一人高的招财猫。
摆在收银台旁边。
傻乎乎的。
俗不俗啊我嫌弃。
多好!他拍拍猫脑袋,招财!保平安!
开业那天。
很热闹。
老顾客都来了。
挤得满满当当。
我忙得晕头转向。
周维安系着围裙。
帮忙端面。
像个熟练的店小二。
老板娘!我的牛肉面好了没
马上!
周医生!我的酸辣粉多加点醋!
好嘞!
一片嘈杂。
烟火气十足。
我端着两大碗面挤出厨房。
让让!小心烫!
一抬头。
看见店门口角落。
站着一个人。
沈确。
他没进来。
隔着玻璃门。
看着里面喧闹的景象。
看了很久。
然后。
转身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街角。
我没在意。
把面重重放在客人桌上。
您的面!慢用!
周维安挤过来。
汗湿的额发贴在额头。
累不累他问。
累!我吼,快散架了!
他笑起来。
晚上给你捏捏
用你那双拿手术刀的手我挑眉。
小瞧人他作势要弹我脑门。
我笑着躲开。
店里的喧嚣声。
食物的香气。
阳光的味道。
混合在一起。
真实。
滚烫。
像刚出锅的面汤。
咕嘟咕嘟。
冒着幸福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