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蛋糕放在桌上。
分手吧。
赵明远正低头刷手机。他猛地抬头,眉毛拧着。许惊鸿,你又闹什么今天你生日,我特意推了应酬回来陪你吃顿饭。
我看着他。这张脸看了三年。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林薇。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林薇回来了。我说。
他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谁跟你嚼舌根没有的事。
我看见了。我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下午三点,市中心那家‘永恒印记’珠宝店。你陪她挑钻戒。十二克拉的粉钻,戴在她无名指上,很衬。
赵明远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他眼神躲闪,喉结滚动了一下。
惊鸿,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打断他。心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赵明远,这三年,你叫我穿白裙子,留黑长直发,喝不加糖的黑咖啡。林薇喜欢什么,我就得是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心口。我是许惊鸿。不是林薇的仿品。
空气死寂。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愧疚褪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冰凉的算计。
许惊鸿,别不识抬举。他往后靠进椅背,点了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轻蔑。你能进我们家公司当设计主管,住这大房子,开那辆保时捷,靠的是谁认清自己的位置。
位置替身的位置。
我笑了。从包里抽出那张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卡里有三十万。这三年,房租,车贷,还有你‘施舍’给我的职位工资,按银行最高利息算的,只多不少。
他盯着那张卡,像看一个怪物。
至于你送的那些包和首饰……我弯腰,把脚边那个巨大的奢侈品购物袋提起来,哗啦一声,全倒在光亮的地板上。限量版包包、珠宝盒子滚了一地。
还你。两清了。
我转身就走。没看他表情。
许惊鸿!他在我身后吼,声音气急败坏。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等着后悔吧!
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他的咆哮。
后悔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金属门映出自己苍白的脸。黑长直,白裙子。林薇的标配。
下一秒,我抬手,抓住脑后的长发,狠狠一扯。
假发套被拽了下来。
露出底下我自己利落的栗色短发。
我随手把假发扔进电梯角落的垃圾桶。
去他妈的替身。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闺蜜苏禾的咆哮穿透听筒。
许惊鸿!赵明远那王八蛋发什么疯他刚在朋友圈发癫,说什么‘鸠占鹊巢的假货终于滚了’,还配了张跟林薇的牵手照!那钻戒闪瞎我狗眼!你在哪
街上。我声音有点哑。夜风吹得脸生疼。
定位发我!立刻!马上!
半小时后,苏禾开着她那辆骚包的粉色甲壳虫,把我从冷风嗖嗖的公交站拽进了暖气十足的车里。
她递给我一杯滚烫的奶茶,又塞过来一个热乎乎的煎饼果子。
先吃!吃完再骂!为个渣男饿肚子,亏的是你自己!
煎饼的香气混着奶茶的甜暖,一点点把冻僵的身体唤醒。
禾子,我咬了一大口煎饼,含糊不清地说,我把工作辞了。
辞得好!苏禾一拍方向盘,早该辞了!在他家公司当牛做马,功劳全是他的,黑锅全你背!现在呢打算怎么办我那小店缺个镇店设计师,你来不来工资好说!
苏禾开了家小众珠宝设计工作室,主打个性定制。
我摇摇头。我想自己干。
苏禾眼睛瞬间亮了。自己干行啊!启动资金够不够不够我这儿有!店面呢我隔壁那间铺子正好空着……
她兴奋地规划着。我的视线却飘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启动资金我捏紧了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里面躺着我妈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一张老旧的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她说过,不到绝境不能用。
现在,就是绝境。
苏禾硬把我拖去了云顶。本市最烧钱也最难进的私人会所。
庆祝新生!告别渣男!许惊鸿同志,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震耳的音乐,晃眼的灯光。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酒香和香水味。我坐在角落,捧着一杯苏塞克斯姜汁啤酒,看苏禾在舞池里嗨。
不适应。
我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在赵明远的要求下,扮演林薇那种清冷疏离的调调。
一个人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我抬眼。
一个男人端着酒杯,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很高,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灯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很挺,下颌线利落得像刀裁。
他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扫过我时,没什么温度。
朋友在跳舞。我指指舞池里的苏禾。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气氛有点冷。
我低头看着杯子里细密的气泡。想着那张银行卡,想着明天要去找的铺面。
被当成别人的影子,很不好受吧。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的音乐。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侧着脸,视线落在远处某个虚空,没看我。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唐突。
他这才转过来,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奇怪,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又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
眼睛。他淡淡地说,你的眼睛里有东西,不像她。
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一个透过我在看别人的人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先生,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眼睛里有眼屎还是眼袋,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像不像,轮不到你评判。
说完我起身就走。真他妈晦气。
等等。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停住脚,没回头。
有没有兴趣,他慢条斯理地说,做一笔交易
我转过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交易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交叠在膝上。手腕上露出一块表,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机械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手里有个项目,缺个靠谱的设计师。他抬眼,目光锐利地钉住我。你之前在赵氏负责的‘星海’系列,市场反响不错。
我瞳孔一缩。他知道我还知道星海那个系列,对外宣传的署名可一直是赵明远!
你是
周凛。他报出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张三李四。
周凛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
周氏集团。那个横跨科技、金融、地产多个领域的庞然大物。那个让赵明远他爹提起来都战战兢兢的顶级财阀。
周凛。周家这一代的掌舵人。传说中冷酷得不近人情,手腕铁血的活阎王。
竟然是他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周先生,您可能误会了。‘星海’系列的署名是赵明远。
署名是谁不重要。周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重要的是,我知道真正操刀设计、把它从一堆废纸变成真金白银的人是谁。
他身体往后靠去,姿态放松,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锁着我。
许惊鸿,我看过你的毕业设计稿。也看过你藏在赵氏数据库里没被启用的‘涅槃’系列雏形。
我后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我的毕业设计我存在公司加密文件夹里的草稿他怎么会……
别紧张。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惊疑,我投资,只投值得的人和事。你的设计有灵魂,有棱角。可惜,被赵明远那种蠢货埋没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耳膜。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我投资,给你平台,给你资源。你来操盘,做一个全新的独立品牌。名字你自己定,设计你做主,利润你占大头。
条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天上不会掉馅饼。
周凛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两个条件。
第一,品牌必须成功。三个月内,我要看到它在高端市场站稳脚跟的潜力。做不到,你欠我的投资款,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第二,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难辨,在我需要的时候,扮演好一个‘挡箭牌’的角色。
挡箭牌
周先生,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我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不是替身。周凛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是合作者。帮我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
他看着我,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放心,我对你本人没兴趣。更不会要求你模仿谁。你只需要在特定的场合,以我‘女伴’的身份出现,扮演一个……嗯,不太好惹的角色就行。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那头显眼的栗色短发上。
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够锋利。
周凛的动作快得惊人。
三天后,一封来自周氏资本的正式投资意向书就摆在了我面前。条款清晰,条件优渥,甚至给了我一个独立运营的子品牌——惊鸿。
苏禾看到那份文件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周凛!那个周凛他给你投钱还让你当品牌主理人许惊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他下蛊了
我盯着文件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周凛签名,指尖冰凉。
他说他看过我的设计。觉得值。
值个屁!苏禾爆了粗口,周家什么门第多少顶级设计师挤破头想搭上他这条线!他凭什么看上你这个刚被赵明远踹了的‘替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知道苏禾的担忧。这馅饼太大,太突然。
但我没有退路了。赵明远那条朋友圈发酵得厉害。圈子里都在传,我痴心妄想取代林薇,被赵少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原先有意向挖我的几家公司,态度一夜之间变得暧昧不明。
周凛这条路,是绝境里唯一的光。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趟过去。
合同我找律师看过了,没问题。我把文件收好,眼神坚定。禾子,我想试试。
苏禾看着我,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抱住我。
行!姐妹挺你!干他娘的!让那对狗男女看看,离了他们,你能飞多高!
惊鸿工作室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位置选在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艺术园区,离苏禾的工作室不远。
周凛的钱到位极快,像他本人一样高效冷酷。他派了一个精干的四人小组协助我,从场地装修、设备采购到人员招聘,全部流程化运作,效率高得吓人。
他本人却极少出现。只在我需要签重要文件时,他的特助陈默会准时带着文件出现,像个精准的机器人。
直到惊鸿系列第一季产品发布会的前一周。
我正在工作室里跟打样师傅死磕一枚主石镶嵌的角度,手机响了。是陈默。
许小姐,周总今晚七点,‘云顶’顶层私人餐厅。请您务必出席。
什么事
周总需要您履行‘挡箭牌’的职责。陈默的声音毫无波澜。目标是沈家大小姐,沈清漪。周总希望您能让她知难而退。
晚上七点整。
云顶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水晶灯折射出冰冷的光。
周凛已经到了。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侧脸对着门口,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姿态疏离。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今天特意没穿职业套装,挑了条设计感很强的黑色吊带长裙,配了副造型夸张的几何耳环。栗色短发打理得清爽利落。
听到脚步声,周凛转过头。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很沉,像深潭投入一颗石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坐。他示意对面的位置。
我刚坐下,一个柔婉的女声带着惊喜响起。
阿凛好巧!
一个穿着香槟色真丝长裙的女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妆容精致,气质温婉。正是沈家大小姐,沈清漪。
她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慢,随即笑容温婉地对周凛说:我约了朋友在这边吃饭,没想到遇到你。这位是
周凛没起身,甚至没看她。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开口。
许惊鸿。我的人。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意味。
沈清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周凛。
阿凛,你……你什么时候……
沈小姐,我适时地开口,身体微微前倾,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周凛放在桌面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触感微凉。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脸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挑衅和占有欲的笑容,迎上沈清漪惊疑不定的目光。
我们家阿凛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被打扰。沈小姐的朋友,怕是等急了吧
我们家阿凛几个字,我说得又轻又软,却像淬了毒的针。
沈清漪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她死死地盯着我搭在周凛手背上的手,眼神像刀子。
周凛没抽回手,也没说话。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任由我表演。
气氛凝固得几乎要结冰。
几秒后,沈清漪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不打扰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香槟色的裙摆消失在餐厅入口。
搭在周凛手背上的手指,瞬间收回。
掌心一片濡湿。全是冷汗。
演得不错。周凛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我们家阿凛’临场发挥
我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掩饰狂跳的心脏。
周总满意就行。
他拿起桌上那支烟,在指间转了转,没点。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夜景。
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
万事俱备。我定了定神。只欠东风。
那就好。他声音低沉。记住,这是你的战场。别让我失望。
发布会当天。
惊鸿工作室被媒体和宾客挤得水泄不通。灯光璀璨,衣香鬓影。
我穿着简洁的白色西装套裙,站在后台,手心冰凉。苏禾紧张地抓着我的手。
鸿鸿,别紧张!你的设计绝对炸翻全场!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镜子里那个短发利落、眼神坚定的自己。
三年替身,一朝破茧。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前台的音乐声渐歇。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起。
下面,让我们有请‘惊鸿’品牌创始人、首席设计师——许惊鸿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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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我挺直脊背,迎着刺目的聚光灯,走向舞台中央。
目光扫过台下。
看到了坐在前排贵宾席的周凛。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隔着人群,平静地望向我。
还看到了……
赵明远和林薇。
他们坐在靠后的位置。赵明远一脸阴沉,林薇则依偎在他身边,穿着一条刻意模仿林薇从前风格的白裙子,戴着那枚刺眼的粉钻戒指,正用一种混合着嫉妒和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呵。
我收回目光,稳稳地站在麦克风前。灯光聚焦。
大家好,我是许惊鸿。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沉稳,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力量。
今天,不是谁的影子。今天,只有‘惊鸿’。
大屏幕亮起。第一季破茧系列的设计图与成品震撼呈现。大胆的线条,解构的几何,冰冷的金属与温润的玉石碰撞出惊心动魄的美感。灵感源于蝶翼的振翅,源于浴火的凤凰。
全场寂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惊叹!
闪光灯疯狂闪烁。
后台监控屏上,线上预订平台的数字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跳动!
成了!
我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奔涌。这一刻,属于我自己。
庆功宴安排在云顶最大的宴会厅。
香槟,笑语,恭贺声不绝于耳。我端着酒杯,应付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攀谈的人。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却有些飘。
赵明远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林薇紧跟在他身后,脸色不太好看。
惊鸿,恭喜啊。赵明远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攀上高枝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远处被几个大佬围着的周凛。
赵先生过奖。我晃了晃杯中的香槟,语气疏离。本事是自己长的,高枝么……也得自己够得着才行。
赵明远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
林薇上前一步,声音柔柔的,带着刺:许小姐的设计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呢。不过,这风格转变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换了个人操刀呢。
暗示我抄袭还是找人代笔
周围一些人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我还没开口,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的设计,独一无二。
周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立在我身侧,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眼神淡漠地扫过赵明远和林薇。
周总……赵明远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周凛没理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我对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可以解决。
林小姐,我转向林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听你刚才的意思,好像对我的设计很了解连我以前的风格都一清二楚奇怪,我们以前……很熟吗
林薇脸色一白。她总不能说因为赵明远把我当她的替身,所以她特意关注过吧
我……我只是……她支支吾吾。
哦,我恍然大悟般,想起来了。林小姐手上这枚粉钻戒指,设计得真别致。十二克拉的粉钻,主石周围配了一圈小碎钻,经典的‘众星捧月’款。这种设计,我记得赵氏上个季度的‘星河’系列主打款就是类似理念吧好像是……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赵明远,好像是赵总亲自‘操刀’的
赵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星河系列,正是他当初从我手里抢走署名,对外宣称自己设计的作品!
林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玩味。窃窃私语声响起。
噗嗤。苏禾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可不是嘛,赵总‘操刀’的设计,跟许设计师今天的‘破茧’一比……啧,高下立判啊!难怪要抢署名呢!
赵明远和林薇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我心中一片平静。
苏禾兴奋地跟我碰杯。爽!太他妈爽了!
我抿了一口酒。一转头,撞进周凛深沉的视线里。
他举了举杯,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快的弧度。
干得漂亮。
惊鸿一炮而红。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工作室忙得脚不沾地。
周凛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需要挡箭牌时,陈默会准时出现。扮演他不好惹的女伴成了我的副业。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提供资本和平台,我负责冲锋陷阵,创造价值。互不干涉,界限分明。
直到那个雨夜。
我加班到深夜,核对完最后一批定制珠宝的图纸。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手机响了。是周凛。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低哑,背景音有些嘈杂。
工作室。
定位发我。待在原地别动。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冲破雨幕,停在工作室楼下。
陈默撑着一把大黑伞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周凛走了下来。他没打伞,深色的西装外套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却异常红润,眼神也比平时更加幽深,带着一种危险的迷离感。
他径直走进工作室。带着一身湿冷的雨水气息和……淡淡的酒气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周总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从没主动来过这里。
他没说话,几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办公桌沿。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上我的脸颊。
我浑身一僵!
别动。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像是聚焦困难,努力地锁定我的脸。让我……看清楚。
他的指尖在我眉眼间流连,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探究。
像……真像……他喃喃自语,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额头上。那丝甜腻的香气更明显了。
我瞬间明白了!他被下药了!而且,他把我当成了那个她!那个他透过我在看的影子!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周凛!我用力推开他,声音冰冷刺骨。你看清楚!我是许惊鸿!
他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似乎这一撞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晃了晃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离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懊恼,和一丝狼狈。
他看清了我。也看清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空气死寂。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他靠在墙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难看至极。他抬手,烦躁地扯开了领带,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抱歉。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喘息。我……被暗算了。
谁干的我冷声问,心口堵得厉害。
不重要。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又自嘲。是我大意了。
他扶着墙站直身体,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锐,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今晚的事,忘掉。陈默会处理干净。
他转身,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向门口。背影在灯光下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和狼狈。
周凛!我叫住他。
他脚步顿住,没回头。
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盯着他僵硬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他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然后,他拉开门,走进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中。陈默立刻撑着伞迎上去。
黑色的库里南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我站在原地,脸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冰凉的、带着屈辱感的温度。
替身。又是替身。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夜之后,我和周凛之间那层薄薄的、公事公办的窗户纸,似乎被彻底捅破了。
他消失了整整一周。
陈默依旧按部就班地出现,处理各种事务,传达指令,但只字不提周凛。
工作室运转如常。惊鸿系列持续热销,甚至接到了几个国际大刊的拍摄邀约。事业蒸蒸日上。
但我的心,却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苏禾看出我的不对劲。
鸿鸿,你跟那个周阎王……到底怎么回事那天发布会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后来呢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摇摇头。把那个雨夜的事情简单说了。
苏禾听完,一拍桌子,气得跳脚。
王八蛋!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什么投资什么挡箭牌他就是把你当替身!现在药劲儿上来了,露馅了吧鸿鸿,咱不伺候了!钱还他!这破牌子咱不要了!姐养你!
我看着苏禾义愤填膺的脸,心里暖暖的,又涩涩的。
禾子,牌子是我的。心血是我的。‘惊鸿’这个名字,是我妈留给我的。我不会放弃。
那周凛……
合作而已。我打断她,语气平静,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投钱,我赚钱。银货两讫。至于其他的……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周凛再次出现,是在一场无法推拒的慈善晚宴上。
作为惊鸿的主理人,我必须出席。而作为周凛名义上的女伴,陈默提前一天就送来了礼服和配饰。
一条烈焰般的红裙。款式大胆,露背设计,像燃烧的火焰。配饰是一整套惊鸿最新未发布的炽焰系列红宝石珠宝。张扬,炽热,锋芒毕露。
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晚宴衣香鬓影。周凛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冷峻几分。
他挽着我的手走进会场时,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探究的,惊讶的,嫉妒的。
他手臂的肌肉有些僵硬。
我穿着红裙,挺直脊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扮演着他身边那个不好惹的角色。
全程,我们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直到拍卖环节。
压轴的拍品,是一条名为月光之泪的蓝钻项链。主石是一颗稀有的水滴形蓝钻,纯净深邃,美得惊心动魄。
拍卖师介绍,这条项链是已故著名珠宝收藏家沈老先生(沈清漪的爷爷)的遗物,意义非凡。
起拍价就高得令人咋舌。
竞价激烈。沈清漪志在必得,频频举牌,显然是想拿回爷爷的遗物。
价格一路飙升到一个天文数字。场上只剩下沈清漪和另一个海外富商在角逐。
沈清漪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显然这个价格超出了她的预期。
就在拍卖师准备落槌时——
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再加一千万。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看向举牌的周凛。
沈清漪更是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凛,眼圈瞬间红了。阿凛!你……
周凛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拍卖师激动地落槌。
成交!恭喜周凛先生!
晚宴结束。
地下停车场。
周凛把那装着天价项链的丝绒盒子,随手递给了我。
拿着。
我愣住了,没接。周总,这太贵重了。
给你的。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礼物。‘惊鸿’第一季的业绩超出预期。奖励。
这奖励太过了。我皱眉。那条项链的价值,远超我的业绩。而且,这是沈老先生的遗物,沈小姐她……
沈家缺这点钱周凛打断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更缺的,是自知之明。
他拉开车门,示意我上车。拿着。它配你今晚的红裙子,很衬。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雨夜的迷离,只有一片沉寂的、看不透的深潭。
鬼使神差地,我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
车里一片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城市的霓虹灯海。
雨夜那晚……周凛突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我失控了。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坦荡得近乎残忍。我看到了‘她’的影子。一个……我欠了太多,永远无法弥补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
她叫秦晚。死在一场大火里。为了救我。
简单的几个字,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这些年,我身边出现过很多眼睛像她的人。周凛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但我很清楚,她们不是她。谁都不是。
他看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许惊鸿,你和她,完全不同。她像水,温和包容。而你,他顿了顿,唇角似乎弯了一下,是火。是冰。是出鞘的刀。
那天在‘云顶’,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眼里有光。一种被压抑了很久,但随时准备烧掉一切枷锁的光。
投资你,是因为你的光。不是因为你像谁。
他靠回椅背,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项链是赔罪。也是谢礼。谢谢你……让我在那晚失控的最后一刻,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你,许惊鸿。
不是秦晚。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
夜风吹拂。
我握着那个丝绒盒子,指尖冰凉。
周凛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所有自以为是的猜疑和防备。
不是因为像谁。是因为我眼里的光。
周凛,我看着他深邃的侧脸,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惊鸿’这个名字,是我妈给我取的。她说,女子当如惊鸿,不困于方寸之地。
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他睁开眼,转过头看我。夜色里,他的眼睛像暗沉的星。
我知道。他重复了雨夜里的那句话。语气却截然不同。
他推开车门下车,绕到我这边,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拿着盒子,站在他面前。
周凛,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我们之间的合作……
继续。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喙。你是最好的合伙人。也是……他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我的眼睛,最锋利的‘挡箭牌’。
他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最终归于沉寂。
上去吧。早点休息。
他转身上了车。黑色的库里南无声地滑入夜色。
我站在楼下,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许久。
手里的丝绒盒子沉甸甸的。
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周凛依旧很忙。但陈默出现的频率更高了,送来的除了文件,偶尔还有顺路买的咖啡,或者我提过一句想看的绝版设计图册。
他需要挡箭牌的次数变少了。沈清漪似乎真的知难而退,没再出现过。
我和他之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是冰冷的上下级,更像并肩作战的伙伴。
直到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
苏禾风风火火地冲进我的办公室,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鸿鸿!出事了!你快看!
她把手机塞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一个刚冲上热搜的帖子。标题触目惊心——
【扒一扒新晋‘天才设计师’许惊鸿的‘惊世’抄袭!】
帖子里图文并茂。左边是我惊鸿系列破茧的主打款设计图稿和成品照片。右边,是几张看起来年代久远、有些模糊的手绘设计稿!稿纸边缘都泛黄了!
那些手稿的设计理念、核心元素、甚至一些细节的构图,与我发布的破茧系列,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而手稿的署名处,赫然签着一个名字——林薇!日期是五年前!
帖子里还爆料,说我当年在赵氏,就借鉴过林薇的设计理念,如今自立门户,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搬运林薇学生时代的创意!
评论区彻底炸了!
天啊!原来是个抄袭狗!吐了!
我就说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原来靠偷啊!
心疼林薇小姐姐!才华被贱人剽窃!
抵制‘惊鸿’!抄袭可耻!
@惊鸿工作室
滚出来道歉!下架所有抄袭产品!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那些手稿……那些手稿我见过!
是当年赵明远为了哄林薇开心,不知从哪里买来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一堆不知名的设计废稿!林薇当时还嫌弃过,说风格老土!
她竟然……竟然敢拿出来,颠倒黑白,污蔑我抄袭!
鸿鸿!现在怎么办苏禾急得快哭了,官网和平台都被冲了!客服电话被打爆!好几个合作方打电话来问情况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赵明远,林薇。他们这是要把我彻底踩死!
禾子,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立刻联系我们在国外的材料供应商,拿到那份特殊合金材料的独家采购合同和设计应用时间戳!证明这个核心元素是我们‘惊鸿’首次提出并应用的!
第二,我眼中寒光一闪,找最好的私家侦探。我要林薇那份‘手稿’来源的所有信息!五年前经手过它的人,一个不漏!
好!苏禾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去办。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许小姐。陈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陈特助,热搜看到了
周总正在处理。陈默言简意赅。他让我转告您:清者自清。按您的想法去做。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风暴愈演愈烈。
林薇在赵明远的力挺下,开了记者发布会。她穿着素雅的裙子,眼睛红肿,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如何处心积虑剽窃她学生时代的心血,如何忘恩负义离开赵氏后还要赶尽杀绝。
赵明远在一旁扮演深情男友,愤怒地表示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他们那边。惊鸿的线下门店遭到抵制,线上店铺被恶意差评刷屏,预售订单大量退单。
工作室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一遍遍核对苏禾和私家侦探发来的资料碎片。
三天。不眠不休。
第四天清晨。苏禾红着眼睛冲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鸿鸿!找到了!全找到了!
文件袋里,是厚厚一叠证据链:
当年赵明远购买那批废稿的地下交易记录和汇款凭证。
原稿的真正作者——一位早已移民海外、郁郁不得志的老设计师的声明和手稿原件照片!时间戳远早于林薇声称的五年前!
还有几封邮件截图。是林薇在发布会前,联系几家水军公司,要求大规模炒热抄袭话题的交易记录!
铁证如山!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周凛的电话。
响了两声,接通了。
喂。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这几天他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周凛,我叫他的名字,声音清晰而有力,我这边,准备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
当天下午。
惊鸿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长文。
没有煽情,没有卖惨。只有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时间线和证据链:
林薇所持手稿的真实来源(附交易记录、原作者声明及手稿原件照片)。
惊鸿·破茧系列核心创新材料——特殊合金的全球首次应用证明及时间戳(附独家采购合同及国际材料协会认证)。
林薇雇佣水军操纵舆论、诽谤中伤的完整证据链(附邮件截图、转账记录、水军头目口供)。
长文最后,只有一句话:
【法庭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舆论瞬间反转!
卧槽!惊天大反转!林薇才是那个不要脸的!
贼喊捉贼!赵明远也不是好东西!当年就抢人家署名!
许惊鸿牛逼!这证据链甩出来,直接锤死!
支持许设计师维权!告到底!
我就说嘛!许惊鸿的设计灵气逼人,怎么可能是抄的!
赵氏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
林薇的社交账号被愤怒的网友攻陷,瞬间关闭了评论。
赵明远的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我直接挂断,拉黑。
很快,一封来自周氏集团顶尖法务团队的律师函,以最正式的方式,分别送达赵明远和林薇手中。起诉罪名:诽谤,商业诋毁,侵害名誉权。索赔金额,是一个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官司毫无悬念。
在周凛的铁腕和如山铁证下,赵明远和林薇输得一败涂地。
法院判决书下来的那天,赵明远在法院门口被记者围堵,形容枯槁,失魂落魄。他身后的赵氏集团,因为这场丑闻和巨额赔偿,资金链彻底断裂,宣告破产清算。
林薇更是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据说,她变卖了所有首饰,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阳光刺眼。
我走出法院大门,苏禾兴奋地扑上来抱住我。
赢了!鸿鸿!我们赢了!
我笑着拍拍她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安静地停在那里。
后车窗降下。
周凛坐在里面,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阳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远远地望向我。
四目相对。
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探究,没有了透过我看别人的恍惚。
只有清晰无比的倒影。
倒映着一个短发利落、眼神明亮、名字叫许惊鸿的女人。
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我亦对他,粲然一笑。
惊鸿工作室的庆功宴,办得比上次更加盛大。
这一次,是纯粹的庆祝。庆祝新生,庆祝胜利,庆祝属于惊鸿的时代。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我端着酒杯,被一群道贺的人围着,有些应接不暇。
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揽住了我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带离了人群的包围圈。
是周凛。
他今天没穿一板一眼的西装,换了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休闲外套,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慵懒。
周总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累了他低头看我,声音低沉。带你去透透气。
不由分说,他揽着我,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外安静的露台。
夜风清凉。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
远离了喧嚣,只剩下我们两人。
恭喜。他递给我一杯新的香槟。
同喜。我与他碰杯。大股东。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并肩站在露台边,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一时无言。只有夜风拂过发梢。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
继续做‘惊鸿’。我抿了一口酒,目光灼灼。把它做到国际顶尖。让所有人记住这个名字。
野心不小。他侧头看我,眼底有欣赏的光。
周总怕了我挑眉看他。
他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磁性。
怕他忽然转过身,正面对着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
许惊鸿,他叫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在你身上押注,是我做过……最成功的投资。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灼热。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只是……投资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凝视着我,缓缓抬手。冰凉的指尖,这一次没有迟疑,没有恍惚,轻轻地拂开我颊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如果我说,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除了投资,我还想追加点别的……比如,一个合伙人。一个可以并肩看风景的人。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周总!许总!原来你们躲在这里!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合作商端着酒杯找了过来。让我们好找!来来来,必须再喝一杯!庆祝‘惊鸿’大获全胜!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周凛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懊恼,但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
我松了口气,心底却莫名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庆功宴结束。
周凛的库里南送我回去。
车里依旧沉默。但气氛却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许惊鸿。周凛叫住我。
我回头。
他坐在昏暗的光线里,侧脸轮廓分明。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刚才在露台……
周凛,我打断他,心绪有些乱,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好。晚安。
晚安。
我推开车门下车。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几分。
许惊鸿。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我停住脚步。
车窗缓缓降下。他深邃的目光穿过夜色,牢牢锁住我。
记住我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我这里,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你是许惊鸿。独一无二。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
惊鸿的发展势如破竹。新系列炽焰红宝石珠宝一经推出,再次引爆市场。国际顶级奢侈品百货抛来了橄榄枝。
我和周凛,依旧是合作伙伴。他依旧是我最强大的后盾。
只是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他会在我熬夜赶稿时,让陈默送来温热的宵夜。
我会在他胃病犯了的时候,顺手把苏禾熬多的养胃汤让陈默带回去。
露台那句未说完的话,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留白。没人再提起。仿佛都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直到那天。
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
秦晚的母亲,秦阿姨,想见我。
疗养院环境清幽。
病房里,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妇人靠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温暖又宁静。
许小姐,坐。秦阿姨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久病的虚弱。
我依言坐下。心情有些复杂。
冒昧请你来,是想当面谢谢你。秦阿姨看着我,眼神温和,带着洞察一切的慈祥。谢谢你,让阿凛……活得像个人了。
我微微一怔。
晚晚走后,秦阿姨的目光投向窗外,带着悠远的哀伤,阿凛就像把自己也埋进了那场大火里。活着,但心死了。这些年,他把自己绷成一根冰冷的弦,只知道工作,只知道用恨意支撑自己。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感激。
直到你出现。许小姐,我看过你的设计,也听过你的事。你身上有股劲儿,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烧不尽的劲儿。像野火。
阿凛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死水一潭。有光,有温度,有……活着的气息。
秦阿姨伸出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她的手很凉,却很温暖。
许小姐,我不求你别的。只希望,你能拉他一把。把他从过去那片废墟里,拉出来。让他……好好活着。
从疗养院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路边,心绪翻涌。
手机响了。是周凛。
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
刚看完秦阿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你该走出来了,周凛。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许惊鸿,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晚上……陪我吃顿饭
好。
晚餐地点,是云顶顶层那个巨大的、私密的玻璃阳光房。
没有璀璨的夜景。只有漫天星光洒落。
餐桌上没有丰盛的菜肴。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常小菜。还有一瓶醒好的红酒。
周凛换下了万年不变的西装,穿着一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气息。
气氛有些微妙。
我们安静地吃着饭。谁都没有说话。
秦阿姨她……周凛放下筷子,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艰涩。她一直很自责。觉得晚晚是为了救她才……
那不是她的错。我看着他,也不是你的错。
周凛猛地抬眼,看向我。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挣扎。
是我的错!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如果那天我没有让她去帮我取那份该死的文件!如果我没有把车停在那个巷口!如果我能早一点……
他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微微颤抖。
周凛,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把手放在他紧绷的背上。那场大火,是意外。秦晚的选择,是她的勇敢。她救了你,不是想看你一辈子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她妈妈今天跟我说,她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感觉到掌心下,那坚硬如铁的肌肉,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星光落在他脸上。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强大到仿佛无坚不摧的男人眼底,那深不见底的脆弱和疲惫。
许惊鸿,他看着我,眼神脆弱得像迷路的孩子,我……走不出来。
那就别一个人硬撑。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拉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星光流淌。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底的寒冰一点点碎裂、消融。一种全新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光芒,从碎裂的冰层下汹涌而出。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捧起我的脸。
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只有我。无比清晰。无比确定。
他的唇,带着滚烫的气息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压了下来。
不再是冰冷的交易。不再是模糊的试探。
是确认。是烙印。是历经黑暗后,终于抓住的、唯一的光。
三个月后。
惊鸿第一家海外旗舰店,在巴黎最繁华的街区盛大开幕。
镁光灯闪烁。媒体云集。
我作为品牌创始人,穿着惊鸿最新高定系列的主打礼服——一件融合了东方水墨意境与西方立体剪裁的白色长裙,站在聚光灯下。栗色短发利落依旧,笑容自信而耀眼。
回答完最后一个记者提问。我正准备走下舞台。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捧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丝绒布的礼盒,穿过人群,一步步朝我走来。
是周凛。
他走到舞台前,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穿过人群,专注地落在我身上。
全场寂静。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
他抬手,缓缓揭开了丝绒布。
璀璨夺目的光芒瞬间倾泻而出!
礼盒里,静静躺着一条项链。
正是那条曾在慈善晚宴上引起轰动的天价蓝钻项链——月光之泪!
只不过,项链的底托被重新设计过!
原本经典的众星捧月底托被完全摒弃!取而代之的,是惊鸿标志性的、充满力量感和破茧意象的流线型金属架构!冰冷的金属线条,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托举着那颗纯净深邃的蓝钻!
古典与现代。温润与锋芒。完美融合!
这才是它真正的归宿!
周凛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拿起那条独一无二的项链,踏上舞台,走到我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眼神温柔而专注。
然后,他微微倾身,亲手将那条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项链,戴在了我的颈间。
冰凉的钻石贴上肌肤。
他的指尖温热。
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将人淹没。
我抬头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冷酷如冰山的男人,此刻眼底只为我一人融化的春水。
周凛,我轻声问,带着笑意,这次,又是什么名目奖励还是追加投资
他低低地笑了。笑声愉悦而磁性。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带着宣告全世界的笃定。
聘礼。
一年后。
我和苏禾逛街。路过市中心那家著名的永恒印记珠宝店。
巨大的玻璃橱窗里,展示着最新款的情侣对戒。设计简约大气。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佝偻着背,隔着玻璃,痴痴地看着橱窗里一枚小小的钻戒。
是赵明远。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西装,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赵氏破产清算后,他背了一身债,听说日子过得相当落魄。
苏禾也看到了,撇撇嘴。晦气。拉着我就想走。
赵明远却像有所感应,猛地转过头。
看到我的瞬间,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复杂到极点的光——震惊,悔恨,不甘,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痴迷。
惊……惊鸿……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踉跄着向前一步。
苏禾立刻挡在我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赵明远,你想干嘛离我们鸿鸿远点!
赵明远没理苏禾,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目光落在我颈间那条即使在日光下也流光溢彩的蓝钻项链上,又扫过我手指上那枚设计独特的铂金戒指——那是周凛亲手设计的,内部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你……你现在……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嫉妒和绝望。你跟了周凛……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把我踩进泥泞、也曾是我三年噩梦的男人。
赵明远,我的声音清晰而平淡,我们早就两清了。
说完,我挽住苏禾的手臂,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身后传来赵明远失魂落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苏禾哼着小曲,兴致勃勃地翻着手机。鸿鸿,快看!周大老板又上财经头条了!啧啧,这标题——《周氏掌门人豪掷千金,只为博爱妻一笑,‘月光之泪’涅槃重生》……酸死我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那颗冰凉的蓝钻。
它的光芒,不再属于月光悲伤的眼泪。
它有了新的名字。
叫新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凛发来的消息。
【在哪我去接你。妈炖了你爱喝的汤。】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
阳光正好。
我敲下回复。
【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