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的白月光回国第一天就贴到我面前犯贱。
薇薇当年选你,不过是为了气我。
他晃着红酒杯轻笑,现在我回来了,你该滚了。
我抄起红酒瓶砸碎他满口牙:巧了,我正嫌脏。
门外偷听的许薇终于看清白月光裤兜里的孕检单——
孩子爸跑了,找个接盘侠吧
她跪着求我回头时,我正搂新女友看日出。
接盘这种事——
建议你去垃圾场翻翻。
1
徐泽这孙子,就是精准掐着点出现的。
我叫顾衍,此刻正襟危坐在这家死贵死贵、灯光都能当镜子照的法餐厅里。对面是我那交往三年的女朋友,许薇。为了庆祝这个日子,我咬牙订了人均能花掉我半个月房租的位置,牛排还在滋滋冒油,空气里飘着一股人民币混着迷迭香的昂贵气息。
许薇今晚漂亮得让人恍惚。湖蓝色的裙子衬得她皮肤白得发光,唇角那个笑嘛…怎么说呢,客客气气,完美得像贴在橱窗里的模特儿假人。她切牛排的动作优雅得能上礼仪教科书,可那目光时不时就往门口飘,心不在焉得就差在盘子里数米粒了。
薇薇我叉起一块肉,试图拽回她的注意力。
啊她如梦初醒,朝我笑了笑,这牛排…还行。
那笑容瞬间收得干干净净,继续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边。
气氛有点干,刀叉碰撞的声音都透着尴尬。我正琢磨着是提议开瓶酒还是干脆埋头苦吃拉倒,门口的侍应生弯下了他那向来挺得笔直的腰,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谄媚:徐少,里面请!许小姐也到了。
一股浓烈的、能把人熏个跟头的古龙水味儿先声夺人,紧接着,一个穿着身骚包白西装的男人就晃了进来。头发抹得能滑苍蝇,嘴角挂着的笑,混合了七分欠揍、两分油腻,还掺着一丝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
来人正是徐泽。许薇心底供着、贴着金箔的白月光。
许薇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刷地一下亮得惊人。什么优雅,什么牛排,全被她抛到了外太空。脸上那点刚冒出来的红晕绝对不是因为害羞,纯粹是兴奋激的。徐泽哥你…你回国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那语气,那调调,甜的能齁死人,是我认识她三年都没尝到过的滋味。
徐泽根本没往旁边放空位,他目标明确,径直就杵到了我们这张小桌子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让人极其不爽的阴影,刚好把我这半边光明挡得严严实实。他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嘴角的笑意加深,轻飘飘地冲许薇开了口:薇薇,约了人怎么也不通知我这位…不给介绍介绍
那语气,活像在观赏动物园里新进的猴子。
一股无名火腾地从脚底板直冲我天灵盖,烧得我手指头都快控制不住发抖。但顾衍的招牌技能,不是发火,是把这怒火冻成冰。我脸上肌肉纹丝不动,甚至连眼角都吝啬于给徐泽一个正眼,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对面那张瞬间光彩照人的脸上,声音跟结了层薄冰似的:你熟人不介绍介绍
许薇明显被我这语气冻了一下,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慌乱,旋即被她强行按了下去,挤出一个更灿烂的笑,身体微不可察地又向徐泽那边歪了零点一公分:衍,这位是徐泽…我跟你提过的好朋友。徐泽哥,这是我男朋友,顾衍。
顾衍徐泽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发音刻意拖得很长,像是咀嚼一块带着筋的肉。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把视线彻底从我身上挪开,仿佛只是评估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落回许薇脸上时,瞬间换上了他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掌控感的、混着点怜爱意味的笑容。
原来就是你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抬手对着路过的侍者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得刺耳,劳驾,给我来瓶你们这儿最顶的红酒,算我账上。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我咬牙点的酒,笑意里加了点显而易见的怜悯,今晚…顾先生这一顿,想来也是破费了吧正好,这酒算我送你们这对…呃,璧人的小礼物。
侍者训练有素地点头,脚步飞快地离开。徐泽这才不紧不慢地俯身,一手随意地搭在许薇身后的椅背上,这个姿势暧昧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几乎把她纳入了他的私人领地。他就保持着这种俯视的姿态,用一种仿佛谈论天气般轻松的腔调,抛出了那颗准备炸沉我这艘船的鱼雷:
薇薇,我们这么躲着藏着多没意思他的声音不大不小,确保整张桌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视线却穿透我,牢牢锁定在许薇脸上,今天既然顾先生也在,那正好一次性说开。当年…是我混蛋,不该跑去什么狗屁国外镀金。你是为了报复我才挑上顾先生的吧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许薇身体猛地一僵,像根骤然拉紧的弦。
徐泽脸上的笑容越发志得意满,那种掌控全局、稳操胜券的笃定感几乎从他每一个毛孔溢出来。他终于,终于,将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怜悯,甚至带着我很善良在帮你认清现实的慈悲目光,精准无误地投注在我脸上。
现在,我回来了。他轻飘飘地宣布,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笃定的声音像是法官落锤,戏演了三年,也该散场了。顾先生,麻烦让让道,懂点规矩,嗯
2
餐厅里昂贵的管弦乐背景音还在流淌,隔壁桌的情侣在低声说笑,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高级牛排和人民币混合的奢靡味道。可就在徐泽那最后一个尾音嗯落下的瞬间,我耳朵里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真空炸弹。
嗡嗡的死寂。
体内那根被强行压制了不知多久、紧绷到极限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什么怒火,什么屈辱,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东西取代。
操!
我甚至没去看许薇此刻是什么表情。那双刚才还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的眼睛,是错愕,是惊慌,还是…一丝隐隐的期待都不重要了。
我的身体比脑子快。
右手一伸,越过桌上那盘该死的、价值半个月房租的牛排,直接攥住了旁边桌上刚送来的那瓶深得像血的罗曼尼康帝瓶颈。沉甸甸的,玻璃冰凉。
下一秒——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个极其清晰、极其悦耳的动作轨迹。
手臂猛地挥出一个凌厉到极致的半弧!带着积攒了三年的憋闷、被轻视的耻辱、还有此刻这傻逼撞上门来的全部理由!
砰!!!
那一瞬响起的不是玻璃碎裂的脆响,更像是什么硬壳被暴力碾爆的、沉重又闷钝的轰鸣!
暗红色的酒液混杂着细小的玻璃碎片,像炸开了一场鲜血四溅的微型爆炸,劈头盖脸地浇了徐泽一脸一身!他精心吹好的发型瞬间塌了,昂贵的白西装的领口,眨眼就染成了污浊不堪的深红,滴滴答答往下淌。而他捂着脸颊的手缝里,一股更浓稠的血红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呃啊——!!
徐泽发出了一声完全变调的、非人类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得足以划破顶级的隔音玻璃。他踉跄着后退,椅子被撞倒,发出巨大的哐当声。混乱瞬间爆炸!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整个餐厅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唰地打过来。
我没停。
动作连贯得就像预先演练过一百遍。右手砸碎酒瓶的瞬间,左手已经闪电般探出,五根铁钳似的手指狠狠抓住徐泽没受伤那侧的西装前襟。布料的撕裂声嗤啦作响,混杂着他惊恐的、漏风的抽气声。
管他妈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套装逼的行头!
我把他整个人从地上往外猛力一拽!拖死狗一样拖着走。徐泽惨叫着试图挣扎,那只没捂脸的手像溺水的人一样在空中乱抓,但在我绝对的蛮力面前,脆弱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高跟鞋、锃亮的皮鞋、惊惶躲闪的腿…统统被我粗暴地踹开一条路。
目标明确——那扇闪着洗手间绿光指示灯的厚重门扉。
3
身后是一片狼藉和惊恐的抽气声,我甚至能感受到许薇那个方向投来的、混杂着极度震惊和某种东西破裂开来的目光。可惜,我的后背没长眼睛。
砰!
一声巨响,我一脚踹开了厚重的洗手间门。里面正对镜自恋的一个黄毛小子吓得手一抖,半瓶发胶啪嗒掉在地上。
滚!一个简单粗暴的音节从牙缝里挤出。
那黄毛像被烫了屁股的兔子,嗖一下就不见了人影。我把手里还在呜咽的垃圾往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瓷砖地上一掼。徐泽闷哼一声,瘫在洗手池边直抽气。
顾、顾衍!你他妈疯了!徐泽挣扎着想爬起来,一手捂着他那张被红酒和玻璃洗礼过的脸,血混着酒水流到他价格不菲的衬衫上,狼狈得像条从阴沟里捞起来的癞皮狗。指缝里漏出的声音漏风又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敢动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天!就明天!薇薇就会知道你是个什么野蛮的垃圾!她就会像甩掉垃圾一样甩掉你!你等着!我要你倾家荡…
荡产的荡字还没憋出来,我已经一把薅住了他抹得锃亮的头发。无视他那杀猪似的嚎叫,手底下一股死力,硬生生把他的脑袋往下、死死地按了过去!
目标旁边那个擦拭得铮亮的巨大圆形小便池。一股浓烈的消毒剂混着点氨水的刺鼻味儿扑面而来。
徐泽那张血糊糊、酒液淋漓的帅脸,距离那陶瓷冰冷光滑、还残留着可疑湿迹的内壁,不到十公分。
再说一遍我俯视着他,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闲适,你想让谁倾家荡产徐,少
徐泽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像一尊突然被扔进速冻柜的泥塑。
那刚才还叫嚣着让人倾家荡产的嘴,此刻死死闭紧,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嗬…嗬…的、恐惧到极点的气音。他似乎终于认清了形势——这张平日被无数女人爱慕、精心保养的脸庞,此刻正悬在他从前绝不会亲自迈入的、肮脏区域的终极羞辱边缘。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被我揪住的头发下面,他后颈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筛糠似的哆嗦直透我的掌心。
你…你放开!顾衍!姓顾的!你要多少钱!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破碎的音调,带着泣音和惊恐,眼睛拼命斜向上瞟,想看到我,我赔!我赔给你!三倍!不…十倍!够不够买你十年工资!够不够!放…放开我啊!
他几乎是在哀嚎。
工资我冷嗤一声,空着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他那身号称手工高定、此刻被酒污血污蹂躏得一塌糊涂的西服领子,用力捻了捻面料。那手感…粗糙得像抹布。嗬,徐少这身垃圾挺扎眼啊。
妈的,西装都穿假的。
说说,你当初哪来的钱出去当‘海龟’的你在这副尊容,要是够个护照钱,我下去陪你喝点都可以。
手腕猛一加力!
呃啊——
徐泽那脑袋猛地又向下沉了好几公分,鼻尖几乎要蹭到那光洁冰冷的便池壁上。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
他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地嘶喊,是我输了!姓顾的!你赢了!我承认我回来就是想找薇薇复合!我知道!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我的位置!我是混蛋!当年那件事…那件事也是我干的!就…就为了逼她低头!
他涕泪横流,脸上的伤口被扯动,疼得直抽抽。
她爸…她爸那个手术费!那几十万…她东拼西凑求到我面前的钱…徐泽的嗓门又尖又抖,破风箱似的,是我…是我拿着买机票跑国外找乐子了…我不是人!我活该挨打!我知道她这几年心里那道坎一直没过去!但、但是她那么死心眼,心里肯定…肯定还有我…
他把心底那点最肮脏腐烂的真话全倒了出来,为的只是保住他这张脸不被彻底按进现实的泥潭里。那所谓的真心,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估算得失后觉得有利可图的投资罢了。
活该我嗤笑着重复一遍他这无足轻重的忏悔词。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
洗手间那扇厚重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了,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力道大得整个门板都嗡嗡震动。
4
我抬了抬眼。
门口站着许薇。
她那张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丝血色也无。湖蓝色的昂贵衣裙衬得她像一株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支撑的、风化的植物,摇摇欲坠。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被我按在便池边上、狼狈得像滩烂泥的徐泽身上。那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在刚刚那几分钟里被彻底抽离、搅碎、扬灰了。
徐泽那番掏心窝子的真情自白,看来她是一个字不漏,全听进去了。
薇、薇薇!徐泽看清门口站着谁时,那张本就狼狈不堪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人色,扭曲得更厉害了,挣扎着想抬头看她,薇薇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都是他逼我说的!他疯了啊薇薇!他就是个疯…
啪!
回应他哀求的,是我毫不犹豫反手甩出的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力道十足,扇得他那颗刚想抬起的脑袋又狠狠砸回了冰冷的瓷砖地面,闷哼一声,彻底哑了火。
闭嘴吧,垃圾。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摊彻底烂泥似的玩意儿,连多碰一下都嫌污了自己的手。掸了掸刚才沾到他头发和脸的地方,像拂掉不存在的灰尘。
抬脚,跨过他瘫软的身体。径直走向门口那个呆若木鸡、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灵魂的女人。
许薇的目光终于从那摊烂泥上艰难地、迟滞地挪开,缓缓地、一点点地抬起来,对上了我的眼睛。
那双曾经让顾衍小心翼翼守了三年、生怕磕着碰着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狂风暴雨彻底摧毁后的荒芜和死寂。还有一丝疯狂涌动的、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祈求。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好几下,像是急于辩解或者忏悔,可却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在走到门口与她擦肩的那零点几秒的瞬间。
我的余光清晰地瞥见她攥得死紧、指关节发白的手,似乎想要抬起来,想抓住我的手臂,想挽留点什么。这个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我眼角的余光。
然而,我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放慢,更没有丝毫转向她方向的意图。仿佛她只是洗手间门口一尊无关紧要的装饰雕像。
衣角带起的风掠过她的手背。
我大步流星地穿过外面一片狼藉、目光各异的大堂,推开沉重的水晶旋转门。初秋微凉的夜风立刻涌了上来,吹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毛孔舒展的、劫后余生的清醒。
5
靴底碾过瓷砖地面发出轻微刺响,余光里,徐泽那身沾满酒血的白西裤口袋被刚才拖行的动作扯得变了形。一张折成方块的纸从撕裂的布料缝隙里滑落,掉在我脚边。
脚步停顿一秒。
纸张在光洁的瓷砖地上摊开大半,粉色的抬头很醒目。目光扫过去,阳性,妊娠约6周,最下方龙飞凤舞签着一个陌生的女性名字——李珊珊。
一股比消毒水更刺鼻的恶心感瞬间顶住我的喉咙眼。
操!
敢情这位爷不只是回来拾掇旧情,还他妈急着给不知道哪个野女人的种找妈
我甚至扯不出一个冷笑,脚踝随意一拐,带着泥土灰尘的靴底精准地碾上纸张中间那个名字。鞋跟用力,左右旋了半圈,皮革摩擦着纸面发出粗糙的嚓嚓声。李珊珊,彻底糊成一片脏污。
徐少这生意做得真绝啊,脚收回,我低头俯视那颗被我按在便池边缘、几乎魂飞魄散的脑袋,声音像沾了碎冰,绿帽子批发兼回收一条龙跑回来找前任当接盘侠,你那点所谓念念不忘的真心,真他妈按斤称都嫌压秤。
鼻腔里挤出一点气音,极尽嘲弄,烂透腔了。
徐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李珊珊惊雷劈中了,身体筛糠似的剧烈一抖,那双原本只剩恐惧的眼睛骤然被一种彻底败露的绝望灰败覆盖。嘴唇开合着,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破碎的、漏风的嗬…嗬…声从喉咙深处挤出。
门外,就在门口投下的那片光影交界处。
许薇。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烂泥一样沿着洗手间冰冷的门框往下滑落,后背抵着墙,软软瘫跪在那张造价不菲、此刻沾着红酒污渍的厚绒地毯上。
湖蓝色的裙摆铺展开,像碎裂的琉璃。而她所有的视线、所有的神经,都死死黏在我碾过那张孕检单的靴底上。指甲失魂落魄地抠进奢华的地毯绒面里,力度之大,几乎要把里面的金线给抠出来。
徐泽那点肮脏的真情告白,再配上这张新鲜的、热乎的孕检单……效果真是比浓硫酸泼在名画上还劲爆。
闭紧点,我最后瞥了一眼瘫在便池边彻底面无人色的徐泽,声音带着碾碎什么东西的快意,你这张嘴,再开一次,老子就帮你塞点好东西进去。
他立刻抿紧嘴唇,只剩惊恐的呜咽憋在喉咙里,点头如捣蒜。
洗手间里只剩下徐泽压抑的抽气、水管细微的滴水声,以及门外地毯上,许薇那急促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粗粝的呼吸。
大步流星,毫不停留。
衣角带起的风掠过许薇手边,她的指尖神经质地动了一下,最终却连我的裤腿都没碰到。
6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是许薇的声音。那声音追着我的脚步冲出旋转门,带着泣血的绝望和破碎的祈求。
顾衍!顾衍你等等!你听我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骗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拿了我爸救命的钱!顾衍——!
高跟鞋在餐厅门口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杂乱急促的哒哒声,她追了出来。
风更凉了,吹得我额前的碎发拂过眉骨。我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黑色越野车,掏出钥匙解锁,拉开车门。
顾衍!许薇几乎是扑过来的,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小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关节泛着骇人的青白色,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你看着我!你看看我!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我们三年!整整三年啊!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圈红肿,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几缕黏在脸颊的发丝让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疯狂。
三年我终于停下动作,侧过头,视线极其缓慢地、像是打量一个陌生物件般,从她死死抓住我小臂的手,一寸寸地挪到她那泪痕狼藉、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目光平静,无波无澜。
许薇,我的声音在这秋夜微凉的风里,清晰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的金属,徐泽口袋里有张单子,挺新的。你刚才弯腰看他的时候,露了个角出来。
许薇浑身剧烈地一颤,抓住我的手像是被开水烫到般猛地一缩,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难以置信和惊惧。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按向自己裙子的口袋,又猛地停住,像是要掩盖什么。
是张孕检单吧我勾了勾唇角,那弧度没有一丝暖意,名字和日期应该挺显眼的。孩子是徐大少的种没错,但妈可不是你,日期也对不上。算算时间…哦,大概是徐少在国外‘镀金’,享受‘碧海蓝天’时喜得龙种可惜人家不跟他玩了,把他当个胎盘踹了。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然后他想起来国内还有个傻乎乎等他八年的白月光得,现成的接盘侠来了,是吧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许薇最痛、最不堪的神经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刚才那点追出来质问和乞求的勇气,在我无情地撕开这最后一层遮羞布后,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被剥光了所有假象后的难堪和崩溃。
不…不是…顾衍!你听我说…我…我不知道!我被他骗了!她语无伦次,只知道苍白地重复着被骗了这几个字,巨大的绝望让她几乎站不稳。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晕开的眼线和脂粉,在她脸上画出可笑的沟壑。
7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爆闪的光芒撕裂了餐厅门口的霓虹。
警察下车,扫视狼藉的场面,目光在我和瘫软在地仿佛失魂的许薇之间逡巡,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餐厅报警,涉及人身伤害和寻衅滋事是你动的手为首的警官面容冷峻。
我没回答警察的问题,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瘫坐在地上、无声流泪如同失去灵魂娃娃般的许薇,最后落在了脸色冷肃的警官身上。夜风吹过,只留下我那句清晰的宣告:
警察同志,里面那个碰我的瓷,我没忍住,正当防卫。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名片——不是我的,是前些天帮律所哥们处理事务所时顺手揣兜里的,某知名律所大拿的烫金名片——两根手指夹着,啪地一声,精准地弹落在许薇裙边冰冷的石砖地上。
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警笛的喧嚣:
——找他赔。让他爸倾家荡产。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许薇惨白的脸,补充道,哦对了,里面的现场监控,麻烦调一份给这位女士。让她好好看看,她等了多少年的‘光’,究竟是怎么拿她爸的买命钱换的逍遥快活,又是怎么落得今天这个怂样的。
说完,我利落地矮身坐进驾驶座。
咔哒。
安全带卡扣清脆入锁。
顾衍——!!许薇的声音终于再次拔高,带着哭腔和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她猛地从地上挣扎着往前扑,高跟鞋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打了个滑,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额头撞在车子的脚踏板上,砰的一声闷响。
可她顾不上疼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双手死死扒住我刚要关上的车门边缘,指甲刮过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哭喊,泪水决堤:
别走!顾衍!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别不要我!求你了!我们三年…三年啊…你看在三年感情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顾衍!!
她的声音尖利得破音,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曾经精心打理的美甲断裂翻卷,渗出细细的血丝,黏在车门上,但她浑然未觉。昂贵的湖蓝色裙摆沾满了尘土和酒渍血污,整个人跪在地上,仰着一张被泪水、灰尘、血污和绝望彻底侵占的脸,卑微到尘埃里。
警灯的红蓝光芒冷酷地旋转,将这一幕卑微到极致的祈求切割得破碎而讽刺。
我沉默着,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去看车门外那个崩溃到灵魂都仿佛在燃烧的女人。手指在冰凉的皮革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计算某个微不足道的时间。
几秒后。
我缓缓降下副驾驶的车窗。不是对她,而是对着那个站在一旁,已经微微蹙起眉头准备出声制止场面的警察。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警察同志,如你们所见,我才是受害者。这位女士,我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一瞬,像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属性,是我前女友。她和地上那张名片的主人,可能对我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精神也受到了刺激。我个人建议,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如果她持续骚扰,必要时,可能需要贵所出具精神状况证明,并申请禁止令
警官看了看我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几乎虚脱崩溃的许薇,眉头拧得更紧了,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们了解了。你做完初步笔录可以离开,后续保持联系。至于其他纠纷,建议你们协商或法律途径解决。这位女士,请立即停止你现在的行为!
许薇像是被禁止令和精神状况证明这几个字彻底击垮了灵魂,扒着车门的手指一根根、无力地滑落。
8
一个月后。
我整个人陷进阳台那宽大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清晨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眼前是波澜壮阔、染着金边的日出,天空和海面被烧成一片壮丽的橙红。阳光一点点跃出海平线,铺出一条金光粼粼的水路,一直延伸到脚边。舒坦得骨头缝都松了。
顾先生,早啊。带着睡意的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条滑溜溜、带着暖意的胳膊软软地搭上我的脖子,接着,一个温热馨香的躯体贴靠上来,猫一样窝进我怀里。凌乱微卷的长发蹭着我的下巴,刚醒来还迷糊的声音软糯糯的:风景是不是特好嗯…比昨晚还好呢…
我顺势搂住新女友盈盈一握的纤腰,在她颈边嗅了嗅,混着她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应了一句:没你好。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跳出周毅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我懒洋洋地用脚趾头勾过来,划开,按下免提。
喂顾哥!祖宗!你到底在哪儿快活呢!周毅那大嗓门立刻炸响,声音里的急切和崩溃通过扩音器完美地泼洒在晨间的惬意里,许薇!许薇她疯了!又堵在咱公司楼下了!披头散发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天天来!保安都快拦不住了!她说见不到你就不走!跪那儿哭!阵仗大得马路对面卖煎饼果子的大爷都来探头探脑问我要不要多加个蛋!
我怀里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抬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在我颈窝蹭了蹭。
哦我把玩着新女友柔软的发梢,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这么有空没去垃圾场找她那位徐大宝贝的碎片拼一拼或者…蹲号子外面给他送温暖
顾哥!重点不是这个!周毅在那头快抓狂了是她闹得太难看了!对我们公司形象…
形象我打断他,下巴蹭了蹭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看着天边那轮终于完整跳出、光芒万丈的太阳,淡淡开口,让她闹。顺便把上个月监控拍到徐泽在我家小区门口恶意碰瓷的视频截出来,给那些无聊看客开开眼。标题…就叫‘昔日阔少下岗再就业,碰瓷碰出新高度’
周毅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显然在消化我这份礼物的冲击力。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明…明白。徐家那边……快完了。徐泽他爸…跳楼了。就在今天凌晨,没成,摔断了脊椎。现在就是个活死人,堆着天价药吊命。徐泽……呵呵,法院的人说,他昨天在局子里就尿裤子了……
周毅的汇报精准投递。
手机在宽阔阳台的木地板上震了一下,周毅这小子办事效率奇高,视频链接已经甩了过来。我指尖一点,屏幕亮起——
熟悉的破旧小区门口,角度刁钻得一看就是保安亭那个常年被忽略的老旧摄像头抓拍的。画面晃动,监控特有的颗粒感也遮掩不住主角的猥琐。
——徐泽
即使穿着皱巴巴、早已失去昔日嚣张气息的旧衣服,那脸部的轮廓也能一眼认出。
鬼鬼祟祟地在目标车辆必经的路上转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演独角戏排练。忽然,目标出现!一辆朴实无华的黑色轿车缓慢驶来,他像被打了鸡血,浑身一紧,眼里闪过终于来了的狂喜,紧接着表情瞬间切换,浮夸的痛苦扭曲了整张脸,身体毫无预兆地向车子前方栽倒!
砰!整个人重重砸在地面上,还不忘抽搐几下。
可惜,那车技极其老练,在距离他那努力弯曲的膝盖大概还有二十公分的地方稳稳刹住。驾驶座门开了,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司机,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掏出了手机。
视频到这里骤然掐断,变成了一个定格截图:徐泽脸朝下趴在那片布满尘土的水泥地上,后脑勺的头发油腻腻地粘着几片被车胎带起的小碎石,整张脸侧着扭曲地贴在冰冷地面上,狼狈不堪。配文明晃晃地印在截图下方:【求收留!精通碰瓷、装死、及各种高难度乞讨表演!】
噗哈哈哈哈!怀里的人忍俊不禁,把脸埋在我胸口,笑得肩膀直抖。
我也牵了牵嘴角,把手机往旁边随意一扔,那点关于许薇和徐泽的破消息,就像扔一块惹人厌烦的抹布。
真没趣。新女友笑够了,抬头在我下巴上亲了一口,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鼻音,影响我看太阳的心情。
不看它了,我收紧手臂,把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低头准确地捕捉住那片还带着柔软笑意的唇。
海风裹挟着清新的潮气拂过阳台,远处传来轻柔的海浪声。初升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熔金牌匾,彻底点燃了海天相接之处,泼洒出无边无际、纯粹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的金光。
谁还有空去管那些早该埋进垃圾堆里的破烂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