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沈决说,我欠他两条命:一条是他舍命相救,一条是他将我从自杀边缘拉回。
他用这份恩情将我牢牢捆绑,要求我乖巧顺从。
直到我发现,那场舍命相救的绑架案是哥哥的精心导演。
而所谓的自杀,不过是他在商战中设下的惊天骗局。
这一次,我亲手撕掉了那张恩情账单,他彻底慌了。
1
给裴烬过的第五个生日,我炖了三个小时的汤。
他曾红着眼眶告诉我,他母亲走得早,每逢生日,他姐姐都会为他做一碗长寿面。后来姐姐远嫁,他就再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我信了,并且为了这份仪式感,推掉了哥哥沈决安排的、一个能见到盛宇集团核心投资人的饭局。
汤刚煨好,裴烬的电话就来了。
愿愿,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裹着一丝不易察服的急切,曼姐的惊恐症又犯了,我现在必须过去一趟,晚饭你自己先吃,别等我。
柳曼,他口中那位待他如亲弟的远房表姐,也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初芒资本的老板。
我捏着滚烫的砂锅边缘,指尖被烫得发红,嘴上却轻声应着:好,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挂掉电话,窗外一声惊雷,暴雨如注。
汤,瞬间就凉了。
我没动,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被沈决的电话吼醒。
沈愿,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连这种级别的晚宴都敢放鸽子
我麻木地听着,无从辩驳。
沈决的怒火在电话那头燃烧:给你半小时,滚到‘静安和睦’来给我赔罪,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静安和睦,全城最顶级的私人健康管理中心,会员费高得离谱。我这种初芒资本的普通员工,连踏进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我打着车,浑身湿透地在静安和睦门口下了车。就在我狼狈地想找个地方躲雨时,视线却被一辆黑色的辉腾死死钉住。
车牌号,是我选的。
首付,是我付的。
那是裴烬的车。
它不该在这里。裴烬说过,他最讨厌这种富人扎堆、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我的心,一寸寸沉入冰窟。
2
我没有进去,而是回了那个我和裴烬同居的、我全款买下的公寓。
屋里很安静,裴烬常穿的拖鞋不在门口。我走到他的衣帽间,打开那个天鹅绒的首饰盒。
里面空空如也。
那只我托人在瑞士定制了半年、表盘背面刻着P.J
&
S.Y.
Forever的腕表,不见了。
半个月前,裴烬慌张地告诉我,他不小心把表弄丢了,自责得整晚没睡。我当时还反过来安慰他,说丢了就丢了,只要他在就好。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尘封的行李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
我和裴烬,本是盛宇集团的同事。沈决看不上他,说他眼里的野心和算计,多得快要溢出来。为了让他能顺利晋升,也为了所谓的避嫌,我主动辞职,来到了他表姐柳曼的这家初创公司。
闺蜜姜淼骂我,说我是被下了降头,典型的劫富济贫。
我那时还笑着反驳,说裴烬只是缺个机会。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用我的资源、我的人脉、我的钱,为他和另一个女人,铺一条康庄大道。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化了全妆,换上了沈决去年送我的那套高定套装,平静地走进初芒资本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被我的气场震慑住了,窃窃私语。
我径直走向柳曼的办公室,推门而入。
柳曼正端着咖啡,手腕上,那只失踪的、刻着我和裴烬名字缩写的腕表,在灯光下,闪着刺眼又肮脏的光。
3
有事柳曼抬起眼皮,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惯常的优越感。
我没看她,也没看那只表。
我将一叠文件轻轻放在她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总,这是我负责的所有项目的客户交接清单,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不过,我只会交接项目本身,至于维系这些客户关系的私人感情,那是我的,我带走。
柳曼的脸色瞬间变了。
初芒资本能有今天,一半以上的核心客户都是冲着我,或者说,是冲着我背后的盛宇集团来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却总装作是她自己经营有方。
她猛地站起身,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试图用气势压倒我:沈愿,你什么意思就凭你谈了几个单子,就敢来威胁我
我笑了,是那种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冰冷的笑。
威胁柳总,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拿起那份清单,我只是来通知你,从今天起,我,沈愿,不干了。这些名单,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一切,都将与初芒资本,再无瓜葛。
门外,闻声而来的同事们挤在一起,满脸震惊。
平时那个温和、寡言、埋头苦干的沈愿,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柳曼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只她眼里的绵羊,会突然露出獠牙。
她还在嘴硬:走就走!公司离了谁都照样转!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连办公桌上最后一盆绿植都懒得带走。
4
我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了姜淼家。
当天晚上,裴烬的电话就疯了一样打过来。我一个没接,全部挂断。
他开始发信息。
愿愿,我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这么冲动你跟曼姐吵架了
你到底怎么了回我电话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房子我回了,你不在家,你去哪了
我看着那些虚伪的文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拉黑了他的号码。
然后用一个新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裴烬,房子是我的,你的东西我打包放在了客房。房东电话贴在冰箱上,下个月一号,租金准时打过去。哦,忘了说,月租三万,押一付三。祝你好运。
发完,关机。
世界清静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用我自己的积蓄,加上沈决二话不说转来的一笔天使投资,注册了新公司。
那些从初芒带出来的客户,在我承诺会由盛宇集团提供后端支持后,毫不犹豫地签了新合同。
姜淼看着我雷厉风行地处理各种事务,感慨道:你终于回来了,沈愿。那个在盛宇集团项目部,能一个人单挑一个团队的女魔头,回来了。
我只是笑笑,没说话。
有些成长,代价太惨烈。
半个月后,姜淼幸灾乐祸地告诉我,初芒资本因为核心客户大量流失,资金链断裂,已经快破产了。裴烬到处拉投资,求爷爷告奶奶,却处处碰壁。
而柳曼,终于撕下了她高傲的面具,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求我见一面,说只要我肯回去,什么条件都答应。
我答应了。
地点,我定的。
就在静安和睦的VIP休息室。
5
我到的时候,柳曼和裴烬已经在了。
半个月不见,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憔悴和焦虑,再没有那晚我透过车窗看到的意气风发。
见我进来,柳曼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愿愿,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裴烬也跟了上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声音沙哑:愿愿,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回来好不好公司不能没有你。
我没理他们,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优雅地交叠双腿。
我看着柳曼,目光最终落到她手腕上那只依旧戴着的腕表上。
她似乎忘了,或者说,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们虚伪的皮囊。
柳总,这表,戴着舒服吗
柳曼的笑容僵在脸上。
裴烬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继续说,语调平缓,却字字诛心:毕竟是花我的钱买的,刻着我和他的名字。戴着它,睡在我花钱买的公寓里,用着我花钱布置的一切……感觉是不是特别刺激
整个休息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零星几个客人,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柳.曼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烬的尊严,被我当众扯下来,狠狠地踩在脚下。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扭曲。
沈愿!他低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你闭嘴!我早就受够你了!没错,我就是不爱你!我就是为了你的钱,为了你背后的盛宇集团才跟你在一起!你满意了吗!
他吼出了心里话,也吼碎了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很好。我点点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
6
你这个疯子!
裴烬彻底崩溃了,他嘶吼着,像一枚失控的炮弹,朝我冲了过来,扬起了手。
柳曼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我坐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两名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魁梧的保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左右,一人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架住了他的胳膊。
裴烬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休息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这时,一间私人理疗室的门被推开。
我哥沈决,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装,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他没有看我,目光径直越过所有人,落在了被架住的裴烬身上。
那是一种看垃圾,不,是看某种比垃圾更令人作呕的东西的眼神。
整个空间,落针可闻。
裴烬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沈决,脸上是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沈决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液,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死神的宣判,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的诊所,我的人。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裴烬和已经吓傻的柳曼。
你,也配碰一下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头对跟上来的诊所经理吩咐道,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把这两个脏东西,扔出去。永久黑名单。
经理点头哈腰,立刻指挥保镖。
在裴烬被拖出去的狼狈哀嚎中,沈决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伸出手,不是扶我,而是将一张黑色的卡,轻轻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治病的钱,我先替你付了。
他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在午夜颤动。
沈愿,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从现在起,你欠我两条。
7
裴烬和柳曼,像两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被保镖从静安和睦的大门扔了出去。
我坐在原地,看着茶几上那张泛着冷光的黑卡,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沈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回了他的私人理疗室,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苍蝇。
我独自坐在那里,直到休息室的暖气都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没有碰那张卡,起身,踉跄地离开。
回到姜淼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机上涌入了无数关于裴烬和柳曼的消息。他们俩在静安和睦门口被扔出去的照片,已经成了圈子里的顶级笑料。
初芒资本最后一丝体面,被彻底撕碎。
两天后,裴烬开始了他的报复。
网上开始出现帖子,匿名爆料一个叫沈愿的女人,仗着背后有金主,打压创业公司,逼得青年才俊走投无路。帖子里把我描绘成一个蛇蝎心肠的捞女,而他,则是那个无辜的、被资本玩弄的受害者。
他试图用舆论毁掉我。
我还没来得及让姜淼找人删帖,沈决的助理就打来了电话,语气恭敬又冰冷。
沈小姐,网上那些不实言论,我们已经处理了。另外,关于造谣者裴先生,盛宇集团法务部已经正式对他提起诉讼,诉讼理由是商业诽谤和窃取商业机密。
我愣住了:窃取商业机密
助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是的。他任职期间,曾多次违规拷贝与盛宇有关的潜在客户资料。这些证据,我们都掌握了。
我挂了电话,只觉得手脚冰凉。
沈决的手段,快、准、狠,不留任何余地。他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裴烬的命脉。
晚上,沈决的助理再次敲响了姜淼家的门。
他送来一份文件。
不是合同,不是协议,而是一份制作精美的债务清单。
上面详细罗列了我从小到大,沈决为我摆平的所有麻烦,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时间和代价。而最后,是那张黑卡的照片影印件。
清单的末尾,是沈决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他的一句话。
第一条命的利息,你已经开始还了。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二条。
8
我捏着那份清单,指节泛白。
第二天,我主动去了盛宇集团顶层,沈决的办公室。
他正在看文件,见我进来,只是抬了抬眼。
想清楚了他问。
我把那份债务清单放在他桌上:我不明白,什么叫两条命
沈决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沾染了污渍的珍藏品。
你十岁那年,我们被人绑架,还记得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段记忆,是我不愿触碰的噩梦。我和沈决被关在一个废弃的船舱里,绑匪拿刀抵着我的脖子,索要巨额赎金。
是沈决,趁绑匪不备,用碎玻璃割断了绳子,扑了过来,用他小小的身躯护住了我。
那把刀,划破了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
那天,我把你从刀下换了回来,沈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我替你死了一次。所以,你欠我第一条命。
我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至于第二条……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你为了裴烬那个废物,割腕自杀。要不是我及时找到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那不是意外,不是我酒后失足划破了手腕,是我自己……我竟然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动了去死的念头
我忘了,那段被裴烬的温柔和深情包裹的记忆里,竟然藏着这样可怖的真相。
现在,沈决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影子将我完全笼罩,你告诉我,沈愿,你的两条命,是不是都该是我的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动作温柔,眼神却充满了偏执和疯狂。
你是我一个人的,谁碰,谁就该死。
9
我从沈决的办公室里逃了出来。
他的话,像一个烙印,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上。我不再是自由的,我只是他的一件所有物。
不,我不能认命。
我逃离过一次,就能逃离第二次。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新公司,愿启——愿望的开始。我要把它做大,做到能和盛宇集团分庭抗礼,做到能彻底摆脱沈决的控制。
我比以前更拼命,没日没夜地工作。凭借着过去积攒的人脉和对市场的精准判断,愿启迅速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裴烬和柳曼彻底消失了。听说裴烬因为官司缠身,背上了巨额债务,被所有公司拉黑。而柳曼,变卖了公司和房产,不知所踪。
就在我以为这两个人会彻底从我生命中淡出时,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邮件。
发件人是柳曼。
邮件内容很短,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只有一句话。
你真以为裴烬只是单纯地想吃软饭去查查他一直在跟进的‘辉映计划’,那才是他接近你的真正目的。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沈愿,你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辉映计划
我立刻让助理去查,却发现这是一个被高度加密的项目代号,在初芒资本的任何公开资料里都找不到痕迹。
柳曼的这条信息,像一颗石子,在我刚刚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需要答案。
而唯一能给我答案的人,只有那个已经被我,也被这个世界踩进泥泞里的裴烬。
10
我找到裴烬的时候,他正在一个昏暗的地下酒吧里当侍应生。
他瘦得脱了相,眼神浑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制服,让他看起来像个行尸走肉的幽灵。
看到我,他先是惊恐,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怨毒和自嘲的笑。
怎么,沈大小姐是来看我笑话的他声音嘶哑。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开门见山:辉映计划,是什么
裴烬的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浑浊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恐惧所取代。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从哪知道这个的
你不用管,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告诉我一切,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钱,是他现在唯一的命根子。
他的眼神在卡和我之间来回游移,挣扎了很久,终于崩溃了。
他一口喝光杯里的残酒,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辉...辉映计划...不是柳曼的,也不是我的。他颤抖着说,是天恒资本的周总,周启明,他让我做的。
天恒资本,盛宇集团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
周启明看中了盛宇正在研发的一套新能源电池管理系统,那套系统一旦上市,会彻底颠覆整个行业。他收买了我,让我利用你和盛宇的关系,窃取核心技术数据。柳曼的初芒资本,不过是个幌子,一个方便我接近你的跳板。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所以,从一开始,这场爱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不是被劈腿,我是被当成了一个撬开盛宇集团大门的工具。我的感情,我的付出,我的一切,都只是他们商业战争里,最微不足道的,可以随时牺牲的成本。
沈愿,裴烬抬起头,眼里竟有了一丝泪光,我是个混蛋,但我...我对你,也不是全无真心...
闭嘴!我冷冷地打断他,你的真心,一文不值。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11
我拿着辉映计划和周启明这两个名字,再次走进了沈决的办公室。
这一次,我是来和他并肩作战的。
我把裴烬的供述,以及我查到的一些天恒资本的蛛丝马迹,全部摊开在他面前。
哥,天恒资本在算计我们,这是他们的阴谋。我看着他,语气坚定,我们必须反击。
我以为会看到他惊讶或愤怒的表情。
然而,没有。
沈决只是平静地听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明般的微笑。
他拿起我整理的资料,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碎纸机。
我知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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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沈决走到我面前,抬手理了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亲昵,话语却残忍得像一把冰刀,从周启明的人第一次接触裴烬,我就知道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无法理解。
我放任他接近你,追求你,甚至让你为了他离开盛宇。他的手指滑到我的下巴,微微用力,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只有让你成为他最珍视的‘猎物’,他才会放松警惕,周启明才会把最重要的棋子,押在你身上。
你,他一字一顿地说,是我放出去的,最完美的诱饵。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我的心碎,我的痛苦,我的绝望……竟然全都是在他默许之下,精心上演的一场戏
那场车祸,那个救了我一命的医生,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我声音发抖,问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是。他承认得干脆利落,如果不让你‘死’一次,周启明怎么会相信,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从而放心大胆地启动他窃取到的、我故意泄露给他的‘假数据’呢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
我所谓的重生,所谓的清醒,不过是从一个小骗局,掉进了一个更大的、由我最亲近的人,亲手为我编织的惊天骗局。
他救了我的第二条命,是为了让他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我欠他的,不是人情,是棋子的价值。
12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在极致的真相面前,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平静地看着沈决,这个用亲情和恩情将我牢牢捆绑的男人,我的哥哥。
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我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沈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似乎不喜欢我这种过分冷静的反应。他更习惯看到我依赖他、恐惧他、或者爱慕他。
你应该明白,他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保护盛宇。
不,我摇了摇头,第一次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我,和盛宇,都只是你的战利品。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那间让我窒息的办公室。
回到愿启,我把自己锁了一整天。
我回想着这一切,像一个侦探,复盘着整起案件。裴烬是棋子,柳曼是棋子,我也是。而棋手,有两个——沈决和周启明。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他们都忘了,棋子,也是会觉醒的。
当晚,我通过一个加密渠道,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男声:哪位
我知道这个声音,周启明,天恒资本的掌舵人。那个毁了我爱情,又间接让我看清了亲情真相的男人。
我靠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看着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它们明明灭灭,像极了人心。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心。
你好,周总。
我叫沈愿。
我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因我的名字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关于我哥哥沈决,那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他唯一的弱点。
13
和周启明的会面,定在了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馆。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具压迫感,眼神像鹰,审视着我,仿佛能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骨头里的每一丝算计。
沈小姐,他亲自为我斟茶,动作从容,我很意外。我以为,沈决的妹妹会和他一样,高傲到不屑与我这种‘敌人’为伍。
我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的温度。
周总,我和我哥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我们都喜欢赢。我放下茶杯,直视他的眼睛,你输了,因为你不够了解他。而我,能让你赢回来。
他笑了,是不信任的笑:凭什么凭你告诉我,你是他的弱点沈小姐,这种家庭伦理剧的戏码,在商场上,一文不值。
当然不是。我靠向椅背,将自己置于一个更放松,也更具掌控力的姿态,我会亲手把他唯一的弱点,送到你面前。但不是我,而是他的‘控制欲’。
周启明的眉梢挑了一下。
我继续说:沈决不怕我被绑架,不怕我受伤,那些只会激起他的保护欲,让他变得更强大。他唯一怕的,是我脱离他的掌控,我的思想,我的意志,我的选择,完全不属于他。他要的是一只金丝雀,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相信,这只金丝雀马上就要跟着别人飞走了。
我会回到他身边,扮演一个彻底被他击溃、心灰意冷、逆来顺受的妹妹。然后,我会‘爱’上一个你为我安排的人。一个完美的、能满足我所有幻想的、却又绝对忠于你的男人。
沈决会发疯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资源,去摧毁这个‘情敌’。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可笑的‘家庭保卫战’里。我看着周启明,一字一顿地说,而那时候,他的商业帝国,将会为你,敞开一道最致命的缝隙。
周启明久久没有说话,茶室里只剩下水沸的咕噜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这是你们兄妹俩联手给我下的另一个套呢
因为,我站起身,俯视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冰冷的、带着恨意的笑,你们毁掉了我曾经相信的一切。现在,我只想看你们互相毁灭。周总,我不在乎谁赢,我只要沈决输。
14
我搬回了沈家大宅。
如我所料,沈决没有拒绝。在我主动认错,并表示愿意解散愿启、回到他身边做个乖巧的妹妹后,他眼底闪过一丝胜利者的满足。
他为我准备了盛大的欢迎晚宴,仿佛在迎接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饭桌上,他不断地给我夹菜,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愿愿,以后别再闹脾气了。外面的人都坏,只有哥哥是真心对你好。
我低着头,顺从地吃下他夹过来的每一口菜,扮演着一个被驯服的、失去灵魂的木偶。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咽下一口,我心里的恨意就浓一分。
一周后,我的计划开始了。
在一次盛宇集团主办的慈善晚宴上,我偶遇了许知言。
他是周启明为我精心挑选的演员,哈佛毕业的金融新贵,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身上有裴烬的影子,却比裴烬干净一百倍。
我们相谈甚欢,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一切,都在沈决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当晚,回到家,沈决第一次没有对我说晚安。他坐在我的床边,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帮我掖好被角,眼神却冷得吓人。
离那个许知言远一点,他说,声音压得很低,他不是好人。
为什么我故作天真地问,我觉得他挺好的。
沈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没有为什么,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我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一副被他吓坏的样子。
他看到我的眼泪,力道松了一些,但眼里的偏执和阴鸷却更浓了。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我的鱼饵,他已经死死咬住了。
第二天,我名下的所有卡都被冻结了。沈决派了四个保镖,二十四小时守在我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囚禁。
他以为这样,就能剪断我的翅膀。
15
沈决的控制,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他切断了我与外界的一切非必要联系,我的手机被检查,电脑被监控。愿启公司被他用雷霆手段强制收购,然后拆分得支离破碎。
他像一个冷酷的狱卒,试图将我彻底锁进他打造的华美牢笼。
一天晚上,他拿着我的手机,甩在我面前。屏幕上,是我和许知言的聊天记录。
你就这么缺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失望和愤怒交织,裴烬那种货色不够,还要再找一个沈愿,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他提到了裴烬,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省心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用伪装的怯弱看他,哥,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吗你说你替我挡了一刀,救了我一条命。
沈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以为我在用旧事提醒自己他的恩情。
我当然记得。我永远不会让你再受到那样的伤害。
可我最近总是在做噩梦,我抱着膝盖,声音颤抖,我梦见那把刀,不是划向我,而是划向了绑匪。哥,你当时……真的伤得那么重吗
我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刺破了他伪装的平静。
他眼神闪烁了一瞬,随即沉声道:都过去了,别胡思乱想。
他越是这样说,我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想就越是清晰。
他走了之后,我通过一个早就藏好的、微型通讯器联系了姜淼。
淼淼,帮我查一个人。张叔,以前我们家的保镖队长,十五年前因为‘失职’被我哥辞退了。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我需要一个证人,一个能打破沈决用恩情给我打造了十几年的枷锁的证人。
16
姜淼的效率很高,三天后,她在一个偏远的小城里找到了已经改名换姓的张叔。
我以许知言要考察当地项目的名义,暂时摆脱了沈决的部分监控,和他见了一面。
张叔老了很多,两鬓斑白,见到我时,眼神里满是愧疚和躲闪。
大小姐……
张叔,我打断他,我只想知道,十五年前,船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叔浑身一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在我的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那个被隐藏了十五年的真相。
绑匪当时确实拿刀指着我,但沈决用碎玻璃割断绳子后,并不是扑向我,而是扑向了那个毫无防备的绑匪。
混乱中,绑匪的刀划伤了他的后背,但那只是一道皮外伤,远没有他后来描述得那么生死一线。
而他冲过去时,嘴里喊的不是快跑,而是——
你们敢动我的人!我爸不会放过你们!她是我一个人的!
那不像一个受害者,更像一个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的幼兽。
少爷他……从那时候起,就……张叔说不下去了,后来他坚持说自己伤得很重,还威胁我们,谁要是敢说出真相,他就让谁全家不得安宁。大小姐,对不起,我们都怕了……
真相,像一把迟到了十五年的利刃,将我最后一点对他的亲情幻想,彻底绞碎。
原来,那所谓的第一条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他为了将我彻底绑在身边,精心设计的、利用了悲剧的无耻骗局。
他不是我的救世主。
他一直,都是我的绑架者。
17
我回到沈家,像往常一样平静。
沈决以为我已经彻底屈服,对我的监控也放松了许多。
他不知道,一张针对他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织成。
周启明那边,利用我提供的、关于沈决为对付许知言而调动资金的漏洞,已经开始在资本市场上悄悄布局。
而我,在等待最后一击。
沈决的生日宴,排场盛大,商界名流云集。他像一个帝王,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端着一杯酒,走上台。
哥,生日快乐。我笑着对他说。
他很满意我的顺从,接过酒杯,示意我说话。
我拿起话筒,目光扫过台下所有宾客,最后,定格在沈决的脸上。
今天,我想送给我哥一份特别的礼物。
我从手包里,拿出那份他曾经给我的债务清单,举到面前。
这份清单,记录了我欠我哥的两条命。第一条,是十五年前,他‘舍命’救我。第二条,是他把我从‘自杀’的边缘拉了回来。
沈决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觉得我在这种场合提这个不合时宜。
但今天,我想把这份债,还清。我从清单里,抽出一张陈旧的医疗报告影印件,这是十五年前,为我哥验伤的医生出具的真实报告。上面写着,‘背部轻微划伤,未伤及要害’。
全场哗然。
我又拿出一份录音笔:这里面,是我们家前保镖队长张叔的证词。他说,我哥当年的‘英雄事迹’,是他亲自导演的一场戏。
沈决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不可置信和即将爆发的疯狂。
至于第二条命,我看向台下的周启明,他对我微微颔首,我想,周总可以告诉大家,我所谓的‘自杀’,是不是也是一场为了引出幕后黑手,而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我将那份清单,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纸屑纷飞,像一场宣告结束的雪。
哥,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从今天起,我不欠你了。我们,两清。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决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首席技术官惊恐的尖叫:沈总!不好了!我们给天恒资本的那个假数据……它……它里面的木马程序被反向激活了!它正在攻击我们自己的服务器!我们所有的核心数据……都在被锁死!
沈决握着手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输了。
输掉了他的帝国,也输掉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对我人生的控制权。
18
那场生日宴,成了沈决帝国的葬礼。
盛宇集团的股价一夜之间崩盘,核心数据被锁死,再加上周启明在资本市场上的连环狙击,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大厦,顷刻间摇摇欲坠。
沈决被董事会紧急罢免,接受内部调查。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公司的走廊里。他穿着往日一丝不苟的西装,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眼神空洞,形同槁木。
他看到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嘶吼,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再也没有回头。
一周后,我正式接手了从盛宇剥离出来的一部分优质资产,并将其并入愿启。我没有吞并盛宇,也没有赶尽杀绝,我只是拿回了本就该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周启明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商人的精明和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小姐,合作愉快。你是个比你哥哥更可怕的对手。
我们不是对手,我淡淡地说,我们只是完成了一笔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
我挂了电话,站在愿启资本顶层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灯火辉煌,一如从前。
我自由了。
可我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我的心里一片空旷,像一场大火焚烧过后的荒原。
为了这场自由,我亲手焚尽了爱情,埋葬了亲情,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屑成为的那种人。
桌上的手机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保重。
我认得那个号码的归属地,是裴烬最后消失的那个边境小城。
我删掉了短信,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