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当晚,我在贡院的新家里,吃上了穿越以来的第一顿国宴。
地点,就在被我下令改造的至公堂里。
原本庄严肃穆的公堂,此刻被几十根巨大的牛油蜡烛照得亮如白昼。堂中央,那张我钦点的紫檀木大案,已经被一张巨大的圆桌所取代。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佛跳墙的浓郁香气,烤乳猪的焦脆诱惑,清蒸鲈鱼的鲜美,蟹粉狮子头的醇厚......每一道菜,都由内务府的御厨精心烹制,无论是品相还是味道,都足以让京城最顶级的酒楼一品轩的掌勺大厨羞愧到当场辞职。
旁边,还有两位容貌清秀的小太监,专门负责给我布菜、斟酒。那酒,是窖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入口醇厚,回味甘甜。
而我,正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里,左手拿着一只水晶葡萄,右手端着一杯美酒,眯着眼,享受着这腐败到极点的封建主义生活。
不远处,我的副手张承言,正一脸悲愤地......在啃干粮。
他拒绝了我的晚宴邀请。
用他的话说,贡院乃清静之地,岂能如此大操大办,奢靡无度!下官食君之禄,当思报国之恩,不敢与大人同流合污!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对此,我只是耸了耸肩,表示尊重他的个人选择,然后吩咐御厨,把给他准备的那份烤羊腿,也端到我的桌上来。
不能浪费嘛。
我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位恪尽职守的张大人。
他坐在一张角落里的小书案后,就着昏暗的烛光,正在一丝不苟地......核对兵丁名册。那专注的神情,那紧锁的眉头,那为国操劳的姿态,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古代优秀公务员图鉴。
而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关系户上司。
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
我忽然觉得,这一幕,充满了某种荒诞的、后现代主义的黑色幽默。
我端起酒杯,遥遥地向他敬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张大人,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张承言连头都没抬,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毛笔,捏得嘎吱作响。
我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我乐呵呵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夹起一块肥美的东坡肉,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香。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啊。
酒足饭饱之后,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让小太监撤下残羹冷炙,换上新泡的雨前龙井。
然后,我施施然地走到我的专属躺椅旁,以一个最优美的姿势,将自己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那张由张木匠精心打造的躺椅,发出一声令人安心的轻微嘎吱声。竹条的清香,混杂着堂内淡淡的龙涎香,形成一种奇妙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我闭上眼睛,开始了我每天例行的精神漫游。
我开始思考。
这主考官的差事,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忍受
诚然,我失去了在茶馆里听书的自由,失去了在市井间闲逛的乐趣。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将成为一座金丝牢笼里的囚徒。
但是,我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物质享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生活,比我上辈子幻想过的财务自由后的退休生活,还要奢靡一百倍。
我得到了绝对的、不受制约的权力。在这贡院的一亩三分地里,我说的话,就是圣旨。我想改造环境,就有人立刻给我施工;我想吃什么,御厨就得给我做什么。这种心想事成的感觉,简直比玩开了修改器的游戏还要爽。
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一个合法摸鱼的完美借口。
就像我对张承言说的那样,我的职责,是监督他干活。
这意味着,所有繁琐的、重复的、无聊的事务性工作,比如核对名单、安排考场、分发物资、巡逻布防......这些全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推给我的副手去做。
而我,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做出决策,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
这不就是我上辈子梦寐以求的甩手掌柜吗
我内心飞速地计算着这笔买卖的投入产出比。
【投入】:
为期两个月的个人自由。
可能会面对的舆论压力和同僚敌视。
需要消耗一定的脑细胞,来应付皇帝和那些老狐狸。
【产出】:
一品大员级别的年薪(可以直接实现财务自由)。
国宴级别的餐饮服务和五星级酒店般的居住环境。
绝对的、说一不二的项目总监权限。
一个任劳任怨的副手,帮我处理掉99%的杂务。
一个强大的后台(皇帝本人),帮我扛住100%的外部风险。
这......
这哪里是福报
这分明是天大的福气啊!
我那颗一直以来,都充满了抗拒和不情愿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可耻地松动了。
我发现,我似乎并不是那么讨厌这份工作。
我讨厌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被迫工作和在恶劣环境下工作。
而现在,李世隆用他的皇权,完美地为我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他虽然强迫我上了这艘船,却给了我一间最豪华的头等舱,还配了专属的服务团队,并且告诉我,我只需要在船快要撞上冰山的时候,吼一嗓子就行了。
这样的航行,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
我甚至开始觉得,李世隆这个皇帝,虽然霸道了点,PUA玩得溜了点,但......他好像真的是个好老板
至少,他给的钱,是真的多啊!
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福气,好像......也不是不能要一下
就在我美滋滋地盘算着,等拿到俸禄之后,是先在京郊买个庄园,还是去江南买艘画舫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美梦。
是张承言。
他终于核对完了那叠厚厚的名册,站起身,走到我的躺椅前,脸上带着一种我已经完成了你布置的无理取闹的任务的疲惫和愤懑。
林大人。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从沙漠里吹来的风。
嗯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所有官员和兵丁的名册,已全部核对完毕,并按您的吩咐,与兵部、吏部进行了二次确认,确保万无一失。他一板一眼地汇报着。
很好,张大人辛苦了。我随口夸奖了一句,心里想的是:太好了,又一件麻烦事解决了,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然而,张承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最终,一种作为传统文人的责任感,还是战胜了他对我的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林大人,所有庶务皆已步入正轨。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否应该......开始商议本次乡试的考题了
考题
听到这两个字,我那颗刚刚还飘在云端的心,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对啊。
我来这里,是当主考官的。
当主考官,是要出题的。
这是我这份神仙工作里,唯一一个无法推给别人,必须由我亲手完成的核心任务。
也是......最麻烦的一个任务。
我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张承言那张写满了你总不能连这个都让我代劳吧的脸,忽然觉得,刚刚那顿国宴,好像......有点消化不良了。
我那刚刚升起的一点点这福气可以要的念头,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我,林知节,一个只会写论文和做PPT的现代博士,要给一群明朝的古人,出科举考试的题目
我该考什么
考《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还是考《高等数学》
我感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