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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博拉难民营。
不久前,在一次恐怖袭击后,指挥官下令放弃尼博拉,全员撤离。
沈寄夏原本是安排在首批撤离名单上的,但她想了想,还是把位置让给了自己的病人,就这么让来让去,她留到了最后。
曾经拥挤不堪的营地,此刻只剩下寥寥数人以及零星的杂物。
残阳如血,她坐在天台上望着远方。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嗓音带着淡淡疲惫,沈寄夏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问道:这样的地方,你见过很多吧
嗯。谢叙白低低应了声,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废墟,从远邦到中亚,再到这里......很多。
你说,我做的事情有意义吗......沈寄夏轻声问道,她眼神疲惫而茫然:拼命救下的人转头又去战场送死,又或者夺走他人的性命。
她想起那个伤愈后屠杀平民的少年士兵;想起说战争结束要回家结婚,却死无全尸的军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她尚且能安慰自己。
可在那个她不惜涉险救下的孕妇,偷走多样药品,无数病患因此丧命后......
她觉得自己所坚守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在一边救人一边杀人。
喧嚣的风吹开她额间发丝,谢叙白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没有安慰她,转而说起了沈寄夏之前追问的事情:我出生在战乱国家,为了活下去,加入了武装组织,成为头目心腹…
有一次,我被开枪射中,倒在战场上,我以为我活不了了,但敌方军医救了我,将我带回他的帐篷,给我饭吃,他最常讲的就是他女儿的故事。
那时,我只觉得他聒噪,直到他送我离开,被人射穿心脏......血溅了我满脸。
他语气平静,仿佛毫不在意,但沈寄夏却看见了他指尖颤抖不已。
我说他活该,救了敌人的人,现在因此送命,该后悔了吧!他却说…我是老婆眼里的大英雄啊,怎么能看着…跟女儿一样大的孩子送命’。
她低头看着谢叙白,男人神色复杂,愧疚、欣慰、痛苦在眼中交织。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染血的旧照片,塞进她的掌心。
照片里,一家三口笑容灿烂,沈寄夏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看着谢叙白,说不出半个字来。
从那天起,我开始害怕见血。他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寄夏,你救下的人里,也会有人像我一样,你要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战争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回家。
天边,盛大的夕阳缓缓沉没。
父亲离开时,也是这么一个黄昏,那天父亲将她的手狠心扯下,爸爸很快就回来。
他却食言了。
直到此刻,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照片,仿佛听到了一句迟来的叹息: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谢叙白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头,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决堤,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
....
许久后,沈寄夏终于平复好心情,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谢叙白的衣服。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她抬眼看向谢叙白,四目相交,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谢叙白缓缓靠近,距离近得她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
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了她额头上。
寄夏,你问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他声音低沉,眼眸中爱意涌动,这就是我的答案。
——献血那天的疑惑,此刻昭然若揭。
他要的,只是沈寄夏这个人。
她睫毛微颤,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上前,勾住谢叙白的脖颈,踮起脚尖,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枪声绰绰,他们在废墟中相爱。
远处一辆越野车猛地踩下刹车,车内一双深邃的眼眸红得似要滴血,直勾勾盯着接吻的两人。
整整三个月,江沉野终于见到沈寄夏。
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
或许她会赌气让他走,又或许会委屈地直掉眼泪质问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又或许......她会像从前一样,紧张兮兮地问他,沉野!你有没有受伤
但绝不包含这一种。
江沉野面无表情地下车,从后腰拿出手枪,对准了男人的头。
咔哒。
子弹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