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江烟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从刚才到现在,木雅开口闭口只提及呼延释,遂问道:“大妃不住这里?”
木雅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你是说朵夫人?”
江烟点头。
“她……不住西殿。”木雅带着江烟穿过檐廊,向另一边走去,突然来了一句,“咱们尊称她为朵夫人,大王对夫人很是疼惜,你需拿出十二分心意敬着她。”
木雅张了张嘴,话滚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有关朵夫人的事,她不打算说太多,作为宫侍,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
若这梁国女活得够久,很多事情自然会知晓,不过嘛,她认为这女人在内廷活不了太久。
……
王庭东殿,原是上一位夷越王呼延成的寝殿,呼延释登极帝位后,并未入住东殿,而是定西殿为王殿。
现今东殿住着呼延成之妻,朵氏。
偌大的寝殿,安静的针落可闻,侍女们垂手侍立。拱形窗下的檀木桌上立着一鼎象首鎏金铜香炉,几缕细烟袅袅自镂空处升起。
隔屏的另一面,便是内殿,彩丽的纱覆上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此时,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又劳烦大王亲来一趟。”
隔屏之外,站着一茶色祥云纹圆领袍男子,男人身量高大匀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面色肃整,正是几日前急赶而回的呼延释……
王庭东殿,殿内灯火煌煌,空气中充斥着苦涩的草药味。
隔屏里传来虚弱的女声,隔屏外站着一身量挺拔、面色冷肃的男子,正是呼延释。
“夫人身子要紧,现下可觉好些?”
内殿中,宫婢打起轻纱床幔,露出里面的人来。
只见女子肩披浮光锦衣,发微鬈,用一根嵌宝银梳松松斜绾着,侧脸处溜下几绺。额角处包扎白纱,纱布上洇出点点血渍,如同雪地里现眼的红梅。
女人半倚在床头,唇色浅淡,皮肤较大部分夷越女子白,眼睛是极美的,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暗纱,迷蒙又多情,搁在衾被上的指稍稍蜷着,用了力。
“妾已无碍,还得多谢大王替妾身寻来的药物,吃下去后,头脑清明了许多。”
朵氏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原是朵氏的母亲在怀她六七个月大时,被她父亲的另一位妻子在菜食中下毒,朵氏生母因胃口不佳,并未多吃,不过仍有微毒入体。
是以,朵氏一出生,身体便带有弱症,无法根治,只能借药物调养,发病之时,便会脑中刺痛,四肢虚浮无力,且这病发作得突然,毫无规律,她时常坐在轮椅上,并非双腿残疾,而是发病之时无法站立。
这次更因眩晕,一头栽倒于地,磕伤了头,流了满面的血。
呼延释一怒之下将东殿当值的宫人杖责三十,下了牢狱,还是朵氏开口求情,那些宫人才得以宽宥。
呼延释立于隔断外,见朵氏渐日恢复,对宫婢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去。
女人心底一慌,张口道:“近日大王事务冗杂,妾总不得见,大王好不容易归来,可否再小坐一会儿?”
他忙,她知道,若是之前就算再忙,她去往他的静心房,想要见他一见,他还是会见的。
然而,最近这段时日,不知怎的,好几次前往求见,他不是外出,就是同军将闭殿议事,幸有一次遇见,也是蹙着眉头,面露忧悒,不待她上前见礼便匆匆离开。
夷越只是梁国属国,当初,呼延释力排众议,坚决出战大梁,遭群臣反对,那个时候的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哪怕即将披挂亲身上阵,也不见这般烦扰。
这股烦扰中……甚至透着一丝慌乱。
呼延释顿住脚,背着身,说道:“天色已暗,我不便再留,夫人早些歇息罢。”
一语毕,人已阔步出了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