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化了雪,就启程。”
男人说罢,走了几步待要出门,忽地折过身,掷出一物:“涂脸的,我身边可不要丑人。”
江烟抢出步子,慌乱中接下,是一个五彩描金瓷瓶,朱红的瓶塞,拔开塞盖,里面是油红半透的膏子,带了一点点的草药香,她从药瓶抬起眼,呼延释已经不在屋里。
江烟看着一桌的菜肴,还有浅口碗里动也未动的几道菜,坐下,肿胀开裂的双手不利索地提起筷子,嗓子有些发阻发硬,不知滋味地吃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江烟很少见到呼延释,他不在,她也落得轻松。
这日,江烟起身,让店伙计打了热水到房中,她将毛巾浸湿,敷了一会儿脸,然后坐到妆台前,拿出药瓶,以指腹蘸了少许的红油膏,涂抹于两腮上,轻轻揉开。
她总还是舍不得这张脸,一日不卯得涂抹膏药,指望这几日就好完全,显然不可能,不过脸上的疮印在药性下淡了一些,当然,也许是她的错觉。
“江家娘子?”
是云娘的声音。
江烟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年轻妇人,眉眼细巧,头裹布巾,一身靛蓝碎花棉袄裙,双手交握在身前,还未进屋,先朝江烟屈膝行礼。
“奴家见过娘子。”
江烟忙担她起身:“云姐姐不必如此,我已失了身份,如今不过看人脸色行事,莫要折煞我。”
云娘轻轻叹了口气,掉转话头:“东西清点好了么,一会儿就出发。”
“打点好了。”
云娘同她一样,已是无所归依之人,便与她一道去往夷越。
两人收拾妥当,下了楼,客栈外停了一辆马车,十几个夷越兵士乘于马背,齐整两列。
队伍前,呼延释身披大氅,一手挽辔,一手执银鞭,高坐于马上,见她出来,面无表情地睃了一眼。
这时,一个信报兵纵马飞赶而来,滚鞍下马,急步到呼延释跟前,嘴巴一张一阖说着什么。
江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隐隐听到“朵夫人”“大妃”几个字。
在夷越,大妃便是王的大妻,夷越与大梁不同,大梁男子可一妻多妾,而夷越男子,是多妻制,也就是说,一个男子可娶多名女子为妻,身份上没有高低之别。
可只有大妻之子才能继承王位,大梁是“母凭子贵”,而夷越是“子凭母贵”,想来这位大妻的家族应是夷越国五大“上姓”之一。
有关这位大妃,朵氏,江烟知道一点。
实际说来,此女并非呼延释娶的妻室,而是呼延释已逝的兄长呼延成之妻。
夷越先王有二子,长子呼延成,幼子呼延释。
呼延释在梁国为质期间,夷越王逝去,作为长子的呼延成即位,然而,这位新王短命,没几年病故了,夷越使臣前来敬献大批的珍宝,央浼梁王,请求接自家皇子回夷越。
其实当年呼延释回夷越并不容易,其他人倒还好,唯有一人坚决反对,那人便是她的祖父。
祖父不止一次在朝堂上谏言,夷越质子若归,正如放虎兕出柙!昔年楚庄王问鼎中原,尚留太子于周室为质。今若释此羁縻,不啻赠夷越三万铁甲!
而更多朝臣则认为,今若强留呼延释守孝之身,令周边之国讥大梁无圣王气度,夷越王庭三更迭,呼延释乃明立之嗣,大梁扣其不遣,恐九夷八蛮皆要指摘大梁悖逆孝礼。
最终,梁王听取大多朝臣之言,放其归去。落后,呼延释随使臣回了夷越,继位为王。
按夷越规矩,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新王会继承上一位君王所有的权利和财物,这些财物包括女人。至于呼延释同这位大妃之间有何羁绊,这位大妃又是怎样的人,江烟不清楚。
观信报兵惶乱的神态,想来应是那位大妃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