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之下,江府千金救下了前来大梁为质的呼延释,那一年,呼延释八岁,江烟十三岁。
后来,江烟年岁渐长,像一朵盛放的花儿,招蜂引蝶,这些蜂蝶中也包含了他,当年那个被她救下的小儿。
她能从男子们看她的眼中获知他们的心意,大梁的世家子弟江烟且看不上眼,又怎会瞧得上一个弱国质子。
有一日,她带着一众小厮丫鬟乘了马车到清风园听戏,包了一间半敞厢房,不期然,在斜对面看见了他。
此时的呼延释已是十五岁的云间美少年,一头栗色微鬈的长发松散在身后,齐眉勒着一根细辫,灯火下的一双眼辉若琉璃,眼褶斜入鬓间,如夕光下的风刃,未出鞘的那种。
江烟收回眼,不作理会,她并不意外在这里碰到他,只要她出门,两人总能有意无意间碰上,初时,她以为是巧合,次数多了,才悟过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楼中灯火莹煌,分外通明,江烟所处的位置很好,可以直接看到唱台的戏曲。
楼下咿咿呀呀地开唱,丫鬟秋水从外面走来,附到江烟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女人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秋水指着几个粗壮婆子挪来一架屏风,张护于前,不一会儿,一个人影慢慢现于屏风,那人在屏风前稍稍伫立,然后坐下。
隔着屏风,两人俱未说话,呼延释正对屏风,一双眼望过去,不知是在看屏风上的山水还是透过屏风看里边的人儿。
江烟侧着身,一只胳膊肘在桌上,腕间的玉镯子溜到小臂,支着下颌,眼睛看向戏台,嘴角噙着笑,好似楼下的戏曲更吸引她的注意。
“阿姐……近来可好?”少年干净颤动的声线中带了一点点的忐忑。
江烟嘴角微翘,眸光却是冷的。
女人轻嗤:“莫要唤我阿姐,我的阿弟可不是你。”接着又道,“我能有什么不好,呼延质子有这个闲心问我好不好,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境况。”
少年耳后洇出一点红,她对他的奚落和轻视从来不分场合,只看她的心情。
“今日来,有一事同阿姐说。”
江烟不理,只顾看戏。
少年顿了一顿:“小弟不日就要离开大梁,回我夷越,特来同阿姐辞别……”
江烟这才慢慢转过眼,他要回夷越了?
少年见另一边仍无回应,抿了抿唇:“除此之外,小弟还有一事,算是临行前的劝谏,江家站得太高,容易当成活靶,太傅性耿直,为人虽严苛清正,却在明里暗里得罪许多人,阿姐归家后……”
江烟一拍桌案,气怔站起:“呼延释,你无礼!”
少年住了嘴,眉宇微蹙,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
女人胸脯起伏不平:“别人家的事情,需要你多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远赴异国的质子,就算回了夷越又怎样,夷越皇室还有无你的立足之地,且是两说,你还有闲心管我家的事情,我祖父难道不比你一个小儿懂为官之道?”
两人都还年轻,话赶话的便冲上了,呼延释心里来气,冷笑一声:“你就非得这么说话?我好心好意相劝,就换来你这个态度?”
“好心好意?我让你好心好意了?不是你自己巴巴凑上来,甩也甩不掉!让人生厌。”
少年搁在腿上的双手猛地一颤,咬了咬牙:“好!好!好个甩不掉,好个让人生厌,江烟,记住你今日的言语。”
女人扬起下巴,丝毫不退让:“呵!我多闲呐,别说记住这些话了,就是你这个人,我也是不记得的,转眼就忘。”
呼延释微微眯起眼,定定地看着屏风那边的倩影儿,看了好一会儿,凉凉一笑,甩袖离开。
待人走后,江烟心下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不解气,又将桌上的茶壶、果盘挥落于地,砸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