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宛如大提琴的低醇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撞入一双深谙的丹凤眼。
比三年前,在婚宴上第一次看见时,更加阴沉了。
当时霍砚尘告诉我:不要去看他的眼睛,墨今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十岁失去父母,十六岁在墨家的血雨腥风中杀出一片血路,十七岁将自家所有亲朋送进牢狱,十八岁用雷霆手段砸出来一个墨家的天下,落了个墨三爷的名号。
如果说,霍家已经是我高攀不起的门第,墨家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家族。
如今的墨家的行业遍布整个世界,墨今宴更是年纪轻轻就稳坐黑白两道的一把手,别人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但在A市,只有先敬了墨今宴,才有穿罗衣的资格。
霍砚尘昔日的劝告犹在我的耳中回荡,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爬上大脑,我下意识后退。
见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怕我我以为你主动联系我那刻,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话语中的寒意和讽刺昭然若揭,墨今宴在告诉我,打通电话那刻,我就一脚踏进了深渊,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世人皆知,墨三爷从不做亏本买卖。
汗珠滑过我的眼皮,我忽然升起一种接受现实的,破釜沉舟之气,咬紧牙关不暴露发抖的唇齿。
我当然知道三爷的规矩,您给个数,我一定在规定时间内还给您,现在我想知道我的孩子在哪儿
四目相对,我看见男人眼中视死如归的自己,双眸亮得惊人。
隔壁,医生在照料,情况已经无忧。
我下意识拔腿就跑,手腕被温热的大掌卷住,视线轻而易举拉至男人幽深的眼眸。
墨今宴唇角含笑,眼神却好似一枚钉子,钉在我的面庞上。
阮向竹,如果我说,我想要的不是钱呢
手腕上的温度烫得灼人,更烫得还有男人的眼神,我心跳加速,回过神已经撒腿跑到隔壁。
我走后,墨今宴的特助拿着一叠资料进屋。
三爷,这是霍家全部的资料,以及霍氏集团成立以来所有的漏洞和差错。
看着男人漫不经心翻看资料的神色,以及刚刚落荒而逃的背影,特助摸了摸鼻子,纳闷了。
真搞不懂自家三爷,等了这么久的电话,现在人终于到了眼前,还吓跑了。
隔壁房间里,几个业内顶尖的医生以及保姆围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箱,正在小心观察,记录数据。
见到我,所有人默契退开,表情恭敬。
我知道他们敬的不是我,而是墨今宴。
但仍旧忍不住叹息,嫁给霍砚尘后,霍家公馆上上下下,小到花匠,大到管家都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霍砚尘。
前两年霍砚尘还对我上心时,他们碍于霍砚尘的威压,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没少嘲笑我小门小户,霍砚尘有了新欢后,他们直接不装了,直接当着我的面笑我。
明知道我产后不能吃辣,为了恢复身材要清淡,还故意做重油重腻的饭菜。
我不吃,便告诉霍砚尘我仗着怀孕,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责骂他们。
久而久之,霍砚尘更加厌恶我。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别人眼中看见鄙夷,贬低的情绪。
看着保温箱里生命体征,各项指标都已恢复平稳的儿子,我心底久悬的一颗巨石终于缓缓落地,余光扫过儿子大腿上,以及额头上的伤痕,我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
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乐乐不可能一生都在保温箱里,霍砚尘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抢走儿子,霍家人也不会允许霍家血脉流落在外。
从前是霍太太时,我都只能任人宰割,保护不了孩子,等到将来,我和霍砚尘离婚,一无所有之时,我又拿什么来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呢
我贴着保温箱,不由自主扣紧指甲,比恨意更先涌出眼眶的是无能为力的泪水。
脑中开始频繁闪过仇人的面孔,霍砚尘,桑婉,那些见风使舵的达官贵人,以及不分清红皂后,险些杀死我和孩子的路人,一幕幕,犹如凌迟,割着我被摧残已久的心脏。
忽然,一张冷峻的面庞闪过脑中,定格在男人运筹帷幄,缓缓勾起的嘴角。
阮向竹,如果我说,我想要的不是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