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伤口处理药剂淡淡的苦涩，形成一种令人昏沉的基调。惨白的无影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沈砚之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照得纤毫毕现。三寸长的撕裂伤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被腐蚀后的焦黑色，伤口深处隐隐泛着令人心悸的幽绿——变异鼠神经毒素的残留。血肉模糊中，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
穿着无菌服的医疗机器人悬浮在操作台旁，细长的机械臂末端闪烁着微光，正用高频激光精准地烧灼、清理着伤口深处被毒素污染的坏死组织。每一次激光落下，都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和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
沈砚之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上身赤裸，只盖着一张薄薄的消毒隔离巾。他紧闭着眼，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不断渗出，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隔离巾上，晕开深色的水渍。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震颤都牵扯到手臂的伤口，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他右手死死抓住金属椅的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坚硬的合金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他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压抑着极低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沉闷嘶鸣。
肉体上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但这远不及精神层面风暴的万分之一。精神图景深处，那只虚幻的燕鸥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折磨。它原本就黯淡的羽毛此刻如同被强酸腐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虚幻却痛苦痉挛的血肉。每一次医疗激光清理伤口的现实痛楚，都仿佛直接作用在它的身上，让它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在破碎的冰原上空徒劳地盘旋、俯冲，撞向无形的壁垒，每一次撞击都让它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更可怕的是冰原核心。那一点在静音室中被温景然强行稳住、又在任务中濒临崩溃的脆弱平衡点，此刻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水滴，剧烈地沸腾、扭曲着！悬浮的冰山碎片在无形的冲击波中疯狂互相撞击、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精神轰鸣！凝固的岩浆巨浪表面，无数巨大的气泡翻滚、炸裂，喷溅出毁灭性的精神乱流！平衡点的光芒明灭不定，边缘布满了蛛网般迅速蔓延的裂纹，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沈砚之现实躯体的剧烈痉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炸开，将一切拖入永恒的黑暗和湮灭。
他死死闭着眼，试图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在对抗这内外交加的酷刑上，试图将那个名字、那张脸、那双平静得令人憎恶的眼睛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温景然！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向导！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协同”命令…如果不是最后被他像拖死狗一样拖离战场…他不会受伤，不会如此狼狈，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维持精神图景不彻底崩坏都如此艰难！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毒素残留清除完毕。开始植入抗毒中和纳米机器人，封闭创口。”医疗机器人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细小的探针带着微凉的触感再次刺入伤口深处。这一次不是烧灼，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无数细微冰针在血肉中游走的麻痹感和异物感。沈砚之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剧痛与异物感交织的顶点，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精神核心最深处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的黑暗不再是紧闭双眼的结果，而是意识即将沉沦的前兆。他抵抗着，挣扎着，但身体和精神的极限如同脆弱的堤坝，在双重洪流的冲击下，轰然溃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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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而温暖。
不再是医疗室冰冷的白光，不再是精神图景中冰火地狱的狂暴。这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母体的混沌感。没有痛楚，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沉沦的宁静。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中悄然亮起。
火光摇曳着，映照出一张熟悉得刻入骨髓的笑脸。浓眉，虎目，下巴上带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向上咧着，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眼神深处却藏着磐石般的坚定。
雷烈。
他靠在一堵布满弹痕的合金墙壁上，身上的制式作战服沾满了灰尘和暗红色的污迹，左肩位置有一个焦黑的破洞，边缘还冒着缕缕青烟。他有些吃力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叼在嘴里。没有火，他只是习惯性地叼着，看向沈砚之的方向，咧开嘴笑了笑，声音透过记忆的帷幕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咳…妈的，这次…好像真玩脱了…老沈…”
背景是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刺目的火光不断在远处炸开，将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剪影！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激烈的能量武器射击声、变异生物疯狂的嘶吼声、以及战友濒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闭嘴！省点力气！”沈砚之自己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嘶哑而焦急。他正半跪在雷烈身边，手中的高能脉冲步枪枪管已经烧得通红，对着通道口疯狂涌来的、如同潮水般的、形态扭曲的变异生物（某种融合了机械残骸的节肢类怪物）倾泻着火力！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怪物甲壳破碎、汁液飞溅的爆响！他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汗水，眼神锐利如刀，但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越来越深的绝望。
他们被困住了。在一个代号“熔炉”的前哨站地下深处的能源核心区。任务简报严重失误！这里根本不是情报里说的“少量低阶变异体盘踞”，而是隐藏着一只恐怖的、能够控制机械残骸并催化生物变异的准S级“融合母巢”！整个小队在突入核心区时遭遇了毁灭性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人也被分割包围。他和雷烈被汹涌的变异潮逼到了这条死胡同。
“嘿…省…省个屁…”雷烈咳嗽着，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掉，目光扫过沈砚之同样布满细小伤口和灼痕的手臂，以及他那双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而布满血丝、甚至眼角渗出血迹的眼睛。沈砚之的精神图景在那时就已经出现了过载的征兆，冰原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你…你这破锣脑子…快撑不住了吧？”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神却异常清醒，“听我说…老沈…”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在通道口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腥臭的怪物残肢扑面而来！沈砚之被震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步枪差点脱手！就在这瞬间的迟滞，几只速度极快、如同钢铁螳螂般的变异体突破了火力封锁，闪着幽光的锋利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沈砚之的后心！
“小心！”雷烈瞳孔骤缩！他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食的猎豹，用没有受伤的右肩狠狠撞开了沈砚之！
嗤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雷烈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合金墙壁上！那只钢铁螳螂的前肢，如同烧红的餐刀刺入黄油，狠狠贯穿了他的右胸！滚烫的、带着腐蚀性的绿色血液从伤口和雷烈的口中狂喷而出！
“雷子！！！”沈砚之目眦欲裂！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暴怒、绝望和彻骨冰寒的杀意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精神图景中的冰原瞬间布满裂痕，边缘开始崩塌！他狂吼着，手中的脉冲步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瞬间将那几只突入的变异体连同后面涌来的怪物轰成了齑粉！
“呃…咳咳…别…别嚎了…”雷烈被钉在墙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鲜血染红了大片墙壁。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笑容，看向沈砚之，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听着…老沈…跑！往…往备用通道跑！密码…是…你的…编号…”他每说一个字，都有更多的血沫涌出。
“放屁！要走一起走！”沈砚之扑到墙边，试图拔出那贯穿雷烈胸膛的锋利前肢，手指却被灼热的金属和腐蚀性的血液烫得滋滋作响！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图景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冰原在加速崩解，但他不在乎！
“一起…个屁…”雷烈猛地抓住沈砚之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沈砚之布满血丝、濒临崩溃的眼睛，声音如同最后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子…命令你！滚！启动…B计划！快！”
“B计划”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沈砚之脑海中炸响！那是最后的手段，引爆整个能源核心区，与母巢同归于尽！代价是…启动者绝无生还可能！
“不！！！”沈砚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执行命令！哨兵沈砚之！”雷烈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同时，他的左手猛地探入作战服内侧口袋，似乎想掏出什么东西塞给沈砚之。
就在这时！
轰——！！！！
整个通道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强行突破！合金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是那只融合母巢！它亲自来了！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无尽贪婪和毁灭意志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噗！
在这恐怖的精神冲击下，沈砚之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精神图景中的冰原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巨响！他最后的意识，只看到雷烈那双燃烧着疯狂与不舍的眼睛，看到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喊着“快走！”，看到他那只探入口袋的手，似乎用力攥紧了什么东西……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爆炸轰鸣！炽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灼热的气浪将他如同破布娃娃般狠狠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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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沈砚之猛地从金属椅上弹起！如同溺水者骤然浮出水面，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隔离巾，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左臂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束缚感的紧绷和凉意。他低头看去，伤口已经被一层半透明的生物凝胶完全覆盖，凝胶下是正在缓慢蠕动的纳米机器人，进行着最后的修复和抗毒中和。剧痛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麻木和虚弱感。
医疗机器人已经完成工作，悄无声息地滑行到角落待机。
刚才…是梦？不！是闪回！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雷烈被贯穿胸膛的画面、那声决绝的“执行命令！”、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爆炸白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精神图景中，刚刚因医疗结束而稍有平复的乱流再次汹涌！燕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从虚空中坠落！冰原核心那脆弱的平衡点疯狂闪烁，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一股冰冷的、绝望的自我厌弃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为什么没能拉住他？
为什么…这么没用？
他死死攥紧完好的右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试图压制住喉咙深处翻涌而上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窒息感。他不能在这里崩溃！不能在那个该死的向导面前…再次像个废物一样倒下！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而充满敌意地扫视着冰冷的医疗室。没有其他人。只有冰冷的机器，惨白的灯光，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温景然不在。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空虚淹没。他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血与火的画面强行驱散，但雷烈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无声的唇语，却如同诅咒般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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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塔，深蓝档案研究区。
这里的灯光是柔和的冷蓝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精密仪器运转的细微嗡鸣声。巨大的环形光屏悬浮在房间中央，上面流淌着瀑布般复杂的实时数据流，三维投影仪投射出精细的人体神经网络模型和不断变幻的能量光谱。
温景然已经换回了墨蓝色的向导常服，前襟的血渍消失不见。他站在巨大的光屏前，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跳跃，调取、分析着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过滤着海量信息。
屏幕上，正显示着沈砚之最新的、高精度的精神海扫描图谱。图谱一片混沌，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其中肆虐、冲撞。但在那混乱风暴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的翠绿色光点顽强地闪烁着。光点周围，冰蓝色的寒流与赤红色的熔岩能量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极其脆弱的动态平衡。
温景然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翠绿色的光点。那是他在静音室中孤注一掷、以自身精神本源为代价强行注入并稳定下来的“锚点”。它如同暴风眼中的风眼，维持着沈砚之精神世界最后一丝不坠入彻底湮灭的可能。
他的手指划过屏幕，调出沈砚之历次精神评估的历史数据，尤其是最近三次精神海崩溃前兆的详细记录。波形图剧烈起伏，峰值不断突破危险阈值。他对比着静音室强制匹配后的图谱，以及刚刚任务受伤后的实时扫描数据。
“异常能量峰值…”温景然低声自语，眉头微蹙。他的指尖点向图谱中代表精神能量强度的几个关键节点，“…在崩溃临界点前，均出现规律性、非受控的爆发性增幅…增幅源…”他的手指移动，最终落在那片混沌图谱中，被冰蓝与赤红包裹的核心深处，一个极其隐晦、几乎与背景乱流融为一体的、微弱的暗金色能量波动区域。
“在这里。”温景然眼神一凝。这暗金色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且不稳定，但在沈砚之精神濒临崩溃、强行爆发时，它却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释放出远超其常态的恐怖能量！这股力量狂暴、原始，充满了毁灭性，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强行喷发！正是这股力量的失控爆发，加剧了冰原与熔岩的冲突，最终导致了精神海的崩溃边缘！
“不像是后天创伤导致…更接近…某种被强行压制或扭曲的…原生核心？”温景然陷入沉思。这与他已知的所有哨兵精神模型都截然不同。沈砚之的力量本质，似乎存在着巨大的秘密和隐患。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维持着平衡的翠绿色光点上。光点周围，细若游丝的翠绿色能量脉络，正极其艰难地、如同藤蔓攀附岩壁般，试图与那股暗金色的能量核心建立更深的联系，但每一次尝试靠近，都会引发暗金色能量的剧烈排斥和反噬，导致图谱中代表精神乱流的区域一阵剧烈波动。
“排斥反应强烈…强行疏导效率低下…且风险巨大…”温景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他调出塔内关于“洛羿”的公开研究简报——那是一种号称能“稳定”失控哨兵精神海、提升“可控性”的神经调节药物。
简报上的数据和成功案例看起来完美无缺。但温景然镜片后的目光却充满了冰冷的审视。他太了解塔的手段。完美的数据背后，往往隐藏着被刻意忽略的代价。尤其是…当他看到“洛羿”的作用原理示意图——那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直接作用于精神核心、强行压制所有异常波动的精神“枷锁”！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沈砚之的图谱上，看着那片代表狂暴暗金能量的区域。如果强行用“洛羿”压制…会怎么样？是彻底驯服这股力量？还是…连同沈砚之最后那点被痛苦和毁灭包裹着的、不屈的意志核心，也一并彻底锁死、摧毁？
就在这时，光屏一角弹出通讯请求，标识是塔医疗中心负责人苏婉。
温景然接通。
“温向导。”苏婉干练的声音传来，背景是医疗室特有的轻微噪音，“沈哨兵的外伤处理完毕，抗毒中和正在进行，预计两小时后完成。但精神波动极不稳定，核心平衡点持续受到冲击，需要深度精神监测。”
“我知道了。”温景然声音平静，“他的精神图谱存在异常能量核心，与常规崩溃模式不符。我需要他更早期的、特别是加入月老塔之前的原始精神评估数据，以及…关于‘洛羿’的所有未公开实验记录，尤其是失败案例和副作用报告。”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苏婉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忧虑：“温向导，早期的数据…权限很高。至于‘洛羿’的完整记录…那是陈博士直接负责的‘深渊’项目，连周凛长官的权限都未必能完全调阅。你确定要查？”
“确定。”温景然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片暗金色的混沌上，“他的问题根源可能就在那里。常规手段无效。”
“……明白了。”苏婉的声音顿了顿，“我会想办法。但温向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在救他，还是在研究他？或者说…你是在对抗塔给他安排的‘洛羿’命运？”
温景然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一瞬。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流动的冰冷数据光。
“职责所在。”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仅此而已。”
通讯切断。光屏上只剩下沈砚之那片混乱而危险的精神图谱，以及那个顽强闪烁的翠绿色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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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实体。
沈砚之靠坐在客厅那张唯一完好的合金椅子上——之前被他破坏的家具已经被更换，墙壁的凹陷也被修复，只留下细微的、如同伤疤般的痕迹。左臂包裹在生物凝胶下，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抽痛，时刻提醒着他任务的失败和自身的狼狈。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在他过度敏锐的听觉里却如同永不停歇的噪音。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医疗室里的闪回，不去想雷烈最后被钉在墙上的画面，不去想那吞噬一切的白光。但越是压抑，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精神图景中，燕鸥疲惫地蜷缩在冰原一角，羽翼凋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虚幻的血沫。核心的平衡点如同风中残烛，在自我厌弃的寒流和毁灭记忆的熔岩冲击下，微弱地闪烁着。
气压门开启的轻微嘶鸣打破了死寂。
沈砚之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门口。
温景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型低温医疗箱。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的制服，步履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沈砚之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中的戒备和敌意如同实质的尖刺。他死死盯着温景然，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打开医疗箱，从里面取出两支封装在透明卡槽里的药剂。一支是淡蓝色的营养补充剂，另一支…是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针剂——高效精神稳定剂。
温景然没有看沈砚之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沈砚之包裹着生物凝胶的左臂上，声音平静无波：“纳米机器人修复接近尾声。这是加速愈合和补充体能的营养剂。”他将淡蓝色的药剂放在旁边的金属小几上。然后，他拿起那支乳白色的精神稳定剂，透明的针管里，液体如同流淌的月光。“这个，能暂时缓解精神核心压力，帮助稳定平衡点。注射后可能会有轻微眩晕，是正常反应。”
他的语气像在陈述说明书，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他拿起配套的自动注射器，准备装上针剂。
“不需要。”沈砚之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他猛地扭开头，避开温景然伸过来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抗拒和一种被施舍的屈辱感。“拿走。”
温景然的动作顿住了。他拿着注射器的手停在半空，目光终于抬起，落在了沈砚之紧绷而抗拒的侧脸上。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沉静，但沈砚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无奈？还是…疲惫？
“排斥疏导，只会加剧精神核心负担。”温景然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穿透力，“自我厌弃和抗拒，是精神毒素最有效的催化剂。你想让静音室里的痛苦重演？还是想提前体验‘洛羿’的滋味？”
“洛羿”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沈砚之的心脏！他身体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雷烈临终前那模糊的唇语——“洛羿…是毒…”——再次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对那种未知“治疗”的恐惧，甚至压过了对温景然的憎恶。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颓然地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屈辱和自暴自弃：“…随你。”
温景然没有再说什么。他动作利落地将乳白色的针剂装入自动注射器，冰冷的金属喷口精准地压在沈砚之完好的右臂三角肌上。
嗤——！
轻微的喷气声。一股微凉的液体注入肌肉。
几乎是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沈砚之的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温景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在晃动的视野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精神图景中翻腾的乱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狂暴的冰峰和岩浆似乎暂时安静了下来。那只疲惫不堪的燕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蜷缩起身体，陷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沉眠。核心的平衡点，光芒似乎…稳定了一点点？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肉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狂躁。沈砚之的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黑暗的深渊飘坠。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右手，那只完好的、紧紧攥成拳头的手，被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轻轻覆上。
那触感很短暂，一触即分。
紧接着，一个微凉的、带着棱角的硬物，被轻轻塞进了他紧握的掌心。
然后，是温景然起身离开时，衣料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以及气压门关闭的轻微嘶鸣。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沈砚之彻底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深度昏睡。紧握的右拳微微松开了些许，露出掌心里那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一角——那是一枚边缘带着细微凹痕和烧灼痕迹、沾染着暗褐色污迹的…金属军牌。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编号和一个被火焰燎过的姓氏缩写：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