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来客
七月的暴雨像老天爷撕破了口袋,倾盆而下的雨水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老城区的巷弄里积着水,昏黄的路灯透过雨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砚心斋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混着檀木和松节油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成一团温柔的屏障。林砚坐在靠窗的案前,指尖捏着一枚细小的锔钉,正借着台灯的光给一只清代青花碗补裂痕。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手指指腹带着常年握工具磨出的薄茧,却稳得像钉在案上的铁尺。
雨势更猛了,风卷着雨丝扑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案上的铜制香炉里,最后一点檀香燃尽,余烟打着旋儿往上飘,被窗外灌进来的风搅得四散。林砚放下手里的活计,刚要起身关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台阶上。
他顿了顿,抓起墙角的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雨水瞬间涌了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台阶下的水洼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大半浸在水里,深色的布料吸饱了雨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身形。他侧躺着,额前的黑发被雨水粘在苍白的脸上,下颌线绷得很紧,嘴唇毫无血色。最惹眼的是他攥紧的右手,指缝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即使昏迷着,那力道也没松半分。
林砚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这老巷平时少有人来,更别说这样的暴雨夜。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雨幕在风里翻涌。
喂你还好吗
他蹲下身,试探着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对方没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背,带着雨水的凉意。
手电筒的光扫过那人的侧脸,林砚看清了他的眉眼。眉骨很高,眉峰锐利得像刀刻,即使闭着眼,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可此刻他睫毛上挂着水珠,脸色白得像宣纸,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脆弱。
林砚叹了口气。爷爷在世时总说,见死不救,愧对良心。他咬咬牙,费力地把人往屋里拖。那人看着清瘦,实际却很沉,林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堂屋的旧沙发上。
他找来干毛巾,刚要擦去对方脸上的雨水,那人攥着的手突然动了动。林砚下意识停住动作,借着灯光凑近看
——
那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雕着龙纹,只是边缘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断口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那是双很深的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刚睁开时带着迷茫,看清林砚的瞬间,骤然染上警惕,手猛地收紧,将玉佩死死按在掌心。
你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透着疼痛。
林砚往后退了半步,指了指自己:我是这里的主人,林砚。你在我门口晕倒了,身上有伤。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风衣的左肋处,那里的深色布料已经被暗红的血渍浸透,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那人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案上的古董碎片、墙上挂着的字画、角落里堆着的旧木箱……
最后落回林砚身上,眼神里的警惕稍减,却依旧紧绷。多谢。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刚动了一下,就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别动!
林砚连忙上前按住他,你伤得很重,我去拿医药箱。
他转身往里屋走,身后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不用麻烦……
我很快就走。
林砚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地说:雨这么大,你这样出去,不是送死吗
医药箱放在爷爷的卧室里,他翻找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里爷爷抱着年幼的他,站在砚心斋的门口,笑得满脸皱纹。爷爷失踪前,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夜,只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就再也没音讯。
拿着医药箱回到堂屋时,那人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呼吸比刚才更微弱。林砚蹲在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剪开他风衣的左肋处。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着,还在渗血。他深吸一口气,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对方疼得身体绷紧,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忍一下。
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用碘伏消毒,撒上止血粉,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古董修复师。这些都是爷爷教的,老城区邻里少,磕磕碰碰的伤,都是自己处理。
包扎到一半,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那人不知何时醒了,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他:你……
见过这块玉佩
他摊开手心,那半块龙纹玉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动作顿住了。
2
指尖温度
窗外的雨还在下,只是势头比刚才缓了些,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春蚕在啃桑叶,裹着清晨的微光钻进砚心斋。
林砚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他昨晚守在沙发边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爷爷的旧毛毯。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沙发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正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动作很轻,似乎怕惊动他。
醒了
林砚坐起身,毛毯从身上滑落,露出里面皱巴巴的布衫。他揉了揉眼睛,喉咙有些干,感觉怎么样
沈聿转过头,晨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锐利的轮廓。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好多了,多谢。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沈聿。
林砚。
他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煮粥,你伤还没好,得吃点东西。
厨房很小,贴着泛黄的瓷砖,一口老式的铝锅放在煤气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林砚往锅里撒了把青菜碎,又敲了两个鸡蛋,动作行云流水。他煮的是白粥,配着自己腌的萝卜干,简单却暖胃。
端着两碗粥走出厨房时,沈聿正站在案前,看着昨晚那只没补完的青花碗。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只是轻轻拂过碗沿的裂痕,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小心扎手。
林砚把碗放在桌上,这碗是清代的,胎质薄,碎得厉害。
沈聿收回手,转身看向他,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林砚的指尖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瓷粉,指腹的薄茧在晨光下清晰可见。你很会修这个。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感叹。
祖传的手艺。
林砚坐下,推给他一碗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聿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动作斯文得不像个在暴雨夜受伤的人。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只听见勺子碰到碗的轻响。林砚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很矛盾,明明长着一张充满攻击性的脸,动作却意外地克制。
你的玉佩。
林砚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昨天没来得及问,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沈聿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眼神里有审视:你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
林砚低下头,搅动着碗里的粥,谁会把碎了的玉佩攥得那么紧。
他没说的是,那龙纹玉佩的样式,让他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锁着的旧相册,里面似乎有张类似的玉佩照片。
沈聿没再说话,默默喝完了粥,把碗推到一边。他站起身,想去拿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刚抬手就疼得皱了眉。左肋的伤口被牵扯到,纱布边缘隐隐渗出一点红。
林砚放下碗,快步走过去:别动,伤口可能裂开了。
他伸手想查看,却被沈聿避开了。
我自己来。
沈聿的声音有些硬,带着疏离。他笨拙地想解开纱布,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砚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手:你这样只会更糟。
他的手指碰到沈聿的手腕,对方的皮肤很凉,即使在暖屋里也带着寒意。沈聿的手顿住了,没再挣扎,只是眼神依旧有些不自在。
林砚解开纱布,伤口果然裂开了一点,好在不严重。他重新消毒包扎,指尖偶尔碰到沈聿的皮肤,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的绷紧。忍忍。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昨天给你用的药是爷爷留下的,效果很好,就是有点疼。
包扎完,他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沈聿的下巴。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沈聿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种清冽的雪松香气,很干净。沈聿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那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瓷粉,指节处有个小小的创可贴
——
那是昨天补碗时被碎片划破的。
你的手。
沈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他伸手,指尖悬在林砚的指节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碰,怎么弄的
补碗的时候不小心。
林砚缩回手,有些不自然地往围裙上擦了擦,老毛病了,不值一提。
沈聿没说话,转身走到案前,拿起林砚昨晚用的锔钉和小锤子。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小巧的工具,显得有些不协调。这个很难吧
他试着模仿林砚昨晚的动作,结果锔钉差点掉在地上。
林砚忍不住笑了:这得练十几年才行。
他走过去,从沈聿手里拿过工具,你看,手腕要稳,力道要匀,就像……
他顿了顿,想找个合适的比喻,就像对待易碎的人心,急不得。
沈聿看着他的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捏着锔钉,稳得惊人,小锤子敲下去的声音清脆又规律,笃、笃、笃,像敲在人心上。
叮
的一声,最后一颗锔钉固定好了。林砚直起身,拿起青花碗对着光看,裂痕处的锔钉像一排小小的银花,非但不突兀,反而添了种残缺的美。好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沈聿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是一枚创可贴,包装很精致,上面印着细小的花纹,和林砚用的那种普通款完全不同。
林砚愣住了:不用……
贴上。
沈聿的语气不容置疑,把创可贴塞进他手里,别感染了。
林砚低头看着手心的创可贴,指尖传来一点微凉的温度,像有电流顺着血管窜进心里。他抬头想道谢,却发现沈聿已经转过身,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拓片
——
那是爷爷留下的,据说是砚心斋的镇店之宝,一块残缺的玉佩拓片。
沈聿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僵硬,肩膀微微绷紧。
3
玉佩之谜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砚心斋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松节油和墨香,林砚坐在案前,正在给一幅古画装裱画框,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境。
沈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却没怎么翻。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案上的那幅拓片,眼神复杂。早上看到拓片时,他的心跳差点失控
——
那拓片上的玉佩纹样,和他手里的半块龙纹玉佩一模一样。
你好像对那拓片很感兴趣
林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用镊子夹起一张衬纸,小心翼翼地铺在古画背面,那是我爷爷留下的,说是祖传的玉佩拓片,可惜原物早就不见了。
沈聿合上书,身体微微前倾:原物是什么样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玉佩。
林砚想了想,一边用浆糊刷匀衬纸,一边说:听爷爷说,是块龙纹玉佩,分左右两块,合在一起才能看出完整的纹样。爷爷说那是我们家的信物,能解开一个秘密。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自嘲,我从小听到大,只当是爷爷编的故事。
沈聿的心跳更快了,他攥紧口袋里的手:你爷爷……
现在在哪里
林砚的动作顿了一下,浆糊刷停在半空。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失踪了。三年前的暴雨夜,跟你昨晚一样的天气,他说出去办点事,就再也没回来。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案上钟表的滴答声。沈聿看着林砚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喉咙发堵。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却发现所有语言都很苍白。
那拓片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沈聿换了个话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林砚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计,把拓片从墙上取下来,平铺在案上。拓片已经有些泛黄,边缘处磨损得厉害,但上面的龙纹依旧清晰
——
左边是龙首,右边是龙尾,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断裂痕迹,和他手里的半块玉佩完全吻合。
沈聿的手指轻轻拂过拓片上的断裂处,指尖微微颤抖。他几乎可以肯定,林砚爷爷说的
原物,就是沈家丢失的那对龙凤佩。母亲临终前说过,龙佩在她手里,凤佩不知所踪,只有两块玉佩合璧,才能证明她的清白。
这拓片……
能借我看看吗
沈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恳求,就看一天。
林砚皱起眉,有些犹豫:这是爷爷留下的东西,很重要。
我保证完好无损地还回来。
沈聿的语气很认真,这对我来说,可能关乎……
一个亲人的清白。
他没说太多,有些事牵连太广,他不能把林砚卷进来。
林砚看着他眼里的恳切,心里莫名一动。他想起爷爷失踪前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了未说出口的秘密。也许,这拓片真的能解开什么好吧。
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弄坏,看完马上还回来。
谢谢。
沈聿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小心翼翼地把拓片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动作轻柔得像在捧易碎的珍宝。
傍晚的时候,苏晚来了。她开着一辆复古的绿色摩托车,停在砚心斋门口,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阿砚,我给你带了新烤的曲奇……
咦,这位是
她的目光落在沈聿身上,带着明显的好奇。
林砚连忙介绍:这是沈聿,昨天淋雨受伤了,在我这里歇脚。沈聿,这是苏晚,我朋友,开书店的。
苏晚上下打量着沈聿,眼神像扫描仪:帅哥你好,我是苏晚。看你面生得很,不是老城区的吧
她性格直爽,说话从来不绕弯子。
沈聿点点头:路过这里,遇到点意外。
他的话不多,带着疏离感。
苏晚撇撇嘴,凑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问:阿砚,这人来路不明,你别随便留陌生人在家里。
她知道林砚心软,怕他被骗。
林砚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没事,他很快就走了。
苏晚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挂了电话对林砚说:书店有点事,我先走了,曲奇放桌上了。
她临走前又看了沈聿一眼,眼神里满是警惕。
苏晚走后,沈聿拿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口:你朋友对你很好。
林砚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就是操心命。
他收拾着案上的工具,你要是着急,现在就可以拿着拓片走,雨停了。
沈聿摇摇头:不急,我想再等一晚。
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里藏着林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想……
再看看砚心斋的夜景。
4
堂兄挑衅
第二天上午,阳光正好,透过砚心斋的窗棂,在地板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林砚正在给一盆文竹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沈聿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那幅拓片,看得入神。
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叮铃哐啷地响,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与砚心斋古朴的氛围格格不入。
请问,林砚先生在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客气。
林砚转过身,皱了皱眉:我是,你找我有事
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明哲,是沈聿的堂兄。
他的目光越过林砚,落在案前的沈聿身上,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阿聿,家里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倒是好,躲在这种地方清闲。
沈聿抬起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像结了冰:我在哪,跟你没关系。
沈明哲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径直走到案前,目光扫过桌上的拓片,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这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们沈大少爷抛家舍业也要留在这
他的手指刚要碰到拓片,就被沈聿一把拍开。
别碰。
沈聿的声音冷得像冰,滚出去。
沈明哲也不恼,直起身,转向林砚,笑容可掬:林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弟弟被家里宠坏了,不懂事。他可能没告诉你,他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最近家里出了点事,他闹脾气跑出来了。
林砚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沈氏集团他听说过,是本地的大企业,没想到沈聿竟然是继承人。他看着沈聿,对方低着头,没反驳,也没解释。
你什么意思
林砚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明哲推了推眼镜,语气
诚恳:林先生,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阿聿身份特殊,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他身边的人或事,都可能被卷进家族纷争里。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桌上的拓片,比如某些不该碰的东西,要是惹上麻烦,可就不好了。
你在威胁他
沈聿猛地站起来,左肋的伤口牵扯到,疼得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
我只是好心提醒。
沈明哲摊摊手,一脸无辜,林先生,你开这么个小店不容易,要是被什么人或事牵连,关了门就可惜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阿聿,爷爷让你今天必须回家,否则……
你知道后果。
门被关上,风铃又响了一阵,最后归于沉寂。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砚看着沈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你真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
沈聿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但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林砚追问,沈明哲说的家族纷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拓片,跟你们家有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涌出来,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直被蒙在鼓里。
沈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林砚,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
他看着林砚受伤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但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连累砚心斋。
保证
林砚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你的保证能信吗你连自己的身份都瞒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接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
他想起沈明哲的话,想起爷爷失踪前的暴雨夜,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不是的!
沈聿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却被林砚躲开了。
你走吧。
林砚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冰,砚心斋太小,容不下沈大少爷这样的人物。
沈聿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喉咙发堵,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现在解释什么都没用,沈明哲的话像一根刺,已经扎进了林砚心里。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沈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我不会走,至少现在不会。
他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幅拓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龙纹,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林砚没再说话,转身走进里屋,关上了门。他靠在门后,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不是真的想赶沈聿走,只是心里的不安太强烈了。爷爷的失踪,沈聿的隐瞒,沈明哲的挑衅……
这一切像一张网,把他紧紧缠在里面。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砚心斋里的空气,却冷得像寒冬。
5
月下承诺
接下来的两天,砚心斋里的气氛很微妙。林砚和沈聿没怎么说话,却又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林砚忙着修复古董,沈聿则帮着打扫、整理,偶尔递个工具,默契得仿佛认识了很久。
沈明哲没再来过,也没再打电话骚扰,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这让林砚心里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些,却依旧没完全放下戒备。
这天傍晚,沈聿突然说:林砚,晚上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怕被拒绝。
林砚正在给一只铜炉抛光,动作顿了顿:去哪
去个地方,不远。
沈聿的眼神很认真,看完你就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犹豫了很久,林砚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想知道真相,哪怕真相可能很伤人。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锁了砚心斋的门,沿着老城区的巷弄往外走。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得人很舒服。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你爷爷……
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聿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砚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他是个很固执的老头,修古董的时候不许人打扰,但是对我很好,会偷偷给我买糖葫芦。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教我修古董,教我做人要守信用,说古董会骗人,但人心不会。
沈聿的脚步慢了些,侧头看着他:你很想他。
嗯。
林砚点点头,眼眶有些热,我总觉得他没走远,就在某个地方等我。
他们走到巷口,沈聿停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上车吧,开车快一点。
林砚愣住了:你不是说不远吗
不远,但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沈聿打开车门,相信我。
车里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沈聿身上的味道一样。沈聿开着车,沿着江边的公路慢慢行驶。窗外的夜景很美,江面上的游船亮着彩灯,像流动的星河。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老宅院前。宅院的门是朱红色的,上面的铜环已经有些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沈聿下车打开院门,对林砚说:进来吧。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但枝叶很茂盛。穿过院子,来到后院,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露台,正对着远处的江面和星空。
这里是……
林砚惊讶地看着四周。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母亲以前住的地方。
沈聿的声音很轻,带着怀念,她喜欢安静,就把家安在这老城区。
他指着露台的石桌,小时候,她经常带我在这里看星星,给我讲玉佩的故事。
林砚走到露台边,抬头看着星空。今晚的星星很亮,密密麻麻地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江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着水汽的凉意。
我母亲不是沈家的人,是爷爷当年收养的孤女。
沈聿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她和我父亲相爱,却被家族反对,说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沈家。后来她生下我,身体一直不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林砚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月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眼神里满是悲伤。
她临终前,把这半块龙纹玉佩交给我,说这是她母亲留给他的,能证明她的身份。
沈聿从口袋里拿出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说另一半在一个姓林的古董修复师手里,让我一定要找到,证明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姓林的修复师……
难道是我爷爷
沈聿点点头:我找了很多年,直到昨天在砚心斋看到那幅拓片,才确定是这里。林砚,我接近你,一开始确实是为了玉佩,但后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温柔,后来我想了解你,想留在你身边。
江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带着夜晚的凉意。林砚看着沈聿认真的眼睛,心里的那根刺似乎松动了些。
沈明哲说的家族纷争,是因为继承权。
沈聿继续说,他一直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包括母亲的清白。所以我不能让他找到玉佩,更不能把你卷进来。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砚的手腕,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林砚,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卷入任何麻烦。等我解决完沈家的事,就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回来陪你守着砚心斋,好不好
月光下,沈聿的眼神亮得像星星,里面映着林砚的影子。林砚的心跳得很快,喉咙有些发紧,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远处的江面上传来游船的鸣笛声,悠长而温柔,像在为这个夜晚的承诺做见证。
6
证据陷阱
清晨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比前几日的暴雨温柔些,却像棉针似的,密密麻麻扎在人心上。砚心斋的木门紧闭着,林砚坐在案前,手里捏着沈聿昨晚送的那枚创可贴,包装还没拆,花纹在阴雨天的微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林砚皱着眉点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
是几张聊天记录截图。
截图里的头像明显是沈聿的,对话框置顶标着
家族事务群。第一条消息是沈聿发的:已确认砚心斋有龙佩拓片,林砚对我无防备。
第二条是家族长辈的回复:尽快拿到拓片和玉佩,别让沈明哲抢先。
第三条最刺眼,沈聿的消息赫然写着:林砚爷爷失踪或许与玉佩有关,可利用这点逼他交出信物。
林砚的手指瞬间发冷,指尖捏着手机微微颤抖。他反复放大截图,头像的细节、聊天时间戳,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沈聿昨晚在月光下说的话还在耳边:我不会让你卷入任何麻烦等我解决完沈家的事就回来。
矛盾像两只手在撕扯他的心脏,一边是沈聿眼底的真诚和温柔,一边是冰冷的文字证据。他想起爷爷失踪那天的暴雨夜,想起沈明哲说的
某些不该碰的东西会惹麻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手机又震动了,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林先生,有些人心口不一,你该看清真相。——
沈明哲
林砚猛地把手机摔在案上,瓷碗被震得叮当响。他冲进里屋,翻出爷爷的旧相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照片,爷爷抱着他在砚心斋门口的笑容突然变得模糊。难道爷爷的失踪真的和玉佩有关沈聿接近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沈聿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刚买的菜,头发上沾着雨丝。我买了你爱吃的……
他的话在看到林砚通红的眼睛时顿住了,怎么了
林砚没说话,抓起手机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沈聿捡起手机,看到截图时脸色骤变,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伪造的!是沈明哲干的!
伪造
林砚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时间、头像都对得上!你说不会骗我,可你连自己是沈氏继承人都瞒着我!你说爷爷的事和你无关,那这消息怎么解释
我不能说!
沈聿急得上前想拉他,林砚,相信我,这里面有误会,我以后会解释清楚!
以后
林砚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等你拿到玉佩,解决完你的家族纷争,我就没用了,是吗就像爷爷一样,被你们这些人当成棋子
沈聿的喉结滚动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母亲的嘱托、对林砚的承诺,让他不能暴露家族秘辛,可这沉默在林砚眼里,却成了默认的证据。
你说话啊!
林砚抓起案上的铜炉砸在地上,你告诉我这是假的!你说啊!
铜炉在地上转了几圈,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敲在两人心上。
沈聿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疼得像被刀割,却只能咬紧牙关。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沈明哲的陷阱做得太完美。对不起……
他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这三个字彻底击垮了林砚的防线。他指着门口,泪水模糊了视线: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7
决裂雨夜
暴雨毫无征兆地再次倾盆而下,狂风卷着雨丝拍打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三年前爷爷失踪那晚的天气。砚心斋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的微光,映着林砚苍白的脸。
沈聿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林砚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密密麻麻的疼。林砚,听我最后说一句,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沈明哲在骗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骗我
林砚转过身,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滴落,那这些截图是假的你接近我不是为了玉佩你说的月下承诺也是假的
他步步紧逼,每问一句,心就像被撕裂一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守着这个破斋馆,抱着爷爷的遗言傻傻等待,所以很好骗
沈聿的后背抵到了门框,退无可退。他看着林砚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曾经盛满了温柔和信任,现在却只剩下失望和痛苦。他想解释母亲的冤屈,想说出沈明哲多年的算计,想告诉林砚他早已动了真心,可话到嘴边,却被
不能牵连他
的承诺死死堵住。
我不能说。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哑,但我发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真的
林砚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和绝望,真到利用我对你的信任真到拿我爷爷的失踪做文章沈聿,你所谓的真心太廉价了!
他抓起案上的拓片,狠狠砸在沈聿身上,你要的是不是这个拿去吧!滚出我的砚心斋!
拓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泛黄的纸页被风卷得打了个旋。沈聿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纸边,就被林砚一脚踢开:别碰它!你不配!
沈聿的手僵在半空,雨水从门缝钻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刺骨,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他看着林砚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样子,终于明白了沈明哲的狠毒
——
他不仅要夺走玉佩,还要毁掉他们之间仅存的信任。
我走。
沈聿慢慢直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痛苦,但林砚,你记住,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他最后看了林砚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无奈,还有一丝决绝,然后转身走进了茫茫雨幕。
砰!
木门被狠狠关上,林砚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雨声太大,掩盖了他的哭声,却掩盖不住心脏碎裂的声响。他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林砚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沙发上放着一个信封,是沈聿留下的。他伸出手,指尖悬在信封上空,几次想拿起,最终还是猛地抽回手,把脸埋得更深。
窗外的雨停了,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砚心斋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林砚压抑的呜咽声,和墙上钟表滴答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声响。
8
空斋残影
雨后的清晨带着潮湿的凉意,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在砚心斋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林砚坐在案前,一夜未眠,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
沙发上的信封还放在原地,牛皮纸封面被晨露打湿了一角,印着淡淡的指痕,像是沈聿犹豫再三才放下的。林砚的目光几次掠过信封,最终还是移开视线,拿起工具开始修复昨天被摔碎的铜炉。
指尖的薄茧蹭过铜炉的裂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可一低头,就看见案下散落的创可贴包装
——
是沈聿送的那枚,昨晚情绪激动时被踩扁了,精致的花纹皱成一团。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抽,手里的镊子
当啷
掉在案上。他站起身,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踱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沈聿的痕迹:案边放着的他常用的茶杯,墙角他帮忙修好的旧书架,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砚心斋的檀木香格格不入。
阿砚
门被轻轻推开,苏晚探进头来,手里提着刚烤的面包,我听邻居说昨晚有动静,你没事吧
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的狼藉,最后落在林砚通红的眼睛上,沈聿呢
林砚背过身去收拾铜炉碎片,声音闷闷的:走了。
走了
苏晚放下面包,走到他身边,他欺负你了我就说那人来路不明……
不关他的事。
林砚打断她,声音发紧,是我让他走的。
他蹲下身捡碎片,指尖被锋利的铜边划破,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沈聿伤口渗出的血。
苏晚连忙拉过他的手,拿出创可贴贴上:你看你,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她看着林砚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沈明哲他昨天去我书店打听你,阴阳怪气的,肯定没安好心。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他去找你了
是啊,问你和沈聿关系怎么样,还说沈聿为了家产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晚皱着眉,我觉得不对劲,阿砚,这事儿可能有误会。
林砚没说话,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信封很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牛皮纸,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他怕里面是解释,更怕里面真的是告别。
要不……
打开看看
苏晚试探着说,万一有什么隐情呢
林砚摇摇头,把信封塞进抽屉深处,用旧布盖上:不用了。
他站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半块龙纹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我还有活要做,你先回去吧。
苏晚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叹了口气: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苏晚走后,砚心斋又恢复了寂静。林砚坐在案前,对着那半块玉佩发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断口处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暗沉的褐色。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放大镜,仔细看着玉佩的纹路,突然发现断口边缘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不像是自然断裂的痕迹。
他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找来爷爷留下的专用放大镜,调整焦距仔细观察。刻痕很淡,像是用细针一点点划上去的,组成几个模糊的字:明哲……
假……
林砚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难道沈聿说的是真的
9
修复线索
午后的阳光终于挣脱云层,暖洋洋地洒进砚心斋,在地板上织成金色的网。林砚坐在案前,面前摊着那半块龙纹玉佩,旁边放着爷爷留下的修复工具,镊子、放大镜、细砂纸,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
他已经对着玉佩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断口边缘的刻痕在阳光下渐渐清晰。明哲假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沈明哲的话和那些截图。可想起沈聿的沉默和自己说的狠话,心口又像被堵住一样闷得发疼。
修还是不修
林砚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拂过玉佩的断口,冰凉的玉质带着一丝温润,像极了沈聿指尖的温度。他想起沈聿修复伤口时隐忍的样子,想起他月下承诺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被赶走时落寞的背影,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细砂纸,蘸了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打磨断口边缘。他想知道真相,不管这真相会让他多痛苦。沈聿留下的玉佩,或许藏着解开一切的钥匙。
打磨的动作要极轻,既要去除断口的毛刺,又不能破坏那些细微的刻痕。林砚的呼吸放得很慢,目光透过放大镜紧紧盯着玉佩,指尖的薄茧在玉面上轻轻摩挲,每一下都精准得像钟表齿轮。
阳光渐渐西斜,在案上投下的光斑慢慢移动。砚心斋里静得只能听见砂纸摩擦玉面的沙沙声,和墙上钟表的滴答声。林砚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目光却没离开玉佩。
随着打磨的深入,更多的刻痕显露出来。龙佩……
凤佩……
合璧……
林砚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字印证了爷爷说的
两块玉佩合璧才能解开秘密。他换了更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刻痕里的灰尘,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突然,镊子碰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玉佩内部似乎有空隙。林砚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他想起爷爷说过,好的古董修复师能听出器物的
呼吸,这玉佩的手感确实有些异样。
他找来专用的探测笔,轻轻触碰凸起处,笔尾的指示灯闪了闪
——
里面有异物!
林砚的手顿住了,呼吸都屏住了。他看着玉佩上的龙纹,龙鳞的排列似乎有些不自然,靠近断口的第三片龙鳞比其他的稍微厚一点。他用细针轻轻挑动龙鳞边缘,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龙鳞竟然弹了起来,露出一个细小的夹层!
林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连忙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伸进夹层,夹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纸已经有些受潮发脆,他屏住呼吸,用镊子一点点展开,上面的字迹在阳光下渐渐清晰
——
是沈聿的笔迹!
10
真相碎片
傍晚的暮色像一层薄纱,慢慢笼罩了砚心斋。林砚坐在案前,台灯的暖光打在那张发脆的纸上,沈聿的字迹有力却带着一丝仓促,墨迹在纸边微微晕开。
纸上只写了半段话:林砚,当你看到这个,我或许已离开。沈明哲伪造聊天记录,他想夺玉佩掩盖母亲被陷害的真相。爷爷的失踪可能与凤佩有关,我在老宅找到线索……
后面的字迹被潮气晕染,模糊不清,只剩下
明哲在追等我……
几个字。
林砚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边的毛刺硌得手心发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心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悔恨和恐慌。沈聿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被沈明哲骗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林砚的声音发颤,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模糊的字迹。他想起自己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想起沈聿绝望的眼神,想起他转身走进雨幕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里屋,翻出抽屉深处的那个信封。信封被他压得有些变形,他颤抖着拆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和半张信笺。照片上是年轻的沈聿和一位温婉的女子,女子手里拿着一块凤纹玉佩,笑得眉眼弯弯。
信笺上的字迹和玉佩夹层里的一样:林砚,这是我母亲和凤佩。她被沈明哲父亲诬陷盗窃家族宝物,含冤而死。爷爷说凤佩在你爷爷手里,他或许知道真相。我接近你是为了玉佩,却没想到会……
后面的话被划掉了,改成了
等我解决沈明哲,一定回来找你,等我。
林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照片上的凤佩和爷爷旧相册里的一角完全吻合!原来爷爷的失踪真的和玉佩有关,沈聿一直在保护他,而他却把他推开了!
沈聿……
林砚哽咽着念出这个名字,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他只知道沈聿说过老宅的地址,在江边的老城区。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着林砚苍白的脸。他把照片和信笺小心翼翼地收好,揣进怀里,又拿起那半块龙纹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我去找你。
林砚对着空无一人的斋馆说,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他不能再等了,沈明哲在追沈聿,他可能有危险!
他抓起外套,快步冲出砚心斋,锁门时手指都在发抖。巷子里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眼泪直流,可他没停步,朝着江边老宅的方向跑去。
路灯的光影在他身后拉长又缩短,像一场仓促的追赶。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沈聿,你一定要等着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11
疯狂寻找
暴雨毫无征兆地再次席卷而来,比前几夜更烈,像是要把整个老城区都吞没。林砚骑着苏晚临时借给他的电动车,在雨幕里艰难前行,雨衣根本挡不住斜飘的雨水,浑身早已湿透,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车把上的导航不停报错,老城区的巷弄错综复杂,加上暴雨冲刷,路牌变得模糊不清。林砚的视线被雨水糊住,只能眯着眼辨认方向,心里像揣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沈聿,你一定要等着我……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雨声吞没。电动车在积水里打滑,他死死攥着车把,手心的汗混着雨水,滑得几乎握不住。脑海里反复闪回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沈聿包扎伤口时隐忍的皱眉,看到拓片时眼底的急切,月下承诺时颤抖的指尖……
原来那些全是真心,是他被愤怒和恐惧蒙蔽了双眼。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林砚猛地刹车,车胎在积水里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冲进店里,浑身滴水地抓起公用电话,凭着记忆拨打沈聿之前用的临时号码
——
那是沈聿买菜时留的,他当时随手存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嘟嘟
的忙音响了很久,最终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林砚的心脏狠狠一沉,手指死死捏着话筒,指节泛白。他想起信笺里的话
明哲在追,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便利店老板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递来纸巾:小伙子,这么大雨找谁啊前面路段积水严重,电动车不好走。
谢谢您。
林砚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雨水混着泪水往下淌,我找一个受伤的男人,穿黑色风衣,左肋有伤……
您见过吗
老板摇摇头:雨太大了,没注意。不过半小时前有辆黑色轿车往江边老宅方向开,开得很急,差点撞到路人。
黑色轿车沈明哲!林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扔下纸巾就往外冲,跨上电动车疯了似的往江边赶。雨更大了,风卷着雨丝抽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一样疼,可他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聿不能有事!
路过爷爷常去的老茶馆时,林砚突然想起什么。他猛地拐弯,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差点侧翻。茶馆老板是爷爷的老友,他冲进去时,老人正收拾桌椅准备打烊。
张爷爷!您见过沈聿吗就是和我一起去过您这的……
林砚语无伦次,声音发颤。
张爷爷愣了愣,随即点头:见过见过,那小伙子看着就实诚。一小时前他来过,问你爷爷失踪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还说有人追他,让我看到你就说……
老人顿了顿,说他去老宅等你,让你别担心。
林砚的眼泪瞬间决堤,原来沈聿一直在想办法保护他,连退路都为他想好了。他谢过张爷爷,再次冲进雨幕,电动车的油门拧到最大,在积水的路上飞驰,溅起的水花比人还高。
江边的风更大了,浪涛拍打着堤岸,发出轰鸣。老宅的方向隐约有灯光闪烁,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车把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他知道,离真相越近,危险就越近,可他不能停,这一次,他要站在沈聿身边。
12
路口重逢
暴雨依旧倾盆,江风裹挟着雨水,在老宅附近的路口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林砚的电动车没电了,他索性推着车在齐脚踝的积水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裤腿灌满了泥水,沉重得像灌了铅。
老宅的朱漆大门就在不远处,却被一道积水潭拦住去路。林砚正要绕过水潭,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
——
黑色风衣,熟悉的身形,即使在雨幕中也能一眼认出。
沈聿!
林砚几乎是嘶吼出声,扔掉电动车就往那人冲去。积水太深,他跑起来踉跄着,好几次差点摔倒,怀里的信笺和玉佩被紧紧护着,生怕被雨水打湿。
那人猛地回头,昏黄的路灯照亮他苍白的脸,正是沈聿。他的风衣左肋处又渗出了血迹,显然伤口裂开了,看到林砚的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翻涌着震惊、狂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怎么来了!
沈聿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谁让你来的快走!
他上前几步想推开林砚,动作却因为伤势变得迟缓。
我不走!
林砚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过去,我知道真相了!沈明哲伪造了聊天记录,玉佩里的信我看到了……
他语无伦次地从怀里掏出信笺,雨水打湿了纸页,字迹变得模糊,你看,我都知道了!
沈聿看着那半张信笺,又看看林砚通红的眼睛,喉咙突然哽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叹息:傻瓜……
他伸出手,想用指腹擦去林砚脸上的雨水,指尖刚碰到脸颊,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两道刺眼的光柱穿透雨幕,直直地射过来,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林砚下意识抬头,只见一辆重型货车失控般朝他们冲来,司机似乎在慌乱中打方向盘,车身摇摇晃晃,溅起的水花比车顶还高。
小心!
沈聿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将林砚往身后拽。林砚被他推得踉跄后退,怀里的信笺和玉佩掉落在地。他下意识去捡,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玉佩,就听见沈聿撕心裂肺的喊声:别捡!快跑!
货车离得更近了,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雨声。林砚抬起头,看见沈聿正用尽全力朝他扑来,风衣在雨幕中展开,像一只护崽的鸟。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他清晰地看到沈聿眼底的恐惧和决绝,看到他左肋渗血的伤口在黑色衣料上晕开,像一朵绝望的花。
13
碎玉成诀
砰
——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尖啸和玻璃破碎的脆响。货车最终撞在路边的老槐树上,车头瘪了进去,冒出刺鼻的白烟。
林砚被沈聿死死压在身下,摔在积水里,冰凉的雨水瞬间灌满了口鼻。他挣扎着抬头,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沈聿趴在他身上,风衣后背被什么东西划破,渗出血来。
沈聿!沈聿你怎么样
林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去扶他,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粘稠
——
是血。
沈聿艰难地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溢出鲜血,却还在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没事……
你呢有没有伤到
他的手抚上林砚的脸颊,指尖冰凉,带着雨水和血的温度。
我没事!你别说话!
林砚的眼泪汹涌而出,他想把沈聿扶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腿被货车飞溅的碎石压住了,坚持住!我叫救护车!
他刚要掏手机,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林砚低头,看见一块锋利的碎玻璃从后背穿出,沾满了鲜血。原来刚才沈聿扑过来时,他的后背撞上了路边的石墩,碎玻璃深深嵌进了皮肉。
呵……
林砚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最该担心的是自己。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抓住沈聿的手,把那半块龙纹玉佩塞进他掌心,你看……
我把它修好了……
断口处的刻痕……
我都看到了……
沈聿的瞳孔猛地收缩,看着掌心的玉佩,又看看林砚后背渗出的鲜血,眼神瞬间变得猩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不……
不!林砚!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他想爬过去抱住他,却因为腿上的伤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砚的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
原来……
你说的‘等我’……
是这个意思啊……
林砚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开始模糊,却努力睁着眼看着沈聿,对不起……
我才知道……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沈聿的脸颊,想擦掉他的眼泪,指尖却在中途垂落,沈聿……
我不怪你了……
别睡!林砚!不准睡!
沈聿疯了一样嘶吼,雨水和泪水混合着血水往下淌,我还没告诉你……
我找玉佩不只是为了母亲……
是因为你爷爷说……
只有两块玉佩合璧……
才能找到让你幸福的方法……
我还没说我爱你……
林砚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他的话,眼睛慢慢闭上,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手彻底垂落。暴雨还在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绝望。沈聿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在雨幕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被雷声和雨声吞没,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14
信笺全貌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清冷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狼藉的路口。救护车和警车的灯光闪烁,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来去,警戒线把现场围了起来。
沈聿坐在救护车旁的台阶上,腿上的伤被简单包扎过,左肋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纱布,可他感觉不到疼。怀里紧紧揣着那半块龙纹玉佩,还有林砚掉落的那半张信笺,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上模糊的字迹。
警察在货车驾驶室找到了昏迷的司机,检测出酒精浓度超标,初步判断是酒驾肇事。沈明哲的黑色轿车早已不见踪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可沈聿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苏晚接到通知赶来时,看到现场的狼藉和沈聿失魂落魄的样子,腿一软差点摔倒。阿砚呢林砚在哪
她抓住沈聿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告诉我!他是不是……
沈聿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憔悴得像瞬间老了十岁,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走了……
在我怀里……
走的……
苏晚的眼泪瞬间决堤,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怎么会这样……
我昨天还劝他有误会……
怎么会……
沈聿看着她哭,自己却流不出眼泪了,心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麻木的疼。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林砚塞进抽屉的信封,是他临走前留下的,里面除了照片和半张信笺,还有另一半他没来得及送出的信。
他颤抖着把两半信笺拼在一起,完整的字迹终于显露出来:
林砚,当你看到这封信,或许我已在解决沈明哲的路上。他不仅要夺玉佩,还要毁掉所有知道母亲冤屈的人,包括你爷爷。我查到你爷爷没失踪,是被他软禁了,就在老宅地下室。我去救他,也去拿回属于母亲的清白。
我接近你是为了玉佩,却没告诉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看你修复古董时专注的样子,听你讲爷爷的故事,感受你指尖的温度……
我早已忘记初衷,只想陪你守着砚心斋,看每一个日出日落。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修复那对玉佩,一起等你爷爷回家,一起……
过普通人的日子。我爱你,林砚,等我。
最后几个字的墨迹很深,像是写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沈聿的手指抚过
我爱你
三个字,纸页上仿佛还残留着林砚的体温,他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原来他们的心意早已相通,却被谎言和误解隔开,等到真相大白时,已是天人永隔。
阳光越来越亮,照在信笺上,字迹清晰得刺眼。沈聿把信笺和玉佩紧紧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在诉说着无尽的悔恨和思念。
15
余生守砚
一年后。
砚心斋的木门依旧在每个清晨准时推开,只是开门的人换了。沈聿穿着林砚常穿的靛蓝布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去年车祸留下的。
他清理了沈明哲和家族的蛀虫,救出了被软禁的林爷爷。老人身体很虚弱,被苏晚接去照顾,临走前把砚心斋的钥匙交给了他,说:阿砚说你会守着这里,他没看错人。
沈聿的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每天清晨打扫庭院,擦拭案上的工具,然后坐在林砚曾经坐过的位置,修复那些林砚没完成的古董。他跟着林爷爷学了一年,修复技术已经很熟练,指尖的薄茧越来越厚,像极了林砚的样子。
案上的铜炉修好了,裂痕处的锔钉排列整齐,像一排银色的星子。那只清代青花碗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沈聿每天都会擦拭,碗沿的裂痕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墙角的书架上多了个新相框,里面是林砚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蓝布衫,站在砚心斋门口,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得像个梦。沈聿修复累了,就会对着照片发呆,轻声说说话,仿佛林砚还在身边。
今天修好了你没完成的玉佩扣,纹路很精致,你肯定会喜欢。
苏晚送来了新烤的曲奇,还是你爱吃的抹茶味。
爷爷身体好多了,说等秋收后回来看看。
傍晚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聿拿出那对合璧的龙凤佩,龙佩和凤佩严丝合缝,完整的龙凤纹样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相守,是他后来找人刻的,代替他们没能说出口的承诺。
他把玉佩放在案上,拿起林砚用过的小锤子和锔钉,开始修复一只破损的玉簪。动作轻柔而专注,指尖的温度透过工具传递到玉簪上,仿佛在拼凑破碎的时光。
窗外的桂花落了又开,砚心斋的檀木香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沈聿坐在案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上林砚的影子重叠,仿佛从未分开。
他知道,林砚没走远,就在砚心斋的每一缕阳光里,每一寸木纹里,每一件被修复的古董里,在他余生的每一个日夜里,静静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