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八岁时,彼时将我踩进泥里的双胞胎兄弟还在上小学,我摩拳擦掌。
因为真正的复仇,是在仇人年轻时将他养成我的跟班小弟。
1
我重生了。
上一世叶云霆和叶云山对我弃如敝履。
这一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是我原定的复仇爽文剧本。
然而现在看着那两个推卸责任的小豆丁。
我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上辈子我到底为什么把他们的爱看的那么重
我叼着彩虹棒棒糖,撑头思考。
背刺我的双胞胎霸总,此刻穿着幼稚的恐龙连体睡衣,站在面前可疑的液体面前推卸责任。
不是我尿的！
弟弟不可以说谎,分明是你尿的。
我面容扭曲。
恍惚记起前世他俩的冷嘲：童养媳不过是父母的玩笑,你居然还当真了,真是可笑。
我大口咬碎棒棒糖,忍无可忍的掏出小水枪,滋在他们的小皮鞋上：再叭叭就给你们报名变形记,让你们全去挖土豆！
叶云霆挂着鼻涕泡愣住三秒,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水是你滋的。
我沉默一秒,没否认。
叶云霆瞬间炸毛,指着我：哥,是她陷害我们俩,她是怪兽！
叶云山趁机用手堵住水枪出水口：我控制住怪兽了,弟弟快来！
好。
管家举着尿不湿冲进来时,我正被两团奶香味的小肉球压在地毯上。
耳边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怪兽投降。
说好的复仇爽文呢
我难不成走错片场了
2
我不干净了。
管家爷爷把我解救出来时。
我脸上满是叶家兄弟的口水。
两个小孩找准一个位置就开始吸。
把我的脸吸圆了一圈。
徐阿姨到家看见我的样子。
欲言又止半天才憋出一句：果然瘦了。
我泪流满面。
前世这个时候,我脸没肿。
徐阿姨拉着我好一顿怜惜,还给我做了一大桌饭菜。
但看现在这个情形,我应该是吃不上了。
徐阿姨用爱驴士丝巾擦眼泪,回忆往昔。
我妈和徐阿姨是闺中密友,我爸和叶叔叔还是老战友。
两家关系匪浅。
要不是我爸妈飞机失事,我也不至于寄人篱下。
孩子你放心,你爸妈留给你的财产我们不会动,那些亲戚你叶叔叔也会尽力帮你解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心中忍不住感激。
前世叶家夫妇几乎将我当做亲生女儿。
这也让我特别惶恐。
总是疑心他们是为了我父母留下的财产。
现在想想自己真有点不识好歹。
君子论迹不论心,他们对我的好是真的。
徐阿姨抱着我,慈祥的抚摸我的额头。
随后收敛笑意,转头看叶家兄弟：你们两个记住,以后钰钰就住在这里,你们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不要！
凭什么！
双胞胎同时炸毛,我敏锐捕捉到徐阿姨瞬间犀利的眼神。
我若有所思。
前世也有这样的对话。
那个时候我刚来叶家,没时间看大家的反应。
现在倒有时间,我缩在徐阿姨怀里暗中观察。
叶家兄弟原本看我还很友好。
直到徐阿姨表达对我的关心后,他们的眼神就变了。
云山云霆,妈妈之前怎么教你们的
双胞胎敢怒不敢言,逐渐将目光转向我。
那种眼神很好分析,纯纯的嫉妒。
这一刻,我突然悟了。
这对霸总双胞胎上辈子对我的敌意,本质是八岁小孩争宠失败记仇的二十年。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小短手,咧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3
晚饭是我和叶家兄弟一起吃的。
徐阿姨临时有事,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叶家夫妇都有各自的公司。
叶叔叔主要是拓展海外市场,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徐阿姨则负责国内业务,工作也很繁忙。
是我爱看的双强设定。
我忐忑的掀起面前的盖子,糖醋排骨的香气直冲天灵盖。
反观叶家兄弟面前都是统一的绿色食品。
这就是我最不喜欢叶家的一点。
徐阿姨和营养师都是素食主义者,搭配的饭菜见不到一点荤腥,而且都是规定好用量的。
前世除了刚来那天吃过一顿大餐,其他时候吃的都是蔬菜。
所以偶像剧里的男女主那么瘦,多半是饿出来的。
叶云霆用自认为很小的声音对叶云山说：为什么她能吃禁品
我有些无语,这跟前世见面那天相比差多了。
看叶云山表情严肃,本以为他会稳重一点。
没想到他说：因为她是怪兽,我们跟她不一样。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我夹起一块排骨,在叶云霆渴望的目光中将骨头咬的嘎嘣响。
双胞胎同时吞咽口水。
我不经意拿起盘子在叶家兄弟面前打转,顺利勾到两只馋鬼。
小样,我还拿捏不了你们。
我故作苦恼：哎呀,菜有点多,我好像吃不下。
叶云霆首先端不住,捂脸扭捏：那…我勉为其难帮你吃一点吧！
叶云山还在坚持,轻轻拽了一下叶云霆,但没拦住。
你叫一声钰钰大王,我就给你吃。
眼见叶云霆就要抵抗不住糖醋排骨的诱惑。
叶云山揪住他的连体裤背带：不能向怪兽屈服！
我感觉心口好像中了一箭。
叶云山想装大人,说话刻意压低声音,但实际上奶声奶气。
硬要形容的话,像糯米糕。
我对叶云山说：你叫也给。
叶云山恶狠狠看我一眼,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4
叶云山和叶云霆一人分了两块排骨。
糖醋排骨的汤汁很足,我给他们匀了一点汤,让他们拌着吃。
颗颗分明的米粒吸收饱满汤汁,配着入味的排骨。
味道不算太甜,刚好符合儿童的口味。
这个汤汁,拌鞋拔子都好吃。
等吃完饭,我们三个肚子都圆滚滚的,交替着打饱嗝。
众所周知,人的味觉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退化。
所以要趁着小的时候多吃点好的,长大后吃点更好的。
那样才不算亏待自己。
叶家的厨子做素菜真屈才,我决定好了,等长大就把他给挖走。
5
夜里我躺在星空壁纸的儿童房,横竖睡不着。
人闲着就喜欢多想,而我能回忆的就只有前世。
童养媳这种东西,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当真,你不要再恬不知耻的缠着我哥了。
类似的话叶云霆说过很多,更恶毒的都不能过审。
但这算好的,至少他只是言语攻击。
我脸皮厚,多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叶云山则更狠一点,把我父母留给我的公司吞并,还要在叶家夫妇面前表示会养我一辈子。
小人！
明明那个时候我都表示已经放下了,他还不信。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
八岁孩子的视网膜还看不太清细节,那些星星都晕成模糊的光斑,就像我此刻混乱的复仇大计。
如果重生的时间晚个十年,我还能毫不留情下手。
可偏偏造化弄人,现在的时间太早。
对还没我高的小孩子下手实在可耻。
哥哥,我那边的厕所坏了,我来你这里上厕所。
门缝里冒出颗毛茸茸的脑袋,叶云霆抱着皮卡丘玩偶,左脚拖鞋上的耳朵一颤一颤。
我条件反射去揉他的头。
要牵手手。
小团子打着哈欠扑到床边,见我不动,他才睁开惺忪睡眼,顿时将眼睛瞪大。
徐阿姨为了让我们培养感情,给我安排的房间跟他们相邻。
叶云霆正好在最中间,刚睡醒辨别不清方向,这才走错。
我叹气,回握住他的手：走吧,不是要去厕所吗
叶云霆没反应过来,到厕所边才挣开我的手,窜进厕所猛地将门关上。
他还害羞了。
6
徐阿姨做事主打一个效率。
来的第二天我就背上小书包,迎着太阳去上小学。
这其实也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贵族小学很排外,特别是在叶家兄弟不太喜欢我的情况下。
毕竟还小,不至于欺负我,对我只是保持无视状态。
但我小时候很社恐,他们不理我反而让我适应了新环境。
也许是觉得孤立我实在没意思,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叶云山发现有个小男孩已经从行为孤立变成身体伤害。
他怕出事,这才叫停。
也是那时我才后知后觉这是他们有意为之。
现在我混在人群里,叶云霆站在滑梯上的对全班男生宣布：谁敢和周钰钰说话,就不许玩我的新版变身器！
怪不得未来当了明星,原来从小就有当显眼包的天赋。
听明白了吗！
全班小豆丁齐声欢呼,我趁乱顺走了他放在滑梯旁边的恐龙饼干盒。
我躲在旋转书架后咬碎饼干,给路过的小胖妞塞了块曲奇。
看到那个穿背带裤的没他说肯定没人能把他的头发扎成麻花辫,我没扎成,他给了我盒饼干安慰我,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小胖妞拐了个弯就往叶云霆身边走。
后面路过的女生我挨个发饼干,让叶云霆提前适应一下被人追的感觉。
等叶云霆回到教室时,头上绑着黑色皮筋,扎起几个冲天辫。
酷哥形象毁于一旦。
更让他崩溃的是,我已经给班里的男生洗脑成功。
他们相信我是奥特曼人间体,光之国小公主等等一系列玛丽苏设定。
说这些需要勇气,但不要小瞧我和脚趾的羁绊。
我冲呆愣的叶云霆挑衅一笑。
叶云霆,OUT。
7
叶云山长大后是个笑面虎。
最喜欢一边扶眼镜,一边给人致命一击。
也许是没有眼镜加成,他也没比叶云霆成熟多少。
区别可能是叶云霆是光明正大的搞笑,叶云山则是一本正经的搞笑。
不过印象里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叶云山就带上黑框眼镜了。
我觉得他要么是为了装逼,要么就是近视的很早。
我踢了下石子,怀疑叶云山现在是不是已经有近视的征兆了,连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叶云霆闹脾气缩在车里不肯动,只好我来找人。
在学校逛了半天,我总算听到美术室里有声响。
可里面的画面却让我不寒而栗。
美术老师解开叶云山衬衫纽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别怕,老师教你画人体结构。
禽兽！
我想起前世财经报道里某段模糊的描写。
【叶氏集团掌权人终身资助反儿童侵害基金会】
当时我还以为是资本家立人设,现在一看大错特错。
老师。叶云山突然仰起脸,奶音里淬着冰渣：您裤链开了。
空气突然安静。
美术老师恼羞成怒,巴掌带着丙烯颜料甩在他脸上。
我想冲进去带叶云山离开,但这个美术老师再怎么瘦弱,也不是我能打倒的。
再不做些什么,叶云山就惨了。
我给保镖打了个电话,从书包里掏出气泡水摇晃,感受到内壁的水声,立马破门而入。
美术老师被声响吸引,气泡水全溅入眼睛。
我趁机拉起叶云山,往地上甩了一把玻璃珠,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小婊子！
美术老师冲出来,我和叶云山终究只是两个小孩,没跑过他一个大人。
我被美术老师提起来,他瘦猴一般的脸上表情十分狰狞：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敢坏我好事,我就先收拾你！
我悬在半空疯狂蹬腿,叶云山突然抱住美术老师大腿狠狠咬下去。
啊！！
美术老师因为疼痛将我甩开,我艰难起身,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保镖怎么还不来
美术室距离校门口不远,不至于这么晚了还没到。
血腥味在口腔炸开,叶云山喉咙里溢出幼兽般的低吼。
美术老师抬脚要踹,我把身边能抓到的东西都砸向他。
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真烦啊,我心中懊恼。
为什么我重生一世还这么菜
就不能突然让我觉醒什么异能之类的东西吗！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叶云山像个狼崽子,几乎咬下美术老师一块肉,被他从腿上扯下来,狠狠掐着脖子。
我大喊大叫：你个死变态！你不怕坐牢吗
谁知他根本不在意,叶云山脸色越发难看,对男人踢打的动作也减弱。
似乎是怕我也给他来一口,他一脚踩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
我之前以为自己拿的是复仇爽文剧本,后来觉得是重生养成游戏,现在才发现是英年早逝命运。
这些的情节太烂了,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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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老师身形不稳,手上力气减小。
叶云山得以喘息。
我恍惚间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终于不堪重负晕倒。
8
模糊有意识时就能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身体感知随之回笼。
我感到右手一阵酥麻,喉咙也像是火烧。
叶云霆胖胖的脸枕在胳膊上,睡得香甜。
我试着活动手指,想抬手呼叫护士。
嗷！小崽子瞬间弹射起飞,看到我时眼睛瞪得滚圆。
他手忙脚乱按响呼叫铃,在护士冲进来前突然扯开我病号服领口。
我嗓子扯出音节,满脸惊恐：你干什么！
妈妈说要给病人透气！
虽然我现在是个小孩,但我有成年人的羞耻心。
我死死拽住衣服挣扎,他揪着领口拼命往下扯。
最后以护士姐姐用束缚带把叶云霆裹成蚕宝宝告终。
感谢美女姐姐,她第一时间给我喂水,拯救了我快要冒烟的嗓子。
叶云霆在旁边眼巴巴望着我,就差把心虚写脸上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其实刚昏迷那段时间我还有意识,根据大致的话语分析出事情经过。
徐阿姨请的保镖业务能力都在线,在我打电话又立马挂断后就猜到可能遇到事。
结果叶云霆这个不知道该说恶毒还是蠢的家伙,拖着时间不让保镖过来。
保镖实在没办法,又抱着侥幸心理,这才让我和叶云山受了那么多苦。
我不太想搭理叶云霆,看向旁边的护士：姐姐,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吗我的手使不上劲。
原本受伤的是我的左手,可右手被叶云霆枕麻了,现在双手都被封印。
死小孩,这么会枕不要命了。
护士姐姐帮我拨通电话后,我捏着嗓子用八岁萝莉特有的甜腻声线开口：徐阿姨,我的电话手表有录像功能,应该可以作为证据。
徐阿姨声音有些雀跃,立马派律师过来取手表。
等律师到了我才了解事情进展。
贵族小学监控覆盖率很高,可就是这么巧,美术室的监控正好坏了。
因此那个禽兽拒不承认猥亵,加上家里有点小钱,现在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
徐阿姨再怎么运作也只能给他判个六年。
我手表里的录像在这时犹如神兵天降,意义非凡。
律师胜券在握：周小姐放心,以我的实力,告他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人财两空不是问题。
不愧是读书人,用词好犀利。
我满脸崇拜：哥哥你好痞！
9
养病的日子很单调,我的胳膊属于轻微骨折,脑袋属于轻微脑震荡。
两者合成一个不够健康的我。
但我心态好,每天招猫逗狗,除了吃就是睡。
身边还有一个给我端茶倒水的叶云霆。
顺带一提,在徐阿姨的严肃批评和爱的教育后,他现在跟我的随行宠物差不多。
我日子过得舒坦,不代表另一个病号也有这么好的心态。
叶云山身体没什么大伤,但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上辈子这件事没掀起水花,准确的说是叶云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悄声无息就解决了那个禽兽。
就连叶云霆这个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他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我这人嘴笨,真要安慰人就只会耍宝。
叶云霆更不用说了,不添乱就算超常发挥。
为了传播正能量,我买了明信片,抄上辈子看过的激励语录。
每天天不亮就通过门缝塞进去,确保叶云山一起床开门就能瞧见。
也不是刻意早起,只是光明正大的熬穿。
连着塞了十几天,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小动作。
我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果然在塞小广告方面天赋惊人。
捏着新一张明信片,这些天灵感榨干了,今天的甚至是句歌词。
叶云山也不一定会看,我之所以还在坚持,一是明信片没用完,二是熬夜追剧也需要借口。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虽然我昏昏欲睡,但还是会多看几集,等到了时间过来打卡。
生物钟极其规律。
小声打个哈欠,准备塞完就回去睡觉。
刚蹲下准备塞明信片,没想到门在我的注视下动了。
我熬出幻觉了
叶云山穿着小黄鸭睡衣站在暖色调光圈里,手里攥着我昨天塞的阳光总在风雨后。
周钰钰,你在我房间门口种蘑菇
10
如果有人问我,重生后最想删掉的场面,那肯定是现在了。
我保持屁股朝天的姿势僵在原地。
这个场合有些尴尬,我脑震荡思考不过来。
叶云山弯腰捡起我掉落的明信片：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我嘴硬：我这是行为艺术！是为了在测试医院的消防通道是否通畅！
叶云山蹲下来戳我鼓起的腮帮子,突然从睡衣兜里掏出个小本本：这个月你往我房间塞了18张纸片,其中9张抄错歌词,5张字迹像鸡爪,还有这张——
他展开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狗头表情包：这是为了体现你的艺术细胞吗
那！是！史努比！
我觉得自己画的很传神,叶云山这个不懂欣赏根本看不懂。
他自言自语了很久,先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后面又扯到医院设施。
没话找话。
最后实在没有可以讲的了,叶云山沉默半晌,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他讲的话其实我都没听清,但也许大脑有自己的想法,我独独只听见他那句声音很小的谢谢。
记忆飘向很久之前。
叶云山和叶云霆从小就好看,到了高中这个青春疼痛文学高发时间段更是人气暴涨。
不过青春是他们的,疼痛是留给我的。
我高中有点不合群,没什么朋友,天天抱着书看。
加上厚重刘海加持,活脱脱一个霸凌者诱捕器。
所以被锁厕所时比起害怕,反而是果然如此的念头占上风。
反正像小时候那样,不在意他们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但跟我的想象有一点出入,她们好像忘了把人锁在厕所需要留一个人开门。
厕所里的光线逐渐消失,我蜷缩在隔间角落。
学校隔音很好,大声呼救的作用不大。
我应该好好保存体力,等明天有人来厕所或者祈祷有人主动来找我。
当然后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的手机被那群女生抢走了,就算有人给我打电话,她们也可以随便扯谎。
饥饿感让我难以入眠,周围的气味也难闻得令人作呕。
我盯着瓷砖裂缝里凝固的黑色霉斑,觉得厕所卫生条件堪忧。
也许应该提议给厕所搞个大扫除什么的,毕竟以后我可能会是这里的常客。
可能是苦中作乐,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居然还耳鸣听见有人在叫我。
周钰钰！
门被踹得哐当作响,叶云山的声音裹着门板颤音。
原来不是错觉吗。
说话！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不成调的呜咽。
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叶云山压抑的痛哼。
月光从通风窗斜切进来,我看见门缝下漫开暗色液体。
少年染血的手扒住门框,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铁棍。
像救世主一样。
我心脏怦怦直跳,被叶云山抱起时艰难挤出谢谢二字。
可以说那段时间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叶云霆寸步不离守着我,叶云山收集霸凌者家黑料。
我负责安静读书。
11
我有些感慨。
人是高级动物,人性更是复杂。
也许那时的救助掺杂利益,或者只是对于弱者的同情。
但他们当时对我确实无可挑剔。
现在伤害还没造成,我不能贸然给他们判下死刑。
做题向来是一步步解出结果,不是在已知答案的情况下想过程。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是两个小孩。
一个有道德观的成年人实在难以迁怒孩子。
我立刻站起身,往叶云山手心塞彩虹糖：叫声钰钰大王,以后我罩你。
他接过糖,踌躇过后狠狠咬碎：怪兽大王
走廊透出微弱光亮,我看见五岁的男孩眼底有什么东西碎开又重组。
太阳升起来了。
12
叶云山趴在课桌上,用铅笔戳我后背：怪兽大王,作业借我抄。
我得意洋洋：叫钰钰大王。
钰钰大王。叶云山秒跪,顶着鸡窝头
我得意洋洋,叶云山长大后是霸总。
但其实有一个致命弱点,他不会背九九乘法表。
最搞笑的是,老师问他为什么不背。
他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师：没算过这么小的账。
老师被炫了一脸富,索性不管他了。
不过必要的作业还是要写,不然徐阿姨可能要冒火。
教室后门传来骚动,叶云霆冲进来：周钰钰！你把我变身器藏哪了！
我淡定掏出书包里的全套奥特曼卡片,一页一页翻：换成收藏卡了,想要吗
全班男生集体倒吸冷气,叶云霆眼睛瞬间发光,疯狂点头。
那你该叫我什么
钰钰大王！小崽子扯着我的衣角。
毫无底线。
我压住翘起的嘴角：你把作业写了,我给你张典藏卡。
望向两个奋笔疾书的同样面容。
身边人已经见怪不怪。
13
其实前世我跟叶家兄弟的故事很简单,我因为叶云山救助而对他芳心暗许,徐阿姨也格外支持我们在一起。
但是叶云山拒绝了,甚至为了逃避出国留学了几年。
叶云霆这个兄控因此对我怀恨在心,关系逐渐疏远。
我以为叶云山只会去一段时间,所以没有跟随,觉得过段时间他会想开。
可万万没想到他留学的国家是德国,这去的时间有一点久。
他在那边连女朋友都谈上了,而且也成了名合格的商人。
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吞并我父母留下的财产,几乎对我赶尽杀绝。
吓得我立马跟他割席,可还是没逃脱破产的命运,然后我就重生了。
而现在他们在苦哈哈给我写作业。
这俩兄弟学科分配得很好,叶云山偏向于理科,叶云霆偏向于文科。
他们俩可以完美承包我的作业。
叶云霆气鼓鼓的写着英语作业,小声嘀咕：等考试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听到叶云霆说话的叶云山写下一个数学公式,无奈的笑笑。
而我坐在沙发上边吃厨师姐姐做的点心,边看新买的漫画,生活那叫一个惬意。
好在时间过去很久,我对叶云山的感情也消散了,现在只想等成年继承家产。
这一次,谁也不能把我和钱分开。
年迈的管家大踏步进来：少爷小姐,夫人回来了。
叶云山和叶云霆同时停笔。
14
管家的话像颗深水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
叶云霆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作业本都带翻了,圆润的小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悦。
他像颗小炮弹似的就要往外冲,可最后又莫名停下来,回到座位上。
而叶云山,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光芒亮得惊人,随即又被生硬地压下去。
这反应真有意思。
我叼着棒棒糖,眼神在他们兄弟俩和门口之间来回逡巡。
前世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母子间微妙的疏离只当是徐阿姨太忙,或者双胞胎少年老成。
现在看来,根子远比我想的深。
叶云霆是单纯的渴望与冲动,叶云山像只过早筑起防御工事的小刺猬。
走廊里传来徐阿姨走路的高跟鞋声,以及些匆匆的说话声,似乎还在处理工作电话。
我的作业呢叶云山忽然压低声音,飞快出声。
我看着他那张努力板起来的小脸,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软。
喏。我利落地把写得满满当当的数学作业本推过去。
叶云霆也手忙脚乱把自己的作业掏出来。
徐阿姨风尘仆仆进门,却没关注兄弟俩特意为她展现出来的乖宝宝场面。
她脸上带着未散的冷肃,目光首先落在我身上,瞬间冰雪消融。
钰钰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她快步走来,蹲下身,温柔的整理我蹭歪的衣领,顺手拂去我嘴角的点心屑,声音柔得像春风。
开心,今天能见到徐阿姨回家就更开心了。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卖了个萌。
小孩子卖萌最能软化人心。
眼角的余光里,那两小只几乎同步站直身体,背脊绷紧,眼神里的光彩黯淡下去。
徐阿姨这才看向自己的儿子。
她脸上的温柔并未完全消失,但切换成了一种公式化的关切：作业写完了今天都学了什么
语气平淡,更像是例行公事的上司问话。
写完了。
学了语文和数学。
徐阿姨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项必要流程,便转向我,又换上那种近乎宠溺的语气：钰钰有什么想吃的吗阿姨让厨房给你做。
她丝毫没注意到,或者说习以为常地忽略了两个儿子骤然攥紧的小拳头。
那股不平衡的妒意,几乎能肉眼可见地从双胞胎头顶冒出来。
看着叶家兄弟蔫头耷脑地站在一旁,像两棵被遗忘的小白菜,再对比徐阿姨对我的嘘寒问暖,我瞪大眼睛。
前世没觉得,现在一看,这也太双标了吧！
难怪这俩崽子前世把我当假想敌,问题怕是在这儿。
任谁看到自己妈妈对朋友的女儿嘘寒问暖,对自己却不假言辞,都会委屈的。
我眼珠子一转,看到被我扔在一边的漫画书,有了办法。
15
夜晚,我抱着故事绘本敲响徐阿姨的房门,阿姨,我想跟你一起睡。
徐阿姨没多犹豫,就打开房门,搂着我读绘本。
我询问：这个故事真有趣,徐阿姨有给云山和云霆读过吗
徐阿姨给我掖被角的动作顿住了。
她眼里的笑意凝结了一瞬,那对漂亮的眉毛困惑地微微蹙起：读故事
对呀！我抱着她特意给我换的粉色小枕头,往上蹭了蹭,声音裹着软绵绵的睡意,就是像这样,抱在怀里,讲书上的故事。
徐阿姨陷入回忆,她工作忙,不常回家。
叶云山很早就独立起来,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弟弟,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本该给孩子的关爱。
她从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严重,严重到刚来没几天的小孩子都看懂了她的态度。
我伸出手指头,点着她手里那本画着五彩斑斓公主裙的绘本,这个故事这么有趣,他们不知道也太可惜了。
徐阿姨脸上那种习惯性对着我时的温柔笑容不见了。
她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搂住我。
房间里只有壁灯昏黄的光线和我们俩的呼吸声。
空气有些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从沉梦中惊醒,她才缓缓低头看我。
这一刻,她眼里映出的不仅是眼前这个抱着枕头的八岁小女孩,像是看见了更深的东西。
阿姨会跟他们讲这个故事的。
16
叶云山的房间开着门缝透气,我和他趴在地毯上给芭比娃娃换装。
隐约听到徐阿姨高跟鞋踩在楼梯上格外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下一秒,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
我和叶云山几乎同时抬起头。
徐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硬壳精装书。
她的神情有些刻意为之的温和,还带着点罕见的小心翼翼：云山。
叶云山的小脊背瞬间挺得笔直,连手里攥着的小梳子都忘了放开。
他看清了封面,不是金融书,而是一本普通的童话书。
徐阿姨的目光扫过房间。
落到我身上时,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瞬间,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看向叶云山：作业,写完了吗
问话的尾调,应该是想努力摆脱某种固化的模式,却又一时还转不过来弯的笨拙。
嗯。叶云山像泄了气的皮球。
徐阿姨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平时柔和很多倍的笑容。
那我们今晚,读这个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书,补充道,讲太空探险的书。
房间里很安静。
我能清晰地看到叶云山手指关节一下子收紧,用力到泛白。
他抬头看着徐阿姨,小小的脸上先是出现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像是没听懂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几秒钟后,那双酷似徐阿姨的漂亮眼睛飞快亮了起来。
像一小簇在寒夜里陡然被擦燃的火苗。
我风风火火的起身：是要开读书会吗我去把叶云霆叫过来！
如果他睡了的话,钰钰就别叫了。
我点头表示听见了,把还在睡梦中的叶云霆摇醒。
好了,现在他没睡。
我们三小只躺在床上,徐阿姨睡在最中间边翻绘本边念旁白。
明明是老掉牙的故事,叶家兄弟却听得格外认真。
叶云霆觉也不睡了,努力撑着眼睛,生怕错过一点情节。
叶云山竖起耳朵,生怕听漏半个字。
相比之下我是个切切实实的外人,我准备悄无声息的走开,却被只小手拉住。
是叶云山的手,另一边的叶云霆嘟囔着嘴：我就知道你没好好听,妈妈,你能给她再讲一遍吗
徐阿姨闻言,看着我,眼神带着母性光辉：钰钰,一起听吧,我们是一家人。
我的心被烫了一下,下一秒就哭笑不得,扯了个理由看向牢牢握着我的叶云山：怎么,不准人上厕所
叶云山松开手,我飞快去了趟厕所,然后又飞快钻回被子里。
现在变成三个人认真听俗套小故事了。
17
一转眼就到了小学毕业晚会这天。
叶云霆兴致勃勃报了音乐节目,我和叶云山则当了主持人。
我们的打扮属于同系列,这让我隐隐有双胞胎第三人的感觉。
由于叶云霆远超同龄人的唱功,以及卓越的长相,他成了压轴登场。
大轴是合唱校歌,他实在打不过,不然这个显眼包肯定要最后登场耍帅。
我学习的语言仅限于母语和英语,偏偏叶云霆选了首我听不懂的。
我看着台上唱跳的人,戳了戳旁边的叶云山：他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叶云山表情奇怪,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你仔细听。
我竖起耳朵,发现不对劲。
听着怎么还有谁姨的事呢
我跟叶云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的笑意。
这个叶云霆,没有偷摸骂我们两句吧
果然学习一门外语最重要的是谐音。
大合唱是主持人带领的,叶云霆不知从哪咕涌到我们身旁,我们三个占了C位。
徐阿姨请人全程录像,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巧的是我们三个那时正好都在微笑。
虽然是抓拍,却有种独特的美感,我们一致决定将相片洗出来挂在客厅。
看着照片,我心中最后那点郁闷也消散掉。
人总要向前看。
前世的事已经产生偏差,我不会再去回忆,我会创造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