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妹妹生下脑瘫儿怪我 > 第一章

我被妹妹全家逼死后重生了。
睁眼就看到她正为生紫微星贵子,撒泼打滚不肯去医院。
前世我拦着她,成了罪人。
这一世,我打开手机录音,温柔地对她说:妹妹,别怕,我们都支持你。
1
我妈像只被点了尾巴的鸡,团团转着,一把将我从床上薅了起来。
俞静你快点!你妹妹俞棠又在发疯,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再拖下去一尸两命了!
我被她晃得发晕,脑子里嗡嗡作响。
上一秒,几十颗安眠药烧灼着我的胃,那种黏腻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正把我往下拖。
下一秒,我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卧室里,窗外的阳光甚至有点刺眼。
我妈见我发愣,又推了我一把,语气里满是长女必须承担一切的理所当然:你愣着干什么你是大学生,有文化,快去劝劝你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这个场景,熟悉得让我骨头缝里都冒出寒气。
上一世,就是这样。我被我妈火急火燎地推去劝俞棠,那个被算命的忽悠瘸了的蠢货,非说要掐准什么时辰,生一个紫微星下凡的孩子,能保他们家三代富贵。
我苦口婆心,跟她讲科学,讲道理,求她把孩子的命当回事。
结果呢
争执中,她动了胎气,大出血。孩子没保住,她也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然后,她就把所有的恨都算在了我头上。
她哭着对她婆家人说,是我嫉妒她要生贵子,故意刺激她,毁了他们全家的希望。
她把剪辑过的争吵录音,配上声泪俱下的小作文发到网上。一夜之间,我成了全城闻名的恶毒姐姐。
唾沫星子淹死了我。
单位以造成恶劣社会影响为由开除了我。家门口被泼满了红油漆,写着蛇蝎毒妇,不得好死。我女儿念念在学校被孤立、被欺负,那些家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杀人犯的孩子。
念念得了重度抑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再也没叫过我一声妈妈。
我去找前夫闻宇,我跪下求他,看在念念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帮帮孩子。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鄙夷和痛快。
俞静,你也有今天你这种人,早该下地狱了。念念有你这样的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是啊,我怎么还不去死呢
于是我死了。在一间月租八百,四处漏风的出租屋里,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没想到,老天爷居然没收我。
他瞎了眼,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也好。
这一世,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们家那个所谓的紫微星,到底能不能给你们带来泼天的富贵。
2
我跟着我妈赶到俞棠家时,她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一手死死护着自己那高耸的肚子,一手捶着地,哭得像死了爹妈。
她那个窝囊老公贺川,还有她那个满脸精明的婆婆,一左一右地站着,活像两个护法。
因为动静太大,楼道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没往前凑,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机,靠在门框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打开了录音。
妈!你可算来了!俞棠一看见我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他们都欺负我!他们想让我的宝儿现在就出来,他们要断我们家的财路啊!
我妈被她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心疼地把她往起扶:棠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妈说,谁欺负你了
在俞棠颠三倒四的哭诉里,我妈总算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俞棠不知从哪找了个大师,给她算了一卦。说她肚子里这个,是紫微星转世,贵不可言。但必须卡在立春那天的帝王时辰出生,才能锁住这泼天的富贵。早一分,晚一分,就都成了凡夫俗子的命。
为了卡那个点,她婆婆特地去大师那求了一碗黑乎乎的安胎符水,天天逼着她喝,硬生生把过了预产期的胎给安住了。
胡说八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妈气得脸都白了。
周围的邻居也炸了锅。
哎哟,老贺家这媳妇胆子也太大了,拿孩子命开玩笑啊
可不是么,这肚子看着跟要炸了似的,还能再拖
我妈听着周围的议论,又急又气,习惯性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俞静,你是大学生,你快说句话!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收起手机,慢悠悠地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妈,瞧您说的,这有什么好怎么办的。
我走到俞棠面前,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清楚。
妹妹是孩子的母亲,也是个成年人。她有权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生,用什么姿势生。我们做家人的,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俞棠都忘了哭,呆呆地看着我。
她老公贺川在一旁急得搓手:可是姐,这都过了预产期快十天了,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
俞棠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他:能出什么事贺川你是不是男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儿子将来能当人上人!
她婆婆立刻帮腔,像个得胜的将军,挺着胸脯对周围的邻居说:就是!我孙子可是紫微星下凡,金贵着呢!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别在这儿冲撞了我金孙的贵气!
说着,她开始往外撵人: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媳妇要喝符水安胎了!
贺川还想说什么,被他妈一把推回了房间。
我和我妈,也被客气地请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扇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疯了!都疯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无比温柔。
妈,别生气。万一,我是说万一,妹妹真生出个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格,那可是你们老贺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笑了。
俞棠,贺川。
千万要坚持住啊。
你们的富贵,可就指着这个孩子了。
3
又拖了五天。
就在立春那天凌晨,贺川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声音抖得像筛糠。
姐!妈!你们快来医院!棠棠……棠棠不行了!
我和我妈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贺川像只没头的苍蝇,在走廊里来回乱撞,一看见我们,就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医生说……医生说胎盘早剥,大出血……可能……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我的女儿啊!我妈腿一软,当场就瘫了下去,死死抓住贺川的裤腿,你快让他们救救我的棠棠啊!
走廊另一头,俞棠的婆婆也在上演同样的戏码,只不过主角换了。
我的金孙啊!我找大师算过的,千真万确是个带把的啊!我的紫微星啊!你们医院要是救不回我孙子,我跟你们没完!
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引得整个楼层的人都围了过来。
场面混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冲了出来,口罩上都沾着血点,声音又急又快:产妇俞棠的家属呢!
贺川和他妈连滚带爬地围了过去。
怎么样了护士我媳妇怎么样了我孙子呢
大人暂时脱离危险了。护士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但是孩子……因为长时间在宫内缺氧,造成了不可逆的脑损伤。我们虽然把他抢救了回来,但诊断是……重度脑瘫。
什么贺川的妈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重度脑瘫。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嘈杂的走廊里炸开。
所有人都安静了。
上一世,孩子胎死腹中。
这一世,他活下来了。
却成了一个永远需要人照顾的累赘。
我看着呆若木鸡的贺川和他妈,心底涌起一阵病态的快感。
真好。
这不就是你们求仁得仁吗
护士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眉头紧锁,继续说:现在孩子的情况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呼吸暂停。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后续的治疗费用会是一个无底洞,而且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所以,我们需要家属做一个决定……
她顿了顿,艰难地吐出那句话:要不要……放弃治疗
4
放弃
俞棠的婆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指着护士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让我们放弃你们安的什么心!我孙子可是紫微星下凡!你们是不是看我们家要出贵人了,眼红,故意把我孙子给治坏了庸医!你们都是庸医!
她撒起泼来,不管不顾地要去撕扯护士的衣服,你们得赔钱!赔我一个健健康康的金孙!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们医院门口!
几个保安闻讯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开。
年轻的护士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都白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真的尽力了……是你们自己拖延了最佳生产时间……
你还敢狡辩!
场面越发失控。
我妈瘫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流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而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头人的贺川,此刻终于动了。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死死地盯着那个被保安护在身后的护士。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不关心那些。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难听。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护士愣愣地看着他。
贺川往前逼近一步,猩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最后的希望。
他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保安的衣领,几乎是咆哮着问出了那句话:
你们就告诉我,生出来的那个……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5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贺川。
那个年轻护士的脸上,震惊、愤怒、鄙夷、怜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贺川,像是在看一个徹头彻尾的人渣。
先生,生命是平等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孩子的抢救……
我他妈问你是不是男孩!贺川彻底疯了,他甩开保安,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着护士嘶吼,我只问你这个!是,还是不是!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是一种赌徒在揭开底牌前,最后、最绝望的呐喊。
他不在乎那个孩子是不是脑瘫,不在乎他将来要承受多少痛苦,不在乎这个家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只在乎一件事——那个大师说的,到底准不准。
他赌上了一切,就是为了那个带把的紫微星。
如果连这个前提都是错的,那他和他全家,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护士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嘴唇颤抖着,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答案。
……是男孩。
听到这个答案,贺川和他妈的脸上,竟然同时闪过一丝狂喜。
那种在绝望的废墟里,终于刨到一粒金沙的狂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师没算错!贺川的妈一拍大腿,又哭又笑,我孙子!是我的金孙!他真的是个男孩!
贺川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是男孩……就好……是男孩就好……
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我冷眼看着这一家子丑态百出的表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护士显然也到了忍耐的极限,她用一种看待非人类的眼神看着他们,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家属的意见呢这个孩子,你们是救,还是不救
救!当然要救!贺川的妈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那可是我的金孙!我们老贺家的根!多少钱都得救!
护士点了点头,正要去安排,贺川却突然从地上抬起头。
他看着护士,又看了一眼他妈,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算计。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魔鬼都自愧不如的问题。
那个……护士,我再问一句。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试探什么。
如果……如果我们现在放弃治疗,医院……会给赔偿吗
06
死寂。
比太平间还要死寂。
连贺川他妈那张狂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
那个年轻护士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到了最大。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褪光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可能在她的职业生涯里,见过无数生离死别,见过无数人性的挣扎。
但她一定没见过这样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畜生。
周围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贺川。那眼神里,有惊恐,有恶心,还有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反胃。
贺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他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梗着脖子,试图为自己的无耻辩解。
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家好!你们医院把我的‘贵子’给治成了傻子,难道不该负责吗我们花了那么多钱请大师,喝了那么多符水,就盼着他能光宗耀祖!现在好了,人是生出来了,却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们不赔钱,谁赔钱
6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甚至站了起来,指着护士,又指着头顶的监控探头。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要么,你们赔我们一个健康的孩子!要么,就赔钱!不然我们就去告你们!去网上曝光你们这家黑心医院!
我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他那张因为贪婪和无耻而扭曲的脸,几乎要笑出声来。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副嘴脸,把他老婆,我的妹妹俞棠,塑造成了一个被恶毒姐姐迫害的可怜母亲。
这一世,他终于把枪口,对准了别人。
我妈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出来。
病床上躺着的,是脸色惨白如纸的俞棠。
她显然还没从麻醉中完全清醒,眼神涣散,嘴唇微弱地动着。
贺川和他妈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去。
棠棠!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儿媳妇,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你给咱们老贺家生了个带把的!
俞棠似乎听到了带把的三个字,涣散的眼睛里,竟然也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贺川的手,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孩……孩子呢我的……我的紫微星呢
贺川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他看了一眼他妈,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鄙夷的目光,最后,他俯下身,在俞棠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了几句话。
我离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我只看到,俞棠脸上的那点微光,在瞬间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绝望的灰败。
然后,她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推开贺川,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因为激动,手术的伤口似乎都裂开了,有血迹从病号服下渗了出来。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贺川!你他妈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说那个小畜生……现在是死是活!
7
贺川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在场所有人伪善的耳膜。
俞棠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燃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瞬间结了冰。
她死死地盯着贺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说……什么
贺川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她的视线,嘴里还在含糊地辩解:我……我也是为了我们好……一个傻子,养一辈子……我们会被拖死的……
拖死俞棠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像夜枭一样刮着人的神经,贺川,我为了给你生这个‘紫微星’,喝了三个月的符水,喝得天天吐酸水,我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现在你说……你要把他扔了
什么叫扔了!说得那么难听!贺川他妈终于缓过劲来,一叉腰,又恢复了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我的金孙能变成这样吗我们老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生个孩子都生不好!
这盆脏水,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上一世,也是这样。当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也是这样心安理得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病床上抖如筛糠的妹妹,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俞棠,这只是开始。
你亲手选择的路,跪着也要给我走完。
俞棠的嘴唇哆嗦着,她看着贺川,又看着她婆婆,那张丑恶的脸和上一世我看到的,慢慢重叠。
她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功臣,她只是一个用完了的,可以随时丢弃的,生育工具。
我肚子不争气俞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诡异,当初是谁,拿着那个狗屁大师的生辰八字,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命里带贵,是他们老贺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又是谁,天天逼着我喝那碗比中药还难闻的符水,说能保我生个‘龙子’,将来光宗耀祖
她每说一句,身体就往前倾一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现在,孩子出事了,你们就说是我肚子不争气
我操你妈的贺川!
一声尖利的咆哮。
俞棠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母兽,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自己下半身还插着导尿管,赤着脚就跳下了床,朝着她婆婆那张老脸,狠狠扑了上去!
老不死的!我跟你拼了!
8
医院的走廊,彻底沦为了斗兽场。
俞棠疯了一样,用指甲去挠,用牙去咬,她把所有的绝望和怨恨,都发泄在了她婆婆那张肥硕的脸上。
她婆婆也毫不示弱,一边尖叫着躲闪,一边用手去薅俞棠的头发。
贺川在一旁手足无措,想拉架,又怕被误伤,嘴里只会喊:别打了!都别打了!
保安冲进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个女人分开。
我妈看着这场闹剧,捂着嘴,眼泪流得更凶了,最终被一个护士扶着,带去了休息室。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我走到护士站,替他们交了第一笔押金。钱不多,但足以让那个孩子,在保温箱里再多待几天。
护士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她把一张打印出来的费用清单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晕。
这是孩子目前的诊断和预估的治疗费用,她叹了口气,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接过那张纸,指尖冰凉。
然后,我拿出手机,对着那张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账单,清晰地拍了张照片。
我没有发给贺川,也没有发给我妈。
我点开了那个死寂已久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
群里有我们家和贺川家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
我把那张照片,直接甩了进去。
然后,我打了一行字:妹妹和外甥的情况不太好,后续费用很高,可能需要大家帮忙想想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沉寂的家族群,瞬间炸了。
天哪!这是什么每天的费用都要上万
这……这不是个无底洞吗
棠棠和贺川哪来这么多钱啊
为了个不一定能活的孩子,把全家搭进去,值得吗
舆论,就像我预料的那样,开始发酵。
很快,贺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狂妄,而是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恐慌。
俞静!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账单发群里是什么意思你是想逼死我们全家吗!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听着他无能的狂怒,轻笑了一声。
逼死你们贺川,从你们决定要生那个‘紫微星’开始,你们就已经在自己挖坟了。
我只不过,是好心帮你们铲了最后一锹土而已。
9
贺川和他妈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不是来医院看俞棠,也不是来看那个躺在保温箱里的孩子。
是来找我的。
他们在我租的公寓楼下堵住了我,两个人憔悴得像是几天没合眼,但眼神里的算计,却比任何时候都精明。
静静,贺川他妈一改往日的嚣张,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最心疼你妹妹了。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
你妹妹现在脑子不清醒,你得帮帮她,她拉住我的手,那双手又干又冷,你帮我们去劝劝她,那个……那个东西,就是个讨债鬼,是个怪物,咱们不能要啊!把他扔了,咱们家才能好起来!
是啊,姐。贺川也在一旁帮腔,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恳切,医生说了,他就是个植物人,救不活的。我们把他扔给医院,或者……或者送到福利院去,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棠棠她只听你的,你去说,她肯定会同意的!
我看着这对母子,刷新了我对无耻的认知。
我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那老女人的手里抽了出来。
第一,那是你儿子,你孙子,不是什么怪物。
第二,怎么处理,是你们当爹当妈的责任,跟我没关系。
第三,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来烦我。
我的冷漠,显然激怒了他们。
贺川的妈脸上那点伪装的笑容瞬间消失,又变成了那副尖酸的嘴脸:俞静!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初要不是你妹妹非要嫁给你这个穷光蛋弟弟,我们家会摊上这种事吗现在让你去说句话你都不肯,你安的什么心!
对,都是那个骗子害的!贺川也像是找到了新的发泄口,就是城西‘回春堂’那个王大师!收了我们家五万块钱,说什么紫微星下凡,结果呢!都是他害的!
他大概是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罪大恶极。
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正是我最想听到的。
回春堂,王大师。
我记下了。
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我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出了那个地址。
一个更加恶毒,也更加有趣的想法,在我脑中慢慢成形。
好戏,这才刚刚开场。
10
城西的回春堂,就是个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小门脸,牌匾上的金漆都掉了一半,透着一股廉价的江湖气。
我没进去。
我只是在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静静地等了两个小时。
摸清了那个所谓的王大师每天下午三点会出门去街口棋牌室打麻将的规律。
然后,我回家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那天在医院走廊里录下的那段音频,精心地剪辑了一遍。
我剪掉了我妈的哭声,剪掉了周围邻居的议论。
只留下了最精华的部分。
第一段,是俞棠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的宝儿是紫微星下凡!你们都想断我们家的财路!
第二段,是她婆婆得意洋洋的炫耀:我孙子可是金孙!贵不可言!
第三段,也是最关键的一段,是贺川那句压低了声音,却清晰无比的问话:如果……我们现在放弃治疗,医院……会给赔偿吗
最后,我配上了一段字幕,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个愚昧父母迷信大师,为求富贵延误生产,致新生儿重度脑瘫后,竟欲弃子并向医院索赔的故事。
夜深人静。
我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将这段不到一分钟的音频,连同那个王大师的照片和回春堂的地址,一起发送给了本地最火的几个新闻媒体和短视频博主。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我的世界,被引爆了。
那段音频,像病毒一样,在我的城市里疯狂传播。
业主群、同事群、本地论坛、短视频平台……到处都是贺川一家的光辉事迹。
简直是畜生!枉为人父母!
那个王大师也不是好东西!就是个骗子!
必须严惩!这种人不配为人!
群情激愤。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是贺川。
我没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一遍又一遍。
我终于划开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贺-川惊恐到变了调的嘶吼。
是你干的!对不对!俞静!是你干的!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我听着他的咆哮,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贺川,我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是帮你们铲了最后一锹土。
现在,你们可以安心躺进去了。
11
贺川一家的坟,被我亲手埋实了。
舆论的发酵,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
当天下午,警察就冲进了回春堂,以涉嫌诈骗罪逮捕了那个还在牌桌上摸牌的王大师。经过审讯,他很快交代了自己多年来行骗敛财的犯罪事实。
贺川和他妈,成了过街老鼠。
他们家门口被愤怒的市民丢满了垃圾和鸡蛋,墙上用红漆喷满了人渣畜生的字眼。贺川的公司第一时间将他开除,以撇清关系。他们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
我把那段剪辑好的音频,发给了躺在病床上,万念俱灰的俞棠。
我不知道她听完是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两个小时后,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俞棠,在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上,签了字。
她亲手,放弃了那个她曾以为能改变命运的紫微星。
然后,她拿起电话,报了警。
她举报贺川和她婆婆,以迷信邪说为由,胁迫、虐待孕妇,并涉嫌共同诈骗。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包括那五万块钱的算命费,包括那碗她喝了三个月的符水。
她要和这一家子,同归于尽。
警察来医院带走贺川和他妈的时候,场面据说相当精彩。
我没有去看。
我只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手机新闻里,那对母子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照片。
他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真好。
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我打开手机,找到了那个原始的录音文件。
指尖轻轻一点,选择,删除。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复仇的快感退去后,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的心,像一块被丢进万丈深渊的石头,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再也,找不到底了。
12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关于贺川一家的闹剧,很快就被新的城市热点所取代。
听说贺川和他妈因为涉案金额巨大,被判了刑。俞棠因为是受害者,又是举报人,没有被追究责任,但精神彻底垮了,被我妈送去了专门的疗养院。
那个孩子,在被放弃的第三天,就因为多器官衰竭,在保温箱里安静地走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开始尝试着,把我的生活拉回正轨。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接送念念。
我以为,只要我忘了那段过去,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直到那天,我去幼儿园接念念。
老师把我单独叫到了一边,表情有些为难。
念念妈妈,最近……念念在学校有点不太合群。
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不跟别的小朋友玩,也不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画画。老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措辞,而且,她画的东西……我们有点看不懂,怕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回家的路上,念念一如既往地沉默。
我好几次想开口问她,但看着她那张紧绷着的小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晚上,我帮她收拾书包的时候,在她的画画本里,翻到了那张老师说的画。
那是一张全家福。
画上有我,有念念,还有很久以前就离开我们的爸爸。我们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草地上。
天空是蓝色的,太阳在笑。
可是,画上的我,却没有脸。
我的脸,被用黑色的蜡笔,涂成了一个狂乱的、狰狞的、黑漆漆的洞。
我的手脚冰凉,血液像是瞬间被冻住了。
我站在原地,拿着那张画,一动也不能动。
那团狂乱的黑色笔迹,像一个无声的尖叫,也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剜开了一个洞。
在图画的角落里,念念用她那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了一行字。
妈妈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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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那本画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的手掌。
妈妈是坏人。
五个歪歪扭扭的字,像五根淬了毒的钢针,一瞬间钉死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听不见客厅里电视的声音,闻不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眼前只剩下那团狰狞的、代表着我的黑色漩涡。
我以为我赢了。
我把仇人送进了监狱,把妹妹送进了疯人院,把那个不该出生的孽种送回了地府。
我把所有挡在我面前的垃圾,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可我忘了,我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
我的念念。
她目睹了这场不动声色的、最残忍的凌迟。
我一步步走进她的房间。
念念正坐在小书桌前,用一把塑料小剪刀,费力地剪着彩色的卡纸。她很专注,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
我走到她身后,声音干涩得像在吞沙子:念念……
她的小肩膀猛地一抖,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回过头,看见我手里的画册,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那不是一个女儿看母亲的眼神。
那是猎物,在看猎人。
念念,你告诉妈妈,我的心被这眼神刺得千疮百孔,但我还是逼着自己问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画妈妈
她不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小小的身体不住地发抖。
念念我弯下腰,试图去触碰她。
我的指尖刚要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开,缩到了墙角。
别碰我!
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叫喊。
她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走开!你是坏人!你是黑色的!你会吃掉我!走开!啊——!
那尖叫声,比俞棠的咒骂,比贺川的咆哮,比世界上任何恶毒的语言,都要锋利。
它轻而易举地,剖开了我的胸膛,将我那颗靠着仇恨才勉强跳动的心脏,搅得粉碎。
我赢了吗
我看着墙角那个因恐惧而抽搐不止的、我的女儿。
不。
我输得一败涂地。
14
我带念念去看了本市最好的儿童心理医生。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很温和的女医生。她没有直接问询念念,而是给了她很多玩具和画笔,让她在一个铺着沙盘的游戏室里自己玩。
我和医生隔着一面单向玻璃,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念念没有去碰那些色彩鲜艳的玩具。她只拿了一支黑色的画笔,在沙盘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杂乱无章的、缠绕在一起的线条。
像一团挣扎的、没有出口的乱麻。
她有很严重的创伤应激反应,还有……情感隔离。医生看着沙盘,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她能感知到你情绪的巨大波动,俞女士。在你执行你所谓的‘复仇’计划时,你身上的恨意、冷漠、还有复仇成功后的那种……空洞感,孩子都能感觉到。她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情感,但她能判断出,这是一种危险的、让她恐惧的信号。
所以她认为,源头是你。你是那个‘黑色的’、‘会吃掉她’的危险源。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切断和你的情感连接,是在保护她自己。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剔刮着我的骨头。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在瞬间褪去,手脚冰凉得像死人。
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你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医生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现在,你这个‘系铃人’,对她来说已经是威胁的代名词。光靠你,可能不够。
她看着我,问了一个我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孩子的父亲呢他参与她的成长吗在孩子的世界里,如果母亲的形象是崩塌的、危险的,一个稳定、安全的父亲形象,或许能成为她重新建立安全感的锚点。
孩子的父亲。
闻宇。
那个在上一世,亲口对我说你怎么还不去死的男人。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15
我还是拨通了闻宇的电话。
时隔两年,这个号码,我以为我早就烂在了上辈子的记忆里。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他一贯清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哪位
是我,俞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样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会直接挂断时,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有事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乞求:念念……念念她生病了。心理上的。医生说……需要你。
他又沉默了。
这一次,时间更长。
久到我几乎要绝望地挂断电话时,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地址。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我租住的公寓楼下。
闻宇从车上下来。
两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挺拔清俊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的冷漠,比从前更甚。
他看见我,眼神在我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没有任何波澜,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上了楼。
我跟在他身后,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推开门,念念正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那个黑脸的娃娃,一动不动。
闻宇的脚步,在看到念念的瞬间,停住了。
他高大的身影,就那样僵在玄关处。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慢慢地走过去,在离念念两米远的地方,单膝跪了下来,试着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念念,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一种刻意压抑的温柔,还……记得爸爸吗
念念没有反应,依旧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闻宇就那么跪着,看了她足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站起身,回头看向我。
那眼神,冷得像十二月的冰河。
听说,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你的大仇,得报了
俞静,这就是你想要的用我女儿的半条命,去换你那点可悲的、胜利的快感
16
闻宇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是啊,我报仇了。我把他们都毁了。
然后呢
我毁掉的,又何止是他们。
念念不是你的战利品,俞静。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鄙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天之后,闻宇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他每天下午五点,会准时开车到楼下,带念念出去两个小时。去公园,去游乐场,去儿童书店。
他从不强迫念念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给她买她最爱吃的草莓味冰淇淋,笨拙地给她讲那些他自己都记不住情节的童话故事。
而念念,居然开始有了一点点反应。
她会在闻宇给她递过冰淇淋时,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一声……谢……。
她会在闻宇给她讲故事时,抬起头,看他一两秒。
那一点点的改变,对我来说,是救命的稻草。
却也是穿心的毒药。
每一次闻宇把念念送回来,看着女儿对他那一点点微弱的亲近,和对我依旧冰冷的疏离,我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嫉妒,恐慌,还有巨大的、无能为力的失败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直到一个月后。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闻宇送念念回来。
就在我伸手准备接过念念的书包时,他却向后退了一步。
俞静,我们谈谈。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从下周一开始,我会让律师联系你。闻宇看着我,像是在宣布一件与他无关的公事,我要变更念念的抚养权。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你……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他冷漠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念念现在的状况,你根本不适合再抚养她。你的情绪,你的状态,对我女儿来说,就是毒药。
我会争取她的全部抚养权。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你,每周可以探视一次。前提是,你需要提供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证明你的精神状态,足够稳定。
17
毒药。
他居然说我是毒药。
我为了念念,从地狱里爬出来,熬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噬骨之痛。
我把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一个个亲手推下悬崖。
到头来,在他眼里,我却成了毒害我女儿的,毒药。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愤怒,让我几乎要发疯。
闻宇!你凭什么!我冲他嘶吼,完全忘了念念还在旁边,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你是怎么把我赶出家门的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抢女儿!
闻宇没有被我激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我没忘。他说,所以我这两年,每个月都按时支付了双倍的抚养费。而你,俞静,你拿着我的钱,心里却只装着你的仇恨。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口来回地割。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他看着我,下了最后的判决,又怎么去救念念
我输了。
在他绝对的冷静和理智面前,我的歇斯底里,就像一个笑话。
绝望之中,我想到了最后一个人。
我妈。
她是我的母亲,是念念的外婆。在法庭上,她的话,是有分量的。
我冲到疗养院,找到正在给俞棠喂饭的我妈。
俞棠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嘴角流着口水,像个痴呆的孩子。我妈一勺一勺地,耐心地给她喂着粥,脸上满是疲惫和麻木。
我把闻宇要抢走念念抚养权的事,哭着告诉了她。
我求她,求她帮我。求她到时候出庭,告诉法官,我有多爱念念。
我妈听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轮椅上那个痴傻的、她的小女儿。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心疼,没有安慰。
只有一种,让我如坠冰窟的,怨恨。
俞静,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看看你妹妹!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非要把所有人都逼死,你才甘心吗
你毁了棠棠,现在,你还想毁了念念吗
我愣在原地,浑身冰冷。
闻宇前几天来找过我了。我妈的声音,像是在宣布我的死刑,他说得对。你现在就是个疯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把我的外孙女也给逼疯!
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再失去念念。
所以,我会出庭。但是,
我是去为闻宇作证的。
1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疗养院的。
我只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上一世,他们因为我的好心而抛弃我。
这一世,他们因为我的恶毒而抛弃我。
原来,不管我怎么选,结局都是一样的。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游荡了整整一天。天黑透了,我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屋子。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我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我报了仇,却成了孤家寡人。我守护了我以为最珍贵的东西,却亲手把它推向了万丈深渊。
就在我被绝望彻底吞没时,门,开了。
是闻宇。
他大概是算准了我不会去接念念,自己去幼儿园把孩子接了回来。
他把睡着的念念抱进房间,盖好被子,然后走了出来。
他没有开灯,只是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客厅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城市光晕。
我们沉默地对坐着,像两座沉默的孤岛。
为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闻宇,你不是也恨我吗为什么还要……
我恨你。他打断我,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我恨你自作主张,恨你把念念卷进来。但是,
他顿了顿。
我更怕她变成你。
我愣住了。
那天在医院,你吼着说,我忘了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澜,俞静,你真的以为,我忘了吗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上一世……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出了那三个字。
巨大的、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不再嘶吼,不再辩解,只是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将那个被我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最荒唐的,也是最真实的秘密,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
从俞棠的紫微星,到我的家破人亡。从那瓶安眠药,到再睁开眼时的阳光。
我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说着,笑着,哭着。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没有指望他会相信。
我只是,太累了。我只想把这一切,都倒出来。
我说完了。
客厅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闻宇,终于动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点开了一个加密的相册。
然后,他把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份医疗诊断报告。
诊断人,是我。
而上面的诊断结果,清清楚楚地写着——
重度抑郁,伴有自杀倾向。
落款日期,是我重生回来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