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半年后。
云城,初冬。
鹿兮芷与周砚的订婚宴,在一座临湖的园林酒店举行。
没有京圈那种极尽奢华的排场,来的都是剧团的同事、双方的亲友,气氛温馨而热闹。
鹿兮芷穿着一身由苏绣大师为她量身定制的中式礼服,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
她化了淡妆,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温柔,与周砚站在一起,接受着大家的祝福,两人不时相视一笑。
她真正地,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独立,从容,被一段健康的感情滋养着,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而在酒店对岸,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了一条缝。
裴清宴就坐在车里,远远地望着那个他刻在心上的人影。
助理在旁边低声问:裴总,真的不进去吗请柬......我们其实有的。
那是他动用关系,辗转弄到的一张请柬。
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
裴清宴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离开那片温暖的光亮。
不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沙哑,我去了,她会不高兴的。
他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不敢再用自己的存在,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订婚仪式开始了。
当他们亲吻时,远处的裴清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能听到现场的欢呼和掌声,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模样。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那是他迟到了太久的,一滴忏悔的泪。
他想,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用那种野蛮的方式,将她强行拽入自己的世界。
他会像个真正的追求者,站在台下,为她鼓掌,为她喝彩,然后,认真地追求她。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没有再回头。
两年后。云城。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书房,鹿兮芷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曲谱。
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脸上带着一种被幸福浸润后的柔和光晕。
周砚端着一碗亲手炖的银耳羹走进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和她一起看着书页上的工尺谱。
又在给我们的‘小戏迷’做胎教他的声音温润,带着笑意。
鹿兮芷放下曲谱,满足地靠在他怀里,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那细微的胎动。他可比你安分多了,我唱《山桃红》的时候,他才踢我。
周砚轻笑,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那他以后一定随你,是个天生的角儿。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旁边一本摊开的财经杂志上。
封面人物,是裴清宴。
照片上的他,比两年前更显清瘦,眉宇间沉淀着一种成熟男人的寂寥。
标题写着:【专访裴氏集团总裁裴清宴:从商界巨鳄到最神秘的文化遗产守护者】。
鹿兮芷的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
周砚察觉到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鹿兮芷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轻声说:周砚,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爱可以是春日暖阳,可以是细水长流。
她伸手,合上了那本杂志,将那张熟悉的脸,连同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一并盖了过去。
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便只是过去了。
同年,京都。
裴清宴站在那栋空无一人的别墅里。
他让人把这里维持着鹿兮芷离开时的原样,可没有了女主人,这里便不再是家,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
他走进那间她曾经用来练功的房间,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他仿佛还能看到她当年翩然起舞的水袖,听到她婉转清亮的唱腔。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信息:【裴总,以云水基金名义捐赠给云城昆剧团新剧场建设的款项,已全部到账。对方表示万分感谢,并询问捐赠人信息,已按您的吩咐婉拒。】
裴清宴打下两个字:【好。】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与她产生关联的方式。
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守护她的梦想,去成全她的光芒。
夜深了,他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他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偏执,如果他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或许此刻,他们会幸福。
可人生这条路,走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他强取豪夺了她的三年,却要用往后无数个孤寂的日夜来偿还。
他拥有了一切,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终其一生,他都将是她那场盛大幸福里,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无关紧要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