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好兄弟林峰推下天台的那一刻,我没看到他的狰狞,只看到远处,我结婚十年的妻子苏晴,正与他遥遥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原来,她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重生归来,我回到了我们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看着她一如既往温柔地为我准备礼物,我只觉得无比恶心。苏晴,这一世,我不会再被你蒙骗,我要让你亲手策划的一切都化为泡影,让你和你的奸夫,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1
身体失重的感觉,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凛冽的风灌入陆彦的肺里,他努力睁大眼睛,想再看清一点。
远处的天台上,他最信任的兄弟林峰,和他爱了十年的妻子苏晴,并肩而立。
林峰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了。
但他清晰地看到了苏晴,那个永远对他温柔似水的女人,正遥遥望着他坠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那抹笑,像一把淬毒的刀,在他心脏上剜出了一个血窟窿。
原来是她!
……
轰!
陆彦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
眼前不是冰冷的水泥地,而是熟悉的主卧,晨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身上。
陆彦,醒啦结婚纪念日快乐。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陆彦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苏晴端着一个餐盘,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她穿着他最喜欢的米色居家服,长发温顺地披在肩上,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
十周年结婚纪念日。
他回来了。
回到了被推下天台的一年前。
我亲手做了你爱吃的三明治和咖啡。苏晴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俯身想亲吻他的额头。
陆彦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后一缩,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毫不掩饰。
苏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啪!
一声脆响。
陆彦挥手将整个餐盘扫落在地,温热的牛奶和咖啡瞬间染脏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陆彦,你……苏晴错愕地看着他。
他的温柔呢他的爱意呢昨天他们还好好的。
陆彦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脑海里疯狂闪回着前世的画面。就是这张温柔无害的脸,一边对他说着爱他,一边和林峰联手,将陆氏集团的资产一口口蚕食,最后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
公司那个‘蔚蓝’的项目,最近怎么样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项目正是林峰全权负责的。
苏晴果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个项目我总觉得有点问题,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林峰,他……
话还没说完,陆彦就轻笑出声。
看,又开始了,又在为她的奸夫打掩护,暗示项目有问题,好让他放松对林峰的警惕吗
他当着苏晴的面,直接拨通了林峰的电话,按下了免提。
喂,阿彦,这么早电话那头传来林峰爽朗的声音。
峰子,辛苦了。陆彦的声音亲热得让苏晴感到陌生,‘蔚蓝’项目多亏有你,等这单做完,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电话那头的林峰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而站在一旁的苏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看着陆彦脸上虚假的笑容,和他眼底那化不开的冰霜,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挂断电话,苏晴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纪念日礼物。
陆彦瞥了一眼,是他找了很久都没买到的那块限量款名表。
他接了过来,在苏晴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打开,然后走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旁,随手一扔。
哐当。
名表落入桶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敲在苏晴的心上。
脏东西,陆彦拍了拍手,转头看着脸色煞白的苏晴,一字一顿地说,我嫌恶心。
苏晴的眼泪,终于决堤。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出了房间。
听着她仓皇下楼的脚步声,陆彦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写满冷酷和仇恨的脸。
苏晴,林峰。
这一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我会让你们也好好尝尝,从云端坠落,粉身碎骨的滋味。
2
陆氏集团顶层会议室,气氛凝重。
陆彦指尖轻点着桌面,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高管,最后落在了意气风发的林峰身上。
‘蔚蓝’项目,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降了几分,数据我看过了,一塌糊涂。
林峰脸上的笑容一僵:阿彦,这数据我们团队核对过好几遍了,不可能……
我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陆彦直接打断他,将一份文件扔到桌子中央,即刻起,项目暂停。苏监事。
他点了苏晴的名。
苏晴正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闻言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你的监事部介入,给我重新审查项目的所有流水和合同,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命令不容置喙。
高管们面面相觑,谁都看得出,陆总这是要拿自己的好兄弟开刀了。
散会后,苏晴拿着文件快步追上陆彦,在他办公室门口拦住了他。
陆彦,你到底想做什么‘蔚蓝’项目的风险我早就提醒过你,你现在突然用这种方式……
收起你那套。陆彦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将外套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我不想听你和林峰的联合表演。
苏晴的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得发疼。
她只是想尽到妻子的本分,提醒他,保护他。可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成了别有用心的表演。
接下来的几天,陆彦的报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故意将一份藏着致命陷阱的假合同,遗落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借口外出,让林峰有机会进入他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林峰上钩了。
与此同时,公司里悄然流传起一个谣言:苏监事之所以对蔚蓝项目穷追不舍,是因为她私下支持林峰,想借此机会帮林峰夺权。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苏晴百口莫辩。
为了查清真相,也为了拿到林峰的把柄来向陆彦证明,苏晴咬牙约了林峰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她想套出他的话。
她不知道,在街对面的车里,陆彦雇的私家侦探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苏晴和林峰相对而坐,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格外亲密。
当晚,陆家老宅。
陆彦回家吃饭,在客厅不小心掉落了一个牛皮纸袋。
陆母弯腰捡起,好奇地打开,几张照片赫然滑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陆母气得手都抖了,陆父也是脸色铁青。
陆彦一把夺过照片,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痛苦和隐忍:爸,妈,你们别管了,是我没用。
他越是这么说,陆父陆母就越是心疼儿子,对苏晴的厌恶也越发深重。
第二天,林峰痛心疾首地冲进陆彦的办公室。
阿彦!大嫂怎么会这样!都怪我,我不该负责这个项目,害得你们夫妻失和。我这就去辞职,退出项目,不能再让大嫂误会下去了!
他演得声泪俱下,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坐实了苏晴因爱生恨的罪名。
陆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不关你的事,峰子,委屈你了。
林峰走后,陆彦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着窗外,苏晴正被他父母派来的人拦在公司楼下,不许她进入。她孤零零地站着,身影单薄又无助。
陆彦的心里涌起一阵病态的快感。
他拿起电话,拨给自己的助理。
通知下去,下周在老宅举办家族宴会,我有重大决定要宣布。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一定要请林副总参加。
风暴,就要来了。
3
陆家老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每一位宾客的笑脸上,气氛热烈而奢华。
陆彦挽着苏晴走进宴会厅,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手臂却像铁钳一样箍着她,不让她有半分退缩的可能。
阿彦!林峰端着酒杯,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陆彦松开苏晴,上前给了林峰一个用力的拥抱,拍着他的背,声音洪亮:峰子,今天你可是贵客,好好喝!
两人称兄道弟,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晴被晾在一旁,像个多余的装饰品。
一位不明就里的长辈笑着打趣:陆彦,你这小子光顾着兄弟,把这么漂亮的老婆都冷落了。
陆彦闻言,回头瞥了苏晴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他转头对长辈笑道:王叔,您不懂,我这是在给我太太空间,让她好好想想,怎么当一个‘贤惠’的妻子。
话里有话的讥讽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苏晴端起一杯香槟,指尖冰凉。她看着陆彦和林峰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看着陆父陆母对她投来的厌弃目光,心底最后一点余温也熄灭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厅内的灯光忽然暗下,一束追光打在了手持话筒的陆彦身上。
感谢各位亲友今晚赏光。他声音沉稳,带着惯有的掌控力,今天,除了庆祝陆氏取得新成就,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向大家宣布。
宾客们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陆彦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苏晴。
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我的好妻子,苏晴。是她,用十年时间,教会了我什么叫背叛。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巨大幕布上,一张照片被猛地投射出来。
正是苏晴和林峰在咖啡馆相对而坐的画面,角度刁钻,显得两人亲密无间。
紧接着,是一张张伪造的资金流水,清晰地显示着一笔笔巨款从陆氏的海外账户,流向了一个与林峰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私人账户。
全场哗然!
天啊!
这……怎么可能
陆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陆父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阿彦!你疯了!林峰震惊地站起来,冲到台前,一脸无辜地抢白,这都是误会!大嫂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快把照片撤了!
他越是辩解,就越是坐实了苏晴的罪名。
在所有人的指责、震惊、鄙夷的目光中,苏晴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穿过人群,一步步走到台前,仰头看着那个她爱了十年,如今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
陆彦,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你会后悔的。
她的平静,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陆彦的心脏。
他要的是她的崩溃,她的求饶,而不是这种该死的、看透一切的冷静!
怒火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陆彦一把夺过侍者托盘上的一杯红酒,走到她面前,从她头顶猛地浇了下去。
我最后悔的,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就是认识你!
暗红的酒液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滑落,染红了她白皙的脸颊和米色的礼服,狼狈不堪。
苏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我宣布,陆彦对着话筒,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审判,即日起,我与苏晴无限期分居,并剥夺她在陆氏集团的一切职务。
苏晴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一张幸灾乐祸或同情的脸。
她挺直了被红酒浸湿的脊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决绝地走出了这个让她名誉扫地的修罗场。
看着她孤单却倔强的背影,陆彦的心里,那股复仇的癫狂快意,不知为何,竟化作了一阵空落落的寒风,盘旋不去。
4
家宴之后,风暴并未平息,而是被陆彦精准地引向了唯一的风眼——林峰。
他没有再给林峰任何表演的机会。
一份份足以让林峰牢底坐穿的证据,被匿名递交到了警方和税务部门。证据链完整得可怕,从挪用公款到商业欺诈,环环相扣。
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他还巧妙地将一些只有苏晴和林峰才知道的内部信息混入其中,成功将苏晴塑造成了一个因爱生恨、报复旧情人、鱼死网破的告密者。
一石二鸟。
林峰是在一场庆功酒会上被带走的。前一秒他还被众星捧月,高喊着多亏了彦哥的信任,下一秒,冰冷的手铐就锁住了他志得意满的双手。
他彻底懵了,直到被按进警车,才声嘶力竭地喊着陆彦的名字,咒骂着苏晴的背叛。
陆氏集团的危机,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解除了。
陆彦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力挽狂澜的英雄。
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到别墅,空气里还残留着苏晴惯用的百合香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苏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安静地立在玄关。
她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脸色苍白,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陆彦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甩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签了它,然后滚。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看在我们十年夫妻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苏晴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那份离婚协议上。
她没有争辩,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恨意。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和疲惫。
她拿起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一如既往的清秀,没有半分颤抖。
签完,她拉起行李箱,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留恋。
砰。
门关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陆彦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想象中的畅快并没有到来,心脏反而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让他烦躁得想杀人。
他要扔掉,把这个家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扔掉!
他冲进书房,粗暴地将她用过的东西一件件扫落在地。当他看到那个放在书架顶端,上了锁的红木盒子时,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这里面藏着什么她和林峰的定情信物还是她转移的财产证明
他懒得找钥匙,抄起一旁的铜质摆件,狠狠砸了下去!
哐!
木盒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没有支票,没有珠宝,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罪证。
只有一本厚厚的,带着陈旧气息的日记。
鬼使神差地,陆彦蹲下身,捡了起来。
他翻开了第一页,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三月五日。今天,我发现林峰在偷偷转移公司的客户资源。陆彦太信他了,我不能直说,必须找到证据。】
陆彦的呼吸一滞。
他继续往下翻。
【五月二十日。为了套取林峰的信任,我只能假意迎合他。每次和他见面都让我恶心,但为了陆彦,我必须忍。今天陆彦又误会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冷,心好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翻到了前世他死去的那一天。
【九月十日。林峰约我上天台,说要给我最后的证据。我感觉不对,让他带上录音笔。我提前报警,并让保镖在楼下接应。我看到陆彦也来了,我吓坏了,林峰会对他不利!我对他笑,是想骗过林峰,让他以为我还是同伙,好拖延时间……我没想到,他看到的竟是背叛……】
轰隆一声,陆彦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那抹他恨了一辈子的笑,那把他推入深渊的笑,原来是……为了救他
他疯了一样翻到最后一页,是重生后写的。
【他回来了,但他带着滔天的恨意。他不再信我。也好,只要他能安全,只要他能亲手‘报仇’解开心结,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我的爱,成了他最深的枷锁。那么,就让我亲手斩断它。】
啪嗒。
日记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陆彦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做了什么
他亲手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保护他的女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凌迟得体无完肤!
他不是报了仇。
他是用她的血,给自己铸了一座愚蠢又可笑的功德碑!
撕心裂肺的悔恨瞬间将他吞没,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最终化为一片无尽的黑暗。
5
疯了。
陆彦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别墅,那本该死的日记被他攥在手里,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可他该去哪儿
机场火车站还是长途汽车站
偌大的城市,他第一次感到无处可去。
他亲手把她赶走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找她
给我查!动用一切关系,给我查苏晴的去向!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嘶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查所有出境记录,所有交通工具的购票信息,我要立刻知道她在哪里!
曾经让他无往不利的权力和人脉,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
一小时后,回复来了。
陆总,查不到。夫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陆彦的心脏。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手背瞬间血肉模糊,可他感觉不到疼。
他调转车头,一路狂飙,最后在看守所门口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隔着冰冷的玻璃,他看到了穿着囚服的林峰。
林峰脸上挂着伤,眼神却淬着毒,看到陆彦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笑了。
她在哪儿!陆彦抓起探视电话,手背上的血蹭在了话筒上。
林峰慢条斯理地拿起另一头的话筒,嘴角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意。
陆彦,你也有今天
我问你她在哪儿!
你问我林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亲手把她推下地狱,现在跑来问我她在哪儿你不如去问问你自己,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凑近玻璃,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毒蛇的信子。
你毁了她,陆彦。你亲手毁了这世界上唯一真心爱你的女人。这种感觉,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探视间里,陆彦的理智轰然崩塌。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失魂落魄地回了老宅。
陆父陆母看到他满身狼狈和手上的伤,吓了一跳。
他没有解释,只是把那本日记的部分真相,用最空洞的声音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陆家所有人的脸上。
陆母当场就哭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陆父更是猛地站起身,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看到儿子那双死寂的眼睛,手却僵在了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畜生……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陆彦把自己关在公司,不眠不休。
他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可那些文件上的字,总会变成苏晴的脸。
那张在宴会上被他用红酒浇透,却依旧倔强的脸。
那张签下离婚协议时,平静得让人心慌的脸。
还有……日记里,那个为了他,独自忍受所有恶心和委屈的脸。
就在他快要被悔恨吞噬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私家侦探。
陆总,有线索了。夫人的一个旧账户,三天前有一笔五千块的取款记录。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到了一张去往海边小城‘晏城’的汽车票。
晏城……
那是她的故乡。
陆彦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响个不停的电话。
管他妈的陆氏集团!
管他妈的百亿资产!
他现在,只要他的苏晴!
车在高速上飞驰,他的心却比车速更快。
就在这时,心腹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板,不好了!林峰在里面发了疯,花重金买通了几个亡命之徒,也在找夫人!
陆彦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以为夫人手里,还握着一份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最终罪证,那伙人……已经动身去晏城了!
陆彦的瞳孔骤然收缩,脚下油门一脚踩到了底!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破了前方的黑暗。
苏晴,等我!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千万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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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晏城,一座被时光遗忘的海边小城。
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鱼腥味,与陆彦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根据私家侦探发来的最后定位,将车停在了一家名叫远方的破旧旅馆门前。
来不及拔车钥匙,他推门冲了进去。
前台昏昏欲睡的老板指了指楼上,302房,刚上去没多久。
陆彦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302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人粗鄙的咒骂声和女人的闷哼。
臭娘们,还挺横!东西交出来!
是苏晴!
陆彦的眼瞬间红了,一脚踹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房间里,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将苏晴逼到墙角,其中一人手里明晃晃地亮着一把匕首。
苏晴手里抓着一把椅子,死死护在身前,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倔强。
哪来的小白脸多管闲事!持刀的男人见好事被搅,怒骂着就朝陆彦扑了过来。
陆彦根本没看他。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
在匕首刺向他的瞬间,他甚至没有躲闪,而是用尽全力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将苏晴死死地护在了自己怀里。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滚烫的血瞬间浸透了衬衫,手臂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陆彦闷哼一声,抱住苏晴的胳膊却收得更紧。
怀里的身躯明显一僵。
他低头,正对上苏晴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
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丝缝隙,里面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但仅仅一秒,那丝裂缝便重新冻结。
找死!
歹徒见一击得手,拔出刀还想再刺。
可他的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
陆彦的两个保镖终于赶到,一左一右,没等两个歹徒反应过来,几下干脆利落的擒拿,就将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老板,您受伤了!保镖看到他流血不止的胳膊,惊呼出声。
陆彦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他松开苏晴,目光死死锁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没事吧
苏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另一个保镖已经从歹徒身上搜出了一部手机,上面是林峰发来的信息:找到她,拿到东西,人处理干净。
铁证如山。
小镇医院简陋的急诊室里,医生正在为陆彦缝合伤口。
他一声不吭,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苏晴。
她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随时准备离开。
好了,注意别沾水。
医生话音刚落,陆彦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想去抓住她。
苏晴却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冷漠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显得那么可笑。
陆总。
苏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汪寒潭。
这一刀,是你欠我的。
她顿了顿,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现在,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朝着他的方向用力一扔。
东西砸在他胸口,又弹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一个黑色的U盘。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苏晴丢下这句话,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她决绝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陆彦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手臂上缝合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胸口那个窟窿,却在呼啸着灌入刺骨的寒风。
他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捡起了那个U盘。
小小的东西,却重得他几乎拿不稳。
7
U盘里的东西,像一颗炸弹,在陆彦回到A市的那个下午,被他亲手引爆。
他甚至没回公司,直接在医院的病房里,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把里面的所有东西,一字不漏地发给所有媒体。对,所有。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骂错了谁,又捧错了谁。
网络世界,瞬间瘫痪。
完整的证据链,清晰的录音,林峰亲口承认如何设计陷害苏晴、如何利用陆彦的信任步步为营的对话……一切都昭然若揭。
之前那些所谓的出轨铁证,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笑话。
而陆彦,就是那个最大的小丑。
舆论的风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靠!反转了!苏晴才是受害者!】
【所以陆彦是被猪油蒙了心吗这么爱他的老婆都看不出来】
【家宴上泼红酒那个视频谁还有我现在看,只觉得陆彦是个傻逼。】
【前排出售后悔药,陆总你要来一吨吗@陆氏集团】
就在全网沸腾之际,陆氏集团官宣,下午三点,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陆彦出现在了镜头前。
他脸色苍白,左臂还用绷带吊着,整个人憔悴得厉害,却偏偏挺直了背。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
他没有看稿子,只是环视了一圈台下黑压压的记者,然后拿起了话筒。
大家好,我是陆彦。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全场死寂。
网上流传的证据,都是真的。我的妻子苏晴,为了保护我,保护陆氏,独自一人与豺狼周旋,而我,却把她所有的付出,当成了背叛的利刃,一刀一刀,亲手捅向她。
在家宴上,我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用一杯红酒浇熄了她对我最后的情分。我把她推入深渊,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报了仇。
他说到这里,眼眶通红,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只是站直了身体,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晴,对不起。
这一幕,通过直播,传遍了全网。
陆彦的父母在老宅看到这一幕,陆母当场就泣不成声,抓着丈夫的胳膊,悔恨交加:我们都做了什么……我们怎么能那么对小晴……
陆父也是满脸愧色,拿起电话就给陆彦打了过去,声音都在抖:阿彦,你快……快把小晴找回来,我们全家给她负荆请罪!
可陆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条新的推送弹了出来。
【知名律师事务所发布声明:苏晴女士感谢陆先生还其清白,并接受陆先生及其家人的道歉。】
陆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屏幕,看完了那段简短的声明。
【但,仅此而已。破镜难圆,苏晴女士无意回头,望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林峰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等待他的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陆彦赢了这场仗,赢回了公司,赢回了名誉。
可他站在空旷的病房里,只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他赢了全世界,却把唯一想要的那个世界,亲手弄丢了。
8
陆氏集团的股权转让协议,陆彦只看了一眼就在末尾签了字。
当他将总裁的位置交给新聘的职业经理人时,整个董事会都炸了。
陆父更是气得打来电话,声音都在抖:你疯了!那是陆家的基业!
陆彦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爸,没有她,守着金山有什么用。
他挂了电话,屏蔽了所有信息,独自一人,开车去了晏城
晏城,苏晴的故乡。
一个被大海和时间温柔包裹的小城。
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在一条老街的尽头,找到了她。
她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名字很简单,叫晴天花坊。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正在给一盆栀子花浇水,侧脸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宁静得像一幅画。
陆彦把车停在街角,不敢靠近。
他就那么看着,从中午到黄昏,直到她关了店门,拉下卷帘。
第二天,花店对面的那栋小楼,就换了主人。
晏城的街坊们都很好奇,这栋空了许久的小楼,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看就很有钱的男人。
这男人什么也不干,每天就搬个椅子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花店。
诶,你看,那男的又在看晴丫头了。
长得是真俊,就是眼神……唉,看着怪可怜的。
不会是来追晴丫头的吧可哪有这么追人的,跟个望妻石似的。
陆彦听不到这些议论。
他开始学着做一些,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做的事。
比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拿着扫帚,将花店门口被海风吹落的叶子,一片一片扫干净。
比如,对着网上的菜谱,笨手笨脚地把顶级的食材,变成一团团不可名状的东西,再不屈不挠地重新开始,直到做出一份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午餐。
他把精心准备的保温饭盒,放在花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躲回对面的小楼里,紧张地等待。
一小时后。
饭盒被原封不动地放在了原地。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第四天……
他送去的饭盒,永远是满的。她店里的垃圾桶,也永远看不到他送去的东西的包装。
她把他当成了空气。
彻底的,透明的空气。
这天夜里,晏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陆彦看着对面花店二楼亮着的孤灯,鬼使神差地,他没打伞,就那么走进了雨幕里。
他站在花店的屋檐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他的衣服,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站着。
像一尊赎罪的石像。
他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微明,雨势渐小,对面二楼的灯,也从未熄灭过。
但那扇窗帘,连一丝缝隙都未曾拉开。
陆彦看着自己狼狈的倒影,忽然就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晴,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也好。
这都是我应得的。
我受着。
9
晏城就这么大,一个开着豪车、长相英俊却每天对着花店发呆的疯子,很快就成了街坊邻里们茶余饭后的头号谈资。
诶,你看,那个帅哥又来了。
可不是嘛,风雨无阻的,比邮递员还准时。就是不知道他天天杵在那儿,到底图个啥。
图啥图我们晴丫头呗!一位大妈嗑着瓜子,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了,这男的是晴丫头的前夫,亿万富翁!当初把我们晴丫头伤透了心,现在后悔了,跑来追妻火葬场了!
哟,还有这出!那他送的饭,晴丫头吃了吗
吃我瞧着天天都原封不动地被退回去!活该!
这些议论像无形的网,将苏晴困在其中。
她可以对陆彦视若无睹,却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
终于,在一个傍晚,她提前关了店门,第一次主动走过了那条不长的马路。
陆彦看到她走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猛地站起身,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你走吧。
苏晴站定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你的存在,已经打扰到我的生活了。
陆彦喉结滚动,他预想过无数次她和自己说话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逐客令。
我……他想解释,想道歉,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化作最卑微的乞求,我到底要怎么做……苏晴,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
苏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跟我来。
她转身,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陆彦的心悬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最终,他们停在了半山腰的一片墓园里。
苏晴在一块合葬的墓碑前停下脚步,那是她父母的安息之所。
你还记得我妈留给我的那块玉佩吗她轻声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彦当然记得。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发现玉佩不见了,而苏晴恰好买了一个新包,他为此大发雷霆,骂她虚荣,骂她败家。
我把它卖了。苏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换来的钱,都用来请私家侦探调查林峰了。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拿到最核心的证据。
陆彦的身体晃了晃,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
但这还不是你最后悔的事。苏晴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陆彦,我告诉你一件事。
前世你从天台掉下去之后,没过多久,我也被林峰灭口了。
轰的一声,陆彦的整个世界彻底崩塌。
他把我埋在了哪里,你知道吗苏晴的嘴角,竟扯出一丝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嘲讽的弧度。
就在你旁边。
陆彦,我们是死同穴的夫妻。
死同穴……
这三个字像一道天雷,将陆彦劈得魂飞魄散!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重生归来,要向背叛自己的妻子复仇。
可真相是,他们是至死不渝的夫妻,却被重生的他,亲手斩断了那份生死相随的羁绊!
可重生后,我只想逃。苏晴看着墓碑,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逃离你,逃离林峰,逃离那座天台,也逃离那座……埋着我们两个人的冰冷墓穴。
我只想一个人,好好活着。
扑通!
陆彦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
他跪在了她父母的墓前,也跪在了他和她那段被他亲手埋葬的,惨烈的前世姻缘面前。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苏晴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的男人,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很快,她就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丝动摇,重新用寒冰覆盖。
10
林峰在狱中,从探视的亲信口中得知了一切。
他没能扳倒陆彦,反而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而那个他以为早已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苏晴,竟然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
滔天的恨意,比失去一切的绝望更加灼人。
他用自己藏匿的最后一笔钱,买通了一个即将出狱的死刑犯。
目标只有一个。
苏晴。
……
自从墓地回来后,陆彦就病了。
他不说,但苏晴知道。
那个男人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对面二楼,只是身影不再挺拔,偶尔会撑着栏杆,压抑地咳嗽。
他送来的饭盒,苏晴依旧没有动。
但街口的垃圾桶里,也再没出现过那个保温盒。
她只是,将饭盒放在门口,等他自己收回去。
街坊们的议论还在继续。
晴丫头心也太狠了,那小伙子都快熬成望夫石了。
你懂什么,当初伤得有多深,现在这道坎就有多难过。
要我说,再跪一次搓衣板,没准就成了。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一辆满载砂石的重型卡车,慢悠悠地驶进了这条本不该有这种车辆通行的小街,引擎声轰隆作响,格外刺耳。
苏晴正在修剪一束玫瑰,被这噪音吵得心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驾驶室里,是一张陌生的,带着刀疤的脸,眼神阴冷。
不知为何,苏晴的心猛地一跳。
对面的二楼,陆彦也皱起了眉。他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死死盯着那辆卡车。
卡车在花店门口停了下来,没有熄火。
司机跳下车,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径直走向了苏晴的花店。
老板娘,买花。男人声音沙哑。
苏晴压下心头的不安,站起身:您想要什么花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要最红的,像血一样红的。
就在这时,对面的陆彦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那个本该在驾驶室的司机下来了,可卡车却在这一瞬间,猛地重新发动,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朝着花店直直冲了过来!
苏晴!
一声嘶吼,撕裂了小城的宁静。
苏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速度从街对面冲了过来。
是陆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她看到他脸上前所未有的惊恐,看到他张开的双臂,像一只不顾一切要护住雏鸟的鹰。
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陆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扑倒在地,紧紧护在身下。花店的玻璃门窗瞬间爆裂,无数碎片夹杂着木屑和花泥,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苏晴被他死死地护在怀里,没有伤到分毫,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那具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瞬间变得滚烫而沉重。
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颈窝。
是血。
陆彦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
没有回应。
她挣扎着,从他身下探出头。
失控的卡车撞塌了半个店面后,侧翻在地。而陆彦的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后腰,鲜血淋漓,染红了他整件衬衣。
苏晴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伸出手,想去碰他,却又不敢。
陆彦……你醒醒……
你别吓我……
她抱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那双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眼睛,此刻却紧紧闭着。
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在这一刻,被那道狰狞的伤口和满目的鲜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陆彦!
一声凄厉的哭喊,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抱着他满是鲜血的身体,第一次,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周围的惊呼和混乱,她都听不见了。
救护车呼啸而来,她紧紧抓着陆彦的手,一起上了车。医护人员在紧急施救,她就那么跪在担架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一遍又一遍地祈求。
求求你,不要有事。
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你不能死。
在剧烈的颠簸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嘴唇忽然动了动。
苏晴立刻凑了过去。
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对……不……起……
苏晴的心墙,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11
消毒水的味道,是陆彦恢复意识后闻到的第一缕气息。
他想动,背后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被卡车撞了吗
这里是……医院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色天花板让他有些恍惚。他偏过头,一道清瘦的身影撞入眼帘。
苏晴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瘦得厉害,下巴尖尖的,眼下是两片藏不住的青黑。
是梦吗
还是他死后,又一次见到了她
喉咙干得像要冒火,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哑。
水……
那道身影猛地一颤,苏晴瞬间惊醒,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探寻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晴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说话,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小心翼翼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她的动作很熟练,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陆彦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纤长微颤的睫毛,看着她抿紧的唇。
我……没死他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苏晴放下水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你救了我
她没回答,只是重新坐下,目光转向了窗外,仿佛那里的风景比他这个人好看一百倍。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陆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还在恨他,她根本没原谅他。她守在这里,或许只是出于……道义
这个念头让他心如刀绞。
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鼓起全身的力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苏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陆彦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绝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将被这沉默凌迟处死时,苏晴终于开口了。
先把伤养好。她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气里,别胡思乱想。
不是肯定的回答,却也不是冰冷的拒绝。
陆彦的心,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捞了上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苏晴依旧话不多,但会按时给他擦身,喂他喝粥,盯着他吃药。陆彦则像个听话的孩子,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只是那双眼睛,总是不受控制地黏在她身上。
这天下午,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陆彦的父母冲了进来,当看到正在给陆彦削苹果的苏晴时,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小晴……陆母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冲过来想抓住苏晴的手,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好孩子……是妈对不起你,妈不是人……
苏晴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拿着苹果和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父跟在后面,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看着苏晴,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从带来的果篮里,笨拙地拿出一个最大的橙子,硬塞到苏晴手里。
吃……吃个橙子,败火。
苏晴:……
陆彦:……
这尴尬又滑稽的场面,让病房里沉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陆母抹着泪,看着儿子背上骇人的伤,又看看苏晴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拉着苏晴嘘寒问暖,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上心。
苏晴应付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病床上,那个正眼巴巴看着这边的男人。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陆彦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身体依旧虚弱。下楼梯时,他看到苏晴走在前面,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她。
可手伸到一半,他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那只手,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他有什么资格去碰她
他眼底的光黯了下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却主动地、轻轻地覆盖了上来,握住了他。
陆彦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苏晴没有看他,依旧目视前方,只是那紧握着他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暖热。
12
陆彦回到了晏城海边的那栋房子里养伤。
说是他的房子,可他现在更像个小心翼翼的租客。
苏晴也搬了进来,名义是照顾他。但她只是沉默地做着一切,换药,做饭,打扫,像在履行一份没有期限的合约。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陆彦能听清自己每一次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他想帮忙,想去接她手里那碗滚烫的药,苏晴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他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陆彦,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如今连在这个家里走动,都得看她的眼色。
这天,律师送来了一份文件。
陆彦等苏晴从花店回来,将那份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苏晴问。
陆氏集团的股权转让协议。陆彦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你了。签个字,就是你的了。
他以为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有诚意的补偿。
苏晴却连看都没看那份能让无数人疯狂的文件。她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彦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
苏晴将那份文件推了回去,推得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陆彦,你以前也给过我你的一切。她顿了顿,眼底有什么东西碎了,又被她强行黏合起来,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不是用这种,带着赎罪和交易意味的方式。
她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将他一个人留在巨大的空虚和无措里。
陆彦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价值连城的废纸,第一次感到,钱这种东西,是如此的无能和可笑。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再提任何关于补偿的事。
他只是看着她,看她清晨去海边散步,看她侍弄花草时专注的侧脸,看她偶尔对着一只路过的猫,露出一点点极淡的笑意。
他把这些,全都写进了一本新的日记里。
用悔恨和爱意,一笔一划地写。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
陆彦在海边叫住了正要回家的苏晴。
他手里拿着那本新的日记,心脏跳得比海浪还响。
他没有直接把日记给她,而是翻开其中一页,声音沙哑地念了出来。
十月三日,晴。她今天笑了,因为一株新开的向日葵。我才发现,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原来这么简单。也……这么难。
苏晴的脚步顿住了。
陆彦合上日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苏晴震惊的目光中,单膝跪了下来。
沙子很软,可他膝盖下的那块地方,却像是压着他全部的罪孽。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设计简单的戒指。
苏晴,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如果……如果还有余生,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赎罪吗
苏晴看着他,看着这个曾高高在上,如今却卑微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没有回答,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枚戒指,而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他衬衫下的后背,陆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苏晴的动作也停住了。
那道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伤疤,成了他们之间一道无法忽视的烙印。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悔恨与祈求。
最终,苏晴踮起了脚尖,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咸的。
是她的眼泪,也是海风的味道。
故事没有在我愿意中结束,但爱与救赎的希望,已经在这个吻里,照亮了两人饱经风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