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的瞬间,江叙白盯着被告席上那抹苍白。夏知意的白衬衫被阳光浸得透明,栗棕色卷发垂在肩头,发梢缠着的钴蓝色颜料像道洗不掉的疤。她突然扬起下巴笑出声,法绳在纤细的手腕上勒出红痕:我只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有错吗
法警上前按住她时,江叙白的目光落在她左手腕
——
那道月牙形的疤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枚褪色的烙印。两年前那个雪夜,这道伤口渗着血珠,滴在他画了半宿的《初雪》上,晕成朵妖冶的红梅。当时她攥着他的手腕,美工刀还在颤抖:叙白,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
江叙白!
夏知意突然挣开法警,铜色法绳在她腕间划出刺啦声,你忘了那面铜镜吗你说从镜子里看到的,才是真心!
公文包上的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江叙白喉结滚动,三个月前的暴雨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开
——
那面刻着缠枝纹的古董镜,被她狠狠砸在他手背上,玻璃碴混着血珠溅在《月夜》的画布上,把整片钴蓝海染成紫黑,像他当时沉到谷底的心。
第一章
碎镜之夜
暴雨拍打着画室天窗,噼啪声响里,江叙白捏着巴黎画廊的签约合同,指腹把
三个月
三个字磨得发烫。夏知意坐在对面藤椅上,鬃毛刷蘸着松节油,在他最爱的狼毫笔上细细打着圈。松节油的清苦混着雨水潮气,在空气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下周飞巴黎
她突然开口,毛刷停在笔根处,尾音缠着不易察觉的颤,要去那么久
回来就能办个展了。
江叙白把合同塞进抽屉,金属滑轨发出咔嗒轻响。他不敢看她
——
上周在画廊仓库,林薇说
我陪你去考察
时,被监控拍下来的画面,此刻正卡在他喉咙里。
藤椅发出吱呀呻吟。夏知意起身时带倒了颜料盘,钛白颜料在地板上漫开,像摊未干的雪。她走到《月夜》前,指尖抚过画布上的浪涛,指甲边缘泛着青白
——
那是常年握画笔磨出的茧:这幅画要送展周馆长上次说,想把它挂在展厅
C
位。
嗯,他很看好。
江叙白转身想去倒茶,手腕突然被攥住。夏知意的手心烫得惊人,带着钴蓝颜料的涩感,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点竹荪鸡汤的暖香
——
早上她炖了三个小时,说
补补身子好出差。我可以给你洗画笔、调颜料,晚上给你煮面……
知意,这是工作。
江叙白试图抽手,她却攥得更紧。画室挂钟突然敲响十一下,黄铜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晃,像在砍着什么。
是因为林薇吧
夏知意的声音骤然变冷,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肉里。她另一只手突然扯开他的衬衫袖口,露出枚银质袖扣
——
林薇昨天送的,说是
巴黎流行款。她要陪你去巴黎,对不对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江叙白盯着她身后的工具箱,上周他藏在里面的定位器探测器,此刻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你又查我
夏知意突然笑出声,松开的手带倒了画架。《月夜》晃了晃,油彩顺着木框滴下来,在地板积成小小的蓝洼。她弯腰从工具箱掏出个布包,解开时铜铃轻响
——
是那面古董镜,镜面被擦得能照见人,映出他惊慌的脸:我不查你,等你被狐狸精勾走吗
镜面突然贴上他的脸颊,冰凉的铜边硌着颧骨。你看,
她的声音贴着镜面传来,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镜子里的你,眼里根本没有我。就像大三那年,你对着师妹的《荷塘》笑那样。
江叙白猛地闭眼。三年前的画室火光突然窜进来
——
夏知意举着煤油灯,把师妹的毕业作品烧得噼啪响,火光照着她扭曲的脸:让她画!让她勾引你!
最后她也是举着这面镜子,说
你看清楚,谁才对你真心。
我和林薇只是同事。
同事需要半夜通电话
夏知意把镜子狠狠砸在地上,镜面裂成蛛网。她抓起最大的碎片抵在手腕上,月牙疤被玻璃硌得发白:江叙白,你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窗外炸响的雷声震灭了灯。黑暗里,碎镜片反射着她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嘴角诡异的笑。江叙白摸到口袋里的药瓶,塑料壳被冷汗浸得发黏
——
李医生开的镇静剂,本该混在她那杯没喝完的红茶里。
第二章
颜料迷局
林薇摔下展台时,江叙白正在给《月夜》补色。钴蓝颜料刚挤到调色盘,画廊经理的电话就炸了:江先生,林策展人摔了!说是……
被人推的!
医院消毒水味里,林薇的右腿打着石膏,额角纱布渗着血。她看见江叙白,突然扯掉氧气管笑:我就知道她会动手。
护士调点滴的手顿了顿,药水滴进玻璃瓶的声音,在病房里敲出个空洞。

夏知意。
林薇举着没打点滴的手,腕上四道红痕像条血蚯蚓,昨天在后台,她堵我说‘离叙白远点’。她的指甲掐进我肉里,说‘你要是敢去巴黎,我打断你的腿’。
江叙白的喉结哽住。早上出门时,夏知意正蹲在厨房剥竹荪,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发顶,她说
今天有雨,记得带伞。当时他只觉得暖,现在想来,那声音里裹着的阴翳,像未干的油彩。
手机突然震动,是夏知意发来的照片。她举着他的狼毫笔,站在《月夜》前笑得眉眼弯弯,配文:等你回家喝鸡汤。
照片角落的工具箱旁,露着半截黑色电线
——
和他藏在画室的定位器同款。
她在监视你。
林薇突然压低声音,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上周我去送展讯,看到你空调外机上有个摄像头,型号和她淘宝记录里的一样。
她顿了顿,呼吸突然急促,还有你那幅《晨雾》,我在她储藏室看到了,被黑布盖着,画布上……
被划了很多道。
江叙白的呼吸变得困难。他想起上个月失踪的画稿,想起被动过的颜料盒
——
钛白里掺了点灰,钴蓝里混着墨。最可怕的是行车记录仪,每次他去画廊接林薇,那段路程就会莫名消失三十分钟。
回到画室时,夏知意正跪在地上拼镜子。胶水在她指间拉丝,把碎镜片粘成奇怪的形状。看到他进来,她举着半块镜片笑:你看这缠枝纹,拼起来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画的那幅《连理枝》
林薇是你推的
胶水突然从她手里滑落,在镜片上积成乳白色的泪。不是我。
她的声音发颤,眼睛却亮得吓人,是她自己不小心,谁让她总往你身边凑。
江叙白盯着她的指甲缝,那里卡着点暗红
——
不是颜料,倒像干涸的血。他突然想起早间新闻画面,林薇摔落的展台边缘,有个新鲜的刮痕,形状和夏知意的细跟鞋完全吻合。
第三章
诊断书风波
知意,我们该谈谈。
江叙白从公文包抽出诊断书时,指腹在
重度偏执型人格障碍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李医生的字迹凌厉,墨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上周我带你去看诊的结果,医生说需要住院治疗。
夏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刺到的猫。她后退半步撞在画架上,《月夜》的画布发出沉闷的响声,油彩顺着木框又渗出几滴,在地板积成更深的蓝:你早就安排好了联合那个医生来逼我
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该把我关起来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调色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就像大学时,你把我送进心理咨询室那样
调色刀在她掌心转动,划出危险的弧线,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偷偷给我吃的维生素片,根本就是镇静药!
江叙白的喉结猛地滚动。大三那年夏知意烧掉师妹画作后,他确实按医生建议在她的牛奶里加过药。那段时间她总是很安静,抱着他的胳膊说:叙白,我好像做梦总梦见奶奶的古琴,琴身的红宝石亮得晃眼。
那时候你情绪不稳定。
现在我很稳定!
夏知意尖叫着把诊断书撕成碎片,纸屑落在未拼完的镜片上,像场早来的雪。她突然笑起来,弯腰从碎纸堆里捡起半片纸屑,对着光看:你就是厌烦我了。厌烦我哮喘发作时喘得像破风箱,厌烦我总问你去了哪里,厌烦我……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调色刀
当啷
掉在地上,厌烦我卖掉奶奶的古琴给你办展。
江叙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他想起那个雪夜,夏知意抱着用琴换来的八万块现金,手指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你看,够交画廊定金了。等你出名了,咱们再买架更好的琴。
当时她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说是哮喘发作摔的,现在想来那道伤口的位置,和后来割腕的月牙疤完美重合。
我从没厌烦过。
你有!
夏知意抓起支画笔,蘸着墨汁往他白衬衫上抹,你看林薇多好,家世好、懂艺术,不像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墨色在衬衫上晕开,像朵腐烂的花,大二那年你说,等我画满一百幅画就求婚。现在我画了两百幅,你却要跟别人去巴黎……
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江叙白想去扶她,却被她挥手打开:别碰我!你跟他们一样,都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画室的挂钟敲响十二下,黄铜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形状。江叙白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他想起第一次在美术教室见到夏知意的情景,她趴在画架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颜料蹭在象牙白的连衣裙上,像幅没干透的画。
第四章
古琴余音
夏知意被带走那天,江叙白撬开了她老宅的锁。钥匙插进孔时,黄铜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想起两年前那个雪夜,她就是攥着这把钥匙,睫毛上结着冰碴说:琴卖了八万,够交画廊定金了。
客厅积着薄灰,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投下格子影。墙角的琴架空空如也,只有道浅痕
——
那是古琴放了二十年的印子。书桌上摊着本日记,翻开的那页画着两个小人,一个举着画笔,一个抱着琴,旁边写着:今天叙白说我的画进步了,他笑起来真好看。
字迹被眼泪洇得发皱,墨迹在
好看
两个字上晕开。
往后翻,纸页渐渐狰狞。在他车里装了定位器,这样就知道他去哪里了把林薇的策划案藏在顶楼水箱,让她交不出方案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又来画廊,明天把她自行车胎扎破……
最后一页停在碎镜之夜,画着面破碎的镜子,旁边写着:镜子碎了,我们是不是也要碎了
抽屉里的铁盒锁着,钥匙孔是古琴形状。江叙白撬开时,金属摩擦声像在割什么。里面有个布包,解开时铜铃轻响
——
是七颗红宝石纽扣,从琴身上嵌下来的。还有张古琴行的收据,日期正是他被画廊解约那天,金额栏写着
捌万元整。
江先生
邻居张阿姨端着草莓站在门口,竹篮上的蓝布褪色得发灰,知意这孩子……
命苦啊。
她把草莓放在桌上,红果上还挂着水珠,她爸妈走得早,跟着奶奶过。后来奶奶也没了,就剩她一个人守着这老房子。
江叙白捏着纽扣的手突然发抖。
她奶奶是收藏家,最宝贝那架古琴。
张阿姨叹了口气,指甲在竹篮把手上掐出印,临终前拉着知意的手说,这琴要传给能让她幸福的人。知意当时哭着说,要等找到能托付终身的,才肯把琴交出去……
喉咙突然被堵住。江叙白想起夏知意卖琴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整夜。第二天出来时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你成了大画家,咱们买架更好的。
离开时,垃圾桶里的东西刺得他眼睛疼
——
是枚银质袖扣,林薇送的那枚,上面沾着点钴蓝颜料,和《月夜》的颜色分毫不差。
第五章
雨夜雇凶
江叙白在画室整理画具时,手机突然弹出条陌生短信:【想知道林薇摔下展台的真相吗老地方见。】
发送地址显示在郊区仓库。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车窗外的雨又开始下,和碎镜之夜的雨一样急。仓库铁门被推开时,铁锈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角落里站着个穿雨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夏小姐雇我推的林薇。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夏知意的声音刺入耳膜:把她腿弄断,让她再也去不了巴黎。事成之后再加五万。
江叙白的指尖冰凉。录音里还能听到夏知意翻动纸张的声音,接着是她的冷笑:这是江叙白的行程表,他那天在画室补画,没时间管闲事。
她还让我做件事。
男人又掏出张照片,是江叙白的侧影,背景是巴黎画廊的签约会,说如果劝不住你不去巴黎,就……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把沾着锈的扳手,让你也尝尝断腿的滋味。
雨声突然变大,砸在仓库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江叙白想起三天前的深夜,他去地下画室取画时,头顶的感应灯突然闪烁,后颈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失去意识前,他看见穿衣镜里映出个举着画框的人影,画框上的红宝石在应急灯下闪着瘆人的光
——
正是从夏知意奶奶古琴上拆下来的那几颗。
她给了我这个当定金。
男人递来枚红宝石纽扣,和江叙白在老宅找到的一模一样,说这是传家宝,比黄金值钱。
江叙白攥着纽扣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夏知意总在失眠的夜晚摩挲这几颗纽扣,说:奶奶说红宝石能锁住真心,只要它在,相爱的人就不会分开。
离开仓库时,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江叙白突然看见路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夏知意的主治医生李医生。对方举着伞朝他挥手,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肩头积成小小的水洼。
江先生,
李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知意昨晚又没睡,抱着面碎镜子说要拼出真心。
他从公文包拿出份报告,这是她的最新诊断,童年创伤导致的依恋障碍,加上奶奶去世后……
江叙白的目光落在报告的家庭病史栏,那里写着
祖母:偏执型精神障碍。
第六章
记忆碎片
精神病院的探视室刷着惨白的墙漆,夏知意坐在对面,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剪得很短。看到江叙白进来,她眼睛亮了亮,像只受惊的小鹿:叙白,你来看我的画了吗
桌上摊着几张画纸,上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人影。夏知意指着其中一张,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美术教室,你趴在画架上睡觉,阳光把你的头发染成了金色。
她的指尖在画上戳了戳,我当时偷偷在你画板上画了只小猫,你都没发现。
江叙白的喉结动了动。他确实有幅大二的素描背面,有只歪歪扭扭的猫,当时以为是哪个学弟的恶作剧。
还有这个,
她又拿起另一张,蜡笔的蓝色涂得出格,是你送我铜镜那天,你说‘夏知意,以后你的画,我来收藏’。
画里的两个人举着面圆圆的镜子,镜面涂成了银色,你看,镜子里的我们笑得多开心。
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不锈钢托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夏知意的笑容突然僵住,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我不喝!那是毒药!
她把画纸扫到地上,双手抱头缩到墙角,你们都想害我!想把我从叙白身边赶走!
江叙白弯腰捡画时,看到最底下那张画着架古琴,琴身上点着七颗红点。夏知意突然扑过来抢,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红痕:这是我的琴!谁也不能碰!
她把画纸紧紧抱在怀里,眼泪砸在颜料上,晕开片浑浊的蓝,奶奶说,琴在,家就在……
知意,
江叙白的声音发哑,琴没丢,我帮你收着呢。
夏知意的哭声突然停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画纸边缘已经被攥得发皱,你没骗我就像你没骗我,说永远不离开我那样
江叙白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下。他想起无数个夜晚,她抱着他的胳膊说:叙白,等你成了大画家,我们就住带画室的房子,我给你炖一辈子竹荪鸡汤。
护士趁机把药片塞进她嘴里,递过水杯。夏知意咽药时喉结滚动,像吞了什么苦东西。等护士走后,她突然抓住江叙白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他们说我病了,说我把镜子打碎了。
她的指甲抠着他腕骨,可镜子明明是你摔的,你说‘夏知意,我受够你了’。
江叙白猛地抽回手。碎镜之夜的画面突然涌来
——
夏知意举着镜片抵着腕子,而他确实吼了句
我受够了。
我该走了。
他站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
夏知意突然在背后喊:叙白,你的袖扣掉了!
他回头时,看到她举着枚银质袖扣,正是林薇送的那枚。阳光透过铁窗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上次在画室捡到的,上面沾着你的颜料呢。
江叙白的手心沁出冷汗。那枚袖扣,他明明丢在了老宅的垃圾桶里。
第七章
镜中余温
画展闭幕那天,江叙白把《镜中囚》撤了下来。周馆长不解地看着他:这画卖了最高价,怎么……
送个人。
江叙白用防尘布把画裹好,布面渗出淡淡的钴蓝色,像未干的泪痕。
他没有去机场,而是开车去了精神病院。李医生在门口等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病历:她今天状态很好,一直在拼镜子。
他顿了顿,说要拼好送给你当画展礼物。
探视室的门推开时,夏知意正跪在地上,把碎镜片粘成圆形。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到江叙白扛着的画框,她突然笑了:是《月夜》吗我就知道你没扔。
江叙白把画靠在墙上,防尘布滑落的瞬间,夏知意的笑容僵住了。画布上纠缠的人影,破碎的铜镜,还有那片泛着紫黑的海,让她突然尖叫起来:这不是我们!你把我们画成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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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起桌上的胶水泼向画布,透明的液体在油彩上漫开:我要我的《月夜》!要我的铜镜!
混乱中,她碰倒了拼了一半的镜子,碎片在地板上滚得老远。
江叙白抓住她挥舞的手臂,她的手腕在他掌心细得像根芦苇。知意,看着我。
他把那枚红宝石纽扣放在她手心,琴找到了,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修复它。
夏知意的手指突然蜷住,纽扣硌在她的掌纹里。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澈,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真的
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像大二那年,你帮我修复被风吹坏的画那样
嗯。
江叙白的声音发颤。他想起那个春天,她的《荷塘》被台风吹得卷了边,他蹲在画室帮她抚平画布,指尖沾着她的颜料,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护士进来时,夏知意正把纽扣贴在镜子碎片上,像在补一颗掉落的星星。江先生,探视时间到了。
江叙白走出病房时,听到身后传来夏知意的声音,很轻很软,像怕惊扰了什么:叙白,明天给我带松节油好不好我想画幅新的《月夜》,画里的海,要像你眼睛那样的蓝。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脸。走廊的窗户正对着院子,有株玉兰开得正好,像极了夏知意最爱的白裙子。
三个月后,江叙白收到个包裹,寄件人是精神病院的护士。打开是个木盒,里面是面拼好的铜镜,镜面贴着张蜡笔画,画里的两个人举着镜子,镜子里的天空涂成了钴蓝色。
画的背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字:叙白,镜子修好了,你看,我们还在里面。
江叙白把铜镜挂在画室的墙上,正对着《镜中囚》。阳光好的午后,两面镜子的光斑会在地板上重叠,像两滴融在一起的泪。
他再也没去过巴黎,只是在每个周末,带着松节油和蜡笔去精神病院。夏知意总是坐在窗边画画,画里的天空永远是钴蓝色,画里的两个人永远手牵着手,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眼里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