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连年水患,渔民苦不堪言。
>少年石生为救乡亲,孤身潜入深海龙宫,欲求龙王息怒。
>他意外获得龙宫至宝定海珠,却因此被卷入龙王嫁女的旋涡。
>龙女凌波倾心石生,执意与他私奔人间。
>龙王震怒,遣虾兵蟹将追捕,更以全村渔民性命相胁。
>石生与凌波携手对抗,却难敌龙族法术。
>最后关头,石生将定海珠嵌入自己心口,化为一座巨大礁石。
>汹涌海浪瞬间平息,礁石永镇海疆。
>从此渔村风调雨顺,礁石被唤作石生礁,默默守护着这片他和凌波曾向往的人间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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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浪头一年凶过一年,像是海底有什么东西发了狂。渔村望潮岙的名字,听起来满是期盼,如今却成了莫大的讽刺。往年这时候,正是鱼汛正旺,千帆竞发的光景,如今海面上空空荡荡,只余下浑浊的、带着腥气的浪头,像一头头墨绿色的巨兽,咆哮着,一次又一次凶猛地撞向岸边那些低矮破旧的石头屋子。浪头退去时,留下满地狼藉的碎木片、断裂的渔网,还有被啃噬得只剩下惨白骨架的船骸,无声地诉说着大海的暴虐。
村口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榕树下,气氛沉得像压了铅块。老渔民海叔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一段被海水泡得发黑的船板,那是他用了半辈子的船最后剩下的东西。他深深吸了一口呛人的、带着咸腥水汽的空气,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龙王爷爷……这到底是犯了哪路天条要我们这些靠海吃海的人,断了生路
没人回答他。人群里弥漫着绝望的沉默。几个半大的孩子缩在母亲身后,眼睛惊恐地望着远处灰蒙蒙、仿佛要塌下来的海天交界线。老人们对着海神庙坍塌了一半的泥塑残骸,徒劳地磕着头,额头沾满了湿冷的泥土,嘴里念念有词,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削、皮肤被海风和烈日镀成古铜色的少年紧紧抿着唇。他叫石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像被海水洗过无数遍的黑曜石,此刻正死死盯着那翻腾不息、似乎永无餍足的海浪。他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是村里的老船医福伯,他咳嗽着,带着浓重的痰音:生娃子,光看着没用啊……海龙王发了怒,要祭品,要活祭……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里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声音低下去,充满了不忍,再这样下去……
活祭石生猛地转过头,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沉闷的空气里,拿人命去填填得满这无底洞吗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股滚烫的气流在身体里冲撞,我去!
你海叔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石生!你疯啦那是龙宫!是神仙地界!凡人下去,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不去试试,横竖都是个死!石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苦难刻蚀的脸,扫过那些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幼童,总比坐在这里,等着被一个一个丢进海里喂鱼强!我水性好,憋得住气,我……我去求龙王开恩!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说完,他不再看众人惊愕、劝阻、或是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眼神,转身大步走向海边。没人再拦他,沉重的绝望压弯了所有人的脊梁,这近乎疯狂的举动,竟成了黑暗里唯一微弱的光点。他脱下破旧的褂子,露出精瘦却筋骨分明的上身,深吸一口气,像一尾离弦的箭,猛地扎进了那墨绿色的、冰冷刺骨的怒涛之中。
海水瞬间包裹了他,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皮肤,钻进骨头缝里。他奋力向下潜去,光线迅速黯淡,四周变成一片幽暗的深蓝。巨大的暗流像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揉碎、卷走。耳朵里灌满了海水的轰鸣和一种来自深海、沉闷得让人心胆俱裂的低吼。
他屏住呼吸,凭着多年在风浪里搏命的经验,像条最灵活的鱼,在狂暴的乱流缝隙间穿梭、扭动。好几次,翻滚的旋涡几乎将他吞噬,尖锐的礁石擦着他的皮肤划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咬着牙,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向下!再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边的黑暗,身体对水的压力都有些麻木了。前方幽暗的深蓝里,蓦地透出一点微弱的、奇异的光晕。那光晕越来越清晰,范围越来越大,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石生奋力游近,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一片无法想象的巨大水晶宫殿群,静静地矗立在深海之渊。宫殿的墙壁、廊柱、穹顶,全都由巨大剔透的水晶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辉光,将周围的海水映照得如同流动的碧玉。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奇异的鱼儿在宫殿周围悠然游弋,它们身上的鳞片折射着水晶宫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辰。巨大的、流淌着七彩光晕的水母如同轻盈的灯笼,在宫殿上方缓缓浮动。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如火焰般燃烧的珊瑚森林,红的像血,粉的像霞,白的如雪,在流动的海水中摇曳生姿。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海龙宫!威严、瑰丽、寂静,带着一种非人间的、令人敬畏的宏大。
石生心中的震撼尚未平息,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喧嚣声浪却猛地撕破了这深海仙境的静谧。
抓住她!别让那丫头跑了!
快!拦住龙女殿下!
尖锐的呼喝声混合着沉重的甲壳摩擦声、兵器的撞击声,从宫殿深处汹涌传来。石生本能地一闪身,躲在一根巨大的、缠绕着发光海藤的水晶柱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前方一片由巨大珍珠铺就的广场上,一片混乱!数十名顶盔贯甲的虾兵蟹将,挥舞着钢叉长戟,正围追堵截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灵动得不可思议!她在冰刃的寒光间穿梭,如同一条最滑溜的海鳗。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鲛绡纱衣,衣袂飘飞间,映照着水晶宫的光芒,如同披着流动的彩虹。她身形高挑,乌黑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海藻,在水中柔曼地飘散。一张脸,是石生从未想象过的精致与明艳,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海水,此刻却燃烧着愤怒和不驯的火焰。
滚开!你们这群蠢货!清脆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侵犯的骄纵,本公主想去哪里,轮得到你们管
她正是东海龙王最宠爱的幺女——龙女凌波。
她显然在突围,目标似乎是宫殿群边缘一道不起眼的侧门。她手中并无兵器,但身法诡谲,每每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指尖偶尔划过水流,便带起一股强劲的暗涌,将靠近的虾兵冲得东倒西歪。然而追兵实在太多,层层叠叠,渐渐将她逼向广场一角。
眼看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青甲蟹将,挥舞着两柄沉重的铜锤,狞笑着从侧翼兜头砸向凌波的后背!凌波正被前方数柄长戟逼住,似乎避无可避!
石生心头猛地一紧!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冲动是否理智,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像一颗被激怒的海胆,从藏身的水晶柱后猛地弹射而出!目标不是蟹将,而是蟹将脚下那块被水流冲刷得异常光滑的巨大扇贝壳!
他双脚狠狠蹬在贝壳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掀!
那巨大的扇贝壳在水底翻了个个儿,搅起一片浑浊的泥沙。那蟹将猝不及防,沉重的身躯顿时失去了平衡,高举的铜锤砸了个空,整个庞大的身体轰然侧翻,激起更大的混乱水涡,正好撞倒了旁边几个试图合围的虾兵。
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凌波反应极快,那双海蓝的眸子瞬间捕捉到了石生这个陌生的闯入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抓住机会的决断!她娇叱一声,身影如电,从那缺口处一闪而出,目标直指那道侧门!
抓住那个凡人!混乱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嘶吼道,终于有人发现了石生。
几柄闪着寒光的钢叉立刻调转方向,带着破水的厉啸,狠狠刺向石生!
石生心知不妙,自己这点水性,在这深海龙宫面对这些虾兵蟹将,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猛地向旁边一滚,险险避开刺来的钢叉,冰冷的叉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起一阵刺痛。他不敢恋战,借着水流翻滚之势,也拼命朝着凌波消失的那道侧门方向冲去!
身后是愤怒的咆哮和紧追不舍的兵刃寒光。石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了那道雕刻着繁复海藻纹路的水晶门。
门后并非通途,而是一条更加幽深、狭窄的回廊。光线黯淡了许多,只有墙壁上镶嵌的一些发着微光的夜明珠提供着照明。回廊曲折,如同迷宫。
他刚冲进来,就感觉手腕一紧!一只冰凉滑腻、带着奇异力量的手抓住了他!
这边!快!是凌波的声音,急促而清晰。
石生来不及多想,被那股力量牵引着,在迷宫般的回廊里疾奔。凌波对这里显然熟悉无比,左拐右绕,轻盈得像在跳舞。石生跌跌撞撞地跟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憋气已经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
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越来越近。
就在石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晕厥的刹那,凌波猛地拉开一扇不起眼的、布满珊瑚和水草的暗门,将他狠狠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反手将门紧紧关上。
门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两人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呼……呼……你……你是谁凌波的声音带着喘息,黑暗中,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带着审视和好奇,紧紧盯着石生。
石生大口喘着气,肺部贪婪地渴求着空气,却吸不进分毫,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开始模糊。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手指痛苦地抓向自己的喉咙,身体因为缺氧而剧烈颤抖起来。
呀!糟了!凌波这才意识到石生只是个凡人,在这深海根本无法呼吸。她惊呼一声,带着一丝懊恼,忘了你是旱鸭子了!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许多,指尖迅速在石生眉心一点!
一股清凉奇异的气息瞬间涌入石生体内,仿佛干涸的河床被清泉滋润。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奇迹般地消失了!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海水但这海水入肺,竟如同呼吸空气般顺畅自然!
这……石生惊愕地摸着自己的喉咙,难以置信。
一点小法术,让你能在水里喘气儿罢了。凌波撇撇嘴,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得意。她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石生。水晶宫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勾勒出少年棱角分明、带着风浪痕迹的脸庞和那双即使在惊恐中依旧清亮执拗的眼睛。喂,问你呢,凡人,胆子不小啊敢闯龙宫,还敢坏我父王的虾兵蟹将抓我你叫什么怎么下来的
石生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叫石生,是上面望潮岙的渔民。海面连年水患,村子快活不下去了。我是来……求见龙王陛下,恳请他息怒,放过我们这些苦命的渔人!他的声音带着海风磨砺出的粗粝,也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
水患凌波那双漂亮的眉毛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明艳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也有无奈,哼,息怒怕是求错了地方……
她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的撞击声,还有低沉的呼喝:仔细搜!他们肯定跑不远!尤其是那个凡胎,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追兵到了!
凌波脸色一变,迅速拉住石生的手腕:这里不能待了!跟我来!她推开暗门的另一侧——那里并非墙壁,而是一大片柔软坚韧、交织缠绕的巨大海藻,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凌波像鱼儿一样灵巧地钻了进去,石生也赶紧跟上。
海藻迷宫幽深曲折,光线昏暗。凌波在前引路,动作轻捷无声。石生紧紧跟随,感觉像是在一个巨大生物湿滑的肠道里穿行,周围是无数滑腻的藻叶拂过身体,带着深海特有的冰凉和腥气。追兵的声音被层层叠叠的海藻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这是去哪石生压低声音问。
一个他们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凌波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顺便……带你去看看‘祸根’。
七弯八绕,眼前豁然开朗。海藻屏障的尽头,竟是一个隐蔽的小小石穴。穴内没有水晶宫的光华,只有中央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上方,静静悬浮着一颗珠子。
那珠子不过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深蓝,宛如将整个大海最深沉的宁静与力量都浓缩在了其中。它静静地悬浮着,没有任何依托,自身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却仿佛能穿透一切幽暗的光晕。光晕流转间,周围狂暴的深海乱流一靠近,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瞬间变得温顺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石穴。
石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中所有的焦躁、恐惧,甚至身体因寒冷和疲惫带来的不适,都奇异地平复了下去。仿佛灵魂被温柔的海水洗涤过一般。
这是……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定海珠。凌波的声音在幽静的石穴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她的目光落在那深蓝的珠子上,眼神复杂,龙宫至宝,也是东海安宁的根基。
石生心头剧震!望潮岙连年遭灾,难道是因为这定海珠出了问题他急切地问:水患……是因为它
哼!凌波脸上浮起明显的怒意,甚至带着一丝鄙夷,它好得很!是掌管它的人……心歪了!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转而看向石生,海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和决断:喂,石生是吧你想救你的村子
当然!石生毫不犹豫。
光靠求我父王是没用的。凌波走近石生,仰起脸,那双明澈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他现在……听不进凡人的哀求。想平息水患,或许……只有靠它!她抬手指向那悬浮的定海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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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生愕然:靠它我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凌波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龙族公主特有的骄纵和自信,定海珠有灵,镇压的是海疆气运,却也受人心牵动。心怀至诚守护之念者,或能引动它一丝力量,暂时抚平狂澜。你为救全村甘冒奇险潜入龙宫,这份心意,或许就是契机!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石生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带我走!凌波语出惊人,眼神灼灼,带我离开龙宫,去你生活的人间!我受够了这冰冷的水晶牢笼,受够了被当作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宝!我要去看真正的太阳,吹带着咸味的海风,踩在温暖的沙滩上!她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渴望和叛逆,只要你答应带我走,我就帮你拿到定海珠,哪怕只是暂时借用它的力量,也足以平息你家乡的水患!
石生彻底呆住了。带龙女私奔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下意识地摇头:不行!这太……
太什么凌波逼近一步,气势迫人,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你怕了还是觉得我不配去你们人间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嘲,也对,我不过是个被囚禁的龙女……
石生看着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黯然,想起她刚才在追捕中那不甘被困的倔强身影,心头莫名一软。他咬了咬牙:不是怕!是……龙王陛下震怒,你和我的村子,都承受不起!
留在这里,我承受的代价更大!凌波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带着一丝绝望的凄楚,父王要把我嫁给西海那条阴险的老黑龙!只为了换取他所谓的‘海域安宁’!我宁可死,也不要成为交易的筹码!
石生心头一震。他看着她倔强含泪的眼眸,那里面燃烧着对自由最纯粹的渴望,与他想要拯救乡亲的愿望,在绝望的深渊里奇异地共鸣了。
石穴外,追兵搜索的声音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凌波猛地抓住石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没时间犹豫了!石生!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帮你的望潮岙!赌一把!只要我们能冲出龙宫,到了海面,我有办法暂时躲开追兵!拿到定海珠,平息水患,然后……我们一起走!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诱惑。
石生看着近在咫尺的定海珠,那柔和的蓝光仿佛映照出渔村在滔天巨浪中飘摇的景象,映照出海叔绝望的眼神和孩子们惊恐的脸。他又看向凌波那双充满决绝和期盼的眼睛。
好!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我带你走!但定海珠……
一言为定!凌波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彩,如同夜海中最明亮的星辰。她不等石生说完,身形已如一道流光般射向石台,玉手伸出,毫不犹豫地抓向那悬浮的定海珠!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深蓝珠体的瞬间——
孽障!安敢窃宝!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雷霆之怒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整个石穴!伴随着这声怒吼,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顷海水当头压下!
石穴入口处,那坚韧的海藻屏障如同脆弱的蛛网般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得粉碎!
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堵在了那里。他身着绣满金色龙纹的玄色衮袍,头戴九旒冕冠,面容古拙威严,双目开阖间金光四射,仿佛蕴含着整个海洋的愤怒与力量。正是东海龙王!
龙王身后,是密密麻麻、刀枪如林的虾兵蟹将,杀气腾腾。
龙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狠狠刺向凌波抓向定海珠的手,随即落在她身边的石生身上,那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卑贱凡人!竟敢蛊惑龙女,觊觎龙宫至宝!罪该万死!
凌波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倔强地昂起头:父王!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要拿定海珠!是我要离开!我不要嫁给西海那条老黑龙!
住口!龙王须发戟张,周身水汽蒸腾,显然怒极,婚姻大事,岂容你任性妄为!西海联姻,关乎四海安宁!定海珠乃镇海之基,岂是你等小辈可以染指!他目光如电,再次锁定石生,声音冰冷彻骨,至于这个凡人……擅闯龙宫已是死罪,更兼引诱龙女,罪加一等!来人!
在!虾兵蟹将齐声怒吼,声浪震得石穴嗡嗡作响。
将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凡人,就地格杀!魂魄打入海眼,永世不得超生!
数名手持钢叉、体型魁梧的蟹将立刻杀气腾腾地扑向石生!叉尖寒光闪烁,带着致命的呼啸!
不要!凌波尖叫一声,情急之下,竟猛地将手伸向近在咫尺的定海珠!她并非要夺取,而是试图引动珠子的力量自保或救人!
然而,龙王比她更快!
龙王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挥!一股沛然莫御、如同海啸般的无形巨力轰然爆发!
砰!
凌波纤细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扫飞出去,重重撞在石穴坚硬的岩壁上,鲛绡纱衣破裂,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委顿在地,一时竟挣扎不起。
凌波!石生目眦欲裂,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忘了恐惧,忘了自己身处绝境,本能地就想冲过去。
但那些蟹将的钢叉已经到了!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阴柔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呼喝和杀气,让扑向石生的蟹将动作都为之一顿。
龙王身后,一个身影越众而出。此人身形瘦高,穿着一身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黑色鳞甲,面容苍白阴鸷,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笑意。正是西海派来议婚的特使,本体乃是一条道行高深的黑蛟。
黑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石生身上舔过,最后落在龙王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和更深的算计:龙王陛下息怒。此等蝼蚁,杀之易如反掌,未免太便宜了他,也……脏了陛下这龙宫宝地。
龙王眉头紧锁,强压怒火看向黑蛟:蛟特使此言何意
黑蛟阴恻恻地一笑,目光转向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凌波,又扫过石生,慢条斯理地道:陛下爱女心切,一时气愤。依小使愚见,此事倒也简单。龙女殿下年轻气盛,受这凡夫俗子花言巧语蛊惑,一时糊涂罢了。只需让这凡人……彻底断了殿下的念想,让她看清凡人的卑贱、无能,以及……背叛,殿下自然回心转意。
他顿了顿,欣赏着石生骤然绷紧的身体和凌波惊疑不定的眼神,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诱惑:陛下只需将这凡人,交还给他的……同族。让他们自己处置这个‘招来龙怒’,连累了全村性命的不祥之人!让他在他拼命想拯救的乡亲面前,被唾弃,被审判,被撕碎!让龙女殿下亲眼看看,她不惜忤逆陛下也要维护的‘情意’,在凡人的恐惧和自私面前,是何等脆弱可笑!如此,方能彰显龙威,又能……彻底断了殿下的凡心,安心待嫁西海。岂不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整个石穴陷入一片死寂。
龙王眼中金芒剧烈闪烁,显然在权衡。他看向凌波,女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恐和愤怒刺痛了他,但黑蛟的话,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心底——用凡人的手,摧毁女儿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彻底屈服!这似乎……比直接杀了那个凡人更有效果。
石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瞬间明白了黑蛟的毒计!这是要将他推回人间,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平息龙王怒火的祭品!更要让凌波亲眼目睹她被背叛!
父王!不要!凌波挣扎着喊道,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这不关他的事!是我……
住口!龙王猛地打断她,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情感。他不再看女儿,威严的目光转向黑蛟,缓缓点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好。便依蛟特使之言。让这卑贱凡人,和他的‘同族’,做个了断!
他袍袖再次一挥,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禁锢了石生!
不——!凌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石穴中回荡。
石生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急速上升,龙宫瑰丽的光影在身下飞速远离、模糊。龙王冷酷的话语、黑蛟阴毒的笑脸、凌波绝望的呼喊……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旋涡,将他吞噬。身体被无形的巨力束缚着,动弹不得,唯有那颗心,在冰冷的禁锢中,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担忧而剧烈地搏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生。
哗啦——!
一声巨响,石生像一块被抛弃的破船板,被狠狠地、粗暴地甩出了海面,重重砸在坚硬的礁石滩上!
咸涩冰冷的海水呛入鼻腔,剧烈的撞击让他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他趴在嶙峋的礁石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苦涩的海水,视线一片模糊。
耳边,是熟悉又陌生的、狂暴的海浪轰鸣!比之前更加凶猛!浪头不再是墨绿,而是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无数怨念的深黑!它们不再是撞击,而是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高高跃起,然后如同黑色的巨掌,狠狠拍向海岸!每一次拍击,都伴随着大地沉闷的颤抖和岩石崩裂的刺耳声响!
望潮岙,已是一片泽国!曾经低矮的石屋,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浸泡在浑浊的、漂浮着杂物和死鱼的海水里。几处稍高的地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哭声、喊声、绝望的祈祷声,在怒涛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
龙王爷息怒啊——!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孩子……我的孩子……
石生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呼喊,但全身剧痛,喉咙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渔民看到了礁石滩上那个挣扎的身影。
看!那……那是谁
好像是……石生
石生!是石生!他回来了!
人群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惊疑、恐惧、还有一丝在绝境中抓住稻草般的希冀,交织在每一张被苦难扭曲的脸上。海叔推开人群,踉跄着跑到前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石生,声音嘶哑颤抖:石生!是你你……你见到龙王了龙王怎么说水……水能停吗
石生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火炭,龙王冷酷的宣判、黑蛟阴毒的笑脸、凌波绝望的眼神……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告诉他们告诉他们灾难的根源告诉他们龙王的条件告诉他们……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就在他痛苦地沉默时,异变陡生!
原本就狂暴翻腾的黑色海面,猛地剧烈沸腾起来!如同煮沸的巨大墨池!海水分开,巨浪如墙般向两侧排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通道!
旋涡之中,无数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虾兵蟹将踏浪而出!它们面目狰狞,散发着浓烈的腥气和杀意,如同来自地狱的海怪军团,密密麻麻,瞬间铺满了近海的海面!
为首的,赫然是那名在龙宫广场上被石生掀翻过的青甲巨钳蟹将!它挥舞着巨大的铜锤,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
奉东海龙王陛下敕令!尔等凡夫,供奉不诚,触怒天威!更兼纵容刁民石生,擅闯龙宫禁地,蛊惑龙女,觊觎至宝!罪无可赦!
它巨大的钳子猛地指向礁石滩上刚刚挣扎站起的石生,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
龙王有旨:交出此獠!以其血肉魂魄,平息龙怒!否则——
蟹将的巨钳猛地向下一挥!
轰——!!!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道都更加粗大、更加漆黑的水柱,如同狰狞的黑龙,从蟹将身后的海面冲天而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撞向海岸远处一片尚未完全被淹没的高地!那里聚集着最多的妇孺!
巨响震天!碎石、泥沙、断裂的树木混合着惊恐绝望的惨叫声冲天而起!那片高地瞬间被削平了大半!浑浊的海水疯狂地倒灌进去!
否则!今日便是尔等葬身鱼腹之期!望潮岙,鸡犬不留!蟹将的咆哮在滔天巨浪和人们的哭喊声中回荡,充满了冷酷的审判意味。
交出石生!
龙王要石生!
快把他交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瞬间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情谊。无数双眼睛,带着极致的恐惧、怨恨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齐刷刷地、死死地盯在了礁石滩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石生站在冰冷的礁石上,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上此刻写满的恐惧与怨恨,听着那一声声如同利刃剜心的交出石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深海龙宫的禁锢更加刺骨。龙王和黑蛟的毒计,正以最残酷的方式上演——他成了众矢之的,被自己豁出性命想要拯救的人,亲手推向深渊。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嘶声大喊,声音却被淹没在更加狂暴的浪涛声和人群绝望的嘶吼中。
抓住他!把他交给龙王!
是他招来的祸事!
别让他跑了!
人群彻底疯狂了。几个精壮的渔民,眼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祭品的渴求,红着眼,操起手边的鱼叉、船桨,嘶吼着冲下高地,踏着没过脚踝的浑浊海水,朝着石生所在的礁石滩扑来!他们的身后,是更多被恐惧驱使的身影,如同汹涌的潮水。
石生看着那些冲来的、曾经一起出海、一起修补渔网的熟悉面孔,此刻却扭曲如厉鬼。他踉跄着后退,脚下湿滑的礁石几乎让他摔倒。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无处可逃!前有疯狂的同族,后有滔天的怒海和狰狞的虾兵蟹将!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渔民,手中的鱼叉带着破风声,几乎要刺到石生胸前的刹那——
都给我住手!
一声清越冰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娇叱,如同九天落下的冰泉,骤然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一道绚烂的七彩流光,如同撕裂阴霾的霓虹,猛地从石生身边不远处的海水中激射而出!
光芒敛去,凌波的身影显现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破裂的鲛绡纱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淡金色的血痕,脸色苍白,但那挺直的脊背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却让她如同一位从深海走出的复仇女神。
她玉手一挥!
嗡——!
一股强劲的环形水浪凭空生成,带着沛然巨力,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噗通!哎哟!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渔民,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纷纷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倒在浑浊的海水里,溅起大片水花。后面的人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得人仰马翻,攻势瞬间瓦解。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呆了,恐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非人间的绝美女子。
凌波!石生又惊又喜,心头的绝望被这熟悉的身影瞬间驱散了大半。
凌波没有看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海蓝色眸子,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死死地刺向海面上那黑压压的虾兵蟹将,最终落在为首的青甲蟹将身上,声音冰冷刺骨:滚回去!告诉敖广(龙王名讳),他的女儿,不是他交易的筹码!望潮岙的百姓,更不该为他的昏聩陪葬!
龙女殿下!青甲蟹将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震,显然没料到凌波竟能冲破龙王的禁制追出来。但它很快稳住,声音带着一丝强硬,陛下旨意不可违!殿下速速随末将回宫!莫要再执迷不悟,与这卑贱凡人……
执迷不悟的是他!凌波厉声打断,周身水汽蒸腾,强大的龙族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竟让海面上那些虾兵蟹将一阵骚动,为了所谓的‘联姻’,不惜颠倒黑白,嫁祸凡人,更驱使尔等涂炭生灵!东海龙宫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人群,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听着!水患非天灾,实乃**!龙宫动荡,殃及池鱼!与石生何干与你们何干你们要做的,是拿起武器,守住自己的家园!而不是被恐惧蒙蔽双眼,将屠刀挥向为你们舍命之人!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被恐惧占据的心灵上空。海叔等人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浑身湿透、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清亮的石生,再看看海面上那些狰狞的海怪……一股混杂着羞愧、震惊和茫然的情緒在人群中弥漫。
妖言惑众!青甲蟹将恼羞成怒,巨大的铜锤猛地互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众将士听令!龙女已被凡人蛊惑!陛下有旨:擒拿龙女,格杀石生!荡平此村!杀——!
杀——!
随着蟹将一声令下,海面上黑压压的虾兵蟹将齐声咆哮,声浪震天!它们驱动着坐骑(巨大的海马、狰狞的海兽),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兵刃,如同决堤的黑色钢铁洪流,踏着滔天巨浪,向着残破不堪的海岸线,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浪涛被它们的力量催动得更加狂暴,如同无数座移动的黑色山峰,狠狠压来!
守住!凌波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决绝的火焰。她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印,口中念诵起古老晦涩的龙语咒文。
刹那间,她周身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七彩光华!光华流转,迅速在她身前凝聚!
昂——!
一声清越威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响彻天地!光华之中,一条由纯粹水流构成的、庞大而威严的巨龙虚影昂然显现!巨龙鳞爪飞扬,栩栩如生,散发着磅礴的龙威和凛冽的寒气!
去!凌波玉指向前一点!
水龙咆哮,巨大的身躯搅动风云,卷起更加狂暴的巨浪,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和粉碎万钧的气势,悍然冲向那汹涌而来的虾兵蟹将洪流!
轰隆——!!!
水龙与黑色的钢铁洪流猛烈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无数虾兵蟹将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冻结成冰雕,随即被狂暴的水流和龙影撕扯得粉碎!冰晶混合着碎裂的甲壳、兵刃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然而,虾兵蟹将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赴后继,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那青甲蟹将和另外几名明显是头领的强大海妖,周身也爆发出强烈的妖光,合力催动法术!
凝水成兵!万箭穿心!蟹将怒吼。
海面上,无数黑色的水箭凭空凝结,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带着刺耳的尖啸,铺天盖地地射向凌波和石生!更有数股巨大的、如同巨蟒般的黑色水柱,从不同方向狠狠抽打向凌波维持的巨大水龙!
凌波脸色更白,嘴角又溢出一缕金血。她全力维持着水龙,分神在身前布下一道流转的水幕屏障,艰难地抵挡着那无穷无尽的水箭攒射。水幕剧烈震荡,涟漪疯狂扩散,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石生!接住!凌波在激战中猛地一甩手,一道深蓝色的流光射向石生!
石生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入手冰凉圆润,正是那颗龙宫至宝——定海珠!它在他掌心静静躺着,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蓝光,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手臂流入他体内,让他因战斗而翻腾的气血瞬间平复了不少。
用你的心念!引导它!平息这片海域!凌波的声音带着急促和巨大的消耗传来。
石生握紧定海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如海的宁静力量。他闭上眼,努力摒弃所有的杂念和恐惧,将全部心神沉入那颗珠子,心中只剩下一个最纯粹、最强烈的念头:停!让这海,停下来!让这浪,平息!让望潮岙,活下去!
定海珠的光芒微微一亮,似乎有所感应。石生周围狂暴的海风、喧嚣的浪涛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一小片空间,变得异常宁静。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涟漪,开始缓缓向四周扩散开去……
然而,这微弱的、初生的平静涟漪,在龙王那足以倾覆天地的狂怒意志和数万虾兵蟹将掀起的毁灭性力量狂潮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海面上,凌波的水龙在数名强大海妖头领的合力轰击下,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龙躯被数道狂暴的黑色水柱硬生生撕裂、绞碎!化为漫天水花消散!
噗!凌波如遭重击,娇躯剧震,一大口淡金色的龙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布下的水幕屏障也在无数黑色水箭的攒射下轰然破碎!几支漏网的水箭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钉在她纤细的手臂和肩头,爆开冰冷的血花!
殿下!
龙女大人!
岸上,海叔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惊恐的呼喊。刚刚被凌波话语激起的一丝血性,瞬间又被这残酷的碾压击溃,绝望重新攫住了每一个人。
哈哈哈哈!青甲蟹将发出震天的狂笑,巨大的铜锤直指摇摇欲坠的凌波和握着定海珠、努力引导却收效甚微的石生,负隅顽抗!死路一条!众将士,碾碎他们!
黑色的毁灭洪流,在击溃水龙后,再无阻碍,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卷起数十丈高的恐怖巨浪,如同天倾,朝着海岸线上那渺小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残破的村落,轰然拍下!
巨浪的阴影遮天蔽日,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石生看着凌波染血的身影,看着她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庞,看着那排山倒海、足以将整个望潮岙拍成齑粉的黑色浪墙……再看看手中那光芒虽亮、却无法阻挡这灭世之威的定海珠。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恐惧和不甘!
凌波……他喃喃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一刻,石生猛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所有的挣扎、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磐石般沉静的决绝!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恐惧的明悟!
他不再试图去引导定海珠平息整个狂暴的海域。
他握紧了那颗深蓝的珠子,将它死死地、紧紧地按向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这颗来自深海的至宝,彻底融入自己的血肉,嵌入自己的灵魂!
石生!你要做什么!凌波看到他的动作,一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尖声嘶喊,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来阻止!
但已经晚了。
定海珠接触到石生胸膛的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璀璨光华!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蓝,而是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炸裂!炽烈!纯粹!带着一种牺牲自我、锚定乾坤的磅礴意志!
光芒瞬间吞没了石生的身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在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巨浪即将吞噬海岸的千钧一发之际——
光芒骤然收敛、凝聚!
岸上所有人,海面上所有的虾兵蟹将,连同刚刚扑到石生身边的凌波,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开、荡开。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滔天的黑色巨浪悬停在半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恶龙。
在那光芒收敛的核心处,在石生原本站立的地方——
一座巨大的礁石,无声无息地矗立了起来。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苍青色,质地坚硬无比,棱角嶙峋,带着一种历经万古风浪冲刷的粗粝质感。礁石的形状并不规则,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厚重,仿佛它亘古以来就扎根于此,与大地血脉相连。
最奇异的是,在这巨大礁石正中心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拳头大小的浑圆宝珠——正是那定海珠!它仿佛成为了礁石的心脏,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深蓝光晕。那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如同母亲温柔的凝视,一圈圈、无声无息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光晕所及之处,时间凝固的假象瞬间打破!
那悬停在半空、带着毁灭气息的数十丈高黑色巨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狂暴的动能、狰狞的形态、毁灭的意志,都在那柔和的蓝光中冰雪消融!巨浪无声地坍塌、回落,化为温顺的浪花,轻轻拍打着新生的礁石底座,发出轻柔的哗哗声,仿佛在向这位新生的守护者致意。
海面上,那如同黑色钢铁洪流般冲锋的虾兵蟹将,被那柔和却蕴含无上镇海意志的光晕扫过,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它们眼中狂暴的杀意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浩瀚海疆本源的敬畏与茫然。那青甲蟹将手中的铜锤哐当一声掉落在甲壳上,它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看着那颗镶嵌在礁石中的定海珠,再感受着这片海域瞬间平息下来的、前所未有的安宁气息,巨大的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骇。
狂暴的飓风,消失了。震耳欲聋的轰鸣,沉寂了。翻腾不休的怒海,驯服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宏大而深沉的宁静。海风变得轻柔,带着清新的咸味拂过面颊。海面如同最上等的深蓝色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温柔地涌向岸边,在嶙峋的礁石和残破的沙滩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温柔的吻痕。
万顷碧波,烟消云散。
岸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渔民都呆呆地站着,如同泥塑木雕。他们望着那座突然出现的、散发着宁静蓝光的巨大礁石,望着那颗镶嵌在礁石心脏位置、如同活物般脉动着的深蓝宝珠,再看着礁石下方,那温顺得如同羔羊的海水……
海叔手中的半截船桨,啪嗒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沙地上。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块礁石,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个名字在他喉咙里滚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凌波是唯一能动的人。
她被那股柔和的力量推开,跌坐在不远处的浅水里。鲛绡纱衣浸透了海水,紧紧贴在身上,手臂和肩头的伤口还在渗出淡金色的血液。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失魂落魄地望着那块巨大的礁石。
那座礁石……那嵌入心口的定海珠……
石……生……她喃喃地念着,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破碎不堪。
她猛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那座礁石。冰冷的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小腿。她扑到礁石跟前,伸出颤抖的、染着金血的手,用力地、徒劳地去抠那块镶嵌在礁石中心、与礁石仿佛已生长为一体的定海珠。
出来!石生!你出来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最初的嘶哑低喊,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嚎,我不要珠子!我不要这该死的安宁!我要你出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带我去看日出的!你答应过的——!
她的指甲在坚硬的礁石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便劈裂、渗出血来。淡金色的龙血和礁石上冰冷的海水混合在一起,顺着那粗粝的表面蜿蜒流下。
定海珠依旧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蓝光,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她,却又冰冷地拒绝着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凌波无力地滑跪在礁石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肩膀剧烈地抽动。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礁石上,又迅速被海水冲刷得无影无踪。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在突然变得无比宁静的海岸边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凄凉。
海面上,那些虾兵蟹将,在那股镇压一切的宁静力量下,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战意和凶戾。青甲蟹将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复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敬畏,也有一丝茫然。它默默地挥了挥巨钳,所有虾兵蟹将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沉入海中,消失不见。海面彻底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争从未发生过。
岸上的人群,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死寂中,被凌波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唤醒。
海叔第一个踉跄着冲下高地,冲到礁石前。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敬畏,抚摸着那粗糙、冰冷、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生命力的礁石表面。指尖触碰到那流淌下来的、混合着凌波金色血液的水痕,他浑身一颤。
石生……娃子……他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声音苍老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恸和悔恨,是你吗……是……是你救了咱们……救了望潮岙啊……浑浊的老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
更多的渔民围了过来。他们默默地站在巨大的礁石前,看着那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深蓝宝珠,看着伏在礁石上哀泣的龙女,再看着眼前这片前所未有、温柔宁静的大海。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紧接着,一个,两个……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风吹过的麦浪,无声地跪伏在这座新生的礁石前。
没有言语,只有压抑的哽咽和无声的泪水,在宁静的海风中飘散。
许多年后。
望潮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风浪里飘摇的破败渔村。风调雨顺,海晏河清,赋予了它新的生机。崭新的、更坚固的石屋沿着修葺一新的海岸线错落排开,洁白的墙,青灰的瓦。港湾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刷着鲜艳的油漆,桅杆林立。空气中弥漫着鱼获的鲜香和生活的安稳气息。
村口那棵老榕树依旧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投下浓密的绿荫。树下,竖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青石碑。碑文被岁月和风雨打磨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苍劲的字迹:石生礁——镇海安澜,永佑乡梓。
老榕树下,总会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抱着牙牙学语的孙儿,指着远处海面上那座永恒矗立的苍青色巨大礁石,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那个古老的故事。
……看呐,那就是‘石生礁’!海叔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厉害,但每一次讲述,浑浊的眼中都会泛起泪光,他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海天之间那座沉稳的轮廓。
很久很久以前,咱们望潮岙啊,可遭了大难!海龙王发了怒,浪头比山还高,房子像纸片一样被冲垮……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往昔的沉重。
小孙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后来呢,海爷爷后来呢
后来啊,海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光,咱们村出了个了不起的娃子,叫石生!他呀,为了救全村的老老少少,一个人就敢往那龙王爷的老巢里闯!那可是龙宫啊!深不见底,虾兵蟹将多得数不清……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神秘紧张的气氛。
再后来呢孩子听得入了神。
再后来……他遇到了龙王爷的小女儿,一位顶顶好看、心肠也顶顶好的龙女娘娘……海叔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当年那流光溢彩的身影和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眸,石生娃子拿到了龙宫的宝贝‘定海珠’,可龙王不答应啊,派了千军万马来抓他们,还要淹了咱们村子……
孩子的呼吸都屏住了,小手紧紧抓着海叔的衣襟。
就在那最最要命的关头!海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崇敬,石生娃子,他……他把那颗能定住大海的宝珠,硬生生地,按进了自己的心口里!
啊!孩子惊呼一声,小脸上满是惊愕和难过。
就那一瞬间!海叔的手激动地比划着,天大的浪头,‘哗啦’一下,全没了!变得比镜子还平!那座礁石,就那么一下子长了出来!石生娃子……他,他就变成了那块礁石!永远地……镇在了那里!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怀念和敬仰:从那以后啊,咱们望潮岙,就再也没遭过风灾海难!年年鱼虾满仓,日子越过越红火!都是石生礁在保佑着咱们呐!
孩子似懂非懂,仰着小脸,望着远处那座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的礁石。晚霞将苍青色的岩石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礁石中心的位置,仿佛有一点深蓝的微光在霞光中若隐若现地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
石生礁……孩子稚嫩的声音念着这个名字,充满了懵懂的敬畏。
海风轻柔地拂过海面,带来湿润的咸味和归航渔船的汽笛声。夕阳沉入海平线,将最后一片瑰丽的霞光涂抹在天际,也笼罩着那座沉默的礁石。
没有人注意到,在礁石背向渔村、最靠近深海的那一面,嶙峋的岩石缝隙间,静静地开放着一小簇奇异的花。
那花形似微小的海葵,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流转不定的色彩,时而如朝霞般绯红,时而如深海般幽蓝,时而又如月华般莹白。它没有馥郁的香气,只有一种极其清冷、仿佛来自深海水晶宫的微光在花瓣间流淌。
每当月华最盛的夜晚,尤其是满月之时,清冷的月光如纱般笼罩着石生礁。那一小簇奇异的花,便会散发出比平时更明亮、更柔和的七彩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无声的梦境。那光晕温柔地萦绕着礁石,尤其是中心那颗深蓝宝珠的位置,久久不散。
月光下,海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漫天星斗和那座沉默的礁石。那簇散发着微光的花,在礁石的阴影里轻轻摇曳,花瓣上的流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又似在温柔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