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死后,偌大的家业落在了二叔手里,我成了任人欺凌的丫鬟。
堂兄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新婚之夜我的簪子插进了他脖子。
后来,徐飞焉把我带回了他的家。
我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心里的慰藉。
可在那一天,他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1
府里的张嬷嬷把一木盆脏衣服摔在我跟前,粗声粗气地指使道:呐!把这些衣服洗了!
我低眉顺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放进木盆。
是,张嬷嬷。我弯着腰,张嬷嬷满意地哼了声,扭着圆润的腰身离开。
在府里,我没有地位,偶尔听到丫鬟们小声道: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哼!
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把自己当成南宫府的大小姐了。
娘死了,爹爹没多久也突发恶疾,随娘去了。
我成了孤女。
二叔牵着堂兄南宫配天的手走进灵堂,痛心疾首道:大哥,可怜你这一去,留下踏茹一孤女,怎能扛起南宫府这偌大的家业
小弟不才,愿替大哥掌管!
见二叔抬袖抹泪,不慎泄露嘴角一抹窃笑,令我心头一颤。
二叔接管了父亲留下来的家业产业,对我却无半分叔侄情谊。
此后,我虽被称呼一声堂小姐,地位却如同婢女。
三年后,二叔死了。南宫府由南宫配天执掌。
南宫府逐渐没有人再叫我一声堂小姐,而是毫无敬畏与友善的踏茹。
我的双手,原本是在爹娘和夫子的教导下,握笔、抚琴、练剑。
可现在,这双手只能泡在水里,搓洗这些脏衣服;只能拿着扫帚扫垃圾,拿着斧子劈柴。
晚饭后,我被吩咐送饭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那间屋子窗户被封了起来,就算是白天也不见日光。地上铺着层稻草,躺在上面,时而能感觉到老鼠悄悄爬过自己的脚。
南宫配天曾多次把我关在这间黑屋子里,我从开始害怕、挣扎、反抗,到后来麻木、沉默,变成现在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南宫配天功不可没。
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一阵铁链的哐当脆响。
看来南宫配天怕人逃走,用铁链把他锁了起来。
我举着烛火,放在屋里的一张木桌上。
那个人的脸在我面前清晰起来,我看了他半晌,失了神。
这张脸,我似乎多年以前见过。
虽然他的模样变了,但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
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脸上血色全无,衣裳上还有已经干枯的血迹。
一定是狠狠地得罪了南宫配天。
南宫配天那人小心眼,淄镞必报。我心里头有些同情眼前的人。
我把饭菜摆放到他面前,那人些许是饿极了,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我目不转睛盯着他。
为何一直看着我他咽下最后一口饭,闷声问道。
我迟疑道:你是不是姓徐
他目光疑惑,我掏出一块糖,放在手心里慢慢递给他。
记忆里的那个人嗜糖如命。
他愣了下,随后不客气地抓起来放进嘴里。
一般人吃糖都是放在嘴里含着慢慢融化,可他却喜欢咬碎,牙齿间发出咔嚓声。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
徐……徐哥哥
我确定了他就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徐飞焉。
2
你……
他认不出我了。
我是踏茹!小时候那个经常给你桂花糖吃的踏茹!你还……记得吗我又激动又紧张地看他。
他思索片刻,看了看我,眼神依旧迷茫。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一下了然。
之前,我是金枝玉叶,是南宫府备受宠爱的大小姐。
爹爹白手起家,创下南宫府偌大的家业。可爹爹一去,二叔就迫不及待地霸占整个南宫府。
他凭什么!
我的呼吸变得粗重,看着徐飞焉,说道:我爹娘死了,南宫府现在是我堂兄南宫配天掌事。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徐飞焉伤得很重,伤口没有上药,已经开始化脓。
南宫配天这是想要他死。
我悄悄拿了治疗刀伤的药,趁着给徐飞焉送饭时拿给他。
徐飞焉说,他是因为看到南宫配天在强抢一良家姑娘,看不过去,出手相救,这才得罪了南宫配天。
于是当晚,他被人暗算,变成现在一身重伤,被丢在这小黑屋里自生自灭。
南宫配天一边让人给他送饭,不至于让他饿死,又一边让他忍受身上伤口化脓腐烂的痛苦。
我要救他。
铁链的钥匙在南宫配天的书房,他用那根铁链锁过我;后来我听话了,他又让我用这链子锁过别的不听话的家丁和丫鬟。
我偷到了钥匙,凭着对南宫府地形的熟悉,把徐飞焉带到一处墙角的小洞旁。
这个洞,勉强能挤一个人。
徐飞焉看了看我,神色复杂。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我对他笑了笑,你放心,我好歹也是南宫配天的堂妹,他顶多饿我几顿,不会真拿我怎么样。
夜幕被揭开,我祈祷着徐飞焉能够平安逃脱,一夜不眠。
南宫配天在凉亭上看着他的美妾抚琴,有家丁来禀报徐飞焉逃走的消息。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素日里是谁负责给他送饭
家丁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公子,是踏茹。
南宫配天冷笑一声,对家丁道:下去吧。
我后背发凉,但心想,这些年,他对我最严重的惩罚,不过是关在黑屋子里,让我与老鼠做伴。
我早习惯了不是吗
只要徐飞焉能够安全,那就值得。
想到这,我坦然地把嘴角微微扬起。
而南宫配天却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凉亭。
他越冷静,我便越心慌,一整天心中都惴惴不安。
晚间,他派人来传我。
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南宫配天摁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并给我倒了一杯酒。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忐忑地接过酒杯。
他冲我笑道:你我兄妹二人多少年没有在一张桌上坐着了
如今我们都无父无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陈府当家人陈玉官前些日子来府里拜访,见你一面,如见天仙下凡……
我手一抖,手中酒杯掉落在地。
3
陈玉官年逾五十,已有十七房妻妾。我嫁过去,做他第十八房小妾。
婚期定在三日后,我像个没有自由的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换上喜服,描眉上妆。
我面无表情看着镜中的自己,小时候娘抱着我说:我们茹儿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
茹儿会像娘亲一样美吗
娘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茹儿以后啊,比娘亲还要美。
而今,没有父母庇佑的美貌,成了将我拖入地狱的绳索。
南宫配天的身影闯入镜中,对镜中的我啧啧称赞:果然是个美人,难怪陈玉官那老东西一直跟我讨要你。
我从镜中看着他,恨意涌在眼眸。
踏茹,别怪哥哥狠心,哥哥也是为了了却大伯与大伯母的临终遗愿,替你寻个好人家,我这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我笑了起来,那我还要多谢哥哥了!你们一家人鸠占鹊巢,霸占我父母留下的家业,将我赶到下人住的地方,让我与他们同吃同住,这是为我着想
听到这话,南宫配天反而坦然地笑道:你父母的家产呵呵!你父亲是南宫家的人,他所挣得的家产都是属于南宫家族,我是南宫家族唯一的男丁。而你只是一个迟早要嫁到别人家的赔钱货,这家产不给我给谁!
他的手指戳在我心口,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莫要给我旁生枝节。否则,别怪我不顾兄妹情分,让你成为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蹄子!
心冷不防被狠狠刺了一下,疼痛至极。
我瞪着南宫配天,我恨他!却只能接受他给我安排的命运……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花轿被缓缓抬起,一路抬进陈府大门。
为显示对我的重视,这场婚礼是以娶正妻的排场来举行。
行过礼后,我被喜娘搀扶着带入洞房。喧嚣散去,陈玉官踉跄着走进来,冲我吐着浊气:娘子——呃!
浓烈的酒气扑了一脸,我别过头,被他用力掰回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敢给我脸色看他娘的!
陈玉官一个巴掌挥在我脸上。
我摔到床上,他顺势压下来,一只手撕扯我身上的衣裳。
我是你丈夫!老子就是你的天!你敢给我摆脸色
我拼命推开他,可他像一座山那么重。
他喷洒在我颈窝处的呼吸令我恶心,游走在我身上的手令我绝望。
我不甘心。
头上的发钗松动,我像溺水者忽然看到了一根浮木。
手悄悄握住了发钗……
温热的液体喷在我脸上,陈玉官捂着脖子,那里不停地在喷血。
鲜血喷在我身上的红色嫁衣,像是与之融合在了一起。
你……你这个……贱人!他睚眦欲裂,最后头一歪,倒在我身上,没了动静。
良久,我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忽然惊恐地推开他的尸体。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陈玉官的尸体迟早会被发现,我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换了身衣裳,把陈玉官的尸体抬到床上,盖上被子。
尽管我害怕得浑身颤抖,可我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4
推开房门,我对外面的守卫说道:老爷睡下了,不要进去打扰。我到后院散散心,想一个人静静,你们不要跟来。
守卫恭敬道:是,夫人。
在没有人的地方,我翻墙逃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远处的地方跑。
不知道陈府的人怎么发现了陈玉官的尸体,第二天,满城都是捉拿我的官兵。
他们拿着我的画像,仔细对比着街上看到的每个女子;守在城门,任何出入的人都要被严查一番。
我在牛棚里躲了七日,晚上时偷偷出来拿主人家厨房的食物填肚子。
白天时,我躲在草堆里,主人家的男娃用木棍戳着草堆玩,木棍冷不防戳在我脸上。
我闷哼一声,那男娃吓了一跳,喊着他的爹娘,草堆里有东西!
那对夫妇小心翼翼地扒开草堆,惊讶道:这里怎么有个人
我仓皇跑开。
那夫妇在后面追,来人呐!有偷牛贼!
我拼了命地跑,不慎撞到了从拐角处出来的一人,自己也摔了一跤。
那男主人追了上来,拽住我的胳膊,对那人说道:飞焉,这人躲在我家牛棚好些时日了,定是想偷我家的牛!
我愣了愣,看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一拍身上尘土的男子。
他的脸上有了血色,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这次他也没认出我来。
梁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会……徐飞焉看了看我,忽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他认出我了!
我就这样住在了徐飞焉的家中。我脸上的污垢使得旁人未能认出我是满城通缉的南宫踏茹,甚至……认为我是男子。
我便顺势扮成男儿,与徐飞焉以表兄弟相称。
只是偶尔在家中,我恢复成姑娘家模样。
徐飞焉的家是一座不大的宅子,每每徐飞焉留我一人在家时都会千叮万嘱让我关紧大门。
他道:阿茹,旁人敲门切莫打开,只得听到我的声音再开门。
我点头应下,心中有一股暖流轻柔滑过。
只是那天,徐飞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待我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止他一人。
徐飞焉身旁的姑娘面上沾了些许灰尘,衣裳也划破了几处,但看起来是极好的料子。
那张脸,楚楚可怜,温婉可人。
踏茹姐姐!她轻柔地唤了我一声。
秦丹画是当朝丞相的女儿,秦相国把她许配一位大将军,秦丹画不愿,便从相府偷溜了出来。
这位相国千金自小养在深闺里,不识人间险恶,被人骗光了钱财,只剩一身好料子衣裳。
但今天,这身好料子也差点被人拔去。
她身无分文,偷了包子铺的包子,被当场捉住。
没钱就拿这身上等料子来换!几个人粗鲁地要扯下她的外裳。
徐飞焉适时出现,替她付了包子钱,还把她带了回来。
5
秦丹画是位千金小姐,她的手只抚过琴、握过笔。
先前我与徐飞焉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也湛然自在。秦丹画住在这里,想要与我分担家务,只是她洗的衣裳总是不干净,煮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她总是在我后面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啊踏茹姐姐,我再重新做一次。
罢了罢了,我推开她。
我着实不明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相国千金不当,跑来这里过这苦日子
直到我看到她悄悄拿着个荷包,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绣得歪歪扭扭的飞焉二字,脸上泛起轻微的甜蜜的笑意。
我如遭晴天霹雳,坠入冰窟。
前些日子,她向我讨要针线,我贴心地告诉她,若是衣裳破了,我可以帮她缝制。
可秦丹画拒绝了我。
她看了那个荷包很久,听到徐飞焉从外面回来时的敲门声,才连忙把荷包收了起来。
那晚,我试探性地问她:丹画,你打算何时回相府
我……她看了看我,又看向徐飞焉,低下头,筷子咬在嘴里,一副小女儿扭捏的模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徐飞焉有些不满,丹画住这里不碍着旁人。
我是为丹画的名声着想,她是相国府千金,却住在一个陌生男子家中,要是传出去的话……
飞焉哥哥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有踏茹姐姐你在,我们不算是孤男寡女,对丹画的名声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她不知道,如今我是以男子装扮出门,在旁人看来,她是一个姑娘家跟两个男人住在一起。
踏茹,徐飞焉放下碗筷,看着我说道:今后你出门,就恢复女儿身吧,为了丹画的名声。
那我若是被陈的人发现呢
什么陈府的人秦丹画好奇问道。
没什么。我失了胃口,淡淡说了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便起身离开。
不知何时,我慢慢爱上了徐飞焉,或许是在小黑屋那时候,又或许是跟他相遇的这段时日。
他把我带到这宅子里,细问我那些天的遭遇。
我哭着陈述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抱着我,手轻轻拍着我后背,安慰着我:别怕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也许是那个时候,我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当成人生的慰藉。
但现在,他要为了秦丹画的名声,让我冒着被陈家人发现并抓回去的风险,对外恢复女儿身。
他认识秦丹画,才几天啊。
翌日,我照样打扮成男儿模样,跟他和秦丹画一同出门。
徐飞焉有些不悦,但也任由我去。
秦丹画也打扮成了一俊俏男子,调皮地对徐飞焉拱手作揖,拿腔拿调道:兄台,小生这厢有礼了!
然而我们三人坐在一处茶楼里,我头上的帽子忽然被人一把拿掉,长发也散了下来。
女扮男装南宫踏茹,如今可让我找到你了!
6
我周身血液凝固,呆坐在原地。
一把剑迅速架在我脖子上,身后响起冰冷的声音:转过来。
我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到一张与陈玉官有几分相像的面庞。
陈元虎,陈玉官的独生子。
说来也怪,陈玉官娶了那么多妻妾,却没一人能再为他诞下子嗣,临了临了,只有陈元虎这一根独苗。
贱妇!你杀了我父亲,竟然还躲在这茶楼里悠闲来人!陈元虎大喝一声,茶楼里顿时冒出数个手持武器的侍卫,齐齐将我围住。
徐飞焉正欲上前,我余光瞥见秦丹画轻轻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这番举动落在我眼里,却是两人的亲昵互动。
我狠狠咬住后槽牙,心中像是泛起了毒汁。
就在我要被陈家的人带走时,徐飞焉拦住了去路。
他赤手空拳对付一群拿着兵器的人,却不落下风。
从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身手。
陈元虎在一旁拉开长弓,在一群打斗的人群里瞄准徐飞焉。
我暗叫不好,正要大喊小心,但箭已离弦。一个身影飞速从我身旁掠过,在徐飞焉面前顿住。
那支弓箭从她背后穿过胸口,秦丹画倒了下去。
画儿……画儿!徐飞焉悲戚地喊了几声。
秦丹画受了重伤,但还没死。
我们逃到山上,躲在一处隐秘的山洞里。
秦丹画昏迷了三日,这三日,我见到徐飞焉眼里从未见过的忧伤与柔情。
他冒着危险到山下去取药,他用嘴给秦丹画渡药水,他轻轻抚摸秦丹画的脸痴痴地流泪,他……
我心痛如绞,徐飞焉,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是。他握着秦丹画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丹画是为了我受伤,能豁出性命对待我的人只有她一个,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
那我呢
当初为了助他逃离南宫府,我被南宫配天随意指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那晚上陈玉官丑陋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色欲填满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我本不该面对这一切。
就是因为助徐飞焉离开南宫府。
再次天黑时,秦丹画醒了过来,她像是做了噩梦,额头冒汗,嘴里不停叫着徐飞焉的名字。
飞焉,快走,快走。你们不要伤他!
最后,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徐飞焉过去抱住她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噩梦而已。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情绪。
秦丹画哭道:我梦到一群人在追杀你,他们……他们……
徐飞焉轻笑道: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不信你摸摸。
他握住秦丹画的手贴自己面颊上,秦丹画双手颤动一下,接着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飞焉哥哥!
他们二人相拥在一起,我走出了山洞,漫无目的在林里游荡。
徐飞焉爱上了秦丹画,原以为我与他情投意合,没想到却是我自作多情。
原来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他大发善心,救我一时,我却打算将一生交付予他。
我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月色寂静,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由远及近。
7
我拔腿便跑,那人一个飞身将我制住,陈元虎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恶魔。
小美人儿,我看你往哪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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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大骇,先前他见了我皆是一副苦大仇深欲将我杀之而后快的模样。
如今他信子般的舌尖轻轻舔舐我的耳珠,如恶魔般低语:踏茹,你让我好找。
他撑起身子看着我的脸,早就听闻南宫府有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让我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后背泛起阵阵凉意,他的手早已伸进了我的衣裳。
我不能喊,他粗鲁又蛮横地撬开我的牙关。
以为扮成男人我就认不出你了你的脸早已经在我心里浮现千万次,无论你扮成什么样,都能认出你来。
他扯下我最后一块遮羞布,我闭着眼,屈辱地接受这一切。
陈玉官那个老不死的活了五十多岁,纳了十七房妻妾,竟还想把你这样的美人儿纳为十八房妾室。
多亏了你在洞房花烛夜那晚要了他性命,不然我何时才能接管陈府这偌大的家业,哈哈哈哈!
他的双手如蛇一般游走在我身上,你应该是属于我才是,不论你的心,还是你的身体……
我只是一个从大小姐沦落为奴婢,又被迫嫁给一个老头的孤女;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只想平凡地活着。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陈元虎趴在我身上喘息着,最后一吻落在我肩上,而后满意地离开。
月色惨白,我走到洞口,里面传来一句: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她无父无母,又为了我被迫嫁给五十岁的男人,背负上人命。我只是为了还她的恩情。
我的……恩情
我相信你,飞焉哥哥。秦丹画含羞带怯投入徐飞焉怀中。
她绣的荷包,系在了徐飞焉腰间。
他们拥在一起,热烈地亲吻。
踏茹姐姐她要一直跟我们同住吗
她跟我们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我会替她寻个好去处。
此处突然刮起了凉风。
我突然觉得冷,我想起小时候娘亲抱着我的感觉。
可我没有爹娘了,没有家了。
我无处可去,无处可去……
8
陈府的少爷陈元虎向众人宣布一个消息:杀害陈玉官的另有其人,我的簪子原本是要刺向刺客,却反被他夺去,成了杀死陈玉官的凶器。
陈玉官的死,与我并无干系。
从今起,陈府多了位姨太太。
陈元虎尊我为十八姨娘,却夜夜流连在我卧房。他喜欢唤着我后娘,在我身上驰骋。
现在陈府由他当家,其他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情。
他紧紧搂着我道:小后娘,你真美!
我的手指轻轻撩拨他的后背,陈元虎身躯一颤,我的手又覆上他的脸庞。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
你……喜欢我吗
他的吻霸道又时而温柔,小后娘难道还不知道元虎的心意
一双手在我腰间细细摩挲,一下一下充满了道不清的情欲意味。我双手攀上他的后背,迎来新一轮的的波动起伏。
据探子来报,秦相府的人已经找到了秦丹画,把她带了回去。
但是徐飞焉……
我轻笑,秦相爷想要跟那位大将军结亲,巩固自己朝中地位。他会看得上徐飞焉那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
徐飞焉在酒馆里喝得烂醉,他看到我,口中喃喃着画儿向我伸出手。
伸到一半猛然缩了回去。
不,这是梦……
这不是梦。我冷冷说道。
真的吗他眼神一亮,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我面前,眼神迷离。
这不是梦你真的是画儿
放肆!这是我们陈府的十八夫人,你是哪个野小子竟敢对夫人不敬!身旁的丫鬟盈儿厉声喝道。
如今在陈府,除了陈元虎,我的地位最高。
他贪恋我这张脸,给了我在陈府仅次他的权利和地位。
盈儿,走吧。我轻声道。
走之前,我让丫鬟付了徐飞焉的酒钱。
我对他有愧,谁让我派人去相府传信,让相府的人找到他们的大小姐,使得这对有情人不能相守呢
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陈元虎已经不避着下人堂而皇之进入我的卧房,他惩罚性地用力啃咬我的嘴唇,直到我吃痛闷哼一声,这才放开了我。
房里的丫鬟们不知何时退了出去,陈元虎眼神带着警示,嘴里却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去看了徐飞焉那小子
是啊。我莞尔一笑,看到他我就开心,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开心吗
他眼里的警示愈加浓烈。
你看见他就会开心
没错,看到他痛苦,我就开心。我靠在陈元虎胸膛,把他垂落下来的发丝缠在手指上,打着圈圈。
哈哈哈哈!他将我横抱起来走向床榻,踏茹,你真是让我欲罢不能。
春色迤逦,在房中荡漾。
翌日,我在街上碰到徐飞焉,他胡子邋遢,神形憔悴。
我们坐在茶楼里,他关切地问:踏茹,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过的好吗
很好。我呡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现在是陈府的十八姨太,虽然陈老爷死了,可是陈少爷是个孝子,愿意奉养我这位他过世父亲留下的妾室。
徐飞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可陈老爷之死……
与我无关,陈老爷的死是贼人所为。而且,陈府就是我的好去处,你说呢
你都听到了他恍然大悟一般,难怪你这段时日消失不见。踏茹,我并非有意,我……
不必解释。我打断他,我如今过得很好,对你说的话也并未放在心上。
说完,我起身离开。
徐大哥,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恩情,哪怕有,也早还清了。
走出茶楼,一辆马车横在前方,夫人!车夫替我掀开帘子。
刚踏进马车内,陈元虎便蛮横地将我拽入怀中,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时而霸道,时而温柔。
9
这么喜欢看那小子,不如我让人把他绑来,在陈府当一条狗,天天逗你开心,如何
他松开了我,一手托住我的下巴。
哼!我冷笑一声,你是在告诉我,我的眼光如此不济,竟然喜欢一条狗吗
他笑了起来,好好好,那我不让他当狗,就让他一辈子跟那个秦丹画相爱不能相守,这样你开心了吗
当然。我又缩进他的怀里。
陈元虎把我带到一处商贾繁荣之地。
下了马车,他将一顶帷帽替我戴上。穿过人群,上到二楼,进到一间摆满各种蛊虫与毒药的房间。
我从来都不相信,爹爹当年的死,是突发恶疾。
好些时日没见到我的好堂兄了,我命人备好马车,来到南宫府。
客厅里,南宫配天打量我这一身华服和满头珠钗,揶揄道:
我说好妹妹,你如今这富贵日子可是哥哥为你求来的,是不是比在这里当个只能打杂的小姐好多了
他轻蔑地笑了起来。
我亦附和着笑了:的确要多谢哥哥,要不是哥哥把我嫁入陈家,踏茹现在还在南宫府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将一杯茶端到南宫配天面前,诚恳道:哥哥,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妹妹敬你一杯。
见南宫配天迟迟不接过那杯茶,我将手收回,对着茶杯呡了一口。
哥哥不相信踏茹,以为踏茹会下毒吗我相信哥哥还是小时候带我放风筝的那个配天哥哥。
再说了这里是南宫府,妹妹哪有机会在哥哥面前下毒呢
南宫配天脸上的防备忽然消散,神情舒缓,仿佛还带了丝愧疚。
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踏茹,我……他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哥哥说。
一定。我微笑道。
几日后,听说南宫府的公子南宫配天突然身染重疾,高烧不断,惧冷、咳血。
我去看望时,他躺在床上,盖了几床被褥,身体依旧不停地颤抖。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蛛网似的青紫色纹路。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身旁的管家摇头叹气道:踏茹小姐,公子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你说什么疯话!我只有这一个哥哥,治不好他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将所有人赶了出去,都给我滚!
而后,我走到床边,对着南宫配天哽咽道:哥哥,你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连大夫都治不好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为什么哥哥的病,跟当年父亲的症状一模一样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惊恐地看着我。
因为,我正在笑。
你应该很好奇,我是怎么下毒,又为什么喝了那杯茶却安然无恙,对吧
我伸着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可我不想告诉你呢!
10
南宫配天死状极其惨烈,南宫府的产业也回到了我手里。
我现在应该叫你南宫小姐,还是小后娘陈元虎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嗅着我身上的脂粉香气。
踏茹,你好美!
他又忽然变换了语气,揶揄道:这么美的女人,竟能做出毒害亲堂兄的事,真是让人意外。
我笑了:我堂兄不是伤寒入肺,病死的吗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将我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踏茹,你真是个坏女人,又美丽又坏的女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是么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想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闻言,我笑了。
如此,我便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我得知秦丹画宁可抛掉相国府千金的身份,也要与徐飞焉厮守。
他们如今就住在昔日的宅院里。
我语气忽然变得凶狠:我要你去杀了秦丹画!
陈元虎犹豫道:秦丹画可是秦丞相的女儿……
但秦丞相不喜欢徐飞焉,不然秦丹画又为何要跟她父亲翻脸离开相国府徐飞焉那个穷小子能给她什么,风花雪月的爱情吗
你杀了秦丹画,将这件事推到徐飞焉身上,再借着捉拿杀害相府千金的凶手为由,取徐飞焉性命,到时候谁又能知道真凶是你
陈元虎闻言,眉毛一挑,你这是要我去送死徐飞焉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况且秦相会相信是徐飞焉杀死了他女儿吗
我手指轻点他的鼻尖,挑逗道: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哈哈哈。
听到儿子二字,陈元虎眸光暗了下去,情欲之味甚浓。
我们无血缘关系,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常人眼中违背伦理道德的快感。
徐飞焉这么喜欢秦丹画,不就是因为她相国之女的身份吗要是成了秦相国的乘龙快婿,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可以尽享人之齐福。
但是可惜啊,秦相国看不上他,秦丹画那个蠢女人也宁愿抛掉相国之女的身份跟着徐飞焉吃苦。徐飞焉山鸡变凤凰的美梦碎了,对秦丹画起了怨念,却不小心失手杀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相国千金。
陈元虎思索片刻,我继续道:只要除了他们两个,我便一生一世不与你分离。
说罢,我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陈元虎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扣住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接着一阵狂风暴雨席卷至我全身,我在暴雨里摇晃、起伏。
雨歇风停后,他趴在我心口喘气。
他对我说道:我答应你。
收到陈元虎的死讯,我并不感到意外。
我坐在灵堂前,有下人禀报:夫人,有一位位叫徐飞焉的男子求见。
让他进来。
我穿着素衣麻服,灵堂上白幔烛火摇曳,满堂肃静。
11
徐飞焉自进门起,目光便在我身上不移开。
那是带着冷漠、审视与不愿相信的目光。
我回忆小时候见到的他,看到我手里的桂花糖,眼神炯炯发光;长大后重逢,他眼神落寞,可却在认出我后有了亮光;在宅院里,总是温柔地看着我。
如果没有秦丹画,如果他没有遇见秦丹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我会平平淡淡地和他度过一生
我是不是也会幸福
他的语气跟他的脸一样冰冷,南宫踏茹,丹画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她
听说相国府千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凶手当场被他一剑封喉,徐飞焉遍寻名医,将秦丹画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如今来便是要找我兴师问罪了。
我示意众人退出灵堂,冷声道:徐飞焉,你当初说过,会一直保护我,我们也一直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可这一切在秦丹画出现后都变了,你的心被她夺去,不再属于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她
徐飞焉面色凝滞,后知后觉道:你对我……
原来他一直都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从未对我上心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
啪--
徐飞焉脸上浮现五道红印。
你把我当成妹妹你不爱我却要和我说出一生一世保护我的亲昵话!徐飞焉,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哪样不是在诱导我爱上你而今你却说只把我当妹妹
他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你一直恨着丹画,假意为了我们委身陈府,是为了日后让陈元虎听你的枕旁风,让他来杀了丹画
我轻笑摇头,错了,不是要陈元虎去杀丹画,而是要你杀了陈元虎。
我怎么会愿意跟一个侮辱过我的人在一起,陈元虎才是我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他们三个都是我恨的人,无论谁死我都是赚到了。
真是畅快!
你那么恨他,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他
亲手杀他我好笑地看他,你难道不知道我可是他的后娘,他父亲生前八抬大轿将我抬进门的十八姨太,哪有母亲杀死儿子的道理
你疯了……他摇头喃喃道。
疯我癫狂地大笑起来,从我杀了陈玉官那天起我就疯了,在我被陈元虎糟蹋的那晚,我早就疯了。我以为遇到你便可过上安生日子,可我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可是没关系。我起身,一手轻轻抚上小腹,我如今不仅是南宫府的掌权人,还是陈府的当家主母。过去的一切,我不再与你计较。
他的神情在我一手抚在小腹上时变得震惊,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良久,他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我。
这是陈玉官死前让我交给你,他说对不起你,还说他并不怪你。
我接过玉佩,玉佩的一面刻着一对鸳鸯,在我看向徐飞焉时,他已经离开了灵堂。
玉佩另一面似乎还刻了字,我翻过来,温润的羊脂玉配上镌着:踏遍山河,唯愿与茹共赴三餐四季,白首不相离。
那个傻子,竟然真的想和我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