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策公主,拳力超群威震朝野,却因武力值爆表嫁不出去。
母后急得差点掀翻后宫:测个屁的姻缘石都给我碎了二十一块!
那夜我雪中救回一个俊美失忆男,看他乖乖喝药、安静擦剑的模样,难得心动。
还没等搞清他的身世,仇家就杀上门:玄门悬赏十万金要这叛徒的命!
男人突然抬眼,气场骤变。
区区悬赏呵,本座便是玄门宗主,看谁敢动我夫人
第二天他带我杀回玄门踢馆,踩着仇家的脸轻笑:听说你要抢我的位置
二月二,龙抬头。照理说这该是祈福纳祥的好日子,只是此刻大明宫西侧空旷的小练武场上,气氛实在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巨大的汉白玉石料打磨而成的光滑圆形石板——天策朝用来测试武将之力的玄玉盘,又一次在沉闷的巨响中四分五裂。裂纹蛇行蔓延,最终炸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块,无力地滚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唉……一声沉重得能榨出苦水来的叹息,自我身后传来。
我拍了拍锦袍袖子沾上的一点石粉,转过身,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望向练武场边缘。
母后柳皇后,身着华贵端丽的常服,此刻额角却隐隐有青筋在跳动,那张保养得宜、端庄娴静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几乎要滴下水来。她紧抿着唇,纤长玉指死死捏住一只金丝掐边的团扇扇柄,力道之大,我真怀疑那扇骨下一刻就要寿终正寝。
而她身后,一排负责更换玄玉盘的禁卫大汉,人人脸上都印刻着四个大字:生无可恋。他们抬着一块新的玄玉盘过来时,步履维艰,汗流浃背,喘息声粗重得如同拉着几百斤的风箱,汗水沿着刚毅的下颌线蜿蜒流下,啪嗒砸在青砖上。望向那新的玄玉盘的眼神,仿佛不是在搬运一块测试用石,而是在挪动一座注定要被摧毁的小山。
独孤瑾!母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尖锐,打断了禁卫们的哀嚎,你……你给哀家说说!这都是第几块了!二十一!整整二十一块玄玉盘!
她向前一步,指着我,指尖微微发颤:自打你及笄,哀家和你父皇为了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倒好,这满朝文武俊彦,但凡有点能耐的,都被你拉来这练武场‘切磋’!京畿卫卢统领被你一拳震飞三丈远!征西将军的侄子连刀都握不住就被你吓得软倒在地!上个月那个新晋武状元,被你一掌拍裂了玄玉盘还不够,人现在还告假在家养内伤呢!
她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哀家就想知道,哪家儿郎敢娶一个动辄能把测姻缘、考武功的石头都打碎的公主!你……你是要气死哀家,好把这后宫一并拆了算数吗!她说到最后,几乎要咬牙切齿。
我扁扁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块小碎石,试图把它磨成齑粉:母后息怒嘛。声音努力放软,这玄玉盘,是它天生就不够结实……真的。儿臣……儿臣也很苦恼啊。我微微垂下头,余光却在母后气急败坏挥袖离去的背影上打了个转,再扫一眼那些苦着脸吭哧吭哧抬着新玄玉盘准备就位的禁卫。
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独孤瑾,天策帝女,封号无双。这封号还真是……够无双的。无双到无人敢摘花的地步。心头仿佛堵了一团湿棉絮,沉甸甸,又闷得慌。我捏了捏手腕,骨头发出细微的、代表着澎湃力量的轻响。这身力气……它总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跳出来作祟。尤其在这个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开始忧心终身大事的时候。
算了,今天不宜再测。我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转身朝练武场外走去,懒得再理会身后那群禁卫解脱般的眼神。
寒冬的朔风,如同藏着冰刀霜刃,刮过京郊苍山山麓稀疏的枯林,卷起地上新落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寒彻骨髓。我一身素色劲装,外罩猩红斗篷,策马疾驰在林间略显狭窄的小道上。天色已近浓黑,风雪越发急密,几乎遮蔽前路。
父皇交代办的事虽已办好,但归途耽误不得。马蹄踏碎积雪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拉紧缰绳,放缓了些马速,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莽莽苍苍的白。
倏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钻入我的感知——微凉,带着濒临散尽的挣扎。
我的心神骤然绷紧。手腕一抖,骏马长嘶一声,灵活地偏离主道,朝右侧一片被风雪裹挟的山坳深处钻去。
风更急了,卷起的雪幕不断拍打在面门上。我眯起眼,勒马驻足,锐利的目光穿透飞舞的雪片,扫向坳底最凹陷处。
那里,半截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枯树干下,似乎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几乎已与雪色融为一体,若非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绝难发现。
翻身下马,猩红斗篷在雪地上铺开一道鲜艳的印痕。我快步走近,蹲下身,拂开那人身上薄薄一层新落的白雪。斗篷下的脸露了出来。
心口毫无预兆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种奇异而陌生的失重感。
那是个极其年轻的男人。
哪怕在这种狼狈不堪、濒临冻毙的时刻,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冰雪给他长而密的睫毛覆上一层薄霜,紧闭的眼睑轮廓在微弱的星光下勾勒出脆弱动人的弧线,挺直的鼻梁下,失血的薄唇紧抿着。他的五官线条完美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清冷孤绝,像一块沉在深潭寒玉的玉璧,蒙了尘,碎了边角,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光华。
他身上只有一身被刮破多处、沾满雪污泥渍的玄色布衣,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物。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生有厚重的茧子,显然长期握持兵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腕内侧的一个印记,那是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复杂符文,像胎记,又似某种古老的烙印,只露出一角,隐在皮肉纹理之中。
一个失忆的、神秘、来历不明,且长得过分好看的男人。
我沉默地看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那暗红的诡异印记片刻,没由来的,一丝异样情绪在心口细微荡漾开去。算了,总不能真丢在雪地里喂狼吧我叹口气,随即利落地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扶起,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腿弯,微一发力,毫不费力地将他打横抱起,动作轻松得如同拈起一根羽毛。
这具颀长男子身躯的重量,对我而言,轻得像片羽毛。
抱着这个冰凉如雪的男人,翻身上马。他的头靠在我胸前,冰冷的气息带着冰雪的气息拂过颈侧。我一手控缰,一手拢了拢他身上覆着的猩红斗篷边缘,将他裹得更紧实些。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背上多出的分量和不寻常的寒意,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蒙蒙的雾气。
走了,‘不记得兄台’。我低语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扯动缰绳。骏马扬起前蹄,撒开四蹄,载着我们两人,重新踏破风雪,冲入了越来越浓的黑暗与寒潮中。猩红的斗篷在身后翻卷,如同一面猎猎的战旗,在苍茫雪夜划出一道迅速远去的轨迹。
夜色与风雪,将归途和刚刚救起的不速之客一并吞没。
公主!这……这……贴身侍女小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气味古怪的汤药,站在暖榻前,手里托盘都跟着不稳当地微微打颤,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看榻上昏睡的人,又看看我,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我正拿了块温热湿润的帕子,仔细擦拭着那柄随陌生男人一同被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长剑。
剑身黯淡无光,布满泥雪干涸后的斑驳污渍,剑鞘更是被刮得厉害,露出几道醒目的深痕,几处镶嵌似乎也松动了。但当我褪去布满污秽的旧鞘,用帕子擦过冰冷的剑脊时,指腹却感受到一种沉重而内敛的质感,仿佛蛰伏于渊的寒蛟,带着隐隐的锋锐之气。
怕什么又不是山精野怪。我头也没抬,语气平淡,目光依旧专注在手中的剑上,指腹擦过剑脊上一处极为细密的暗刻云雷纹,那纹路古朴诡异,透着难以言喻的杀气。云雷这绝非寻常武士或镖师能用得起的兵刃。这更像是……某种传承印记。心头疑云稍稍加深了一分。
榻上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我动作一顿,抬眼望去。
那个失忆的俊美男人幽幽转醒。长长的睫羽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一双眼睛如同浸在寒泉里的黑曜石,清澈,深邃,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丝毫焦点,只是茫然地映着暖阁里跳跃的烛光。他似乎极其虚弱,试图撑起身子,手臂却软绵绵地根本使不上劲。
别动。我立刻放下手中剑,走到榻边,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两分,先把药喝了。我从小昭手里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刚好入口。然后,自然地倾身靠近,一手扶住他瘦削的后肩,另一只手将碗沿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苍白的唇边。
他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空洞的双眼转向我,片刻的对视,像在无声地探寻着什么。那股若有似无的、如雪峰冷松的干净气息,距离极近地萦绕在鼻端。我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即又稳住。男人没有再抗拒,顺从地启开薄唇,安静地一口一口,就着我的手,将那碗闻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苦药汁喝了下去。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昭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嘴巴微张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那男人喝完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大约是被药味激了一下。他安静地靠在我撑住他肩背的手臂上,微微喘息片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环顾了一下这间温暖舒适、陈设典雅的暖阁,眼神依旧是一片迷蒙的雾海,找不到任何落点。他最终将视线落在我脸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干涩沙哑的声音才艰难地挤出喉咙:这里……是何处你……又是谁我……又是谁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带着纯粹的困惑和如初生婴孩般的脆弱。
这里是长安宫城,我是独孤瑾。我扶他慢慢重新躺好,替他掖好被角,声音放得很平缓,尽量不让他感觉到任何压力,至于你是谁……我顿了顿,注意到在我提到长安宫城和独孤瑾时,他空洞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茫然之外的东西,但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被浓雾重新覆盖。
我收回手,拿起床头那柄已经被擦拭出几分峥嵘本色的长剑,横置于他眼前,锋锐的剑光落入他黑沉的眼瞳。这把剑,认得吗我的目光紧锁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的视线落在剑身上,定定地看着那流泻的寒光和繁复的云雷暗纹,沉默了片刻。烛影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跳动,长长的睫羽垂着,遮掩了眸底汹涌的情绪。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迟疑着,想要触碰那冰冷的剑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剑脊的一刹那——
砰!!!
窗外传来一声沉闷重物坠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寒锐嘶鸣和侍卫爆发的厉喝:有刺客!保护公主!!!
原本安宁温暖的暖阁,刹那间被一股浓稠如墨的死寂凶戾杀机完全笼罩!那杀气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几乎凝固了空气!
榻上刚刚苏醒的男人,瞬间绷紧了全身!那双原本如沉潭死水般空洞的眼睛骤然掀起滔天狂澜!他的五指猛地收拢,不再是病弱无力地想要触碰,而是如同鹰隼扣抓猎物般,死死抓住了横在身前的长剑剑柄!一股截然不同于虚弱病态的、阴冷狂暴如地狱寒潭般的气息,毫无保留地自他那单薄的身体内轰然爆发!
他仿佛不是躺在温暖的锦被之中,而是骤然化身为踞守绝岭冰峰、蓄势扑杀的凶兽!只待猎物踏入领域的致命一击!
变故只在瞬息!
闪开!男人沙哑的低吼压过了外面的混乱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话音未落,他人已如鬼魅般从暖榻上弹起!速度快得在烛火下拉出一道残影!
那股因重伤失忆而收敛潜伏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暴烈气势,排山倒海般瞬间充塞了整个空间!
暖阁紧闭的楠木花窗外,几个鬼魅般的黑影已经撞破窗棂,带着凌厉的杀机和飞扬的木屑直扑而入!刀锋寒光直取榻上之人!
几乎在男人低吼出声的瞬间,我原本下意识要迎击的动作微妙地一顿。并非忌惮敌人,而是刹那间感知到身边人那瞬间爆发的巨大变化——那不再是雪中无助的白狐,而是亮出了獠牙,要守卫某种绝不容玷污之物的凶兽!我手腕一翻,刚才还拿在手里把玩的剑鞘已然挥出,如同长鞭般狠狠抽向最先闯入者凌空劈下的利刃!动作快如闪电,刁钻狠辣!
铛——咔嚓!
刺耳的金铁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同时响起!那偷袭者的刀竟被沉重的精钢剑鞘生生砸断!剑鞘去势不减,裹挟着雷霆之力狠狠撞在那偷袭者的胸口!那刺客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嚎叫,胸骨碎裂之声清晰可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瘫软如泥。
这一耽搁,男人已然扑至我身前半步!他的动作快得违背常理,重伤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强行催动,一步踏出,手腕一抖,那柄黯淡的长剑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恶蛟骤然苏醒!没有任何繁复花巧,只是一记凌厉到极致也简单到极致的直刺!
剑光撕破暖阁内明灭不定的烛影,带着纯粹冰冷的杀伐之音,精准无比地洞穿了第二个刺客的咽喉!剑尖从后颈冒出,带起一溜粘稠的血珠!
太快!太狠!纯粹是为了收割生命而存在,不带丝毫犹豫!
这时,最后一名刺客的弯刀带着诡异的弧线,贴地斩向男人的下盘,时机刁钻,角度阴毒!
我眼眸一寒。就在刀锋即将沾上男人足踝的那一瞬,左脚无声无息地递出——快得只留下残影——不偏不倚,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跺在了那刺客的手腕上!
啊!!!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刺客凄厉的惨叫同时爆发!那刺客的右手腕以一个恐怖的角度弯折下去,弯刀脱手,掉落在地。我脚腕顺势向下碾去,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碎骨声!刺客整条手臂彻底变形扭曲!
整个暖阁里血腥气骤然浓烈刺鼻。
男人刺穿敌人喉咙的长剑已然收回。他似乎力竭,身体剧烈一晃,长剑脱手,呛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冰冷的地板,一手紧捂胸口,急促而压抑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子在切割肺腑,额上冷汗涔涔滑落,那张如冰雪雕琢的俊美脸庞此刻因剧痛而绷紧,唇色惨白如纸。
他微微抬起头,那双刚刚盛满冰冷杀戮之意的眼睛,透过凌乱披拂下来的几缕乌发,直直地望向我。刚刚燃起的杀气和决绝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虚弱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审视。那目光复杂,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衡量,更深处翻涌着某种破碎又倔强的光芒,是记忆的残片在狂潮中碰撞
地上被我一脚踩碎了手腕、疼得浑身抽搐的刺客发出桀桀的怪笑,因剧痛而变形的脸上竟挤出一个恶毒扭曲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嘶喊:……哈…哈……玄门……十万金…悬赏……你……你们……逃……
玄门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沸腾油锅中的冰块,在暖阁内死寂的血腥中炸开无数涟漪!
男人的身躯猛地一震!撑在地上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悬赏他缓缓抬起脸,目光不再是之前对敌人时的空茫,也不再是看向我时的复杂审视,而是一种沉寂千年、积累无数寒霜、此刻却被熊熊怒火点燃的目光!冰冷刺骨,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俯瞰尘埃、不容亵渎的绝对威严!那眼神足以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他撑在地上的手猛地发力,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内腑的撕裂剧痛,几乎是凭借着一股可怕的意志力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依旧摇晃,每一步都沉重蹒跚,却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决绝。他踉跄着走到那名痛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刺客面前,深黑得如同寒渊的眼眸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那张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脸上。
……悬赏本座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沙砾摩擦,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区区十万金……就悬赏本座冰寒彻骨中陡然透出火山爆发前恐怖低沉的嘶吼,那森冷的杀意瞬间暴涨百倍!整个暖阁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他缓慢而沉重地弯下腰,布满冷汗、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恐怖力量,猛地攥住那刺客的衣领,像拎一摊发臭的死肉般将对方从地上拽了起来,直拖到自己眼前!伤口被牵动,鲜红的血迅速在素白的寝衣上洇开一团刺目的印记。
刺客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在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黑眸逼视下,发出不成声的恐惧呜咽。
男人的脸逼近对方因恐惧而煞白扭曲的脸,冰冷的气息带着血的腥气喷在刺客颤抖的皮肤上。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酷的弧度: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座便是玄门宗主——沈不言。我的行踪悬赏……你也配提
暖阁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男人因剧痛而压抑的喘息声和刺客恐惧到极致的心跳声!
十万金悬赏沈不言
——原来我的男人值这个价。
嘴角无意识勾起一点弧度。
他松开手,那刺客软泥般瘫倒在地。沈不言的眼神没有在那堆垃圾上停留一秒,猛地转向我。
那双幽邃冰寒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滔天巨浪的余焰,却在触及我的身影时,像是撞击到了亘古坚硬的岩石峭壁,所有的残火狂澜都瞬间凝滞、沉淀。风暴的核心,不可思议地投射出一束绝对专注、不容置喙的光。
……至于我身边的这位,他一字一句,如同金铁掷地,在弥漫着血腥气的暖阁中敲下不可撼动的烙印,目光沉凝如渊,牢牢攫住我,是我的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山河俯首的决然,尔等蝼蚁,也配动念
夫人那已经不成人形、瘫在地上的刺客猛地一抖,残存的意识被这句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话震得魂飞魄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被扼住了脖子,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恐惧和彻底的绝望!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离奇、也最致命的魔咒!
玄……玄门宗主……刺客哆嗦着,残存的气力都用在试图抬起那只被彻底踩碎的手,指向沈不言,又猛地移向我,像是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公主……夫人语无伦次,如同疯魔。
沈不言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半分,似乎这种惊骇欲绝的反应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再看地上那摊死狗般的刺客,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内腑翻腾的剧痛和强行催动功力的巨大消耗,视线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灼灼如火,又带着一丝寻求确认的期盼声音放低了些,方才不容置疑的宣告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他们说的……对吗他在问那个悬赏十万金的名字,似乎更在确认刚才那个脱口而出的称呼。
我挑眉,迎上他那双能冰封千山却又在瞬间点燃火焰的眼眸。心头那股沉寂了许久、为姻缘石碎裂而生的烦闷,似乎被这浓烈到化不开的剑意彻底烧了个灰飞烟灭。
名字倒是好听的,‘不言’,我不动声色地扫过他染血的衣襟,指尖悄然蓄力,不过……现在讨论悬赏和宗主的位置,是不是得先把伤口处理好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还有,这乱糟糟的暖阁,你负责收拾
地上装死的刺客大概也被这一句噎得忘了痛,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气。
沈不言眼里的冰山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一丝极轻极淡、仿佛冰河解冻般的笑意,艰难地爬上他紧抿的唇角。他似乎想开口,身体却抑制不住地一晃,剧烈的咳嗽骤然爆发,喉间腥甜再次上涌。
咳……咳咳……
那丝笑意被涌上的血沫和痛苦彻底淹没。他蹙紧眉,脸色灰败下去,刚才强撑起的、如同孤峰般凌厉决绝的气势,如同骤然抽走了脊梁骨般迅速坍塌。他踉跄一步,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那只染血的手微微抬起,却无力地僵在半空。
下一刻,那只手落入一个干燥、温暖、力量稳稳的手掌之中。
是我的手。
我一步跨到他身侧,手臂已托住他冰冷颤抖的腰身,力量源源不绝地透过掌心传递过去,稳稳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浑身瞬间绷紧,残留的警惕本能让身体微微抗拒,但那抗拒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松懈取代。大半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卸了过来,倚靠在我肩侧。
……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腥甜,他低哑地吐出一个字。这个冰冷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完全卸下了一切防备与孤傲的伪装,脆弱却笃定地将自己的存续完全交付给我,听夫人的。
很好。我扶稳他,毫不客气地应下这个突然其来又顺理成章的称呼,目光扫过地上那摊面如死灰、连痛都忘了喊的刺客,扬声下令,小昭!
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的侍女小昭猛地一个激灵:在…在……
把这堆垃圾收拾干净。另外,我瞥了一眼沈不言染血的胸口,去把苏院正请来。速度要快。
暖阁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和尚未散尽的淡薄血腥气。苏院正已经为沈不言重新处理过伤口,开了更猛烈的方子压制那股盘踞在他经脉中的阴寒内力。药力作用下,他此刻安稳地躺在锦被中,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呼吸均匀而深长,除了脸色依旧透着重伤未愈的苍白,倒真有几分传说中沉睡贵公子的恬静美好。
桌案上摊着几张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悬赏令。纸张粗糙,墨迹浓黑,画着一个男人的半身像,线条冷硬,眉峰如剑,眼神深邃锐利——正是沈不言。旁边以朱砂粗粝地勾勒出一个惊人的数字:拾万两,下方是触目惊心的标记——血骷髅印记旁龙飞凤舞玄门追缉令五个大字。墨迹犹新,显然是刚贴出不久。
我盯着那悬赏令上冰冷刻画的眉眼看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划过上面狰狞的血骷髅。玄门宗主沈不言十万金悬赏自己还被人下了那种诡异狠毒、专门针对识海的噬忆散这场内部倾轧的反噬来得又快又狠,足以印证那个宗门内部的倾轧与权力斗争是何等凶险酷烈。
公主,负责追查线索的御前侍卫统领沈峰低垂着眼帘,声音压得很低,据昨夜生擒的活口零碎供词拼凑,玄门内部确已剧变。原本的大长老宇文磐,趁宗主沈不言外出处理密务时,骤然发难。不仅暗中勾结其他几位实权长老,更秘密招揽了一批江湖亡命之徒为其爪牙。他们在沈宗主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动用了极其阴诡的禁药……
沈峰的声音在寂静的阁楼内异常清晰:……此毒名为‘噬忆散’,传闻源出南疆古巫蛊秘术,专蚀人神识,中者记忆尽失,心智浑噩,数日之内内功根基便会被吞噬殆尽,形同废人。宇文磐此举意图再清楚不过——既要杀人夺位,更要令沈宗主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只是他们没想到……沈峰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暖榻方向,沈宗主功力通玄,竟硬生生扛住了毒素初期的爆发,拼死杀出重围,逃出升天,最终倒在风雪之中……
宇文磐……我将悬赏令轻轻推到一旁,指腹沾了一点尚未干透的墨痕,指尖捻了捻,留下一点乌黑,好大的野心,好阴的手段。
榻上一直闭目沉睡的沈不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黑沉如墨染的寒潭,没有丝毫初醒的懵懂,里面盛满了淬冰的、刻骨的恨意与凛然的杀机。他静静听着沈峰的回禀,当听到噬忆散三个字时,覆盖在锦被下的双手猛地握紧,骨节暴突,青筋在冷白的手背上狰狞浮起。
……噬忆散……沈不言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他缓缓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悬赏令自己那冰冷刻画的侧脸上,眼神锋利得能将那张粗劣的画像彻底绞碎,……宇文磐……
他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凝着淬炼过的杀意,仿佛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反复碾磨,直至碎成齑粉。周身那股无形无质的寒气陡然加重,连带着整个暖阁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仿佛连烛光都黯淡了些许。
知道了。沈不言闭了闭眼,将那滔天的恨意强行压下,再睁眼时,已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唯余锐利的漆黑。他撑着榻沿,试图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胸腹间的伤口,剑眉倏然紧蹙,唇上瞬间失了最后一点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一只纤长却蕴含千钧力道的手掌,已然稳稳托在他的后腰处。我的手。
掌心温热的暖意透过单薄的中衣熨帖到微凉的肌肤,恰到好处地消解了几分那陡然席卷的剧痛和眩晕。
起来做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毒未解清,伤未痊愈。宇文磐的脑袋不会自己长脚跑了。
沈不言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随后便彻底放松下来,顺着我手掌托举的力量倚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抬起眼看向我。褪去了恨意的眼眸,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方才那滔天的怒火似乎暂时平息下去,只留下被层层寒冰封存的、极深处一点炽热的熔岩。
夫人说的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垂下,落在我那只托在他腰间、此刻并未收回的手上。暖阁内一时陷入了奇异的安静。昨夜他意识昏沉时脱口而出的称呼,今日神志稍复下再次清晰地唤出,少了几分情急之下的张皇,多了一丝……仿佛尘埃落定、理应如此的沉静。而宇文磐这个名字带来的滔天仇恨,在夫人这两个字之前,仿佛也暂时收敛了獠牙。
沈峰极其识相地屏住呼吸,垂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撤回手,捻了捻指尖残留的药味和寒意:说说吧,沈大宗主,我将桌案上的悬赏令推到他面前,指尖点了点那血红的拾万两,宇文磐给你开出的这个价码,比起他脑袋的份量,谁更重一些
沈不言的目光冷冷掠过悬赏令上自己的画像和那个刺眼的数字,随即抬起,落在我脸上,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了牵,勾勒出一个冰冷又带着点莫名嘲弄的弧度。
他的人头……不值十万金。低沉的声音如同裹着冰屑,带着一种俯视尘埃的漠然,轻蔑得如同在评价一堆朽骨,……太贱了。
哦我挑眉,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那你是想本宫代劳,替你清理门户语气带了一丝玩味。
不敢劳烦夫人。沈不言缓缓摇头,因为动作牵动内伤,喉间溢出几声强忍的低咳,待气息平复,他抬眼,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投入星火的寒潭,燃烧起两簇跳动的烈焰,伤了我……又伤了我在意的人……这笔账,须由我亲手,一笔一笔……向他讨还回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刀刃,带着千钧之力斩钉截铁落下,敲碎了暖阁内残余的宁静。那股凛冽的杀伐之意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不可撼动!
好。我迎着他眼中复仇的火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同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那就一起去。看看这胆敢把悬赏令贴到我公主府门口的‘大长老’,究竟长了几个胆子。我随手拿起那柄擦拭得锃亮的长剑,这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玄剑峰,玄门宗门圣地。
巍峨主殿玄枢殿前的开阔演武场上,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与躁动。偌大的青石广场中心,新搭建起一座高约三丈的黑铁祭台,四角插着巨大的黑色旗帜,旗帜上以金线绣着一只狰狞咆哮的异兽头颅,尖利的獠牙狰狞毕露——正是玄门大长老宇文磐近些年豢养的私兵磐牙卫的标志!
祭台下方人头攒动,磐牙卫的精锐铁甲卫队已将整个区域围得水泄不通。旌旗猎猎,兵戈林立,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无数身着玄门各色服饰的门人弟子,神情或激动、或谄媚、或紧张、或麻木,被驱赶着、逼迫着拥挤在祭台边缘。
祭台正前方,巨大的玄门宗主令符玄鳞令被一块腥红的布帛蒙住,供奉在祭坛正中。一只狰狞的巨爪被钉在令符前的法坛上——那是守护宗主信物的灵兽玄鳞爪鹰被硬生生撕扯下的右爪,血迹早已干涸发黑,腥气刺鼻,无声诉说着暴行。
时辰将到!肃静!!一个尖利高亢的声音在嘈杂中炸响,带着一种狂热得近乎癫狂的蛊惑。站在祭台最前方高台上的,正是宇文磐的心腹管家——马脸细目、阴鸷刻薄的黄六。他一身崭新的玄门执事袍,声音通过内力强行贯入每个人的耳膜,盖过了场中的喧哗。
玄门上下听令!!黄六枯瘦的脸上涌动着病态的潮红,声音因亢奋而微微颤抖,天佑玄门!今得玄天启示,宗主沈不言——懦弱无能!勾结外敌!自入魔道!畏罪潜逃!!其行可诛!其身当戮!!
他猛地扬起手臂,指向祭坛中央,声嘶力竭:此乃灵兽断爪为证!沈不言丧心病狂,为掩盖其滔天罪行,竟狠手残害护宗灵尊!!此獠不除,我玄门千年基业,必毁于一旦!!幸得苍天垂怜,大长老宇文磐,神功盖世!仁义无双!拨乱反正!!
随着他煽动的咆哮,演武场中渐渐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应和声,混杂着金属甲片摩擦的嚓嚓声。
……拨乱反正!拨乱反正!
……恭迎新主!恭迎大长老执掌玄鳞令!
……口号声由低至高,起初稀稀拉拉,很快便在一些身着磐牙卫服饰之人的带领下汇成一股不弱的声浪,震荡在玄剑峰顶!
……立新主……诛叛徒……
……恭迎大长老!!恭迎新主!!
……执掌玄鳞令!!!
声浪如潮,一波强过一波。演武场的气氛被炒到了炽热的顶点。许多普通门人弟子被这股狂潮裹挟着,脸上也露出激动或茫然附和的神色。黄六满意地看着台下渐渐被他煽动起来的狂潮,嘴角咧开一个阴冷扭曲的笑容,枯瘦的手指正要伸向祭坛正中那蒙着红布的玄鳞令,准备举行那僭越的仪式——
骤然!
一道无法形容其锋锐与冷厉的森然剑意,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银河倒卷,又似万年冰封的死域骤然洞开!裹挟着冻彻骨髓的恐怖杀机,毫无征兆地凭空降临!
轰!!!
那狂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剑压如同无形巨锤,狠狠砸在整个演武场上!!
刹那间!
方才还沸反盈天、狂热喧嚣的场面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喧嚣、呼喝、兵戈摩擦……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仿佛瞬间被灌注了凝固的寒冰!修为稍浅的弟子只觉胸口被千斤巨石狠狠砸中,眼前发黑,气血翻涌!靠近祭台的磐牙卫精锐更是闷哼一声,体内原本运转不息的内力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瞬间冻结,如同狂潮撞上不可逾越的冰川绝壁,狠狠倒卷而回!
噗通!噗通!
修为不济的弟子成片地被那无形的剑压压得跪倒在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攫住心脏!
整个演武场,数千玄门中人,竟在这刹那间落针可闻!
祭台旁,原本端坐于铺着雪白熊皮的巨大紫檀木椅上、志得意满、只等臣服的宇文磐,肥硕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那双细长狡诈的小眼睛里,原本的得意和狂喜如同被冻住的烛火,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所取代!他握着赤金酒杯的胖手猛地一抖,杯中琥珀色的美酒泼洒出来,浸湿了价值千金的锦袍袖口!
谁!!他失声厉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站起身,太过仓促以至于那沉重的身躯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那对精明的眼珠死死地瞪视着剑压传来的方向——
演武场唯一的入口处。
两道人影踏着山阶而来。
前面是一个身着素色劲装、外罩猩红斗篷的女子,身姿挺拔如青松傲雪,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她的面容映在正午炽烈的天光下,眉目清丽无双,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神兵,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场中狼藉,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漠然的讥诮。周身并无丝毫外放的惊天威压,但那渊渟岳峙的迫人气势,却让所有与之目光碰触的人不由自主地心悸胆寒!
而在她身后半步之遥,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和恐惧!
那不再是昔日名震江湖、清冷孤高的玄门宗主。依旧是那日在雪地中寻获的那身素简得近乎朴拙的玄色布衣,甚至还带着风霜与伤损的痕迹。胸前的包扎透过紧束的衣襟透出几分血色轮廓。甚至那张本该惊世的容颜上也残留着未散的灰败和失血过多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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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那一身如同万载玄冰淬炼而成的锐利剑意,裹挟着滔天怒火、刻骨恨意和绝对主宰的威压,自他身上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目光扫过之处,如同凛冬降临!所有被他视线触及的磐牙卫,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寒冰利爪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自地狱归来、神魔辟易的可怖气场!压盖了刚才黄六煽动起的狂潮千倍万倍!
宇文磐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看着那个本应像野狗一样死在哪个雪窝子里的身影如同自幽冥中踏出,一步步走来。当看清对方身上那身熟悉的、被风雪刮破的旧衣,胸前透出的刺目血色……尤其是那双死寂无波、却翻涌着足以将他彻底拖入无间地狱般寒意的眼睛时……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宇文磐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僵了!
是他!真的是他!沈不言!!他竟然没死!他竟然回来了!怎么可能!
宇文磐身边那群围聚的党羽长老,包括刚才还高谈阔论的黄六,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一股股寒气从他们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如同被丢入冰窖的困兽,本能地后退,眼神惊恐地看向宇文磐,期望他能拿出定海神针。
整个演武场,数千门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一样的压抑寂静!
我抬了抬眼,目光越过黑压压、噤若寒蝉的人群,落在那祭台旁惊魂未定、瞳孔放大的宇文磐身上。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我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对着身旁如渊渟岳峙般散发威压的沈不言,用全场皆能听到的清晰语调,闲闲地问了一句,仿佛只是谈论天气:
喏,正主在那儿杵着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位就是你花十万两给自己挂榜悬赏的脑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轻蔑到极致、如同看待街边杂耍的戏谑。
……全场死寂。除了山风刮过祭台旗帜的猎猎声响,只剩下无数抽冷气的嘶嘶声。落针可闻!
沈不言的脚步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也停了下来。就停在离祭台尚有十余丈的位置。他微微侧首,冷峻如冰雕的侧脸线条在正午的阳光下拉出刀刻般的暗影。深黑幽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凝聚了千年玄冰的利刃,缓缓抬起,遥遥地锁定祭台旁那个肥硕身影。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混乱人丛和空间距离,狠狠扎在宇文磐骤然僵硬的身躯上。
宇文磐浑身一颤,一股冰冷的麻意沿着脊椎瞬间爬上脑髓!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在恐惧中轻微磕碰的声音!但他终究是掌控玄门暗流多年、心机深沉的枭雄!强压下心头的滔天骇浪和刺骨的寒意,惊愕过后,便是被当众剥皮抽筋般的羞恼与暴怒!
放肆!何……何处来的妖妇!竟敢擅闯我玄门重地!污蔑大长老!!宇文磐的胖脸由白转红再转紫,如同开了染坊。他猛地踏前一步,试图挽回方才被沈不言剑意镇压得荡然无存的威严,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带着色厉内荏的咆哮:哪来的狂徒!竟敢冒充我玄门宗主!沈宗主早已被奸佞所害!尸骨无存!!你是哪里来的下贱东西!敢在此妖言惑众!!
他一边嘶吼,一边眼神如同毒蛇般扫向台下僵立当场的几位实权长老——那是早已被他威逼利诱收买的铁杆党羽:徐长老!薛长老!还等什么!给本座拿下这两个妖言惑众、亵渎宗门圣地的狂徒!就地格杀!!
那两个被点名的长老——一个鹰钩鼻目光阴鸷的老者(徐长老),一个脸上有狰狞刀疤的精壮中年(薛长老),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挣扎。方才沈不言那一剑压全场的神威记忆犹新,深入骨髓的恐惧尚未退去。但箭已在弦!此刻若不跟着宇文磐一条路走到黑,日后清算,只会死得更惨!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狠绝。
狂妄!刀疤脸的薛长老猛地抽刀,刀锋指向沈不言,声音带着强行压下的颤抖,竟敢冒充沈宗主!自寻死路!他的刀势引而不发,却朝着另一个方向——那位鹰钩鼻的徐长老悄然做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而就在那徐长老收到暗示,一只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手掌无声无息地、极其阴毒地拍向自己身边一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筛糠的普通外门弟子后心!掌风阴寒,竟是打算当场毙杀此人,制造混乱,以无辜弟子的鲜血为引,点燃这早已紧绷到极点的火药桶!
动手!!薛长老爆喝如雷,同时长刀卷起一道寒光,不是斩向目标明确的沈不言,而是凌空朝我和祭台的方向……虚虚劈下!声势惊人!真正的目标是牵制注意力!
他们的战术配合堪称阴险!若沈不言出手阻拦徐长老击杀弟子,薛长老便可趁机强攻我这个看似更薄弱的环节!若沈不言被薛长老吸引,那无辜弟子必将当场毙命,血流成河!那时宇文磐便可高喊看!这就是冒充宗主之人引来的灾祸!,煽动所有不明真相的弟子发动围剿!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徐长老那灌注了阴寒毒功、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已然落下,距离那外门弟子的后心不足三寸!那弟子吓得面无人色,连躲闪都已忘记!
一直伫立不动的沈不言,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寒光暴涨!周身那沉寂的剑意骤然化作无形的风暴!那并非针对徐薛二人,而是……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只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剑鸣,如同来自幽冥深渊的回响,响彻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在场所有玄门弟子,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距离远近,只要身上还残存着一丝修习过玄门基础心法(溯洄剑心诀)所练出的内息,皆在刹那间如遭雷击!闷哼一声,体内那点微弱的内力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攥住、搅动!痛楚与失控从丹田骤然爆发,席卷周身经脉!
噗通!噗通!噗通!
无数弟子在这一声低沉的剑鸣之下,如同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离祭台稍远的弟子们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般成片跪倒、瘫软在地!挣扎着想靠近的磐牙卫精锐更是双膝一软,跪地不起!
首当其冲的徐长老和薛长老,承受的反噬更是如山崩海啸!那本已蓄势待发、贯注周身内力于手掌和长刀之上,此刻却只觉体内那雄浑内力被骤然引爆、彻底失控、疯狂倒卷反噬!
噗——!
徐长老那拍向后心的阴毒一掌离目标只剩一寸,身体却剧震如筛糠!体内剧痛如江河决堤!那凝聚的力量瞬间在自己体内炸开!他一口滚烫的逆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离弦之箭般向后激射!砰地一声砸在高高的祭台底座石棱上,又是几根肋骨断裂的脆响!他瘫倒在地,面如金纸,浑身痉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呜啊——!另一边的薛长老更惨!他试图隔空劈斩制造声势的长刀还停留在半空,那灌注刀身的霸道内力非但没能宣泄出去,反而如同狂龙入海倒灌!他持刀的右臂瞬间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咔嚓数声!臂骨寸寸断裂!断骨刺破皮肉、白森森地突了出来!他惨嚎着摔倒在地,满地打滚,鲜血迅速在地面洇开一片!
万籁俱寂!
祭台周遭十丈方圆,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人!
宇文磐身边仅存的几名铁杆心腹,此刻亦被那恐怖的精神剑威波及,虽未如徐薛二人般惨烈,却也个个脸色煞白,浑身战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看向沈不言的眼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膜拜!
……宗……宗主神威……有人牙齿打着颤,从喉咙里挤出微不可闻的呓语。
整个演武场只剩下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死寂!落针可闻!方才还热血上涌、被煽动起来的数千门人弟子,此刻如同被兜头浇了万载寒潭之水,瞬间凉透!看向祭台旁那个肥硕身影的目光,从之前的狂热敬畏,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怀疑、震惊和即将到来的巨大恐惧!
宇文磐如遭雷击!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脚下踉跄,险些从搭建的矮阶上栽下去!一张胖脸瞬间褪尽血色,汗如雨下!他方才的狂妄咆哮犹在耳边!自己精心设计的攻心战术,意图以无辜弟子血染当场来引爆全局,却被沈不言以这种睥睨天地、掌控全局的绝对力量,用这种超越想象的方式,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未动间平天下!
他甚至未曾真正出手!!!
只有一声剑鸣!
只有一眼横扫!
整个玄门,再无一人敢撄其锋!连他宇文磐手中最精锐的磐牙卫,也在玄门宗主血脉核心的剑心压制下,如同土鸡瓦犬,跪伏一地!
宇文磐最后的依仗——那宗主被害的谎言,那自己拨乱反正的正当性,那人心、那权势,在这无可匹敌、源自玄门至高传承的血脉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噗嗤一声,彻底幻灭!
演武场死寂得令人心悸。
唯有一个身影,从容不迫地走向那被剑意压垮的祭台区域。我。
猩红的斗篷边缘在正午的山风里扫过满地瘫倒的磐牙卫身体,如同踏过一片狼藉的落叶。靴底踩踏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声响——咔嗒、咔嗒——在这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中,每一次响起都如同鼓点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沈不言就站在十余丈外,如同冰封万载的孤峰。他不再看宇文磐,目光转而落在我身上。那深邃眼底的万年寒冰似乎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隐约流动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带着点隐秘期待的光泽。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世名剑归于名匣的理所当然。
我脚步不停,走到祭台前那倒着薛长老的地方——他还在那里因右臂寸断的剧痛而涕泪横流地惨哼打滚。方才劈向祭台方向的、那柄刻着磐牙印记的沉重长刀,此刻脱手横弃在他身边的血泊里,映着正午灼目的阳光。
看都没看地上哀嚎挣扎的薛长老,我的靴尖轻轻一挑,随意如拨弄一根柴火。
沉重冰冷的精钢长刀应声而起,在半空划出一道寒光流转的弧线,翻转着,稳稳落入我的掌握。手腕一抖,嗡!长刀震颤出令人心悸的蜂鸣!刀尖拖过地面的血痕,发出刮骨般的嘶啦声,径直来到祭台下瘫坐着的宇文磐面前。
此刻的宇文磐,再没有半分之前的志得意满。巨大的身躯软瘫在台阶上,肥硕的脸上汗水混着油光,一片狼狈湿腻。细缝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剧烈收缩,布满血丝。方才睥睨天下的伪君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赤裸裸的、面对无可抗拒力量时最原始的惊恐与扭曲!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徒然喘息、等待着屠刀落下的肥猪。
听说,我垂眸,俯视着这张因恐惧而剧烈抽搐的肥脸,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响彻全场,你想当宗主还想悬赏十万金,要我男人的命每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清清楚楚地砸进死寂的演武场,砸在每一个尚且清醒的玄门弟子耳中!砸在宇文磐那因肥胖而不规则起伏的胸膛上!
宇文磐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响。那双小眼睛里倒映着我手中长刀冰冷的锋芒,瞳孔被惊恐彻底覆盖!他下意识地向后蠕动,试图拉开距离,却只是徒劳地让台阶边缘湿冷的石棱硌得更痛!
我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寒刃出鞘时一闪而逝的弧光。
手中长刀被随意地掂了掂,仿佛在掂量一坨刚下摊买的五花肉。刀身反射着正午炽热的光线,冰冷的光斑跳跃在宇文磐那张油腻扭曲、汗流浃背的脸上。
旋即,冰冷的刀刃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与践踏的意味,抬了起来。动作既不算快,也毫无章法,甚至连一丝内力的波动都没有,纯粹是毫无花巧、随随便便地伸出去。
啪!
一声脆响。
刀面不是利刃,而是用那厚实的、沾着薛长老鲜血的、冰冷的刀身侧边,随意地、懒洋洋地拍在了宇文磐那张肥硕滚圆的脸上。
动作既不算快,也毫无章法,甚至连一丝内力的波动都没有,纯粹是毫无花巧、随随便便地伸出去拍上去。如同驱赶一只嗡嗡乱叫、尤其碍眼的绿头大苍蝇。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不足以把这张肥脸当场拍碎(那会破坏接下来的好戏),又足以让那肥厚的脸颊肉如同水波般震荡出肉眼可见的剧烈波浪!汗水和油星混合着被拍散的灰尘,甚至还有几滴方才溅落上面的血珠,一同被狠狠扇飞了出去!在阳光里划出几道浑浊的轨迹。
唔——噗!宇文磐被打得脑袋猛地向侧面一歪!粗短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骨节摩擦声!牙齿瞬间磕破了口腔内的软肉!剧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喉头一甜,一大口混着血丝的腥臭涎水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顺着肥厚的下巴滴滴答答流到那原本象征着权威与地位的锦袍上。他脸上的横肉以一种近乎崩溃的速度抽搐着,红得发紫!
问你话呢我手腕一翻,手中长刀随意地换了个方向,依旧是用那冰冷的刀身,压在了他另一边尚未红肿的脸颊上,凉意刺骨。那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屈辱,让宇文磐肥胖的身体筛糠般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微微俯身,猩红斗篷的阴影将他那张狼狈变形的肥脸笼罩大半,嘴角依旧带着那抹若有若无、却比任何恶毒言语更具侮辱性的讥诮弧线,声音清晰入骨地响彻这片万籁俱寂的死寂之地:
就是这只猪蹄……觊觎我家沈宗主的位置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演武场上,数千双眼睛死死地钉在祭台下那副极其荒诞又无比震撼的场景上!看着那柄沉重、滴血的凶器,像拍苍蝇一样拍在不可一世的大长老脸上!看着他肥硕如山的身体在刀身拍打下哆嗦得如同风中枯叶!看着他被当众扇得口喷血沫、涕泪横流!
噗通!
噗通!
噗通!
原本瘫倒在地上侥幸未昏过去的磐牙卫成员,此刻被那轻蔑如尘土的姿态和话语所震慑,吓得肝胆俱裂!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挣扎着翻过身,不顾体面地挣扎,面朝着台阶上那个如同亘古屹立、散发着可怖寒意的身影——玄门真正的宗主沈不言!
他们终于看清了局势!他们彻底明白了站在哪边才是生路!方才跟着宇文磐造反时有多狂热,此刻匍匐在宗主脚下就有多卑微!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压垮了所有矜持!他们如同蝼蚁朝拜神祇,额头拼命撞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
宗主神威!!
宗主饶命啊!!
小的们被猪油蒙了心!被宇文老贼胁迫!!罪该万死!求宗主开恩!!
呼啦啦!
连锁反应如同雪崩!之前还茫然而畏惧的大片普通门人,看到连磐牙卫都彻底倒戈、拼命磕头求饶,也如梦初醒!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飓风吹过的麦浪,朝着祭台方向,朝着那个仅仅站着便掌控全局的身影,潮水般纷纷跪下叩拜!
宗主!是宗主!真的是宗主回来了!!
沈宗主神威盖世!!!
逆贼宇文磐构陷宗主!罪该万死!!
求宗主主持公道!清理门户!!
呼喊声起初杂乱,迅速汇聚成震动玄剑峰顶的洪流!声浪如雷!在肃穆的山峰间隆隆滚荡!充满了迟来的敬畏、洗刷冤屈的激动、以及拨云见日的巨大激动与归属感!
沈不言依旧立在原地,如渊渟岳峙。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漫山遍野、向自己叩拜的门人弟子,如同神祇俯视众生。周身弥漫的冰寒剑意没有减弱分毫,甚至因为那滔天的民意洪流,而染上了几分绝对权力在握的凛然神威!如同一柄真正悬于九天之上、裁决万物的神剑!
祭台石阶下。
宇文磐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彻底瘫软在地。他肥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仿佛每一寸脂肪都在恐惧中呻吟。周围震耳欲聋、山呼海啸般的宗主神威和诛杀逆贼的声浪,如同亿万根针扎进他的耳膜,刺穿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那张被刀身拍过、红肿带血还沾着秽物的肥脸,此刻只剩下彻底绝望的死灰。他像被推到了行刑台上的猪,只待那最后的致命一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