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罐中低语 > 第一章

>医学院毕业的我,找不到工作只能去生物公司当标本管理员。
>第一天上班,主管指着满墙福尔马林罐子说:记住编号就行,千万别和它们说话。
>我嗤之以鼻,直到深夜加班时,一个肾脏标本突然在罐子里翻了个面。
>看什么看没见过腰子失眠啊它没好气地嘟囔。
>我吓得跌坐在地,满墙器官竟都活了过来。
>心脏抱怨泵血太累,肺叶吐槽空气污浊,胃袋哭诉消化负担太重。
>突然,主管推门而入,所有器官瞬间恢复静止。
>它们很会装死,对吧主管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鲨鱼齿。
>不过新来的,你猜猜...为什么我们公司标本更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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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马林的味道,像某种凝固的死亡,浓稠、刺鼻,带着陈腐的甜腻,蛮横地塞满鼻腔每一个角落。我,陈默,一个顶着医学院优秀毕业生光环却四处碰壁的倒霉蛋,此刻正站在这片气味构成的海里,胃袋一阵阵发紧。眼前这间所谓的特殊生物样本保管室,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加令人窒息。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灯光从天花板泼洒下来,照亮了整面整面高耸入天花板的金属架子。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巨大的玻璃罐。
那些罐子,像无数只冰冷、毫无生气的眼睛,沉默地俯视着我这个闯入者。每一个罐子里,都悬浮着无法言喻的东西。扭曲纠缠的暗红色内脏团块,灰白、布满沟壑的大脑切片,形态怪异、难以辨认的生物组织……它们被浸泡在浑浊的、黄绿色的福尔马林溶液中,像被时间遗忘的噩梦碎片。有些罐子里的内容物上还残留着未剥净的皮肤碎片或稀疏的毛发,在溶液中无依无靠地漂浮、沉降,如同生命最后一丝卑微的挣扎痕迹。空气里只有液体偶尔晃动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轻微咕咚声,以及我竭力压抑却依旧粗重的呼吸。
编号,看编号就行。
一个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是主管张强。他个子很高,却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背,像一棵被强风常年摧折的枯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外套松松垮垮地套着,袖口沾着几抹难以名状的深褐色污渍。他脸上没什么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下去,里面嵌着一双颜色极浅、近乎褪色的瞳孔。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神里空空洞洞,仿佛他看的不是我这个人,而仅仅是一件需要简单归置的物品。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向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架子。那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令人不安的熟稔。A-07,畸变肝叶,来源…不重要。B-13,双生肾复合体…来源同样不重要。他的声音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管上摩擦,记住位置,记住编号。别碰它们,别靠近,尤其……
他顿了顿,那褪色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短暂地扫过我苍白汗湿的脸,然后落回那些沉默的罐子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警告:
……千万别和它们说话。听懂了吗
我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梁骨。荒谬!和一个泡在防腐液里的死物说话这简直是对我五年专业训练赤裸裸的侮辱!一股被愚弄的羞恼猛地冲上头顶,驱散了部分恐惧。我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表示理解的、甚至带点嘲弄的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只牵出一个古怪而扭曲的抽搐。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懂…懂了。
张强那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幻觉。他不再看我,转身,脚步拖沓地走向门口,那件灰色工装外套的下摆像垂死的翅膀,在他身后轻轻晃动。熟悉环境。有事,按铃。话音落下的瞬间,沉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拢,将我和这片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寂静彻底关在了一起。
时间在浓得化不开的福尔马林气味和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强迫自己移动脚步,沿着冰冷的金属架行走,目光机械地扫过罐子上模糊的标签,嘴唇无声地翕动,重复着那些冰冷的字母和数字组合:C-24,D-09,E-17……大脑像一个超负荷运转又濒临死机的处理器,嗡嗡作响。那些标签上的文字,记录着来源生物代号、采集日期、畸变描述,字里行间透出的非人感和冰冷的技术性,反而成了这片诡异空间里唯一能让我抓住的正常浮木。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在接近午夜时被彻底碾碎。窗外早已是浓墨般的漆黑,死寂的保管室里,只有我沙沙的翻页声和腕表秒针固执的嘀嗒声。我正对着一个架子最底层角落里的一个罐子,核对标签——F-11,多囊肾,严重钙化点沉积。来源:K-17。
就在我的目光即将移开的前一瞬,罐子里那个暗红色、表面布满灰白色钙化斑点和葡萄串般大小囊肿的肾脏标本,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在浑浊的溶液中……翻了个面。
动作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就像水底一颗被微弱水流拨动的石子。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我死死地瞪着那个罐子,眼球因为过度的惊骇而酸涩发胀。是光线折射产生的错觉是我加班太久精神恍惚了还是……这该死的福尔马林溶液本身就在极其缓慢地流动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试图用最蹩脚的科学理由说服自己的时候——
啧,看什么看
一个极其清晰的、带着浓重鼻音和不耐烦的嘟囔声,毫无阻碍地穿透厚厚的玻璃壁和浑浊的溶液,直接、粗暴地撞进我的耳膜!
没见过腰子失眠翻个身啊没见识!那声音继续抱怨着,腔调懒洋洋,又透着一股子被吵醒的暴躁,天天泡这破水,骨头缝都腌入味了,还不兴人家动动
嗡!
像有一万只马蜂同时在我颅腔内炸开!我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头皮仿佛要掀飞出去!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猛地向下狠狠一拽!
呃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惊叫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我踉跄着向后猛退,脚跟狠狠撞在身后冰冷的金属架腿上。剧痛传来,但这痛感在排山倒海的恐惧面前微不足道。我像个被抽掉骨头的软体动物,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重重地瘫坐在冰冷刺骨的水磨石地面上。
屁股上传来的冰冷和撞击的钝痛让我短暂地回神了一瞬。我惊恐万状地抬起头,视线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模糊摇晃,死死锁定那个刚刚发声的F-11号罐子。
罐子里,那颗多囊肾静静地悬浮着,钙化斑点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它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和那不耐烦的抱怨,都只是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制造出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就在我瘫坐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瞬间,保管室死寂的空气被彻底撕裂了!
吵吵吵!吵个屁!老子刚眯着!一个粗嘎、暴躁得像破锣的吼声猛地炸开,来自架子高处一个巨大罐子,里面泡着一颗布满脂肪沉积、血管虬结的心脏。它似乎剧烈地搏动了一下,搅得罐子里的溶液一阵浑浊翻腾。再吵老子罢工!看谁给你们泵血!憋死你们这帮懒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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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保管室!
泵血泵血!你就知道泵血!紧挨着心脏罐子的下方,一个盛放着一对灰白色肺叶的罐子里,传出一个尖细、带着剧烈喘息的抱怨声,那肺叶的肺泡部分甚至跟着急促地收缩舒张了几下。你…咳咳…你倒是泵点好气儿啊!这鬼地方…咳咳…空气污浊得跟下水道似的!吸一口…咳咳…肺都要烂掉了!
烂掉哼!一个沉闷、带着强烈反酸水咕噜声的嗓音从另一排架子传来。那是一个形态扭曲、内壁似乎附着厚厚一层粘稠分泌物的巨大胃袋标本。烂掉也比撑爆强!天天塞些垃圾玩意儿进来…咕噜…消化不良…呕…返流…难受死了!你们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呜呜呜…呜呜呜…角落里,一个盛放着一段肿胀、颜色暗沉肠管的罐子里,飘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那肠管还配合地微微痉挛着。胀…好胀…排不出去…呜呜…堵死了…谁来帮帮我…
闭嘴!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心脏罐子再次狂怒地搏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擂鼓。再吵吵老子真不干了!一起玩完!
不干就不干!谁稀罕!肺叶罐子不甘示弱地回呛。
咕噜…咕噜噜…胃袋发出更响亮的、令人作呕的蠕动声。
呜呜呜…肠子的哭泣更加凄惨。
指责、抱怨、咒骂、哀嚎……各种音调、各种情绪的嘈杂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每一个玻璃罐子里汹涌而出!它们不再是无声的标本,它们是活的!是痛苦的!是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怨气和委屈的器官!它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疯狂地撞击着厚厚的玻璃罐壁,在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中形成一片混乱、喧嚣、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地狱交响曲!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发出咯咯咯的撞击声。巨大的恐惧如同万吨冰水,从头顶直灌下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死死地捂住耳朵,但那可怕的声音却像是直接钻进我的脑子,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视线在剧烈的眩晕中疯狂摇晃,那些玻璃罐子在视野里扭曲、旋转、变形,浸泡在黄绿色溶液里的器官仿佛都长出了狰狞的嘴脸,争先恐后地向我咆哮、哭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腐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我强行咽了回去,呛得眼泪直流。
就在这片疯狂的声浪即将将我彻底吞噬、理智之弦绷紧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保管室厚重冰冷的金属门锁,发出一声清晰无比的解锁声响。
这声音并不大,甚至被满屋的器官噪音所淹没,但于我而言,却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骤然划破的一道惊雷!
前一秒还如同沸腾油锅般喧嚣狂躁的保管室,就在那声咔哒响起的万分之一秒内,所有声音——抱怨、争吵、哭泣、咒骂——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无比的手,瞬间扼住了所有发声的源头!
心脏标本停止了搏动,稳稳地悬浮在溶液中央,虬结的血管纹丝不动。
肺叶标本不再收缩舒张,灰白色的肺泡如同僵死的海绵。
胃袋标本内壁的粘液不再翻滚,沉闷的咕噜声消失无踪。
那段哭泣的肠管也停止了痉挛,安静得像一截枯死的藤蔓。
就连那个最初失眠翻身的F-11号多囊肾,也恢复成最初那副死气沉沉、布满钙化斑点的模样。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彻底、都要沉重的死寂,瞬间重新降临。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再次主宰了空气,冰冷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只有我粗重、惊恐、无法抑制的喘息声,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孤立。
金属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走廊里相对明亮的光线斜射进来,在地面拉出一道狭长的光带。主管张强那枯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灰色的工装外套几乎融入了门外的阴影里。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褪色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缓缓转动,像两颗冰冷的玻璃弹珠,扫过一排排恢复正常的玻璃罐子,最后,那毫无温度、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瘫坐在地、狼狈不堪、浑身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的我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福尔马林的气味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我的每一次呼吸。张强就那样站在门口,背着光,那张枯瘦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褪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无机质的冷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没有说话。没有询问我为什么瘫在地上。没有对刚才那足以摧毁任何人理智的恐怖喧嚣表现出任何一丝惊讶或疑惑。那沉默本身,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窒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
我喉咙发紧,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想尖叫,想质问,想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在死寂中显得无比清晰的噪音。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时,张强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迈步走了进来,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自动合拢,切断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他拖沓的脚步声在水磨石地面上响起,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他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向上牵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肌肉的痉挛,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残酷兴味的扭曲。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板、毫无起伏的砂砾摩擦声,却比福尔马林的气味更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
它们……他微微侧过头,视线扫过那一排排在惨白灯光下沉默如初的玻璃罐子,每一个罐子里的器官都乖巧得如同从未活过。……很会装死,对吧
装死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意识。刚才那疯狂的咆哮、哭诉、争吵,那活生生的痛苦和怨毒……难道只是装死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无法理解他话语里的含义,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扩散。
张强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慢慢地转回头,那褪色的眼珠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嘴角那抹扭曲的弧度咧得更开了些,露出了两排牙齿。
不是人类的牙齿。
在保管室惨白的灯光下,那两排牙齿闪烁着冷森森的、如同某种深海鱼类般的惨白光泽。它们异常的尖利、细密,排列紧密,上下交错,如同两排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缩小版的……鲨鱼齿!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之前所有关于张强怪异举止的疑惑——那褪色的眼睛,那枯槁的形容,那对器官的警告——此刻都找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毛骨悚然的答案!他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
新来的,张强往前微微倾身,带着那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消毒水和陈旧血液混合的腥气,俯视着我。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渣,缓慢而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你猜猜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褪色的眼睛死死锁住我因极度恐惧而缩紧的瞳孔,那两排细密的鲨鱼齿在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为什么我们公司的生物标本,更新换代的速度…总是这么快
更新…换代…速度快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像一道带着血腥味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我因恐惧而混沌一片的脑海!
那些模糊的标签!来源那一栏永远语焉不详的代号!K-17…L-09…M-24…它们从来不是什么实验动物编号!
它们是人!
是活生生的人!
是像我一样,走投无路踏入这里,最终被这些会装死的器官、被眼前这个长着鲨鱼齿的怪物……更新换代掉的人!
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剧痛,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炸开无数扭曲旋转的金星!
呃——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求生的本能像垂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压倒了一切!跑!离开这里!现在!马上!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极致的恐惧驱动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瘫软的双腿猛地一蹬冰冷的地面,双手同时向后胡乱一撑!身体像装了弹簧一样,从瘫坐的姿态不顾一切地向上弹起!
然而,就在我身体刚刚离地,重心不稳、狼狈地想要转身冲向门口方向的电光石火之间——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顶上方炸开!
是那个心脏标本的巨大玻璃罐!
它毫无预兆地、彻底地爆裂了!厚重的强化玻璃如同纸糊一般碎裂开来!浑浊腥臭的福尔马林溶液混合着细密的玻璃碎片,如同决堤的瀑布,裹挟着那颗布满脂肪沉积、血管虬结、兀自搏动着的暗红色心脏,朝着正下方——刚刚弹起一半身体的我——劈头盖脸地、倾盆浇下!
冰冷的、刺鼻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脖颈、我的衣服!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器官特有的腥膻腐烂气息,蛮横地灌满了我的口鼻!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眼前发黑,身体彻底失去平衡,踉跄着再次向后跌倒!
噗通!
我重重地摔回冰冷湿滑的地面,后脑勺磕在坚硬的水磨石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痛和眩晕让我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冰凉的福尔马林液糊住了我的眼睛,刺得生疼,视野一片模糊的、晃动的黄绿色。耳朵里灌满了液体,嗡嗡作响。
就在这混乱、窒息、剧痛和极度恐惧的瞬间——
一团冰冷、滑腻、带着惊人弹性和生命搏动感的巨大肉块,如同有自我意识般,猛地砸落在我的胸膛上!
是那颗心脏!
它像一只巨大的、湿冷的吸血水蛭,带着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和自身浓烈的血腥膻气,死死地趴在了我的胸口!虬结的血管如同活物的触手,瞬间缠绕、吸附!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传来,仿佛有无数张细小的嘴同时咬住了我的皮肉,贪婪地吮吸着我的生命力!
呃啊啊——!
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吸附,更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拉扯、吞噬的剧痛!胸腔里那颗属于我的心脏,在异物恐怖的吸力下疯狂地、痛苦地悸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生从腔子里扯出去!
嗬…嗬嗬……
一阵急促、带着剧烈气流摩擦音的笑声,从我头顶不远处传来,是那个肺叶罐子的方向!笑声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怨毒的兴奋!
咕噜…咕噜噜…
胃袋罐子发出了兴奋的蠕动声。
呜呜…来了…终于来了…
肠管的哭泣声变得诡异而期待。
动手!别磨蹭!
心脏那破锣般的声音直接在我胸口震动,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冷酷命令。
我的挣扎在它恐怖的力量下如同蚍蜉撼树!我徒劳地挥舞着双臂,想要撕扯开胸前这团冰冷滑腻的恶魔肉块,但手指触碰到它搏动、吸附的肌体时,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心和无力!
就在我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被这颗心脏活活吸干的刹那——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粘稠液体被挤压喷射的声响,猛地从我身体右侧传来!
是那个胃袋标本的罐子!
它巨大的玻璃壁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炸开!大量粘稠、酸臭、黄绿色的胃液混合着未消化的组织残渣和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如同决堤的泥石流,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瘫倒在地、被心脏死死压住的我,兜头盖脸地倾泻而下!
噗——呕——!
粘稠冰冷、散发着强烈胃酸恶臭的混合物瞬间覆盖了我的头脸!我本能地张口想要呼吸,却猛地灌进一大口这令人作呕的液体!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我的喉咙!眼睛被糊住,彻底失明!耳朵被堵塞,只有自己沉闷的呛咳和心脏搏动的咚咚声在颅内疯狂回响!那粘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皮肤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这还没完!
哗啦——噗!
几乎就在胃袋爆裂的同时,那个盛放哭泣肠管的罐子也猛地碎裂!一大段滑腻、冰冷、如同巨蟒般的肿胀肠管,带着粘稠的排泄物气味和福尔马林溶液,如同有生命的绳索,猛地从高处甩落下来!
它精准地、恶毒地缠绕住了我的脖颈!
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勒紧!一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绞杀力量猛地收紧!气管被死死扼住,空气被瞬间切断!我的眼球因为窒息而恐怖地向外凸出,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绝望抽气声!
呃…呃…
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弹动着身体,双手疯狂地去抓挠脖子上那条越收越紧的冰冷绳索,指甲在滑腻的肠壁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肺叶在胸腔里痛苦地燃烧,每一次徒劳的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彻底被黑暗和粘稠的液体占据,意识在窒息的痛苦和心脏疯狂的吮吸下迅速模糊、消散……
模糊、黑暗、剧痛和窒息的漩涡中,我的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摇曳。唯有听觉,在生命即将被彻底剥夺的边缘,被放大到一种诡异的清晰。
我听到了。
那绝不是幻觉。
就在我头顶上方,那个肺叶标本罐子的位置,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嗤嗤声。像是高压气体在极其谨慎地、一点点地释放。紧接着,是玻璃罐底座与金属架子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它们在动!
它们在调整角度!
它们在瞄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贯穿了我即将崩溃的意识。下一个…是我残存呼吸的源头!
就在这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线,在那片由福尔马林、胃液、排泄物和自身血液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冰冷粘稠中,一个微弱、颤抖、带着无尽恐惧和最后一丝求生欲望的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我痉挛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不…不要…救…命……
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救你
那个破锣般的心脏搏动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直接在我胸前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嘲讽。每一次搏动都像沉重的铁锤砸在我的灵魂上。
咕噜噜…胃袋在粘液里兴奋地翻滚,发出贪婪的蠕动声,新鲜…热乎…
嗬…嗬…肺叶罐子方向传来急促、带着病态兴奋的喘息气流声,如同破风箱在拉。
呜呜…轮到我们了…勒住我脖子的肠管猛地又收紧了一圈,冰冷的滑腻感带来死亡的窒息。我的眼球在黑暗中恐怖地凸出,视野里只剩下旋转的黑暗和血色的光斑。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哒…哒…哒…
那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再次清晰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从容,正穿过粘稠的黑暗和刺鼻的气味,朝着我——或者说,朝着这处正在进行的盛宴——一步步走来。
脚步声停在了很近的地方。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中,混入了一丝更冰冷、更非人的气息,像深海洞穴里吹出的风。
一片死寂。连心脏在我胸口的搏动似乎都暂时放缓了节奏,带着一种等待分食的、残忍的耐心。勒住我脖子的肠管也稍稍松了一丝力,仿佛在聆听。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平板、砂砾摩擦般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近在咫尺。声音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冰冷的确认,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啧,才一个晚上……他顿了顿,似乎轻轻吸了吸鼻子,像在嗅闻空气中的血腥和绝望,……就弄脏了地板。
K-17的胃液,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化学报告,还有L-09的肠内容物……混合了福尔马林和新鲜血液……清理起来会很麻烦。
他似乎在摇头,枯瘦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效率太低下了。他下了结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抓紧时间。‘新鲜度’……是有时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