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周年的快递
七周年纪念日的阳光,是被快递员的电话叫醒的。许荔摸索着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周叙白的微信已经躺在对话框顶端：醒了就去拿快递,给你的惊喜。
她坐起身,绸缎睡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周叙白拍外景时,她去送伞被道具划伤的。当时他抱着她往医院跑,白衬衫被她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嘴里不停念叨
吓死我了,声音都在发颤。
许荔摸着那道疤笑了笑,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客厅的挂钟指向九点,周叙白的工作室永远比闹钟更准时。她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块被切割的蛋糕。
玄关的快递箱比想象中沉,银灰色的包装盒上印着
Vera
Wang
的烫金
logo,边角却有些磨损,像是被辗转寄过很多地方。许荔的心跳漏了半拍,指尖划过字母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剥小龙虾的红膏
——
周叙白说结婚纪念日就得吃点带壳的,寓意
越剥越红火,那时他正把剥好的虾一个个往她碗里放。
您的周年纪念包裹。
周叙白的微信紧跟着进来,后面缀着个咧嘴笑的表情,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她咬着胶带剪划开纸箱,蕾丝花边突然弹出来,带着股樟脑丸混合旧纸张的味道。象牙白的缎面在晨光里泛着黄,领口的珍珠掉了三颗,露出底下用银线绣着的小字：To
L.Y.
L.Y.
许荔对着穿衣镜比划,婚纱的肩带松垮垮挂在胳膊上,像挂着件不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她大学时在奢侈品店做过陈列师,一眼就认出这是
2022
年的限量款
月光,吊牌上的日期刺得人眼睛疼
——2022
年
3
月
14
日,正是他们领证的前一天。
婚纱的腰线明显改过,针脚歪歪扭扭,像是急着赶工。许荔对着镜子转圈,裙摆扫过茶几,碰倒了他们的结婚照。玻璃相框里,她穿着租来的婚纱,周叙白的手按在她腰间,指尖泛白。那时他说：等七周年,给你换件真正的古董婚纱,让所有人都羡慕。
原来他真的记着。
许荔翻出手机拍照,九宫格的最后一张特意拍了吊牌特写,配文：七年之痒不,是七年之喜。
发布前犹豫了下,还是把
To
L.Y.
的细节截掉了,心里莫名有点发堵。
朋友圈刚刷新出小红点,周叙白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系着她昨天刚熨好的领带,背景里传来相机快门声。穿给我看看
他举着手机往后退,镜头里露出工作室的一角,柔光箱亮得晃眼,下午早点来,给你拍组纪念照,就穿这件。
你先忙吧,别耽误工作。
许荔对着镜头转了圈,婚纱的裙摆扫过床脚,带起一阵灰尘。她摸着内衬的字母,突然想起周叙白的初恋叫林杳,也是这两个拼音首字母。但那都是大学时候的事了,林杳毕业就嫁去了加拿大,朋友圈里全是晒娃的照片,应该早就没联系了。
晚上想吃什么
周叙白的声音裹着笑意,我订那家你喜欢的日料。
都行。
许荔挂了电话,心里那点异样像颗没嚼碎的花椒,麻麻的,总也散不去。
手机震动不停,评论区像炸开的爆米花：
【荔姐这婚纱好复古！是定制的吗】
【等等……
这不是三年前周老师在微博发过的那件当时他说
给未来的她】
【+1！我还有截图！吊牌日期都一样！】
许荔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滑。她点开周叙白三年前的微博,往下翻了整整十五分钟,终于在草稿箱里找到那条被删除的动态
——
同款婚纱挂在衣架上,背景是他们现在住的卧室,窗帘还是她选的薄荷绿。配文只有四个字：等你回来。
发布时间：2022
年
3
月
14
日,上午
9
点
17
分。
正是她拿着户口本,在民政局门口从日出等到日中,腿都站麻了,保安大叔第三次过来问
姑娘,要不先去旁边坐着等
的时刻。
第二章
樟脑丸的味道
许荔把婚纱塞进衣柜最深处,用三件旧毛衣盖住。樟脑丸的味道钻进鼻腔,呛得她眼眶发酸。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外婆的老箱子,里面藏着穿过的旗袍和没送出去的情书,全是被时光腌入味的遗憾。
她蹲在衣柜前数地砖,一块,两块,三块……
数到第十七块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叙白发来的转账：52000
元,附言
买包买化妆品,别委屈自己。
七年了,他总用这套来弥补缺席的陪伴。她生日时在外地拍外景,转了
52000；她妈住院时他在国外参展,转了
100000；就连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十次有八次在工作室加班,转账记录比合照还多。她以前总劝自己,他是为了这个家在忙,男人嘛,不都这样。
许荔点开转账详情,收款账户是他们的联名卡。周叙白说
夫妻就该不分你我,却从不让她碰他的私人卡。以前她觉得是信任,现在想来,更像道划得整整齐齐的楚河汉界,他在那边藏了多少秘密
叮咚
——
婚纱电商的
AI
客服小邮发来弹窗,机械女声突然从智能音箱里冒出来：检测到您购买的商品已过保质期,是否需要申请售后
许荔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
哐当
掉在地上,水漫过拖鞋,凉丝丝的。什么保质期
她对着空气问,声音有点发颤。
婚纱属于情感类耐用品,建议使用期限三年。
小邮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像在念说明书,您的商品已超期
1095
天,系统自动标记为‘过期产品’。
过期产品。许荔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原来她穿在身上的不是惊喜,是件别人用剩下的旧货,连
AI
都看得明白的事,她却傻了七年。
她走到书房,周叙白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保护程序是他们的婚纱照。密码是他们的纪念日,他说
这辈子都不会忘。许荔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按下
1207
的瞬间,心脏像被门夹了下,疼得喘不过气。
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工作文件夹。许荔点开
私人
文件夹,需要二次验证。她试了周叙白的生日、林杳的生日、甚至他们大学时的学号,最后输了自己的生日,文件夹
啪
地弹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是
LY。
许荔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打滑,试了三次密码才解开
——
还是
1207。文件夹打开的瞬间,她觉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手脚冰凉。
里面有上百张照片,全是林杳。
林杳穿着这件婚纱在巴黎铁塔前转圈,白裙被风吹得像朵盛开的花；林杳穿着这件婚纱在威尼斯的船上喂鸽子,珍珠项链滑到胸口；林杳穿着这件婚纱在加拿大的枫叶林里笑,手里举着本红色的护照。
最后一张是签证拒签信的扫描件,日期是
2022
年
3
月
13
日,正是周叙白领结婚证迟到那天。
文件夹最底下有个
word
文档,修改日期是昨天深夜。许荔点开时,鼠标差点从手里掉出去。
是周叙白写的日记：
2022.3.13
晴
签证又被拒了,林杳哭了一晚上。她说在加拿大待不下去了,想回来结婚。可我……
我已经跟许荔说好了明天领证。
2022.3.14
阴
许荔在民政局门口等了我两个小时,脸色白得像纸。我骗她说路上出了车祸,她居然信了。婚纱不能浪费,林杳穿不上,许荔穿刚好,她们身形差不多。
2022.5.20
雨
许荔发现我车里的加拿大地图,问是不是要去旅游。我说是帮客户查的,她点点头没再问。她真乖,比林杳省心多了。
2025.12.7
雪
七年了,许荔好像从没怀疑过。林杳说下个月回国,问我要不要离婚。婚纱还在衣柜里,许荔一直没发现。或许,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许荔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冰凉。原来她不是替代品,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只是件怕浪费的旧物。周叙白的
七年之喜,不过是怕另一件
商品
砸在手里的算计。她这七年的婚姻,像个笑话。
电脑突然弹出微信消息,是林杳发来的：叙白,明天的机票,记得来接我。
许荔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吐了半天,酸水灼烧着喉咙。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想起昨晚周叙白抱着她说
七年快乐,呼吸拂过她的颈窝,温柔得像淬了毒的刀,现在想来只剩恶心。
手机又响了,是周叙白发来的视频邀请。他穿着那件她熨好的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怎么不回消息
他举着手机转了圈,工作室的背景里,有件灰色男士礼服挂在衣架上,等你过来拍合照呢,穿我给你准备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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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荔看着那件礼服,突然想起林杳的微博定位,三天前就出现在了本市机场。她还在评论区回复粉丝：回娘家啦。
叙白,
许荔对着镜头扯出个笑,眼角的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婚纱很好看,我现在就穿过去,给你个惊喜。
挂了电话,她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泛黄的婚纱,慢慢穿上。蕾丝摩擦皮肤的触感像砂纸,刺得人发疼。她对着镜子涂口红,正红色的膏体蹭到婚纱领口,像滴凝固的血。
小邮的声音又响起来：检测到用户心率异常,是否需要一键报警
许荔对着智能音箱笑了笑,眼泪砸在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不用,帮我开个直播。
请输入直播主题。
就叫‘我的过期婚礼’。
第三章
直播间的审判
直播开启的瞬间,在线人数冲破五万。许荔坐在梳妆台前,婚纱的裙摆铺在地上,像朵开败的白玫瑰。她没开美颜,眼角的细纹和没遮的黑眼圈都清清楚楚,反而比平时多了种破碎的真实感。
姐妹们,
她对着镜头涂口红,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今天是我结婚七周年,收到件特别的礼物。
她把镜头转向衣柜深处,那件婚纱的蕾丝边露在外面,沾着刚才蹭到的口红印。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布料上投下斑马纹的阴影,像道愈合不了的伤疤。
【荔姐这状态不对啊,是不是吵架了】
【等等,这婚纱的款式……
我三年前在周老师的朋友圈见过！】
【我也记得！当时他说是给
命中注定
准备的,后来就删了】
【卧槽！我找到截图了！真的一模一样！吊牌日期都没改！】
弹幕滚动得飞快,许荔却盯着屏幕角落的小窗口
——
周叙白的工作室账号正在直播预热,在线人数已经涨到八万。他穿着那件灰色礼服,对着镜头整理领结：等下要拍组特别有意义的照片,是给一位很重要的人。
评论区一片祝福：【是给荔姐的吧！太甜了！】【七周年快乐呀！】【期待合照！】
许荔抓起车钥匙,对着镜头挥了挥：带你们去个地方,见位‘老朋友’。
开车去工作室的路上,她给民政局的朋友发了条微信,问查婚姻状况需要什么材料。对方秒回：本人身份证就行,怎么了
没事,以防万一。
许荔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婚纱的领口勒得她喘不过气,像套着个华丽的枷锁。路过加油站时,她买了瓶矿泉水,手抖得拧了三次才打开,冰凉的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婚纱的前襟。
周叙白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
loft
里,以前是家纺织厂,他租下来改造成了摄影基地。许荔停好车,刚走到门口就愣住了
——
路边停着辆红色保时捷,车牌号她记了七年,是林杳的车。大学时林杳总开着它来接周叙白,引擎声大得像头狮子,每次都引得路人侧目。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铁门。工作室里的闪光灯瞬间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叙白站在背景板前,正给穿着同款灰色礼服的林杳整理领带。她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涂着和许荔同色的口红,笑起来时眼角的痣像颗小小的泪滴。
叙白,你看我这领带是不是歪了
林杳的声音娇嗲,伸手去摸周叙白的下巴,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动作亲昵自然。
周叙白抓住她的手,笑得温柔得能掐出水：别动,不然拍出来不好看。
他低头时,鼻尖蹭到林杳的额头,那画面刺眼得像正午的阳光。
许荔站在门口,直播手机举得稳稳的。在线人数已经涨到三十万,弹幕刷得看不清画面：
【！！！那不是林杳吗她不是在加拿大吗】
【所以荔姐是什么替身】
【周叙白这是……
重婚！】
周叙白终于发现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幅被揉皱的画。荔荔你怎么来了
他想推开林杳,却被她死死抓住胳膊,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林杳转过身,看到许荔身上的婚纱,突然笑了,嘴角的梨涡里像藏着针：哟,这不是那件备用的吗叙白说你穿肯定合适,果然没说错。
她走到许荔面前,故意挺了挺胸,礼服的裙摆扫过许荔的脚踝：忘了告诉你,我和叙白从没离婚。三年前移民被拒,他怕你闹,才临时跟你领了证。
许荔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婚纱的蕾丝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你说什么
我说,
林杳凑近她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你才是那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哦不对,你连小三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合法的备胎。
周叙白冲过来想拉架,却被许荔甩开。别碰我。
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周叙白,你现在就跟我去民政局,把话说清楚。
荔荔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许荔举起直播手机,镜头对着周叙白慌乱的脸,他的瞳孔里映着两个女人,像面照妖镜,解释你怎么同时拥有两个妻子还是解释这件婚纱,到底是谁的
林杳突然抢过周叙白的相机,翻出内存卡里的照片,举到镜头前：大家快看,这是三年前我和叙白拍的婚纱照,本来打算移民后补办婚礼的。
照片里的林杳穿着这件婚纱,站在埃菲尔铁塔前,周叙白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拍摄日期清清楚楚地显示在角落：2022
年
3
月
14
日,下午
2
点
05
分
——
正是许荔在民政局门口,从焦灼等到绝望,连保安都来问她
是不是被甩了
的时刻。
直播间彻底炸了,
周叙白重婚
的词条像坐了火箭一样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个鲜红的
爆
字。
许荔看着眼前这对
璧人,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脱下婚纱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
T
恤,上面印着四个白色的大字：我是法官。
周叙白,林杳,
她对着镜头举起身份证,照片上的自己笑得一脸傻气,现在,我正式申请撤销婚姻。顺便提醒你们,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条,重婚罪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周叙白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林杳手里的相机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镜头摔得粉碎,像她此刻的脸色。
许荔举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刷成了白色瀑布,有人在骂,有人在哭,更多人在刷
荔姐挺住。她深吸一口气,婚纱领口的蕾丝扎得脖子发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周叙白,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只是尾音有点发颤,三年前你说路上出车祸,其实是去给林杳送拒签信吧
周叙白张了张嘴,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是的荔荔,你听我……
别叫我荔荔。
许荔打断他,突然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比樟脑丸还难闻,2022
年
5
月,你车里的加拿大地图,是帮林杳查的回国路线吧
周叙白的脸瞬间垮了,像被戳破的气球。
还有上个月,你说去上海出差,其实是去机场接林杳了吧
许荔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我在你西装口袋里发现了机场
VIP
lounge
的收据,日期对得上。
她以前总觉得是自己多心,每次都把疑问咽回去,现在才知道,那些所谓的
巧合,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林杳突然上前一步,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咯吱响：许荔,你别在这装可怜。叙白心里从来只有我,要不是我移民被拒,哪有你的份
所以你就看着他骗我七年
许荔盯着她,你穿着我丈夫买的婚纱在国外逍遥,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空房,这就是你说的爱情
林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来了。为首的张科长看到满屋子的狼藉,皱了皱眉：谁是许荔谁是周叙白
许荔举起手,声音清亮：我是许荔。
周叙白缩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老鼠。林杳却突然站直了,理了理头发：我是周叙白的合法妻子,林杳。
她说着,把手里的结婚证往桌上一拍,你们看清楚,我们十年前就结婚了。
张科长拿起结婚证看了看,又翻出手机里的系统记录,脸色越来越沉：周叙白,系统显示你
2022
年
3
月
15
日与许荔登记结婚,这是怎么回事
周叙白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
我当时以为林杳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就把我当备胎
许荔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觉得我好骗,觉得我老实,就可以随便欺负
她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泼过去,手到半空又停住了
——
不值得。
她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水溅出来打湿了结婚证：张科长,我要求撤销婚姻,并且追究周叙白的重婚罪。
可以,但需要证据。
张科长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周叙白重婚
许荔刚要说话,角落里的智能音箱突然响了。小邮的机械女声带着电流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检测到关键证据缺失,正在同步补充材料。
大家都愣住了,看向那个白色的小音箱。
什么东西在响
林杳警惕地问。
没人回答她。打印机突然
咔哒咔哒
地响起来,吐出一叠文件。许荔走过去拿起一看,手止不住地抖
——
是周叙白的购物记录、转账记录,还有出入境信息。
周叙白于
2022
年
3
月
14
日在
Vera
Wang
旗舰店购买婚纱一件,订单编号
VW202203140917,收件人林杳,联系电话却是许荔女士的号码
138XXXXXXXX。
小邮还在播报,付款账户尾号
8876,近七年来持续向林杳的海外账户转账,每月
5
万元,用途备注‘生活费’。
林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
你怎么会有这些
用户购买商品时授权了数据查询权限。
小邮的回答毫无感情,根据《个人信息保护法》,在涉及违法犯罪时,可依法调取相关记录。
许荔看着那些转账记录,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起自己三年没换过新包,想起母亲生病时周叙白说
手头紧
只给了一万块,想起他总说
工作室效益不好
让她省着点花。原来那些省下来的钱,都变成了给另一个女人的生活费。
还有这个。
许荔从包里掏出个
U
盘,里面有周叙白的日记和他跟林杳的聊天记录,你们可以看看。
张科长接过
U
盘,脸色凝重：这些证据很重要,我们会马上核实。周叙白,你跟我们回民政局一趟。
周叙白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两个工作人员架着他才勉强站稳,他回头看了许荔一眼,眼神里有愧疚,有乞求,更多的是绝望。
许荔别过脸,不想再看。
林杳突然尖叫起来：这不算！这些都是伪造的！许荔,你这个贱人,你故意陷害我们！
她像疯了一样冲向许荔,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林杳女士,
张科长冷冷地说,根据出入境记录,你近三年来频繁往返于中加两国,并非如你所说‘一直在加拿大’。另外,我们收到举报,你用于申请移民的材料存在伪造嫌疑,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林杳的尖叫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她看着许荔,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荔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突然觉得很疲惫。七年的感情,原来就是这样一场笑话。她脱下那件泛黄的婚纱,扔在地上,像扔掉一件垃圾。
张科长,
她说,我跟你们走。
走出工作室时,阳光正好。许荔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刺眼。手机还在直播,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五百万。她对着镜头笑了笑,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姐妹们,我没事。
弹幕里刷满了
加油挺住我们支持你。许荔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今天的事,希望能给所有姐妹提个醒
——
爱别人之前,先好好爱自己。遇到错的人,及时止损,不丢人。
说完,她关掉了直播。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首温柔的歌。
第四章
剪刀下的重生
许荔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回了工作室。警察带走周叙白和林杳后,这里一片狼藉,婚纱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像朵破碎的云。
她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那些蕾丝碎片。指尖划过粗糙的布料,突然想起七年前,周叙白向她求婚时的样子。他单膝跪地,手里拿着枚廉价的银戒指,说：荔荔,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最好的婚纱。
那时的他,眼里有光,不像现在这样,只剩下算计和虚伪。
许荔叹了口气,把碎片放进一个纸箱里。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把红色的剪刀,是大学时周叙白送她的。当时他说：以后拆快递用,要是遇到渣男,也能剪碎他的照片。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拿起剪刀,对着地上那件完整的婚纱剪了下去。咔嚓
一声,蕾丝被剪断,像斩断了过去的七年。许荔越剪越用力,把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发泄在这把剪刀上。
婚纱被剪成了一条一条的,像红色的绳子。许荔看着那些布条,突然有了个主意。她打开手机,重新开启直播。
在线人数瞬间涌了进来,弹幕刷得飞快：
【荔姐你没事吧】
【那些人渣被带走了吗】
【我们都在！】
许荔对着镜头笑了笑,举起一条布条：姐妹们,这是那件婚纱的碎片。它承载了太多谎言,太多不堪,但我不想让它就这么变成垃圾。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知道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在感情里受过伤。我们总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总以为他会改,总抱着一丝幻想不肯放手。
但今天我想告诉大家,
许荔举起剪刀,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下,有些东西,过期了就该扔。有些人,不值得等。
她把那些布条整理好,放进信封里：这些布条,我想寄给需要勇气的姐妹。如果你也曾在感情里受伤,如果你正在犹豫要不要放手,私信我你的地址。我把这些布条寄给你,不是让你记住仇恨,是想告诉你
——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勇气重新开始。
弹幕瞬间被
我要
刷屏,许荔看着那些留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温暖的。原来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在黑暗里独自前行。
谢谢你们。
她对着镜头鞠躬,今天起,我不是周叙白的妻子,我是许荔。一个被过期婚纱烫伤,却依然相信阳光的女人。
直播结束后,许荔开始打包那些布条。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些布条上,像镀了层金。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许荔吓了一跳,握紧了手里的剪刀。
荔姐,是我,小陈。
门外传来周叙白助理的声音。
许荔松了口气,打开门。小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信封,表情很复杂：荔姐,这是周哥让我给你的,他说……
是他的一点补偿。
许荔打开信封,里面是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周叙白的字迹：密码是你生日,对不起。
她把银行卡扔回信封,还给小陈：你告诉他,我不稀罕。有些伤害,不是钱能弥补的。
小陈叹了口气,接过信封：荔姐,你要好好的。其实……
周哥有时候也挺后悔的,他说……
不用跟我说这些。
许荔打断他,他后悔的不是骗了我,是后悔被揭穿了。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小陈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许荔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心里那块堵了七年的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青草的味道,很清新。许荔深吸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第五章
纽扣戒指
三天后,许荔收到一个匿名快递。
盒子不大,用牛皮纸包着,上面贴着张手写的标签：已优化,保质期：永久。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个孩子写的。
许荔有些疑惑,她最近没买东西。她拆开盒子,里面是个小布袋。打开布袋,一枚戒指掉了出来,落在手心。
那是枚很特别的戒指,用一颗黑色的纽扣做成的。纽扣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内侧刻着
LY,但被划掉了,改成了
XL——
她名字的首字母。
许荔愣住了,这颗纽扣,看着很眼熟。她突然想起那件被剪掉的婚纱,领口处少了颗纽扣。
戒指下面还有张卡片,上面印着小邮的电子签名：根据用户需求,完成二次加工。
许荔笑了,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刚好,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有种莫名的安心。她想起小邮的后台数据,想起那些被记录下来的谎言和证据,突然觉得这枚戒指像个勋章,纪念着她的重生。
手机响了,是张科长打来的：许荔,周叙白的案子要开庭了,下周三上午九点,需要你出庭作证。
好。
许荔说,我会去的。
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彻底告别。
开庭那天,许荔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上戴着那枚纽扣戒指。她站在法庭上,看着被告席上的周叙白,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曾经让她心动、让她心痛的男人,此刻穿着囚服,头发花白,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庭审很顺利,证据确凿,周叙白当庭认罪。他看向许荔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悔恨,但更多的是解脱。林杳因伪造签证和参与重婚,也被判处相应的刑罚。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许荔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觉得松了口气。像一场持续了七年的雨,终于停了。
走出法院时,阳光刺眼。许荔眯起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
是大学时的室友薇薇。她跑过来,给了许荔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终于解脱了！
谢谢你来。
许荔回抱住她,眼眶有点发热。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啊。
薇薇拉着她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咖啡馆,走,我请你喝咖啡,庆祝你重获自由。
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许荔突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她拿出手机,给小邮发了条指令：启动‘重生计划’,帮助所有遭遇情感欺骗的女性维权。
机械女声很快回复：指令已接收,正在执行。
许荔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带着种回甘。
第六章
新的开始
许荔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遍。结婚照被她收进了储藏室最深处,周叙白的衣服打包捐给了慈善机构,就连那把红色的剪刀,也被她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她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女性时尚杂志做编辑。每天写稿、审稿、和同事讨论选题,生活充实而忙碌。她写了篇关于
过期情感
的文章,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没想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女性读者给她写信,感谢她的勇敢,分享自己的经历。
许荔在杂志上开设了一个专栏,叫
荔姐信箱,专门解答读者的情感困惑。她用自己的经历,用那些姐妹们的故事,告诉大家如何在感情里保护自己,如何在受伤后重新站起来。
周末的时候,她会去参加公益活动,和那些同样遭遇过情感欺骗的女性交流。她们一起做手工,一起爬山,一起分享生活中的小确幸。许荔发现,原来离开错的人,生活可以这么精彩。
有一天,她收到一个包裹,来自一个陌生的地址。里面是件手工编织的围巾,颜色是她最喜欢的天蓝色。附带的卡片上写着：荔姐,谢谢你的布条。我用它编了条围巾,冬天戴着很暖和。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希望你也能幸福。
许荔把围巾围在脖子上,暖暖的。她想起那些寄出去的婚纱布条,想起那些素未谋面的姐妹,突然觉得那件过期的婚纱,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路过那家
Vera
Wang
旗舰店时,许荔停下脚步。橱窗里的新款婚纱洁白耀眼,像朵刚盛开的花。她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戴着那枚纽扣戒指,笑得很从容。
或许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对的人,穿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婚纱。或许不会。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找回了自己,找回了爱与被爱的勇气。
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许荔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她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像只重新学会飞翔的鸟。
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