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成了女上司的高跟鞋。
>无限回档系统绑定我,宿主死一次我就失忆一次。
>第十次回档,我看着她被推下天台。
>这次终于记得在鞋底刻字:你助理要害你!
>她盯着鞋跟的刻痕,第一次没骂我蠢货。
>第十一次回档,我卡住电梯门帮她躲过车祸。
>第十二次回档,我用鞋跟敲出摩斯密码:茶水间有毒。
>她突然把我从脚上脱下来,死死盯着鞋跟: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警告:第三类接触!第三类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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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海底的淤泥里,沉重又冰冷。然后,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出来,狠狠拍在现实坚硬的礁石上。
视野是颠倒的、倾斜的。视线所及,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地倒映着头顶惨白刺眼的LED灯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高级香氛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怪味。紧接着,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感觉涌了上来——痛!
一种尖锐、怪异的痛楚,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死死压着我的背脊,又像是我的身体被强行拗成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骨骼即将碎裂般的呻吟。
我费力地抬头——如果这种视角的转换也能称之为抬头的话——目光沿着光滑的黑色丝袜向上攀爬。越过线条利落的西装裤脚,掠过紧绷的小腿曲线,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那是个女人。很美,但美得极具攻击性,像一把出鞘的名刀。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冷硬。此刻,她正微微低头,眉头拧成一个不耐烦的结,深褐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一种看垃圾般的审视。她的嘴唇很薄,此刻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沈薇。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进我的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她就是这具沉重、痛苦身体的拥有者我的……宿主
等等,宿主身体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努力想转动脖子,想看清自己的全貌。视线艰难地向下,越过沈薇踩着的……呃,踩着我的脚背……最终落在了支撑着整个身体重量的末端。
一双鞋。一双锋利得能当凶器的红色细高跟鞋。
猩红的漆皮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尖锐的鞋跟像根淬了毒的钉子,牢牢地钉在地面上。而那令人发疯的压迫感和扭曲感,正源源不断地从这双鞋的鞋尖和鞋跟处传来。
我他妈……成了沈薇脚上的高跟鞋!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刚才的剧痛还要强烈百倍。我是谁我怎么会变成一双鞋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狭小、坚硬、只能被动承受踩踏的皮革牢笼里
嘶……
沈薇似乎也察觉到了脚上的不适,极其轻微地吸了口气,脚趾在我(鞋内)的前端用力蜷缩了一下,施加的压力让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撑裂开。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冰冷、毫无感情的信息流,像高压水枪一样,粗暴地冲进了我的意识深处,不容抗拒地将我淹没:
【无限回档系统激活。绑定载体:人类意识体(当前载体:红色漆皮细高跟鞋-左)。核心规则:宿主沈薇死亡,时间线强制重置回初始锚点(当前锚点:宿主抵达顶楼天台),载体意识记忆同步清除。当前回档次数:10。】
信息流停止冲刷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几乎让我(鞋)当场散架。宿主死,我就重置还失忆十次我像个被困在莫比乌斯环里的倒霉蛋,一遍遍经历着沈薇的死亡,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被抹掉记忆,重新开始这该死的轮回
十次死亡!十次遗忘!我他妈在这双该死的鞋里,已经陪着沈薇死了十次每一次都像初次体验一样茫然无知地走向终点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荒谬感攫住了我。凭什么这他妈凭什么!
就在这愤怒几乎要冲破鞋面束缚的瞬间,视野猛地拔高、旋转!沈薇抬脚,走向了前方那扇通往天台的厚重防火门。门被推开一条缝,外面城市黄昏的光线汹涌而入,带着一种不祥的暖色调,还有……呼呼的风声。
风很大,吹得沈薇利落的短发向后飞扬。她走了出去。
我的视野(鞋的视野)也随之开阔。巨大的、空旷的公司顶层天台。夕阳像打翻的橙红色颜料桶,泼洒在远处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上,刺眼又凄凉。风声灌满了耳朵,呼啸着,像是无数幽灵在尖啸。
沈薇走到了天台边缘,那里只有一圈及腰高的、象征性的水泥护栏。她站定,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面对着铺满整个视野的、燃烧般的城市。风吹得她的西装外套猎猎作响。
然后,另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从防火门那边传来。
一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的微笑。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片,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周铭。沈薇的特别助理。这个名字同样自动跳了出来。
沈总,周铭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这里的风景,看一次少一次了。
沈薇没有回头,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硬:有话直说。董事会那帮老东西,又让你来当说客
周铭轻笑一声,向前又走了几步,停在沈薇侧后方不到一米的地方。这个距离,在天台猎猎的风中,显得过于亲近,也过于危险。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薇冰冷的侧脸上,镜片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亮得刺眼。
说客他重复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不,沈总。我是来帮您解脱的。您挡了太多人的路,太累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寒意从我(鞋)的鞋跟直冲顶端的鞋尖!解脱挡路这他妈就是赤裸裸的杀意!
周铭,你……沈薇猛地转身,眼中爆射出凌厉的光芒,像被激怒的母狮。她的声音依旧冷,但其中蕴含的震惊和愤怒清晰可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铭脸上那点虚假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狰狞和冷酷。就在沈薇转身质问的刹那,他动了!动作快得不像个文质彬彬的助理,更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他猛地向前一个跨步,身体前倾,双手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推在沈薇的肩膀和胸口!
下去吧!沈薇!
沈薇的身体,在巨大的推力下,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完全失去了平衡。她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死亡的恐惧阴影。她向后踉跄,双脚徒劳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我的鞋跟(我的身体)与地面剧烈地摩擦、碰撞,传来令人牙酸的痛苦呻吟。
视野疯狂地旋转、颠倒!先是冰冷的灰色水泥地面急速放大,接着是燃烧般的橙红色天空,然后是远处那些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冰冷楼宇……所有颜色和线条都扭曲、拉长,混合成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
我能感觉到沈薇的身体彻底悬空!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间攥紧了我(鞋)的每一寸皮革!急速下坠带来的风声,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嚎叫,灌满了我(鞋)内部狭小的空间,仿佛要将我彻底撕裂!
在意识被这狂暴的下坠彻底撕碎前的最后一瞬,一股超越生死界限的强烈意念,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在我(鞋)的核心深处疯狂炸开:
刻字!必须留下信息!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告诉她!周铭是凶手!
这意念带着血与火般的灼热,带着十次死亡轮回积攒的所有不甘和愤怒,硬生生穿透了死亡迫近的冰冷屏障,狠狠地烙印在我即将被重置的意识最底层。
……
冰冷的触感再次从背部传来。消毒水和香氛的混合气味再次涌入感官。
意识像是从深海的冰层下艰难地浮出水面,沉重、僵硬,带着宿醉般的剧痛和茫然。又是这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冰冷大理石地面,惨白刺眼的顶灯,还有那几乎要将我(鞋)压垮碾碎的重量和扭曲感。
视野依旧是颠倒的。光滑的黑丝袜……笔挺的西裤脚……然后,是沈薇那张冰冷审视、写满不耐烦的脸。
回档了。第十一次。那个该死的系统没有骗人。宿主死,时间重置,记忆清除。但我……我好像……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混乱的记忆碎片像失控的走马灯在意识里疯狂闪现:猩红的鞋面……呼啸的风声……周铭推出去的手……沈薇坠落时惊骇欲绝的脸……还有那急速下坠时灌满整个世界的、尖锐到灵魂深处的风声……
但在这片混乱和痛苦的核心,有一个烙印却异常清晰、滚烫,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灵魂上,带着一股不惜粉身碎骨的决绝:
【刻字!周铭是凶手!警告她!】
这念头如此强烈,如此顽固,硬生生扛住了系统重置时那股抹除一切的冰冷力量,像一颗烧红的铁钉,钉在了我新生的意识里。
刻字!就是现在!趁她还没走向死亡!
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或者说求不反复死欲)混合着对周铭那伪君子刻骨的恨意,瞬间驱散了所有茫然和头痛。我(鞋)所有的精神都疯狂地集中起来,凝聚在鞋跟——这具身体最坚硬、也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部位。
怎么刻我没有手!我他妈只是一双鞋!
绝望刚冒头,就被更汹涌的意念压了下去。摩擦!利用地面的摩擦力!沈薇现在站着不动,正是机会!
我调动起全身的……呃,鞋的力气意识死死攥紧鞋跟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小块区域。动起来!摩擦!留下痕迹!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传来。仿佛我强行用意念在驱动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僵硬的金属骨骼。鞋跟与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接触着,纹丝不动。阻力大得超乎想象。
动啊!给我动!我在心里咆哮,意念像无形的扳手,死命地撬动着那该死的鞋跟。
嗡……
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鞋跟,真的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向侧面极其缓慢地挪动了……可能只有半毫米鞋底与地面发出一丝微弱到沈薇绝对无法察觉的、如同静电释放般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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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但太慢了!照这个速度,等我在鞋底磨出个周字,沈薇早被推下去八百回了!而且这轻微的挪动,立刻引起了沈薇的反应。
她似乎感觉到脚下鞋跟极其细微的不稳,眉头蹙得更紧,低头瞥了一眼,脚趾再次在我(鞋内)前端用力地蜷压了一下,带着明显的烦躁,仿佛在无声地斥责:废物东西,站都站不稳!
压力剧增,我的努力瞬间被打断,鞋跟被她的体重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不行!这样不行!得换个思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就在这时,沈薇动了。她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或者说,她决定去天台赴那个致命的约会。她抬脚,迈步,走向那扇该死的防火门。
哒。哒。哒。
每一步落下,尖锐的鞋跟敲击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这声音传入我的意识,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
声音!敲击!摩斯密码!
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瞬间攫住了我。我无法刻字,但我能制造声音!利用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传递信息!只要沈薇能注意到这异常的敲击节奏!
可……摩斯密码是什么来着SOS三个短,三个长,三个短不,不对,那太简单了。要传递周铭是凶手……这太复杂了!我他妈一个鞋,上哪知道完整的摩斯密码表去更何况,沈薇她懂吗
时间不等人!沈薇的手已经搭在了防火门的冰冷把手上。
赌一把!用最简单的!最有可能引起她警觉的!
我所有的意识再次疯狂聚焦在左脚的鞋跟上(谢天谢地我是左脚的鞋)。就在沈薇的脚再次抬起,即将落下的瞬间,我拼尽全力,用意念操控着鞋跟,试图改变它自然落下的节奏和力度。
哒!(正常一步)
哒!(正常一步)
哒!哒!哒!(急促、用力的三连击!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明显比前两次更响、更密集!)
沈薇的脚步猛地一顿!她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住了,整个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带着十二万分的惊疑和冰冷,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了自己左脚那只红色的高跟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我(鞋)内部,那并不存在的心脏在疯狂擂鼓。
她……她注意到了
沈薇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足足有三秒钟。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吸了一口气。那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地、坚定地……收了回来。
她没有开门。她改变了方向,没有走向天台,而是朝着走廊另一端的总裁专用电梯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哒,哒,哒,节奏稳定而冷硬。
成了!她读懂了那三下急促的敲击,是危险的警告还是仅仅让她觉得鞋子出了问题
狂喜还没来得及蔓延,异变陡生!
我们刚走到电梯厅附近,那部光可鉴人的专用电梯门恰好叮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沈薇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电梯门。
就在她前脚即将踏入轿厢的刹那!我(鞋)的视野边缘,或者说,轿厢光滑如镜的金属门反射的画面里,清晰地映出了斜后方安全通道门后一闪而过的人影!
是周铭!他脸上那温和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物即将落入陷阱的、冰冷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在沈薇即将踏入电梯的背影上!
不对!电梯有问题!这他妈是陷阱!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我(鞋)的思维。天台推人不成,换成电梯事故周铭这王八蛋到底准备了多少杀招
沈薇毫无所觉,前脚已经踏入了电梯轿厢。
来不及思考!绝对不能让电梯门关上!绝对不能让沈薇进去!
我(鞋)所有的意识、所有积攒的、源自十次死亡轮回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目标只有一个:卡住电梯门!
意念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砸向我(鞋)的鞋尖——那最脆弱、最纤细的部位!动起来!伸出去!卡住!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仿佛我(鞋)内部的某个细小支撑结构真的在巨大的意念压力下不堪重负地断裂了。同时,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如果鞋有痛觉的话)从鞋尖猛地炸开!
但效果立竿见影!
就在沈薇后脚即将跟进轿厢,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的瞬间,我的鞋尖——那点可怜的红漆皮——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自然的姿态,突兀地、顽强地向前上方翘起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嗤——
一声短促尖锐的摩擦声响起!
向上翘起的鞋尖,险之又险地、死死地卡在了正在闭合的电梯门缝最下端!电梯门感应到障碍物,立刻停止了关闭动作,发出嘀嘀嘀的报警蜂鸣,刺耳地回荡在空旷的电梯厅里!
沈薇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她低头,惊愕地看着自己那只左脚——鞋尖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卡在门缝里,仿佛鞋子自己有了意识,在阻止她进入。她下意识地想把脚抽回来。
怎么回事她低斥一声,声音里带着惊疑和被打断的不悦。
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炸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电梯井深处猛烈地爆发出来!脚下的地面剧烈地一颤!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以及重物高速坠落撞击缓冲装置的恐怖噪音!轰!哐当!哗啦啦!
声音巨大无比,仿佛就在我们脚下咫尺之处发生!电梯厅顶部的灯光疯狂地闪烁了几下,瞬间熄灭,又挣扎着亮起,投下惨白而不稳定的光。
沈薇的脸色在灯光闪烁下,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惨白!她刚才要是踏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她猛地后退一步,那只被我(鞋尖)卡住的左脚也顺势抽了出来。她惊魂未定地盯着那部仍在发出刺耳警报、轿厢内部灯光疯狂乱闪的故障电梯,胸膛剧烈起伏。
几秒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保安、其他楼层的员工……纷纷涌向电梯厅。
混乱中,沈薇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惊魂未定的电梯门,移到了自己左脚那只红色的高跟鞋上。她的眼神锐利得可怕,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地刮过鞋面,最终死死地钉在……鞋尖那一点点因为刚才强行卡门而蹭掉了一小块红漆、露出底下浅色皮胚的位置。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周围是惊惶的人群和刺耳的警报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审视。
她没有说话。但一种无声的、巨大的疑问,如同实质的寒冰,将我(鞋)牢牢冻结在原地:
这双鞋……到底怎么回事
……
时间在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中流淌。
沈薇没有换掉我。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一点不适就立刻把这双不听话的鞋扔进垃圾桶。她只是沉默着,带着我回到了她那间如同冰窖般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这间办公室的冷硬。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但此刻闻起来,却更像某种危险的麻痹剂。
沈薇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里,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指尖夹着的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她没抽,只是任由那缕青烟袅袅上升,像一条扭曲的、无声的蛇。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也没有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那两道冰冷、锐利、如同探照灯般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在我的身上——锁在她左脚那只红色高跟鞋上。
她在观察。用审视一个商业对手、一个精密仪器、甚至一个潜在威胁的眼神,在观察一双鞋。
这目光让我(鞋)如芒在背,每一寸皮革都仿佛在尖叫。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再敢有任何一丝异常的举动,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拆成碎片送进实验室。
压抑。死一样的压抑。比死亡回档前那一刻的恐惧更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死寂。周铭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
沈总,您的咖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谦恭有礼,听不出半分异样。他将杯子轻轻放在沈薇巨大的办公桌上,位置恰到好处,就在她右手边。
骨瓷杯里,深褐色的液体冒着袅袅热气,浓郁的咖啡香气瞬间压过了沈薇指尖那缕孤寂的烟味。但这香气钻入我的感官,却激不起半分愉悦,反而像毒蛇吐信,带来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茶水间有毒】!
那个在电梯惊魂前一刻,被我强行用鞋跟敲击出的、破碎的摩斯密码所代表的警告,瞬间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我的意识深处!
是他!又是他!电梯杀局不成,立刻换成了更隐蔽的毒杀!这杯咖啡!
沈薇的目光终于从我的鞋尖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只是一杯再普通不过的饮品。她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周铭放下。
周铭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得体的关切:您脸色不太好,是刚才电梯故障吓到了吗喝点热的压压惊。他语气自然,眼神真诚,仿佛一个再称职不过的助理。
沈薇没有回应,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她的视线再次低垂,落在了左脚的高跟鞋上,眼神晦暗不明。
周铭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那双红鞋,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探究和……冷意。但他掩饰得很好,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恭谨的模样:那您先忙,有事随时叫我。他微微欠身,准备退出。
不行!必须警告她!这杯咖啡绝对不能碰!
可沈薇的脚稳稳地踩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没有任何要去碰那杯咖啡的意思,但也没有拒绝。她在等什么她在试探什么试探我还是试探周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的热气在一点点消散。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铭已经退到了门口。
不能再等了!就算暴露,也比看着她被毒死强!
我(鞋)的意念再次疯狂凝聚!目标:鞋跟!制造声音!用她能理解的方式!
我死死盯着沈薇的左脚踝,用意念疯狂地拉扯着鞋跟,试图让它脱离地面,哪怕只有一毫米,然后重重敲击!
动!给我动起来!
嗡……鞋跟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沈薇的脚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微不可查的异动,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还不够!力量!我需要更大的力量!
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一次次砸向那该死的金属鞋跟!仿佛要将自己整个灵魂都灌注进去!鞋跟与昂贵的地毯接触着,摩擦着。
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心跳漏拍般的敲击声,从鞋跟与地毯接触的地方传来。轻得几乎被空调的送风声掩盖。)
沈薇的指尖停止了敲击桌面。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镭射,瞬间聚焦在我的鞋跟上。
周铭开门的动作也顿住了,他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但整个背影透出一种高度戒备的僵硬。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冰。
我(鞋)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就是现在!用尽所有!
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冲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急促、清晰、带着一种生硬机械感的敲击声,骤然从沈薇的左脚下方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办公室死寂的冰层!这敲击声毫无节奏美感可言,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急切!
敲击声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陷入了一种死寂。比之前更甚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沈薇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的目光,从最初的惊疑,瞬间转化为一种近乎惊悚的锐利,如同冰锥,死死钉在发出声音的左脚高跟鞋上。她的呼吸,在那一刹那,似乎完全停止了。
门口的周铭,猛地转过身!
他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温和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裂痕。惊愕、怀疑,以及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在他镜片后的瞳孔里交织、翻涌!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先是扫过沈薇僵硬的侧脸,然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要洞穿皮革的凶狠,死死锁定了那只红色的高跟鞋!
沈总周铭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却明显变调的干涩,您……还好吗刚才那声音是……
沈薇没有回答他。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在周铭话音落下的同一秒,她动了!
动作快得如同捕食的猎豹,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决绝!
她猛地弯腰,左手快如闪电般探下,一把抓住了自己左脚高跟鞋的鞋帮!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瞬间箍紧了我的身体(鞋身)!
紧接着,她的右手也伸了下来,精准地扣住了我的鞋跟!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
唰——!
天旋地转!
我(鞋)的视野瞬间被暴力拉扯、翻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沈薇黑色西裤的裤脚、她紧绷的下颌线……所有景象在眼前疯狂旋转、模糊!
下一秒,所有的颠倒和旋转戛然而止。
我的视野(鞋的视野)被强行固定住了。
我被沈薇高高地举了起来!举到了与她视线平齐的高度!
猩红的漆皮在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尖锐的鞋跟像一把凶器,直直地对着前方。而鞋跟的底部,那块与地面无数次撞击、摩擦的区域,在强光下暴露无遗——那里布满细密的划痕,而在这些凌乱的划痕中心,几道异常清晰、异常深刻、仿佛带着无尽怨念和警告的刻痕,深深地嵌在坚硬的金属里!
那是我上一次死亡前,用尽最后意念刻下的、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字迹:
【周铭害你!】
沈薇的脸,就在我的正前方,近在咫尺。她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拂过冰冷的鞋面。那双总是盛满冰霜和算计的深褐色眼睛,此刻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如同遭遇了超越认知极限的恐怖。震惊、荒谬、困惑、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观的骇然,在她眼中疯狂地翻腾、碰撞!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握着鞋帮和鞋跟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办公室的门还开着。周铭就站在门口,他的视线,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在沈薇手中那只被高举起的、诡异的红色高跟鞋上,以及……鞋跟底部那清晰无比的刻痕!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镜片后的眼神,只剩下最纯粹的、无法掩饰的、如同见鬼般的惊骇和……一丝被彻底戳穿后的狰狞杀机!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个空间,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嘶嘶声,像是垂死的叹息。
沈薇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鞋跟底部那几道歪歪扭扭、却带着血淋淋指控的刻痕上——【周铭害你!】。每一个刻痕的转折都透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深深地凿进金属里,也凿进了她此刻翻江倒海的意识深处。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急需氧气。握着鞋身(我的身体)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冰冷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柔软的皮革内衬里。
门口,周铭脸上的惊骇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孤注一掷的阴鸷。镜片后的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缝,里面翻涌的不再是伪装的温和,而是赤裸裸的、淬毒的杀意。他的视线,像黏腻的毒液,在沈薇震惊的脸和她手中那只诡异的红鞋之间来回扫视。
沈总,周铭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力压抑却濒临失控的颤抖,这……这太荒谬了!一双鞋刻字您不觉得……这像是某种恶劣的玩笑吗他向前逼近一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压迫感,或者,是有人想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离间我们您千万不能上当!
他试图将一切引向人为的阴谋,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办公室的角落,似乎在搜寻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幕后黑手。
沈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她高高举起的战利品——我这只饱经风霜、此刻成为绝对焦点的红鞋上。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从鞋跟底部的刻痕,缓缓上移,刮过鞋底的磨损,抚过鞋侧细微的褶皱,最终,定格在鞋尖——那块因为卡电梯门而蹭掉一小块红漆、露出浅色皮胚的伤痕上。
那里,还残留着与大理石地面剧烈摩擦时留下的、无法彻底清除的灰白色细微划痕。与鞋跟的刻痕一样,都透着一种非自然的、强行施加的痕迹。
电梯门……卡住……
茶水间……敲击……
天台……刻字……
无数个被忽略的、诡异的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这一刻被鞋跟刻字这个爆炸性的核心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一幅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她脑中轰然成型!
不是玩笑。不是人为。是这双鞋!是这双穿在她脚上的、此刻被她抓在手里的、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物体,在一次次地、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向她发出死亡的警告!
荒谬绝伦!挑战她三十年人生建立起的、坚不可摧的唯物认知!
沈薇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认知被彻底颠覆所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她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几秒钟的极致死寂后,一个声音,终于从她紧咬的齿缝间,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你……
她的目光穿透鞋面,仿佛要直接看进这皮革和金属构成的躯壳最深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地面,冰冷,坚硬,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质问。办公室的空气,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警报!警报!】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却如同惊雷般在我(鞋)的意识核心深处骤然炸响!【侦测到高维意识体与低维载体异常交互!信息泄露等级:临界!触发‘第三类接触’协议!】
【载体强制锁定!信息流屏蔽启动!最高级别反制程序加载中……】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更高维度的恐怖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攥紧了我(鞋)的整个存在!仿佛每一个组成鞋子的原子都被强行冻结、禁锢!刚才还能勉强调动的、用以摩擦地面或敲击的微弱意念,被这股力量粗暴地、彻底地掐断、屏蔽!我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绝对隔音、绝对黑暗的铅棺里!
意识还在,却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任何感知和操控能力!甚至连看和听都变得模糊、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这就是第三类接触的反制因为沈薇那一句直指核心的质问,系统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封锁它不允许我这个异类意识,被宿主以任何形式真正认知
沈薇显然察觉到了手中高跟鞋的异样。
在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之后,她清晰地感觉到,掌中那只刚刚还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生命力、甚至能自行刻字敲击的红鞋,瞬间……死了。
所有的细微震颤消失了。鞋身变得如同最普通的死物一样沉重、冰冷、毫无反应。那种之前隐隐能感觉到的、如同错觉般的注视感也荡然无存。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那清晰的刻痕,那急促的敲击,都只是她过度惊吓产生的幻觉。
这种骤然的变化,比任何持续的诡异更让她心惊!
沈薇瞳孔猛缩,死死盯着手中如同标本般僵硬的鞋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门口僵立如石的周铭!
周铭脸上的惊骇和杀意尚未完全褪去,就被沈薇这洞穿一切的眼神刺得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背到了身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沈总,您听我解释……
解释沈薇的声音冷得能冻裂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她没有放下手中的鞋,反而像握着一件武器,用它尖锐的鞋跟直直地指向周铭的心脏位置!这个动作充满了象征性的攻击意味和极度的不信任。解释这杯咖啡她的目光扫向桌上那杯早已凉透、此刻却显得无比阴毒的褐色液体,解释刚才那部差点要我命的电梯还是解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解释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天台!周铭!
天台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狠狠击中了周铭!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后一丝伪装的镇定彻底粉碎。镜片后的眼神瞬间被最原始的凶狠和恐惧占据!
你…你胡说!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扭曲变调,身体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撞在了敞开的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疯子!你被这双鬼鞋弄疯了!诬陷!这是诬陷!他语无伦次地咆哮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寻找着逃跑的路线。沈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她手中那只指向他的、如同诅咒象征般的红鞋,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怕了。不是怕沈薇,而是怕她手中那只知道太多的鞋,怕那鞋跟底部刻着的、他无法辩驳的指控!
保安!沈薇不再看他,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力极强,传向门外。她另一只手迅速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话按钮。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立刻从走廊传来。
周铭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最后一点凶光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夺门而逃!
抓住他!沈薇的命令冰冷而果决。
门口的保安反应极快,两个彪形大汉瞬间堵死了周铭的去路,铁钳般的大手一左一右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沈薇!你这个疯子!你会后悔的!啊——!周铭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疯狂地挣扎、嘶吼,西装被扯得凌乱不堪,金丝眼镜也歪斜着挂在脸上,露出下面布满血丝、写满疯狂和绝望的眼睛。
沈薇冷冷地看着周铭被保安粗暴地反剪双臂押走,他那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挣扎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被最后一个离开的保安轻轻带上。
喧嚣远去。
死寂重新笼罩了巨大的空间,只剩下沈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刚刚经历过风暴洗礼的雕像。手中的红鞋,还被她紧紧地攥着,尖锐的鞋跟无意识地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刚才面对周铭时的冰冷强硬,如同潮水般退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重的迷茫,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被自己举在眼前的红鞋上。
鞋身冰冷,死寂。猩红的漆皮映着灯光,华丽依旧,却再无半分生气。刚才那诡异的敲击,那卡门的挣扎,仿佛真的只是她精神崩溃前的幻觉。
只有鞋跟底部那几道深刻入骨的刻痕——【周铭害你!】——清晰无比,冰冷地嘲笑着她的幻觉论。
还有……沈薇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自己握着鞋帮的左手手腕内侧。
那里,在黑色西装袖口的边缘,一道不算新鲜、却依旧明显的青紫色淤痕,半隐半现。像是被什么粗重的东西狠狠撞击过,又像是……被人用力抓握留下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