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林晚最后的记忆,是导师那张虚伪狰狞的脸,还有研究所顶楼呼啸的风声。
她耗尽心血研发的智能土壤检测芯片数据被剽窃,维权无门,绝望中一脚踏空……再睁眼,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烂气息。
姐……姐……醒醒……
细微如蚊蚋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濒死的绝望。
林晚艰难地转动眼珠。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蜡黄枯瘦的小脸,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正用尽最后力气摇晃她。
旁边蜷缩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妇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婴儿。
远处,是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人群,麻木地挪动着,像一群游荡在末日里的孤魂。
她不是死了吗这是……逃荒地狱开局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原主也叫林晚,十五岁,跟着父母和弟妹从北方逃荒南下,父母早已饿死途中,如今只剩她和十岁的妹妹林草儿、三岁的弟弟林小石,以及这位好心收留她们的寡婶张氏。
他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粒米,全靠啃树皮草根吊命。
胃里火烧火燎的绞痛和喉咙里刀割般的干渴,真实得让她发疯。
林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味。不是梦。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农学博士,真的重生在一个饿殍遍野的古代逃荒灾民身上!
叮!检测到强烈求生意志与农业文明断层波动……‘农神辅助系统’绑定中……10%……50%……100%!绑定成功!宿主林晚,欢迎来到大胤王朝。新手大礼包发放:基础生存点数x10。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林晚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光幕,像科幻电影里的AR界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行字:
【宿主:林晚】
【状态:严重脱水,极度饥饿(濒死)】
【生存点数:10】
【功能模块解锁:初级土壤扫描(消耗1点/次)、初级水源探测(消耗2点/次)、基础锦鲤光环(被动,微弱提升气运)】
金手指!林晚死寂的心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震惊和迷茫。
天不绝我!
扫描!立刻扫描附近土壤和水源!
林晚在心底嘶吼。光幕上代表生存点数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从10变成了9。一道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去。
几秒钟后,光幕上弹出了结果:
【扫描区域:方圆一里】
【土壤类型:重度盐碱化,有机质含量<0.5%,极度贫瘠,不适宜耕种(常规判断)】
【异常点:西南方向三百五十步,废弃盐碱滩下方15米处,探测到大型地下暗河支流,水质优良,可饮用。】
【建议:组织人力向下挖掘。】
地下暗河!水!
林晚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绝处逢生的希望。
草儿,婶子!快!扶我起来!那边……那边有水!
她用尽全身力气,指向西南方那片连杂草都稀疏的、白花花的不毛之地。
水
张氏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嘶哑,晚丫头,莫不是饿糊涂了那是老盐碱滩,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水
周围的灾民也听到了动静,麻木的脸上露出讥讽和怜悯。
老林家的丫头疯了……
唉,可怜,饿出幻觉了。
盐碱地挖出水做梦吧!
林晚顾不上解释,也无力解释。她挣开妹妹的手,踉跄着扑向那片盐碱地,抓起一块坚硬的土块,狠狠砸向地面!
挖!相信我!下面有水!不挖,我们都得死在这!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笃定。
姐!
林草儿看着姐姐状若疯魔的样子,又看看怀里气息越来越弱的弟弟,一咬牙,也扑了过去,用枯瘦的小手开始刨土。
张氏看着两个孩子,浑浊的眼泪流下来,把婴儿小心地放在一边,也加入了挖掘。
三个女人,一个半大孩子,在刺骨的寒风中,用双手和仅有的几块破瓦片,疯狂地挖掘着坚硬如铁的盐碱地。
指甲翻裂了,渗出血,混合着白色的盐碱土,触目惊心。
她们的举动在绝望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可笑又悲壮。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冷眼旁观,只有少数几个同样濒死的人,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拖着沉重的步伐加入了挖掘。
妖女!你这是在亵渎土地!会引来天罚的!
一个穿着相对整齐些的里正模样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厉声呵斥,快停下!别连累了大家!
林晚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光幕上那个闪烁的【水源深度:14.8米…14.5米…】的提示。
生存点数在疯狂消耗,支撑着探测的持续进行。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流下,她只有一个念头:挖下去!活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挖出的土越来越多,坑越来越深。
加入挖掘的人从几个变成了十几个,都是被林晚那股不顾一切的疯劲和眼底燃烧的火焰所触动。
王里正的咒骂声也越来越大,甚至煽动其他人阻止他们。
就在坑深接近三米,许多人力竭倒下,连林晚都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生存点数即将耗尽时。
叮!生存点数不足,水源探测结束。当前深度:15.2米。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难道……计算有误还是这该死的系统……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坑底传来。
一个趴在坑底的男人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泥土都掩盖不住他眼中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湿……湿土!是湿土!我摸到湿土了!!
哗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清冽的泉水,猛地从被他抠开的一个小洞里喷涌而出!虽然不大,却像一道生命的甘泉,瞬间冲淡了坑底的污浊!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坑底的人爆发出震天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贪婪地用手捧着、用嘴接着那救命的清水!
坑外,死寂的人群瞬间沸腾了!所有的麻木、绝望、怀疑都被这喷涌的生命之泉冲得粉碎!人们哭喊着,连滚带爬地涌向水坑。
林晚瘫坐在坑边,看着下面沸腾的景象,感受着溅到脸上冰凉的水珠,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席卷而来。她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却充满力量的笑容。
水花四溅中,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个呆若木鸡、脸色煞白的王里正。
对方接触到她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妖女两个字。
周围的灾民看向林晚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感激,如同在看降临凡尘的神祇。
神女!是神女娘娘显灵了!
多谢神女娘娘赐水!救了我们全村啊!
不知是谁带的头,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林晚没有理会那些跪拜,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广袤却贫瘠的土地。
脑海中的光幕再次浮现,【土壤扫描】功能下,大片刺眼的红色(代表贫瘠)中,零星点缀着一点点微弱的黄绿色(代表有改良潜力)。
水有了,活命了。那么接下来……让这片被所有人抛弃的废土,长出养活万民的粮食!
她握紧了满是泥土和血污的拳头,眼底燃烧起比之前更炽热的火焰
那是属于农学博士林晚的野心和使命。
清冽甘甜的井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濒死的逃荒队伍。
人们围着水井,哭过,笑过,喝饱了水,终于恢复了一丝人色。
王里正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躲到了人群后面。
林晚神女的名头,算是被这口救命井坐实了。
张氏抱着喝饱水、终于安稳睡去的林小石,对着林晚千恩万谢。
林草儿更是成了姐姐的小尾巴,眼神里全是崇拜。
林晚顾不上享受这神女待遇,生存点数只剩可怜的1点,锦鲤光环微弱得像不存在。
当务之急,是找到吃的!
系统,扫描附近可食用植物,或者小型猎物。
林晚在心底命令。
光幕闪烁:【消耗生存点数1点。扫描中……方圆一里内,无成熟可食用作物。发现少量可食用野菜(苦苣、马齿苋),分布零散,总量不足支撑百人。发现野兔窝x1(位置:北坡灌木丛),野兔数量:3。】
很好!林晚精神一振。她立刻招呼了几个恢复些力气的青壮年,按照系统指示的位置,用最原始的围堵方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捉到了两只不算肥硕的野兔。
加上妇女们采集的野菜,勉强凑合出了一顿百家饭。虽然清汤寡水,但热乎乎的食物下肚,所有人的精气神又提升了一大截。
吃饱喝足,问题来了。这百十号人总不能一直围着这口井打转。
前路茫茫,后方追兵未明。
王里正又跳了出来,主张立刻启程,往南边据说稍微安稳的州府去。
走拿什么走
一个断了腿的老汉捶着地,就靠这两条腿走到下一个地方,还不是饿死的命!
就是!这井水是神女娘娘赐的,是咱们的福地!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有人立刻附和。
刚刚有了活命的希望,谁愿意再去面对那看不到头的绝望
人群再次分裂,争吵不休。
林晚站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都不必争了。我们留下。
留下
王里正像被踩了尾巴,留在这鸟不拉屎的盐碱滩林晚!就算你……你能找到水,但这地!这白花花的盐碱地,能种出粮食吗留下来等死吗
他不敢再叫妖女,但语气里的质疑和怨毒丝毫不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带着希冀,也带着深深的疑虑。
是啊,水能解渴,但不能当饭吃。没有粮食,终究是死路一条。
林晚走到井边,弯腰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泥土。
泥土在指尖捻开,白色的盐霜清晰可见,质地粘重板结。
她看着光幕上显示的刺眼数据:【pH值:9.2(强碱性),Na+离子浓度:极高,有机质:0.3%】。典型的重度盐碱土。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绝望的脸,最后定格在王里正那张写满看你怎么收场的老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具挑战性的弧度:谁说盐碱地,种不出粮食
什么!
众人哗然。
王里正更是嗤笑出声: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老夫活了六十载,从未见过盐碱地里能长庄稼!你这是要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
没见过,不代表不可能。
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我三个月时间,我让这片盐碱滩,长出养活我们所有人的冬小麦!
她将手中那捧饱含盐碱的泥土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面宣战的旗帜。
冬……冬小麦
人群懵了。
现在已是深秋,按常理,早过了播种冬小麦的时节。
在盐碱地种还是过季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冬小麦!
林晚眼神灼灼,依据脑中农学知识飞速计算,此地虽处北方,但据我观察,今冬可能偏暖,有‘暖冬’之兆。
冬小麦虽略晚,但若选耐寒、耐盐碱的品种,辅以特殊方法,并非全无可能!至少,比我们拖着老弱病残盲目逃荒,活下来的希望更大!
特殊方法
张氏忍不住问。
改良土壤!
林晚掷地有声,第一步,排盐洗碱!第二步,增施有机肥!第三步,选种耐盐品种!
她指着不远处光秃秃的山坡,那山上有的是枯草落叶,挖深沟,引井水漫灌,把盐分压下去!收集一切能腐烂的草木、人畜粪便,堆肥!沤肥!增加地力!
她的计划清晰而具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听起来依旧困难重重,但比起毫无希望的逃亡,似乎又多了一线生机。
尤其是神女娘娘的身份加持,让许多人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干了!反正横竖是死,不如跟着神女娘娘拼一把!
一个壮汉率先吼道。
对!拼了!挖沟!堆肥!
我家还有半袋子发霉的豆种,不知道能不能用……
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便迅速燎原。在林晚的指挥下,这支刚刚死里逃生的队伍,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
男人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按照林晚画出的沟渠图,开始挖掘纵横交错的排盐沟。
妇女和孩子们则漫山遍野地收集枯枝落叶、杂草,甚至挖来深层的生土,与有限的人畜粪便混合,开始堆砌简易的肥堆。
林晚则利用最后一点系统微弱的锦鲤光环,带着林草儿在山坡上意外发现了几株顽强生长的、穗粒相对饱满的野生小麦,小心翼翼地采集回来作为种子。
王里正冷眼旁观,时不时阴阳怪气几句瞎折腾、白费力气,但已经无人理会他。
他成了被边缘化的透明人,眼中的怨毒越来越深。
时间在繁重的劳作中飞逝。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但排盐沟里引来的井水日夜不停地冲刷着盐碱地。
黑褐色的堆肥在微生物作用下开始发热、散发出并不好闻但充满希望的气息。
林晚将那些采集来的野生麦种,用稀释的草木灰水浸泡处理,小心翼翼地播撒在经过初步冲洗、并混入了少量腐熟堆肥的试验田里。
每一天,林晚都顶着寒风,蹲在田埂上,仔细观察着那一片光秃秃的土地。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提供详细数据。
时光荏苒,转眼入秋。
金黄的麦浪在深秋的寒风中翻滚,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秸秆。
空气中弥漫着新麦特有的、混合着泥土芬芳的干燥香气。
黑土村,这个曾经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盐碱荒村,此刻被巨大的喜悦和希望点燃。
开镰!
随着林晚一声清亮的呼喊,憋足了劲的村民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挥舞着磨得锃亮的镰刀,扑向那片由他们亲手从盐碱地狱里抢回来的金色奇迹!
镰刀飞舞,麦秆应声而倒,汗水混合着飞扬的尘土,却掩不住每个人脸上那近乎癫狂的笑容。
神女娘娘万岁!
我们种出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张氏抱着林小石,哭得像个孩子。
连一向刻薄的王里正,也站在田埂远处,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丰收景象,老脸抽搐,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不甘的冷哼,甩袖离开。
收割只是第一步。如何将麦粒从麦穗上高效地脱下来,成了新难题。
以往靠人力摔打或用牲口拉石碾,效率低下不说,损耗也大。
姐,这么多麦子,咱们得弄到啥时候去啊林草儿看着堆积如山的麦捆,小脸皱成了包子。
林晚目光扫过村口那口日夜不停喷涌的深井,又望向远处山梁上呼啸而过的北风,嘴角微扬。
靠天,也靠人。
她找来村里唯一的半吊子木匠刘老根,连说带比划,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木质风车结构图。
巨大的扇叶利用风力驱动,带动内部垂直的转轴,转轴上固定着带有硬木齿的滚筒。
麦穗从上方喂入,被高速旋转的齿条击打脱粒,麦粒和杂质从下方漏出,再借助风力自然分离。
这……这能成
刘老根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结构,满眼怀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林晚眼神笃定。
在生存压力和神女光环的双重加持下,村民们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
砍树、刨板、凿榫卯……几天后,一座高达丈余的原始风车矗立在村口打谷场上。
当北风呼啸着吹动巨大的扇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带动内部滚筒开始旋转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晚亲自抱起一捆麦子,小心地送入喂入口。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和麦秆碎裂声,金黄的麦粒混着碎屑,如同瀑布般从下方的出口倾泻而出!
强劲的风力立刻将轻飘飘的麦壳和碎草吹走,留下相对干净的麦粒堆积在下方铺好的草席上!
成了!真的成了!
老天爷!这也太快了!
打谷场瞬间沸腾!村民们激动地围着风车又叫又跳,看着那源源不断流出的麦粒,简直比看到金子还兴奋。
原本需要几十人忙活十几天的脱粒扬场工作,在这架简陋风车的帮助下,效率提升了何止十倍!
科技的力量,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展现在这群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古人面前。
王里正远远看着那轰隆作响的怪物和堆积如小山的麦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妖女的手段,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了。
丰收的喜悦尚未散去,阴云已然笼罩。
几匹高头大马卷着尘土冲进了刚刚恢复生机的黑土村。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挺着油肚的中年胖子,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正是县城丰源粮行的大掌柜陈有财。
他身后跟着几个衙役打扮的彪形大汉,腰间挎着刀,趾高气扬。
谁是管事的出来说话!陈有财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打谷场上堆积的麦子,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看向林晚。
林晚拍了拍身上的麦壳,平静地走上前:我是林晚,黑土村暂时主事。陈掌柜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陈有财皮笑肉不笑,从怀里掏出一份盖着红印的文书,奉县尊大人谕令!黑土村新垦荒地,所产粮食,按律需优先平价售予官府指定粮行——丰源粮行,以充县库,平抑粮价,惠及乡民!
他顿了顿,小眼睛扫过麦堆,报出一个低得令人发指的价格:就按……市价三成收购吧!
三成!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辛苦了一季,盐碱地里刨食,好不容易有了收成,官府竟然只给三成的钱这简直是喝他们的血!
陈掌柜,这价格,恐怕不妥吧林晚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据我所知,今年北地歉收,粮价飞涨,市价已是往年的两倍有余。你只给三成,连我们的种子钱和辛苦钱都不够。
哼!你懂什么
陈有财脸色一沉,厉声道,县尊大人体恤尔等灾民,才允许你们在此垦荒!这地本就是无主荒地,收你们的粮是看得起你们!还敢讨价还价况且,你们这麦子……
他随手抓起一把麦粒,嫌弃地撇撇嘴,颗粒小,色泽暗,一看就是下等盐碱地长出的劣质粮!能卖三成已是恩典!莫要不知好歹!
他身后的衙役唰地抽出半截腰刀,寒光闪闪,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村民们被吓得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林晚看着陈有财那副嘴脸,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嘲讽:劣质粮陈掌柜好眼力。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陈掌柜所谓的‘市价’,是哪里的市价是县城粮铺门口挂的牌子价,还是你丰源粮行黑市倒卖去南方的价
陈有财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
林晚不理他,转身对着村民,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乡亲们!告诉大家几个数字!我们这‘劣质’盐碱地,亩产冬小麦,平均一亩是一百八十二斤!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亩产一百八十二斤!在盐碱地!这产量,已经接近甚至超过许多中等地了!这还叫劣质
林晚继续道:而我们这架风车,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能脱粒扬净三千五百斤麦子!省下的人工,折算成钱粮又是多少
她目光如电,猛地射向脸色开始发白的陈有财:陈掌柜,你丰源粮行在县城最大的铺子,一天能收多少粮处理多少粮成本几何利润几何要不要我帮你算算,你压这三成的价,是想从我们这些刚从阎王殿爬回来的灾民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填满你和你背后那位县尊大人的口袋!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不仅点破了粮商的贪婪,更隐隐指向了官商勾结!
你……你血口喷人!
陈有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晚,对着衙役吼道,反了!反了!这妖女蛊惑人心,污蔑朝廷命官!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凶神恶煞地就要上前抓人。
谁敢动神女娘娘!刚才还畏惧的村民们瞬间红了眼!林晚带他们找水活命,带他们在盐碱地种出粮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此刻见衙役要动手,压抑的怒火和血性彻底爆发!铁匠老张抄起了刚打好的锄头,猎户赵大拿起了猎叉,连平时最胆小的妇人,都抓起了地上的木棍、扁担!
跟他们拼了!
想抢我们的粮,除非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百十号人同仇敌忾,怒吼着将林晚护在身后,形成一道血肉之墙!
那悍不畏死的气势,竟将几个持刀的衙役逼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他们欺负老实农民惯了,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陈有财也吓住了,色厉内荏地叫道:好!好!你们聚众抗法!等着!等着县令大人派兵来剿了你们这群刁民!
他撂下狠话,调转马头就想溜。
慢着!林晚清冷的声音响起。
陈有财勒住马,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陈掌柜,回去告诉县尊大人。
林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黑土村的粮食,是乡亲们用命换来的,一粒都不会贱卖。
若大人真要‘惠及乡民’,不如派人来看看我们这‘劣质粮’的亩产,看看我们这风车脱粒的能耐,看看这盐碱地是如何变粮仓的!若大人执意要‘按律’行事……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警告的弧度:麻烦也查查,去年丰源粮行以‘平抑粮价’之名低价收上来的粮食,最后都高价卖去了哪里
还有,提醒大人一声,近日天气反常回暖,城南小王庄、李家洼一带的麦田里……蚜虫怕是要成灾了。若不及早防治,损失可就大了。
陈有财浑身剧震,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林晚!她怎么知道丰源粮行倒卖粮食的事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知道细节
还有……蚜虫成灾城南那几个庄子确实是丰源粮行今年重点关照的收粮点!如果真闹了虫灾……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有财脚底板窜到头顶!这丫头,邪门!太邪门了!
你……你……
他指着林晚,手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猛地一抽马鞭。
驾!带着几个同样惊疑不定的衙役,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逃离了黑土村。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第一次,他们在官府和奸商的压迫下,挺直了腰杆,守住了自己的粮食和尊严!
神女娘娘威武!
晚丫头,你真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林晚被兴奋的村民簇拥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凝重。
打退了第一次试探,但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那个贪婪的县令和陈有财,绝不会善罢甘休。
提升实力,刻不容缓!
击退粮商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黑土村的士气,也让林晚神女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但林晚没有丝毫松懈。
粮食是命根子,必须尽快储存好。她指挥村民修建了干燥通风的谷仓,用草木灰和石灰防潮防虫。
同时,那架立下大功的风车也让她意识到,必须进一步利用自然资源提升效率。
姐,咱们村就这一口深井,现在人多了,牲口也添了几头,浇田、饮用都紧巴巴的。
开春要是再扩种,水肯定不够用。林草儿一边帮着晾晒麦种,一边担忧地说。
水!
这始终是制约黑土村发展的瓶颈。
深井水量有限,且灌溉依靠人力挑水或简单的水渠引水,效率低下,覆盖范围也小。想要开垦更多的盐碱地,必须解决灌溉问题。
林晚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连绵的荒山。
系统能量依旧微弱,但凭借现代知识,她想到了一个古老的智慧。
坎儿井,一种利用地下暗渠将山麓地下水引至地表灌溉的工程。
挖暗渠!
林晚召集村民,在地上画出清晰的示意图。
在山坡上找到合适的水脉点,打竖井下去,然后在底下挖暗渠,把水引到咱们村的地势低处,再开明渠灌溉!这样,山里的水就能源源不断地流到田里,还不会像地表水渠那样被太阳晒干蒸发!
村民们看着那复杂的示意图,都有些发懵。
挖竖井还要在地下挖那么长的暗渠这工程听着就浩大无比。
神女娘娘,这……这能行吗地下挖沟,万一塌了咋办有人担忧地问。
只要选对土层,控制好坡度,做好支撑,就能行!林晚语气坚定,她根据地质知识和系统微弱的探测,已经初步选定了几个点位。
这关乎我们黑土村未来能不能成为真正的粮仓,再难也要干!而且,这坎儿井一旦挖成,能惠及子孙后代!
林晚的决心和描绘的前景再次感染了大家。
在生存和发展的巨大驱动力下,黑土村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坎儿井工程。林晚亲自选址、定线、计算坡度。
男人们分成几队,在山坡上选定点位上挥汗如雨地挖掘竖井,深入地下。然后在井底,沿着林晚画定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挖掘横向的暗渠。
妇女们则负责编织藤筐运送泥土,制作简易的木框支撑通道。
工程异常艰辛。
昏暗潮湿的地下作业,空气流通不畅,塌方的危险时刻存在。
进展缓慢,挫折不断。
王里正又找到了机会,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哼,瞎折腾!真当自己是神仙能移山倒海了挖吧挖吧,指不定哪天就活埋在里面!
他的风凉话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虽然动摇不了林晚的决心,却也让一些参与工程的村民心头蒙上阴影,士气有些低落。
这天,工程进行到最关键的节点,一条需要穿过一段相对疏松砂石层的暗渠段。
林晚正在竖井底部指挥加固支撑,突然。
轰隆!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大量砂石泥土簌簌落下!
塌方了!快跑!
井底的几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竖井口逃!
林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厉声指挥:别慌!支撑木没断!是小范围塌陷!快加固旁边的顶板!
她一边喊,一边迅速抓起旁边的木桩,拼命顶向松动的土层。
她的镇定感染了其他人,大家强忍恐惧,手忙脚乱地加固支撑。所幸塌陷范围不大,在众人拼死努力下,终于稳住了。
当大家灰头土脸、心有余悸地爬出竖井时,都感到一阵后怕。
王里正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在人群中格外刺眼。
林晚看着疲惫不堪、面带惧色的村民,知道士气急需提振。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旁边一条已经挖通、正有涓涓细流涌出的较短暗渠。
看!水!我们的方向没错!这水流虽然小,但证明坎儿井是可行的!困难是暂时的
只要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引来更多的水,浇灌出千亩良田!想想以后,我们黑土村再也不用看天吃饭,再也不用为水发愁!
清澈的水流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疲惫的村民们看着那水,再看看林晚坚定无畏的眼神,心中的恐惧渐渐被重新点燃的斗志取代。
干!听神女娘娘的!
对!为了以后有水喝,有田种!拼了!
就在黑土村众人重整旗鼓,准备再次投入艰苦的挖掘时,村口那条由深井水流形成的小溪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清晨,林草儿像往常一样去溪边打水。
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倒映着初冬灰蓝色的天空。
突然,她发现溪流下游靠近芦苇荡的浅滩处,似乎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咦那是什么她好奇地走近几步,吓得差点把水桶扔了!
那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男人!
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溪水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
他身材异常高大,即使昏迷蜷缩着,也能看出骨架的魁梧。
破损的衣料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折断的、沾满暗红血渍的长刀!
啊!
林草儿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小脸煞白。
但善良的本性让她没有立刻跑开。她壮着胆子,捡起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人。
毫无反应。
她又靠近一点,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那人的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有一丝温热!
姐!姐!快来啊!河边……河边有个死人……啊不,是活人!受了重伤的!
林草儿连水桶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惊慌失措地大喊。
林晚闻讯赶来,村民们也好奇地围拢过去。看到溪边那个如同血葫芦般、气息奄奄的高大男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爷!这是谁啊
看这伤……像是被刀砍的……还有箭伤!
不会是土匪吧还是逃兵
快看他的刀!好凶的兵器!
众人议论纷纷,带着恐惧和排斥。
兵荒马乱的年头,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满身是伤的人,很可能招来祸事。
王里正挤到前面,只看了一眼,就尖声叫道:晦气!真是晦气!这肯定是江洋大盗或者叛军!死在咱们村边都嫌脏了地!赶紧的,趁他没死透,拖远点扔乱葬岗去!别连累了全村!
他巴不得抓住一切机会打击林晚的威信,这事正好借题发挥。
立刻有几个胆小的村民附和:是啊神女娘娘,这人不能留啊!
看他这伤,救也救不活,白费力气!
万一招来仇家……
林晚没有理会王里正的叫嚣和村民的担忧。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男人的伤势。刀伤深可见骨,箭伤在肩胛,失血过多,伤口被污水浸泡已有感染迹象,情况确实极其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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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她心头一动的是,男人破烂的里衣领口,隐约露出一角极其细腻、绣着暗纹的布料。
这绝不是普通士兵或土匪能穿得起的!
而且他昏迷中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即使濒死也磨灭不掉的刚毅和……贵气
就在林晚的手指无意中搭上他冰冷的手腕,试图感受脉搏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昏迷垂死的男人,紧闭的眼睑猛地一颤!
下一秒,一双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骤然睁开!
那眼神冰冷、警惕、充满了审视和一股无形的、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如同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精准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林晚!
四目相对。
林晚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这眼神……绝非善类!
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男人似乎想动,但重伤的身体让他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
随即那锐利的眼神再次被沉重的疲惫和伤痛覆盖,眼皮无力地垂下,重新陷入了深度昏迷。
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冰冷审视,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林晚的心头。
这个被溪水冲来的不速之客,究竟是带来转机的贵人,还是招致灾祸的煞星
林晚看着男人苍白却难掩英挺轮廓的脸,又扫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村民和王里正那幸灾乐祸等着看她。
引火烧身的表情,眼神变幻。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把他抬回我那里。找干净的布,烧开水!草儿,去把我之前晒干的那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拿来!
姐!林草儿惊呼。
神女娘娘!三思啊!村民们也急了。
林晚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是福是祸,我林晚一力承担!抬人!
萧砚的伤势在鬼门关徘徊了数日。林晚用尽了她所能辨识的所有消炎止血草药,加上物理降温、保持伤口清洁。
甚至冒险用烧红的小刀处理了最严重的腐肉。
林草儿日夜不休地帮忙换药、喂水。就在众人以为他熬不过去时,那顽强的生命力终于压倒了死神。
高热退去,呼吸渐稳,只是人依旧昏沉。
然而,黑土村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王里正像嗅到腐肉的鬣狗,立刻活跃起来。
灾星!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个灾星!他唾沫横飞地在村里散布恐慌。
他一来,坎儿井塌方!现在更大的灾祸要来了!你们没看见吗这几天天上飞的蚂蚱变多了!蝗神要发怒了!都是这妖女收留灾星引来的!
蝗虫!
这个词如同炸雷,瞬间让沉浸在丰收喜悦和坎儿井希望中的村民们脸色煞白!
蝗灾,那是比旱灾、水灾更可怕的灭顶之灾!所过之处,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史书上的记载字字血泪!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不少人看向林晚临时安置萧砚的破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王里正趁机煽风点火:趁蝗神还没真正降罪,赶紧把这灾星扔出去!还有那个妖女,她逆天而行,在盐碱地种粮,早就触怒了天地!烧了他们祭天,才能平息蝗神的怒火!
愚昧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滋长。
一些被蛊惑的村民,在王里正的鼓动下,拿着火把和农具,面色不善地围向了林晚的小屋。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毁灭气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林晚猛地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是连日照顾病人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扫视着骚动的人群,最后定格在王里正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老脸上。
祭天烧人
林晚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竟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王里正,我看你是想借刀杀人,趁机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吧
你……你血口喷人!王里正色厉内荏,我是为了全村人……
为了全村人
林晚厉声打断,猛地抬手指向天空,看看!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东南方的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黄褐色的云!
那片云越来越近,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沙沙声,如同死亡的潮水,正向黑土村汹涌扑来!
蝗群!铺天盖地的蝗群!
比王里正描述的还要恐怖十倍、百倍!它们像一层活动的、贪婪的毯子,遮蔽了阳光,所过之处,刚刚泛绿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蝗神啊!!
完了!全完了!
绝望的哭嚎瞬间炸响!
刚才还气势汹汹要烧人的村民,此刻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腿一软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王里正也吓傻了,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灭顶之灾,瞬息将至!
都给我闭嘴!林晚一声暴喝,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一哆嗦。
她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站在那遮天蔽日的蝗云阴影下,竟有种顶天立地的气势。
想活命的,立刻按我说的做!妇孺老弱,马上回家,紧闭门窗!所有能动弹的男人,分成三队!
林晚语速快如连珠,指令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第一队!去把所有堆肥坑里沤好的粪肥都挖出来!混合草木灰,越多越好!
第二队!去后山,砍苦楝树枝!捣碎!挤出汁水!动作要快!
第三队!准备干柴草捆!分散堆在田埂四周!点火用的火把备足!听我号令!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弄懵了。
粪肥苦楝树汁点火这跟对付蝗虫有什么关系
神女娘娘!这……这能行吗有人颤声问。
没时间解释了!想活命就快去做!
林晚眼神凌厉如刀,相信我!这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林晚强大的气场和神女积威之下,村民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
哭喊声被急促的奔跑和呼喝取代。粪肥混合着草木灰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苦楝树枝被疯狂砍伐捣烂,苦涩的汁液被收集到木桶里。
一捆捆干草被迅速堆放在即将成熟的麦田边缘。
蝗虫的先锋部队已经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屋顶、地面、人的身上!
那令人牙酸的啃噬声近在咫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林晚站在村中最高的谷堆上,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吞噬一切的黄褐色浪潮。
她的心也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在赌!赌她结合现代知识和本地条件的土法能有效!
赌这群被逼到绝境的村民能执行到位!
第一队!把粪肥草木灰混合物,用簸箕扬起来!对着蝗群最密集的地方,给我用力扬!能扬多高扬多高!
林晚声嘶力竭地下令。
虽然不明所以,但第一队的汉子们咬紧牙关,奋力将手中混合着刺鼻气味的粉末扬向天空!
灰白色的粉末迎风扩散,形成一片片尘雾。
第二队!苦楝树汁兑水,用瓢泼!泼向庄稼!泼向扬起的尘雾!
带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汁水被泼洒出去,混合在弥漫的草木灰粪肥粉尘中。
就在蝗群即将扑入麦田核心区域的刹那,第三队!点火!!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瞬间点燃了田埂四周的干草堆!火焰腾空而起!
同时,那些被扬撒到空中的、混有大量未充分腐熟粪肥和草木灰的粉尘,在遇到明火的瞬间。
轰!嗤嗤嗤——!
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无数细小的、如同烟花般的火星猛烈迸发!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刺鼻的烟雾。
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爆鸣、以及混合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浓烟,如同在蝗群前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火墙和毒障!
冲在最前面的蝗虫如同下饺子般簌簌坠落!
后面的蝗群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扇了一巴掌,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
它们本能的趋避性被这从未见过的攻击强烈刺激,加上苦楝素天然的驱虫效果,整个蝗群开始出现混乱!
一部分被火焰和烟雾逼退,一部分被刺激性气味驱散,还有一部分晕头转向地撞进火堆或被同伴挤落在地!
有效!神女娘娘的法子有效!
看到这立竿见影的效果,绝望的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吼!士气大振!
继续扬灰!泼汁!火堆不要断!
林晚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村民们如同打了鸡血,更加卖力地操作起来。
扬灰的奋力挥臂,泼汁的健步如飞,添柴的穿梭如电。
火焰熊熊,烟雾缭绕,爆鸣不断,形成了一道守护麦田的奇特防线。
蝗群被这顽强的、从未见过的抵抗方式彻底打乱了阵脚。
它们在烟雾和火焰上空盘旋、嘶鸣,如同愤怒的黄色风暴,却始终无法真正突破这道由科学和人力组成的壁垒。
最终,在丢下无数焦黑的虫尸后,庞大的蝗群如同退潮般,不甘心地绕开了黑土村的范围,扑向远方毫无防备的田野……
当最后一片黄云消失在视野尽头,黑土村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累瘫在地,脸上、身上沾满了黑灰和污迹,狼狈不堪。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挡住了!他们真的挡住了蝗灾!保住了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
神女娘娘万岁!
我们赢了!!
震天的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比丰收时更加热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林晚无与伦比的崇拜!
王里正瘫坐在角落里,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最后的依仗,煽动恐慌和借刀杀人,在林晚这神乎其技的退蝗手段面前,彻底粉碎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再无立足之地。
林晚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身体晃了晃。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晚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萧砚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他脸色依旧苍白,高大的身躯还有些虚浮,需要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支撑,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
刚才那指挥若定、力挽狂澜的一幕,他透过破屋的缝隙,尽收眼底。
你……林晚刚开口。
我叫萧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以及……守住了这村子的存粮。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欢呼的人群和安然无恙的金黄麦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林晚站稳身体,抽回手臂,恢复了冷静:不必谢。救你是本分,守粮是责任。你能动了
勉强。
萧砚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林晚脸上,带着审视,姑娘方才所用之法……闻所未闻。以烟火磷尘混淆虫群感知,以苦楝辛辣驱其本性……奇思妙想,化腐朽为神奇。敢问师承何处
林晚心中一凛,这男人眼光毒辣!
她含糊道:祖上传下的土法子罢了,侥幸有效。萧壮士还是多休息为好。
萧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转而道。
方才混乱之中,我听到有人煽动村民,欲对姑娘不利。此等祸害,不可留。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正想偷偷溜走的王里正。
王里正被他这一眼看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林晚眼神一冷: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晚的话,村口再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但这次来的,只有一匹快马和一个风尘仆仆、身着低级吏员服饰的人。那人高举着一份公文,气喘吁吁地喊道:
黑土村林晚接县令大人急令!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来人。难道县令还不死心
那吏员跳下马,环视一片狼藉但麦田完好的村庄,眼中也满是惊异,随即展开公文,朗声念道:
查!原黑土村里正王守田,勾结丰源粮行陈有财,倒卖官仓存粮,证据确凿!更于蝗灾之际,不思抗灾,反散布谣言,煽动乡民,其心可诛!着即革去里正之职,押解县衙候审!丰源粮行查封,陈有财收监!
另!黑土村林晚,率众垦荒,改良盐碱,亩产卓著,更献‘风车脱粒’之法,于蝗灾中力保一方粮田,功莫大焉!特此嘉奖,擢为黑土村新任里正!所产之粮,官府按市价八成收购,不得有误!钦此!
公文念完,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大的欢呼!
神女娘娘当里正!实至名归!
王守田这老狗终于遭报应了!
官府按八成收粮!太好了!
两个随行的差役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的王里正拖走。
王里正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晚,最终化为绝望的哀嚎。
林晚平静地接过任命文书。
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嘉奖和公正,恐怕与她击退蝗灾、保住粮田展现出的价值脱不了干系。
但无论如何,黑土村最大的内部毒瘤被拔除了,外部威胁暂时解除,她获得了名正言顺的领导权。
尘埃落定,危机解除。
萧砚看着被村民簇拥着、接受祝贺的林晚,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他拄着木棍,走到林晚身边,低声道:林里正,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僻静处。
萧砚从怀中摸索出一块非金非玉、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虽残破却难掩贵重。
我乃北境镇远军昭武校尉萧砚,遭奸人暗算,流落至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令牌可作信物,他日若遇难处,可持此令至北境任何一处萧家产业或军营,必全力相助。
林晚看着令牌,没有立刻去接:萧校尉打算离开
萧砚望向北方,眼神锐利而坚定:军情如火,奸佞未除,我必须尽快归营。但伤势未愈,恐难独行。所以……
他看向林晚,语气郑重。
想请林里正再助一臂之力。待我伤愈,护我北上至安全之地。作为交换,我可留下,助你解决坎儿井最后那段砂石层的挖掘难题。我于工事一道,略通一二。
林晚心思电转。一个懂工程的将军
价值巨大!护他北上虽有风险,但回报也高,且能彻底送走这个麻烦。
她爽快点头:成交!不过,口说无凭。
萧砚挑眉:姑娘想要何凭证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怀里,实则是从系统空间摸出两张粗糙的麻纸和一小块木炭。
立字据!我助你疗伤、护你北上;你助我打通坎儿井、解决砂石层难题。
双方签字画押!这叫……契约精神!
萧砚看着那两张麻纸,再看看林晚一本正经的小脸,冷硬的唇角竟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接过木炭,在麻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指印。
好,契约成立。他将其中一张递给林晚,合作愉快,林里正。
林晚收起契约,看着眼前这个身份神秘、气场强大的男人。
又望了望远处欢呼庆祝、充满生机的村庄,以及那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麦田和尚未完工却已带来希望的坎儿井工地
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斗志。
盐碱地开出了希望之花,蝗灾退去,毒瘤拔除,新的契约达成。
黑土村的故事,和她林晚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