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57岁的土味歌后和20岁的蒙面甜心在音乐节狭路相逢,一场关于真诚与人设的战争打响。我,那艺娜,一个靠《爱如火》走红的老阿姨,被推上风口浪尖,要和那个道歉信查重率97%的旺仔小乔同台竞技。他们说她是未来,我是过去。但他们忘了,有时候,过去积攒的,不是灰尘,而是能把虚伪烧成灰的烈火。
1
娜姐,爆了！咱们这次真的要爆了！
经纪人小李的嗓门,几乎要把我刚敷上的面膜震出裂纹。我懒洋洋地从躺椅上翻了个身,瞥了一眼他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
淡定,多大点事儿。是《爱如火》的广场舞版权又卖出去一百个小区了,还是哪个主播PK又点名要跟我吵一架
我叫那艺娜,今年57岁,一个在过气的边缘反复横跳,最后靠着一首《爱如火》和几场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直播PK,意外翻红的高龄女歌手。我的粉丝构成很奇特,一半是跟着我一起老去的铁杆,一半是喊着娜妈疯得像我唯一的精神寄托的年轻人。
都不是！小李激动地把手机怼到我面前,是‘Z世代音乐节’！国内最大、最潮的音乐节！他们邀请您做压轴嘉宾！
我眯着眼,看清了屏幕上的海报。设计得很酷炫,霓虹灯管和故障艺术风格交织,充满了年轻人的荷尔蒙气息。而在嘉宾名单的最顶端,两个名字并列,字号大得惊人。
一个是我的名字,那艺娜。
另一个是——旺仔小乔。
我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这个名字,最近可太火了,火得发黑,火得冒烟。一个长期戴着口罩,号称保护隐私,靠着翻唱几首热歌就圈粉两千多万的神秘女歌手。嗓音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干净、温柔,像沾着晨露的百合花。
只可惜,这朵百合花最近被扒了个底朝天,根都烂了。
天价演唱会、原创歌曲不足一成、抹黑原创作曲人、道歉信抄袭率高达97.18%、被前员工爆料带人围堵霸凌……一桩桩一件件,把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精灵人设砸得粉碎。
音乐节把我和她放在一起压轴,用心之险恶,简直昭然若揭。
一个被嘲土味、全靠感情的真性情老阿姨,对上一个被锤虚伪、人设崩塌的假面甜妹。这哪里是音乐节,这分明是公开处刑的斗兽场。主办方连主题都想好了,就叫真实与假面。
娜姐,这是个好机会！小李的眼睛里闪着名为事业心的光,只要咱们这次舞台表现好,就能把旺仔小乔彻底踩在脚下！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我叹了口气,从躺椅上坐起来,揭掉面膜。
小李啊,我不是艺术家,我就是个唱歌的。人家小姑娘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我一个快六十的老太太,跟她争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当我的视线再次落到旺仔小乔那四个字上时,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不是嫉妒,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本能的、生理性的厌恶。
我想起了她直播时,轻描淡写地说《年轮》的原唱只有张碧晨一个,将汪苏泷的创作心血一笔抹去时的那种傲慢。
我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端着碗吃饭,还要把锅砸了的人。
接了。我淡淡地说道,告诉他们,妆发自备,歌单自定,但有一条,我的休息室,必须离那位‘旺仔小乔’小姐,越远越好。
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这张嘴,在后台就提前上演全武行。
2
音乐节当天,后台的空气像是被汽油浸泡过,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我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图个清静。但即便是这样,各种嘈杂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钻进耳朵。隔壁几个摇滚乐队在调音,嘶吼的电吉他声几乎要把墙壁震穿；走廊里,工作人员的对讲机和匆忙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而在这片混乱中,有一股气场,格外格格不入。
是旺仔小乔的团队。
她们一行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戴着巨大纯白口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女孩,像移动的堡垒一样从走廊那头缓缓逼近。所过之处,原本喧闹的人群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为她们让开一条路。
那女孩,自然就是旺仔小乔。
她穿着一身昂贵的、设计感十足的白色长裙,裙摆拖地,不染尘埃,与后台这乱糟糟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割裂感。她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污浊的空气。
而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同样气场强大的中年女人,看年纪应该是她母亲,也是她的经纪人。那女人的下巴抬得很高,眼神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偏不凑巧,她们的目的地,似乎就在我的休息室附近。
我正好化完妆,推门想出去透口气,就和这支白色军团撞了个正着。
狭窄的走廊里,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到旺仔小乔的母亲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过了季的打折商品。然后,她凑到女儿耳边,用一种我恰好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别理那种哗众取宠的,一把年纪了还靠吵架博眼球,丢人现眼。我们是艺术家,要靠作品说话。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好家伙,这是指名道姓地骂我呢。
我身旁的小李气得脸都绿了,刚要开口反驳,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跟这种人吵架,才是真的丢人现眼。
我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往前走了一步,主动凑到旺仔小乔面前。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哎哟,这位就是小乔妹妹吧我笑得像个热情过度的邻居大妈,早就听说你了,歌唱得真好听。姐姐我可喜欢你了。
旺仔小乔隔着口罩,僵硬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继续笑眯眯地盯着她的口罩,故作好奇地问：妹妹,你这口罩是特制的吧质量看着真好。你戴着这个唱歌,真的不喘吗气息怎么练的快教教姐姐,我怕我一会儿唱《爱如火》,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在台上撅过去。
这番突如其来的发疯文学,显然超出了她们的应对预案。
旺仔小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是慌乱,最后,一丝羞恼的红色,从她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大概从未被一个长辈用这种近乎调戏的方式当面调侃过。
她母亲的脸则彻底黑了,像锅底一样。她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对我怒目而视：那老师,请您自重！
自重我很重啊,最近还胖了两斤呢。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得更欢了,行了,不打扰你们艺术家酝酿感情了。我们这些‘哗众取宠’的,就先退下了。
说完,我拉着一脸憋笑的小李,潇洒地转身,走回自己的休息室。
关上门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小李,我冷冷地开口,去,给我找点那位‘艺术家’的资料。尤其是,关于她那个前员工‘岛岛’爆料她霸凌的,越详细越好。
有些人,你不把她的假面撕下来,她就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
3
距离我上场还有一个小时,后台的空气愈发紧张。
小李把搜集到的资料递给我,脸色凝重：娜姐,情况比我们想的还复杂。这个旺仔小乔,简直就是个法制咖。
我一页页地翻看着打印出来的材料。
前签约歌手岛岛的血泪控诉长文,详细描述了旺仔小乔和她母亲如何在深夜带人围堵她的住所,疯狂敲门、断水断电,用极其恶劣的手段进行威胁恐吓。合同里的霸王条款更是触目惊心,离职不仅要面临天价违约金,还要被全行业封杀。
更让我心惊的,是她对待粉丝的态度。
截图里,她在粉丝群里因为一点小事就怒怼粉丝,言辞刻薄,毫无尊重。甚至有一次,直接将一个提出异议的粉丝的微信号公之于众,任由其他狂热粉丝去网络暴力。
这已经不是人品问题了,这是在犯罪。
我看着这些黑纸白字,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孩,怎么能恶毒到这种地步她那副纯白无瑕的皮囊下,到底包裹着怎样一个腐烂的灵魂
而最讽刺的是,她今晚的团队,依旧在不遗余力地为她打造受害者人设。
公关通稿已经铺天盖地地发出去了,标题大同小异——《历经风波,天才少女旺仔小乔将用音乐回应一切质疑》。他们把所有的负面新闻都归结为对家陷害和资本打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黑暗势力迫害,却依旧坚守音乐梦想的白莲花。
娜姐,她们这是准备破釜沉舟,在今晚的舞台上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小李忧心忡忡,她们的舞美、灯光、音响,全是顶配。听说还请了好莱坞的视觉团队,准备搞一个沉浸式体验。我们……
我们有什么我打断他,语气平静。
我们……有您。小李看着我,眼神真诚。
我笑了笑,把手里的资料扔到一旁。
不,我们有真诚。我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不再年轻,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自己,小李,记住,任何时候,真诚都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厉害的武器。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戴着工作证的小姑娘探进头来,紧张地说：娜、娜老师,该您候场了。小乔老师的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她向舞台走去。
通往舞台的侧幕通道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舞台上的追光灯投射过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能清晰地听到旺-仔小乔的歌声,依旧是那把温柔纯净的嗓子,唱着一首别人的歌。
台下的反应很奇怪。没有欢呼,没有尖叫,只有一片礼貌而疏离的掌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最后一首歌的尾音落下。
按照流程,她会发表一段精心准备的感言,感谢粉丝的不离不弃,表达自己对音乐的热爱,完成洗白的最后一步。
然而,意外发生了。
就在她开口说出谢谢大家的瞬间,她身后那块本应播放粉丝应援画作的巨大LED屏幕,突然滋啦一声,画面猛地一闪。
紧接着,一行硕大无比、猩红刺眼的文字,取代了所有唯美的画面,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道歉信查重率：97.18%**
下面,是她的致歉信原文和网络上流传的万能公关道歉模板的并排对比图,雷同的部分被用红线标出,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整个体育场,在经历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夹杂着愤怒与嘲讽的嘘声。
我站在侧幕,看着舞台中央那个僵硬的白色身影,知道这场审判,已经提前开始了。
4
舞台上的旺仔小乔彻底慌了。
隔着口罩,我都能想象出她此刻煞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不……不是的……这是技术故障！是有人恶意P图陷害我！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听起来就像是另一篇从网上抄来的危机公关万能模板。观众们显然不买账,嘘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开始在台下高喊,喊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汪苏泷！
汪苏泷！！
向汪苏泷道歉！！
那个被她刻意抹去的名字,此刻被数万名观众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来,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扎向她最痛的地方。紧接着,更多的名字被喊起。
雷雨心！
《恋爱告急》买版权了吗！
还岛岛一个公道！
群情激愤,场面彻底失控。几个保安冲上台,想要护送她离开,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像是疯了一样,对着台下嘶吼：不是我！你们都被骗了！是她！是那个老女人干的！
她的手指,穿过炫目的灯光,直直地指向我站立的侧幕方向。
一瞬间,成千上万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有记者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后台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惊愕地看着我。
我成了那个幕后黑手。
我操！小李在我身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毒妇！她这是要拉您下水,同归于尽啊！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我预想过她会反击,但没想到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方式。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前辈打压的受害者,而我,就成了那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阴险恶毒的老巫婆。
后台的导演已经快急疯了,对着对讲机大喊：切信号！快把信号切了！灯光组,把追光从那艺娜身上移开！快！
然而,已经晚了。
旺仔小乔那句充满怨毒的指控,通过现场直播,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全网。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我的微博评论区,此刻一定已经沦陷了。
娜姐,我们……还上吗小李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愤怒。
上
怎么上
现在这个场面,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上去唱歌,就是幸灾乐祸,坐实了幕后黑手的罪名。我不上去,就是心虚,默认了她的指控。
这是一个死局。
旺仔小乔被她的母亲和几个工作人员强行从台上拖了下去。经过我身边时,她母亲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艺娜,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我们没完！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那里一片狼藉,观众的怒火和谩骂声依旧没有平息。主持人上台试图控场,却被嘘声淹没。
这已经不是一个舞台了,这是一个烧着熊熊烈火的刑场。
而我,是下一个要被送上火堆的祭品。
我感觉浑身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和憋屈,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只是想好好唱首歌,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肮脏的算计和泥潭里就因为我比她老,比她土,所以我就活该被当成垫脚石,活该被泼上这盆脏水吗
娜老师……导演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您看现在……要不,您的表演先取消我们先平息一下观众的情绪……
取消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混乱的舞台。
如果我今天从这里退缩了,那我这辈子都别想再站上任何一个舞台。
不。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小李搀扶我的手,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火光冲天的舞台走去。
音乐,给我起。
5
当我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全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数万道目光,复杂的、审视的、怀疑的、愤怒的……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我甚至能感觉到一些前排观众眼神里的敌意。
我没有急着唱歌,而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拿起话筒。
哎呀,我开口了,声音通过巨大的音响传遍全场,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刚才后台信号不好吗怎么还出现乱码了呢吓我一跳。
我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台下有人发出了不大不小的笑声,紧绷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我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接下来娜娜的表演,我跟大家保证三件事——真唱、真情、真心。要是我有一句假话,有一个音是假的,就罚我……罚我再去跟那个叫‘铁头阿彪’的主播PK吵一架,吵不赢不许下播！
轰——
全场爆笑。
铁头阿彪是直播界出了名的吵架王,以逻辑诡异和嗓门巨大著称,上次我俩连麦PK,从宇宙起源吵到豆腐脑是咸是甜,最终我以微弱优势惨胜,那场直播被网友封为疯神之战。
这个梗一抛出来,现场的气氛瞬间被我扭转了过来。那些原本充满敌意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我暂时安全了。
音乐！我对着乐队方向大喊一声。
下一秒,那熟悉的、仿佛自带火焰特效的前奏响起。
是《爱如火》。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我开口的瞬间,就将所有的憋屈、愤怒、不甘,全都灌注到了歌声里。我不再去想什么技巧,什么音准,我只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团堵在胸口的火,彻底地吼出来！
我的台风向来豁达,甚至有些张牙舞爪。我没有固定的舞步,全凭感觉在舞台上游走,时而像个指挥家一样挥舞手臂,时而又像个喝醉了的武林高手,对着空气打拳。
一开始,观众还有些拘谨。但很快,他们就被我这种近乎发疯的投入和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所带动。
前排的几个年轻人开始跟着节奏摇晃身体,然后是中间区域,最后,连山顶上的观众都站了起来。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情歌！
当唱到副歌部分时,我将话筒猛地对准台下。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了！
数万人整齐划一的合唱声,像平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体育场都在跟着我的心跳一起震动。我看到无数的手机闪光灯汇成一片星海,看到无数张年轻的、兴奋的脸庞。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怀疑和审视,只有纯粹的快乐。
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一曲唱罢,全场掌声雷动。我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谢谢……谢谢大家……我喘着气说,老了,不行了,唱一首就差点背过气去。
台下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侧幕的小李。他正焦急地举着手机,屏幕上有一行字,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重复着。
我眯起眼,努力辨认。
看清那行字后,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很短,却信息量巨大：
娜姐,屏幕的事是她们自己人干的。一个被她们坑害过的技术员,他有录音证据。已经发到您助理邮箱了。
6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自己人被坑害过的技术员录音证据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了小李之前给我看的那些资料——那个被旺仔小乔团队逼到走投无路,索赔五百万的前员工岛岛。
难道……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的脑海中迅速成形。
我必须稳住。
我对着台下气喘吁吁地笑了笑,说：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让我看看下一首歌是什么来着……
我转身,装作去看提词器,实际上是在给侧幕的小李争取时间。我需要他立刻、马上,去确认那份录音的真实性。
台下的观众很有耐心,他们笑着,喊着我的名字,气氛热烈而友好。
几秒钟后,我看到小李对我做了一个用力的、肯定的点头手势。
够了。
我转过身,重新面向观众。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万丈的底气。那份录音,就是我握在手里的王牌。
但我并不打算立刻把它打出去。
直接放出录音,固然能立刻洗清我的嫌疑,但那样太粗暴,也太便宜那个旺仔小乔了。
我要用一种更诛心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闹剧。
我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神情,也从刚才的戏谑和热闹,变得严肃而郑重。
舞台的灯光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悄然变得柔和下来。
接下来,我想唱一首我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歌。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在唱这首歌之前,我想先提两个人的名字。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
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音乐人。他的很多歌,都陪伴了我们这一代,甚至下一代人的青春。他叫,汪苏泷。
当汪苏泷三个字从我口中说出的瞬间,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我看到很多年轻的女孩,眼眶都红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时,也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歌手,她用她独特的、充满故事感的声线,赋予了这首歌第二次生命,让更多的人爱上了它。她叫,张碧晨。
掌声再次响起。
我微微鞠了一躬,对着台下,也对着所有看不见的镜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一首好歌的诞生,离不开创作者的心血,也离不开演唱者的诠释。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尊重,值得被记住。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这两位优秀的音乐人！
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后台某个角落里,那道怨毒的视线,几乎要将我的后背烧穿。
我知道,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盐,精准地撒在了旺仔小乔的伤口上。
我公开、响亮地,给予了创作者最崇高的敬意——这正是她被千夫所指的症结所在。
这已经不是一场表演了。
这是一场,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对虚伪和傲慢的公开处刑。
而我,就是那个手持利刃的行刑官。
伴随着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年轮》那熟悉而悲伤的前奏,缓缓响起。
7
圆圈勾勒成指纹,印在我的嘴唇……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我没有去模仿张碧晨的唱腔,也没有刻意去炫耀什么技巧。我只是用我这把被岁月打磨过的、带着一丝沙哑和沧桑的嗓音,去诉说,去表达。
我唱的,是歌里的爱恨纠缠,是命运的无常。
我唱的,也是歌外的那些委屈与不甘。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叫汪苏泷的年轻人,在深夜的灯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写下这动人的旋律；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叫岛岛的女孩,在被围堵断电的黑屋里,无助地哭泣；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旺仔小乔挂出微信号,遭遇网络暴力的粉丝,在屏幕前的绝望。
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在我的歌声里,喷薄而出。
当唱到副歌最高潮的部分时,我再一次,将话筒对准了台下。
……一圈圈,年轮……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数万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天而起。
我认真,将你写入我剧本……
那歌声,不再仅仅是合唱,那是一种共鸣,一种宣告,一种选择。
观众们用他们的声音,投票给了尊重,投票给了真诚。
后台的监视器前,旺仔小乔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嫉妒,而剧烈地颤抖着。她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一曲唱罢,我对着台下深深鞠躬。掌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场的屋顶。
我直起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对着最近的一个机位,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谢谢大家！也谢谢版权方！唱歌嘛,尊重原创,买对版权,这是最基本的功课,对吧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旺仔小-乔的心理防线。
我仿佛能听到她理智崩断的声音。
我的表演在观众的恋恋不舍中结束。音乐节的落幕,也宣告了旺仔小乔这场精心策划的复出之战,彻底沦为了贻笑大方的社死现场。
各大媒体的头条,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更换。
《那艺娜高情商救场,一首〈年轮〉公开打脸旺仔小乔！》
《教科书式公关！那艺娜用真诚与尊重赢得全场！》
《从全民黑到全网夸,57岁的那艺娜给所有流量上了一课！》
舆论的风向,彻底逆转。
在保镖和工作人员的层层护送下,旺仔小乔低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仓皇地走向保姆车的方向。
然而,闻风而来的记者们,早已将那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小乔,请问你对那艺娜老师演唱《年轮》并特意感谢汪苏泷有什么看法
请问你对后台屏幕出现的查重率图片,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你指控那艺娜老师是幕后黑手,有证据吗
无数个尖锐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她。她被围堵在人群中央,无处可逃,那副巨大的口罩,也无法再为她提供任何安全感。
就在她即将崩溃,尖叫出声的前一秒。
一个爽朗的、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哎,都让让,让让！别把我们的小艺术家给吓着了！
记者们回头,看到我拨开人群,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正一步步地,朝着他们风暴的中心走去。
8
闪光灯在我出现的瞬间,变得更加疯狂。
记者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切换镜头。
一个是被万人追捧的救场英雄,一个是沦为笑柄的塌房顶流。
一个妆容精致,笑容坦荡。
一个口罩遮面,狼狈不堪。
这画面,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注定会成为今晚所有新闻的头图。
我走到旺仔小乔面前,停下脚步。
那些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记者,此刻都安静了下来,默契地将空间留给了我们。他们在等待,等待这场大戏的最终高潮。
旺仔小乔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我能看到她露在口罩外面的那双眼睛,此刻充满了恐惧、怨恨,还有一丝……绝望。
我收起了舞台上那种戏谑玩笑的姿态,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脸上那张洁白得刺眼的口罩。
妹妹,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因为周围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你问我,有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陷害你
她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是,有人有证据,证明你是如何陷害别人的。
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那是一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电流的杂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小乔姐,妈……不,乔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五百万我真的赔不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冰冷而刻薄的声音,正是旺仔小乔的母亲：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我告诉你,不赔钱,我就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你以为我们家小乔是谁我们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和你全家都活不下去！
录音不长,但内容,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霸凌。
旺仔小乔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大概怎么也想不通,这段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家法处置,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
你……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什么我关掉录音,把手机揣回兜里,这东西,我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你不该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泼我一身脏水。
我向前走了一步,凑近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真的没人知道吗深夜围堵断电,逼人家签霸王合同,还有那个被你挂出微信号,差点自杀的小粉丝……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眼睛里的怨恨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后,最原始的恐惧。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对着她,也对着周围所有的镜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妹妹,你唱歌这么好听,为什么要一直藏着脸呢
音乐,是用来和人心交流的,不是用来躲在面具后面,构筑谎言的城堡的。你看看台下那些曾经为你亮起的灯牌,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会哭会笑、会犯错也会道歉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冰冷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旺仔小乔’。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
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神秘感,她精心维护的完美人设,在这一刻,被我用最温和,也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击碎。
当谎言的城堡崩塌时,站在废墟里的她,一无所有。
周围的记者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反应。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那张口罩上。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
旺仔小乔颤抖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伸向了那张遮蔽了她真实面容,也囚禁了她真实灵魂许久的——
口罩。
9
我没有兴趣看她最终的选择。
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撕开伪装,直面那个真实的、犯过错的、或许并不完美的自己还是在最后一刻退缩,带着这副面具,永远地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
那是她自己的战争,与我无关了。
我转身,在记者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在小李和保安的护送下,利落地挤出了人群。
身后,是更加疯狂的闪光灯和快门声。
我没有回头。
回到保姆车上,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座位上,像打了一场恶战,筋疲力尽。
小李递过来一瓶水,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娜姐,您……您简直是神！刚才那段话,简直可以写进公关教科书的最后一章,作为终极奥义！
我喝了一大口水,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奥义,不过是说了几句人话而已。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景,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着,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我靠在窗边,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今晚的胜利,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喜悦。我只是觉得,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我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我也曾因为假唱风波被骂得狗血淋头。我深知,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绝对干净的。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戴着面具在生活。
但面具和面具,是不一样的。
我的面具,是豁达幽默、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自嘲,是面对非议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我从不否认我的不完美,我甚至会把我的缺点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开玩笑。
而旺仔小乔的面具,却是用谎言、傲慢和对他人的伤害编织而成的。她试图构建一个绝对完美的偶像,却最终被这个完美的幻影所吞噬。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我点开,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来自那个匿名的技术员。
娜姐,谢谢您。您不仅帮了我,也帮了所有被她们伤害过的人。您最后说的那段话,我们都听到了。谢谢您,让我们相信,这个圈子,还有人愿意说真话。
我看着这条短信,许久,然后慢慢地打字回复：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谢你们没有放弃。黑暗总会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发送完毕,我将这个号码和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彻底删除。
深藏功与名。
娜姐,我们现在去哪庆功宴已经订好了！小李兴奋地问。
我看着窗外,想了想,说：不去庆功宴了。
啊那我们去哪
回家。我笑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然后,给我订一张回老家的机票。我想我妈了,想回去吃一碗她做的热汤面。
王座之上,风光无限,但也高处不胜寒。
而我,不过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一个唱了几十年歌的普通人。
对我来说,这世间最温暖的,永远不是舞台上那束追光,而是深夜里,家里亮着的那盏灯,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那,才是我的王座。
10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拉开窗帘,阳光温暖地洒进来。网络上关于昨晚音乐节的腥风血雨,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我没有去看任何新闻。
小李倒是兴奋地给我打了个电话,汇报战果。
娜姐！我们赢了！赢得彻彻底底！旺仔小乔……她最后还是没敢摘下口罩,被她妈给拖走了。现在全网都在骂她懦夫,骂她虚伪。她的所有商务代言,一夜之间全掉了！听说她的那个个人演唱会,也彻底黄了,退票的电话都快把主办方打爆了！
哦。我应了一声,语气平淡。
还有还有！那个汪苏泷的粉丝后援会,给咱们公司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正道的光,乐坛良心’！张碧晨也发微博了,虽然没提名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感谢您！
嗯。
最重要的是！娜姐！您的微博粉丝,一夜之间涨了三百万！全是活粉！现在好多综艺和品牌方都找过来了,价码都开得特别高！我们……
小李。我打断了他。
哎,娜姐,您说！
把那些综艺和代言,都先推了吧。
电话那头,小李的呼吸都停滞了：……为、为什么啊娜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公园里打太极拳的老人们,声音很轻,这个圈子太吵了,我想静一静。
我不需要更多的曝光,也不需要更高的价码。
昨晚的舞台,对我来说,不是一个事业的跳板,而是一场告别。
是和那个浮躁、虚伪、充满了算计的圈子,做一次短暂的告别。
我挂了电话,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吃完面,我收拾好行李,戴上墨镜和帽子,像一个最普通的旅客,走进了机场。
在候机厅里,我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娱乐新闻。
画面里,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孩,在记者的围追堵截下,被簇拥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的母亲在一旁,面目狰狞地推搡着镜头。
那就是旺仔小乔。
新闻的标题是：《偶像的黄昏：旺仔小乔人设崩塌,未来何去何从》。
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我只是想,如果当初,在她第一次靠着翻唱走红,享受鲜花和掌声的时候,有人能告诉她,真诚比嗓音更重要,人品比人设更长久。
如果当初,在她第一次尝到资本的甜头,开始变得傲慢和目中无人的时候,有人能拉她一把,告诉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没有如果。
登机口的广播响了。
我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向那条通往家乡的通道。
身后,是喧嚣的、光怪陆离的名利场。
身前,是宁静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故乡。
我知道,属于旺仔小乔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而属于我的故事,在洗尽铅华之后,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