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古言世界的祭品书生时,后背正被烙铁烫得滋滋作响。
沈砚通敌叛国,黥面流放!监刑官的声音刺穿暴雨。
剧痛中,突然听见云端传来嗤笑:千年了,人族还是只会用活祭这招
青色竖瞳撕裂天幕,庞大蛟躯碾碎刑台。
小书生,跟我结个血契如何妖尾卷起我滴血的脊背。
代价是替我找出当年害我沉睡的幕后黑手——
顺便,把这虚伪人间烧个干净。
我舔过唇边妖血:正合我意。
后来金銮殿上血染丹墀,新帝看着我与妖王并肩而立,浑身战栗。
沧溟大人,您为何帮这罪人……
盘踞殿梁的蛟龙慵懒甩尾,竖瞳里映出我脸上的黥印。
他后背的疤,是你们烙的。
而本王的印记——
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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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青岩城的断头台上。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浆,在石缝间蜿蜒,汇成一道道猩红的小溪——那是方才上一个犯人留下的残迹,此刻已被雨水冲得淡了,却依旧散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沈砚被两个粗壮的刽子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台上,后背朝上。湿透的粗麻囚服紧贴在皮肉上,勾勒出嶙峋的脊骨。雨水顺着他的鬓角、鼻尖、下颌疯狂流淌,模糊了视线,更冰冷刺骨。
沈砚!勾结北狄,私通妖邪,证据确凿!按《大胤律》,黥面流放,以儆效尤!监刑官尖利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幕,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刑场内外每一个人的神经。他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绢帛,雨水打在上面,墨迹晕开一片。
行刑——!
命令下达的瞬间,沈砚只觉得后背猛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隔着湿透的囚服,凶悍地烙了上来!
滋啦——!
一股白烟腾起,伴随着皮肉被彻底烧焦的可怕声响。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狠狠扎进每一根神经末梢!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弹动,却被刽子手更粗暴地压了回去。
铁腥味、焦糊味、还有皮肉烧灼的恶臭,猛地塞满了鼻腔。意识在剧痛的洪流里剧烈摇晃,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模糊扭曲的雨幕和刽子手狰狞的面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被剧痛撕裂的识海最深处响起。
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疲惫与极致的冰冷,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呵……千年了。人族蝼蚁,还是只会用活祭这一套把戏
沈砚混乱的意识陡然一清!这声音……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人!它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顶浓墨般翻涌的厚重雨云,骤然被一股无形的伟力撕开!
一道巨大的、狭长的裂缝,如同天幕被强行划开的伤口,横亘在所有人头顶。裂缝深处,是无尽的幽暗,一只巨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青色竖瞳,缓缓睁开!冰冷、非人、漠然,如同高踞九天之上的神祇,不带任何感情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刑场。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扼住了整个青岩城!连那倾盆的暴雨,也在竖瞳睁开的刹那,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亿万颗晶莹的水珠,凝固在坠落的过程里,构成一幅诡异绝伦的静止画卷。所有声音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监刑官手中的绢帛啪嗒一声掉在泥水里,他张着嘴,眼珠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按住沈砚的刽子手,身体僵硬如石,按在他背上的手,冰冷得像两块铁砧。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凝固着惊恐到极致的表情,连尖叫都卡在喉咙深处。
空间在无声地扭曲、塌陷。
紧接着,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阴影,从那撕裂天穹的竖瞳裂缝之后,缓缓探出!
覆盖着古老青铜色鳞片的巨大躯体,带着碾压一切的气息,从九天之上降临。那鳞片每一片都大如磨盘,边缘流转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岁月在其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痕迹,透出洪荒般的苍茫。它蜿蜒着,庞大得遮蔽了小半个青岩城的天空,投下的阴影将整个刑场彻底吞没。
那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沈砚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成了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珠,视野被那青铜色的庞然巨物彻底填满。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炸裂的巨响。那探出的巨爪,裹挟着粉碎空间的力量,随意地按在了坚固的青石刑台上。
没有剧烈的冲击波,没有飞溅的碎石。在绝对的伟力面前,那座象征着大胤王朝律法森严的断头台,连同它下方坚实的地基,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冰,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边缘光滑如镜。扬起的烟尘,被凝固在半空的雨珠裹挟着,形成一片诡异的灰黄色幕布。
沈砚失去了刑台的支撑,身体本能地向下坠落,掉向那个吞噬一切的深坑。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后背的剧痛似乎都被这极致的坠落感暂时麻痹。
就在他即将坠入那无底深渊的前一刹,一道柔韧的、带着强大吸力的冰凉触感,突兀地缠上了他血肉模糊的后腰!
那是一条尾巴!
覆盖着同样古老青铜鳞片的蛟尾末端,灵活得不可思议,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它缠住沈砚,并未用力,只是轻轻一带,便将他从坠落的轨迹中捞起,悬停在半空。
冰冷的鳞片紧贴着他后背狰狞翻卷的焦黑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寒气,透过伤口渗入骨髓,竟奇迹般地暂时压制住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舒缓。
沈砚被悬吊在深坑之上,脚下是虚无的黑暗,头顶是凝固的雨幕和那遮蔽天日的恐怖蛟躯。他抬起头,对上了那悬于天穹裂缝中的巨大青色竖瞳。
那竖瞳里,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如同顽童注视着掌中挣扎的蚂蚁。
一个声音,再次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比之前清晰得多,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书生……
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品味着什么。
骨头倒还没软透。这‘祭品’的身份,想必也非你所愿。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那么,想活下去吗想……撕碎这强加给你的命运吗
沈砚的嘴唇被雨水和血水浸润,他尝到了铁锈的咸腥,还有一丝奇异的、源自缠绕在腰间的蛟尾的冰冷气息。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活下去撕碎命运他破碎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剧痛,这屈辱,这被当作猪狗般献祭的绝望……
他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但那双被雨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里,却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和刻骨的恨意!
这无声的回应,似乎取悦了那高踞九天之上的存在。
很好。识海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低沉笑意,那就……签下这份血契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砚感觉缠在自己腰间的冰凉蛟尾轻轻一颤。一枚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神圣气息的尾尖,如同最锋利的针,毫无征兆地、轻轻地点在了他后背那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黥面烙印中心!
呃——!
比烙铁灼烧强烈十倍、百倍的剧痛,毫无缓冲地、狂暴地贯穿了他的身体!那感觉,就像一根烧红的巨大钢钎,狠狠捅穿了他的脊椎,然后在他的骨髓里疯狂搅动、燃烧!
沈砚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所有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咯咯的、濒死的抽气声。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热流猛地涌上喉头,他控制不住地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血雾混入凝固的雨珠,形成一片凄厉的红。
然而,在这股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洪流中,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也随着那尾尖的刺入,狂暴地灌注进来!
那力量冰冷、蛮荒、浩瀚,如同沉睡万载的冰川突然在体内炸开!它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霸道,瞬间冲垮了他体内原有的脆弱循环。筋骨、血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外来力量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剧痛与冰冷的力量疯狂地撕扯、融合、重塑着他的身体。沈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又瞬间丢进冰海的铁胚,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煎熬。
意识在剧痛的深渊中浮沉、破碎。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湮灭时,那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穿透混乱,清晰地烙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带着不可违逆的契约之力:
契约其一:赐尔残躯以存续,借尔双眼窥此世。为吾寻回‘沉眠之因’——千载之前,是何等宵小,胆敢以诡计窃取吾之力量,陷吾于此长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沉重的烙印,狠狠砸进沈砚的神魂。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岁月,感受到了那份被阴谋暗算、力量被窃取的滔天怒火。
契约其二:待吾寻回遗失之力,重掌权柄之时……
声音微微一顿,那冰冷中陡然带上了一种焚尽八荒的暴虐与毁灭意志,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即将喷发:
……尔需助吾,燃起焚天之火!将这虚伪矫饰、污浊不堪的人间……烧!个!干!净!
轰——!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砚识海深处如同引爆了一颗星辰!那冰冷的力量彻底爆发开来,在他体内奔涌咆哮,强行压制住了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生机,在他濒死的躯壳中勃然升起!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在沈砚破碎的识海里顽强地亮起。那是属于他沈砚的,被践踏到尘埃里却未曾彻底熄灭的本我!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不甘与怨愤!更是他自己灵魂深处,那穿越者被强行当成祭品的滔天怒火!
这股意志与那冰冷威严的声音、与那狂暴注入的蛮荒力量、与后背那刻骨铭心的背叛烙印,猛烈地碰撞、交织、最终……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在血与火的痛苦熔炉中,轰然融为一体!
他猛地昂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水流淌,那双被痛苦和力量冲击得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天穹上那巨大的青色竖瞳。喉咙里挤出破碎却异常清晰的嘶吼,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恨:
烧……个……干……净……
正……合……我……意……!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如同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发出的第一声咆哮!
嗡——!
就在他吼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悬停在半空中的亿万雨珠,似乎受到某种牵引,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他后背那狰狞翻卷的焦黑烙印深处,一抹微弱却妖异无比的青铜色幽光,如同深埋地底的鬼火,悄然一闪而逝。
腰间缠绕的冰凉蛟尾,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无声地松开。
失重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沈砚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沉,便重重地摔落在断头台粉碎后残留的深坑边缘的泥泞里。冰冷的泥水包裹着他,后背的剧痛依旧存在,但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灼烧感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麻木,以及……麻木之下,某种冰冷、沉重、如同岩浆般在血脉深处缓慢流淌的全新力量。
他趴在冰冷的泥水里,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剧痛和喉咙里的血腥气。他勉强抬起头,透过被泥水和血水糊住的视线,看向天空。
那道撕裂天穹的恐怖裂缝,正在无声地弥合。那遮蔽了大半个青岩城的庞大青铜色蛟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缓缓隐没在重新合拢的浓云之后。最后消失的,是那只冰冷俯瞰人间的巨大青色竖瞳。它在彻底闭合前,似乎极其隐晦地瞥了深坑边缘泥泞中的沈砚一眼,目光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点燃余烬般的微芒。
凝固的时空恢复了流动。
哗啦啦——!
停滞的亿万雨珠失去了支撑,如同积蓄已久的洪峰,瞬间倾泻而下,砸在地面上、废墟上、呆滞的人群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巨大的声响,如同解除了某种石化魔法,将所有人从极致的恐惧中猛地惊醒!
妖……妖怪啊——!!!
龙!是龙!是妖龙!!
跑!快跑啊!!
刑台……刑台没了!老天爷啊!
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上一刻还死寂如墓地的刑场,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炼狱!人群彻底崩溃了,推搡着、哭嚎着、践踏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监刑官瘫坐在泥水里,官帽歪斜,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指着沈砚掉落的方向,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他……妖……妖……
几个胆子稍大的刽子手和衙役,强忍着灵魂深处的战栗,拔出腰间的佩刀,哆哆嗦嗦地围向深坑边缘。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刀刃,反射出惨白的光。
沈砚挣扎着想从泥泞中爬起来。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再次袭来,尤其是后背,那麻木之下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子在啃噬骨髓。更让他心惊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源自身体本能的暴戾和嗜血的冲动,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他每一次心跳,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又咳出几口带着乌黑血块的淤血。那股冰冷的、属于蛟龙的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每一次涌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也同样在粗暴地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他能感觉到断裂的筋骨在强行弥合,内脏的出血在缓缓止住,一种非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生命力,正从这具濒死的躯壳深处顽强地滋生。
他……他没死!妖龙没把他带走!一个衙役看清了泥水中挣扎的人影,惊恐地大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杀了他!他是妖龙选中的祭品!是祸害!快杀了他!监刑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歇斯底里,指着沈砚厉声嘶吼。
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沈砚!那几个衙役和刽子手,尽管脸上同样写满了恐惧,但在监刑官的命令和职责的驱使下,眼中的凶光压过了惧意。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钢刀,一步步逼近深坑边缘,刀尖在雨幕中闪烁着寒光,对准了泥水中挣扎的沈砚!
沈砚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的黥刑更近、更冷!他体内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沸腾起来,一种想要撕碎眼前一切的原始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着这股冲动——力量还不受控,强行爆发只会更快送命!
就在刀光即将落下,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快如闪电!
几支通体漆黑、毫无反光的短弩矢,精准无比地从混乱人群的缝隙中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厉啸,瞬间洞穿了那几个举刀衙役和刽子手的咽喉!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被雨声掩盖。那几人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喉咙处只留下一个细小的血洞。他们身体一僵,手中的钢刀当啷坠地,随即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栽倒,溅起浑浊的泥水。
这突如其来的杀戮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连疯狂奔逃的人群都下意识地停滞了一瞬,惊恐地看向弩矢射来的方向。
监刑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尖叫道:谁!谁在放箭!保护本官!玄甲卫!玄甲卫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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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大人!几名反应过来的护卫连忙上前,刀剑出鞘,紧张地将监刑官护在中间,警惕地扫视着雨幕中混乱的人群。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血腥的狙杀吸引的刹那,一道纤细敏捷的身影,如同融入雨水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混乱人群的边缘急速掠过。她动作快得惊人,几个起落便已靠近深坑边缘,目标直指泥水中挣扎的沈砚!
沈砚只觉一股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腥味。紧接着,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力量却异常惊人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不想死就闭嘴!一个刻意压低的、冷冽如冰的女声在他耳边急促响起,不容置疑。
沈砚心头剧震!玄甲卫!这身法,这杀伐果断,绝对是朝廷最神秘、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爪牙!他们要抓自己还是……
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想要挣扎反抗。但那只手的力量极大,几乎钳制住了他半边身体。同时,一股柔韧却极其坚韧的绳索,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他的腰腹和双腿,将他牢牢捆缚!
走!那女声低喝一声,猛地发力,竟将沈砚沉重的身体硬生生从泥水中拽了起来,半扛在肩上!动作流畅迅捷,显示出惊人的力量和技巧。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沈砚被那女子扛在肩上,如同一个沉重的麻袋。后背的伤口被剧烈地牵扯着,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颠簸中,他艰难地睁开被泥水糊住的眼睛,透过雨幕的缝隙,勉强看清了扛着自己的人。
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湿透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矫健而流畅的线条。脸上蒙着一块同样漆黑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却冷得像西昆仑万年不化寒冰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滴入那冰冷的眼眸,却未能让那寒意融化半分。
是她!刚才射出那夺命弩矢的人!
玄甲卫沈砚心头寒意更甚。这朝廷最锋利的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他不,这不可能是救援!这更像是……截胡!截妖王的胡!
他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威胁,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牢笼中低吼,一种撕裂束缚、毁灭周遭的暴戾冲动冲击着他的神经。
别动!女子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非人气息的躁动,扣住他肩膀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她疾驰的速度丝毫未减,冷冽的声音带着警告穿透雨声,不想被钉死在玄甲司的地牢里,就给我老实点!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扛着沈砚,如同扛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在混乱的人群和倒塌的障碍物间急速穿梭。每一次腾挪、每一次跳跃都精准无比,显示出极其高明的身法和对地形的熟悉。她巧妙地利用着奔逃人群的掩护,避开官差和可能存在的玄甲卫同僚的视线,专挑阴暗狭窄的巷道,向着青岩城城墙的方向疾驰而去。
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沈砚的口鼻,窒息感混合着剧痛和体内力量的疯狂冲撞,让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反复挣扎。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身体的颠簸,感受着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带来的禁锢,感受着腰腹间绳索的勒紧。玄甲司地牢……那是个比黥面流放更可怕百倍的地方,进去的人,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来!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了下来。沈砚被粗暴地放下,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物体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他喘息着,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泥泞,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极其狭窄的死胡同,尽头是青岩城高耸而古老的城墙。雨水沿着长满青苔的斑驳墙砖流淌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泥土的气息。
蒙面女子背对着他,正警惕地探身出去,观察着巷口外的情况。她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紧绷的肩背线条透露出她并未放松警惕。
为……为什么沈砚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盯着那黑色的背影,努力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和体内翻腾的暴戾力量。
女子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奉命行事。有人要见你,在死之前。她的回答简短而冷酷,没有丝毫解释的意图。
奉命奉谁的命沈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不是救援。这更像是一次特殊的押送。
玄甲卫……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勾当了他喘息着,试图套话,同时暗中调动着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它虽然狂暴不受控,但似乎正在缓慢地与他的身体融合,带来一种奇异的、撕裂般的痛楚与力量感并存的感觉。
女子猛地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利箭般射向他,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审视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沈砚狼狈的外表,看到他身体里正在发生的某种可怕的变化。
勾当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比起与妖邪为伍,任何‘勾当’都显得干净得多。
她的目光刻意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沈砚的后背,那里是焦黑的黥印所在,也是妖尾刺入、契约缔结的地方。
妖龙沧溟……她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寒意,消失千年,竟会为一个通敌叛国的书生祭品现身……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它如此
沈砚心头猛地一凛!这玄甲卫知道的远比想象的多!不仅知道妖王的名号沧溟,甚至知道它已沉睡千年!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妖王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沧溟而自己,只是一个意外卷入的、被妖王标记了的工具
这个认知让沈砚遍体生寒。沧溟的力量还在他体内奔流,那股冰冷暴戾的气息几乎要冲破压制。他强行稳住心神,扯出一个惨淡而充满讥诮的笑容,反唇相讥:妖邪咳咳……你们把我按在刑台上,烙上叛国的印记时,可曾问过我一句比起你们这些披着官皮的‘正人君子’,那妖龙……至少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眼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这恨意并非伪装,而是此刻他真实心境的写照。这恨意似乎与他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共鸣,让他后背黥印深处那抹微弱的青铜幽光,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
蒙面女子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被沈砚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恨意和决绝触动了一下,但那抹异样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她没有再反驳,只是冷冷道:选择你根本不知道你选择了什么。她再次探身出去观察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决断:城西有处废弃的义庄,暂时安全。跟我走,别耍花样。否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伸出手,准备再次将沈砚扛起。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沈砚肩膀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雷声,而是来自于他们头顶!青岩城那高耸厚实的古老城墙,在巨响中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一块巨大的、带着青苔的城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轰然从城墙顶端崩裂、脱落,裹挟着碎石和雨水,如同陨石般朝着狭窄的死胡同狠狠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胡同里的两人!
这变故来得毫无征兆,迅猛绝伦!
小心!沈砚瞳孔骤缩,嘶声大喊。几乎是同时,那蒙面女子也反应了过来,她猛地抬头,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就要扑向沈砚的方向——并非为了救援,更像是本能地要将这重要的目标拉开死亡范围!
然而,沈砚体内的那股冰冷力量,在这生死一瞬的极致威胁刺激下,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低沉而充满兽性的咆哮,不受控制地从沈砚喉咙深处炸响!他的双眼瞬间被一层诡异的、狂暴的青铜色光芒占据!后背那焦黑的黥印处,皮肤下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铜色光芒,无数细密繁复、如同活物般的妖异符文,在那光芒中疯狂浮现、扭动!
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而暴戾的蛮荒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轰!
无形的气浪如同冲击波般横扫而出!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咫尺的蒙面女子!
呃!女子闷哼一声,如遭重击!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洪荒巨兽正面撞上,护体的真气瞬间被那狂暴冰冷的气息撕得粉碎!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她的胸口,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猛地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死胡同另一侧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随即软软滑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一时竟无法站起。她脸上的黑巾被震落一角,露出一抹失去血色的、线条优美的下颌。
而此刻的沈砚,根本无暇顾及她!
那股爆发的力量大部分并非针对女子,而是本能地迎向头顶那灭顶之灾!
他双臂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动作僵硬而充满野性。双臂之上,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青铜色!皮肤表面,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纹路若隐若现!双拳紧握,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毁灭性的气势,悍然迎向那砸落的千斤巨石!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碎石、泥浆、雨水混合着狂暴的力量,猛地炸开!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场景并未出现。那巨大的城砖在距离沈砚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青铜色力量强行阻滞!砖体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轰然解体,化为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沈砚周围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沈砚保持着双臂上举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他身上的粗麻囚服在刚才的力量爆发中多处碎裂,露出下面虬结的肌肉和皮肤上若隐若现的诡异纹路。他眼中的青铜色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充满了混乱、暴戾和一种初获力量的茫然与失控。
成功了他……挡住了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紧随其后袭来,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爆发后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体内,留下的是被掏空般的疲惫和四肢百骸更强烈的剧痛。他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一步,单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泥浆。他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巷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铿锵之声!还有低沉的呼喝:在那边!动静是从死胡同传来的!快!围起来!别让妖邪跑了!
是闻讯赶来的城卫军!人数不少!
沈砚心头一沉,强撑着想要站起,但身体的剧痛和透支的虚弱让他动作极其迟缓。
呃……另一边,靠在墙角的蒙面女子也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刚才沈砚力量爆发时的冲击显然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她捂住胸口,气息紊乱,嘴角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一片淡红。她看向沈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忌惮。刚才那股力量……绝非人类!那狂暴冰冷的妖气……
沈砚也看向她,两人目光在冰冷的雨幕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虚弱和一丝……别无选择的决绝。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甲胄的铿锵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时,蒙面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果断的光芒。她猛地一咬牙,强忍着伤痛,手腕一翻,指间不知何时已扣住了两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的圆球!
闭眼!她低喝一声,声音急促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砚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同时屏住呼吸!
噗!噗!
两声轻微的闷响。并非爆炸,而是如同浓墨被瞬间泼洒的声音!
刹那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强烈刺鼻硫磺和辛辣气息的墨黑色浓烟,如同凭空出现的妖魔,瞬间在狭窄的死胡同里疯狂弥漫开来!浓烟扩散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将整个胡同彻底吞噬!视线被完全剥夺,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呛人的漆黑!
咳咳咳!
什么鬼东西!
小心毒烟!退!快退出去!
巷口传来城卫兵惊怒交加的咳嗽声、咒骂声和混乱的脚步声。浓烟显然也干扰到了他们。
混乱的浓烟中,沈砚感到一只手再次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依旧是那只戴着皮质手套、冰冷而有力的手,但这次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拖拽力量!
这边!走!蒙面女子的声音在浓烟中响起,近在咫尺,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不容置疑。
沈砚没有任何犹豫,也无力反抗。他任由对方拖拽着,凭借着记忆和对地形的熟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和混乱的雨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死胡同深处、城墙的某个方向踉跄奔去。浓烟遮蔽了视线,却似乎并未阻挡那女子的脚步。她的方向感精准得可怕。
不知绕过了几个障碍,沈砚感觉脚下似乎踏上了几级湿滑的石阶,紧接着,身体被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泥土的阴冷霉味扑面而来。他被推进了一处低矮的、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黑暗空间。
砰。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门板被快速合拢的声音。紧接着,是门栓落下的沉重摩擦声。
外面城卫兵的呼喝声、脚步声、雨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变得沉闷而遥远。
浓烟渐渐散去,或者说,被这封闭的空间隔绝在外。
沈砚背靠着冰冷粗糙、满是灰尘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他缓缓睁开眼睛。
微弱的光线,从破败窗棂的缝隙里艰难地透入,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一间极其破败的屋子,屋顶多处漏雨,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形成一个个浑浊的小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息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属于死亡的沉寂。几口残破不堪、漆皮剥落的薄皮棺材,胡乱地堆在墙角,如同沉默的怪物。几束早已枯败腐朽的、不知名的白色纸花,散落在满是灰尘和蛛网的供桌上。
这里,就是女子所说的废弃义庄。名副其实的死寂之地。
而那个将他拖入此地的蒙面女子,此刻正背靠着另一侧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她脸上的黑巾已经完全滑落,露出一张年轻而清丽的脸庞,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眼的鲜红血迹。她一只手依旧紧紧捂着胸口,眉头紧蹙,显然内伤不轻。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极度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死死地盯着沈砚。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锐利地落在沈砚身上,尤其在他裸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手臂和后背那闪烁过妖异光芒的黥印处停留。
沈砚也在看着她,看着这张在冰冷肃杀下意外清丽的面孔。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屋顶漏雨的滴答声,在这死寂的义庄里交织回响。
沉默,如同无形的弦,在两人之间越绷越紧。空气里弥漫着警惕、虚弱、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源自沈砚体内,越来越难以压制的冰冷妖力波动。
最终,是女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深吸一口气,牵动了内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几点血沫。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而冰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沈砚的心上:
现在,告诉我……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直刺沈砚的眼底,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你和妖龙沧溟……究竟达成了什么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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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腥风,在金銮殿前泼洒出最浓烈的一笔。
新帝赵胤的龙袍浸透了粘稠的暗红,他瘫坐在冰冷的丹墀之上,断裂的脊椎让他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仰望。视野里,是那个他亲手黥面、打入死牢的罪人沈砚。沈砚的囚衣早已在连番血战中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伤痕,最刺目的依旧是后背那片焦黑的、象征背叛的黥印。然而此刻,他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手中提着一柄崩了口的玄甲卫制式长刀,刀尖犹自滴落着属于皇族的、滚烫的血液。
而更让赵胤灵魂冻结的,是盘踞在殿内那根最为粗壮的蟠龙金柱之上的存在。
青铜色的鳞片覆盖着蜿蜒如山脉的庞大躯干,每一片都流转着亘古洪荒的幽光。巨大的蛟首低垂,那双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青色竖瞳,正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死死压在赵胤残破的躯壳和濒临崩溃的精神上。大殿内幸存的玄甲卫和宫人,早已在这超越凡俗的威势下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沧…沧溟大人……赵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恐惧和极度的不解,您…您为何……帮这罪人……他…他通敌叛国,勾结妖邪…是…是人族的败类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试图用这顶大义的帽子,唤醒眼前这位恐怖存在对人族的哪怕一丝认同。
盘踞殿梁的妖王,慵懒地甩动了一下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巨大尾巴,尾尖在坚硬的蟠龙柱上划过,留下几道深邃的刻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双竖瞳微微转动,视线精准地落在沈砚后背那片狰狞翻卷的焦黑烙印上。冰冷的声音如同实质的寒流,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载岁月沉淀下的嘲讽与不容置疑:
他后背的疤,是你们烙的。
声音顿了顿,那竖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波动,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竖瞳重新聚焦在赵胤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低沉、危险,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绝对意志:
而本王的印记——
在他心上。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赵胤和所有幸存者的心头!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妖王沧溟,那是传说中带来灾厄、毁灭、象征着最原始恐惧的存在!它怎会……怎会说出如此……如此近乎宣告的话语
沈砚背对着沧溟,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那烙印在心头的血契灼热滚烫,冰冷妖力奔涌的脉络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悄然拨动,泛起一圈涟漪。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握刀的手,指节捏得更紧,发出咯咯的轻响,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瘫软的新帝身上,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和未竟的复仇之火。
赵胤彻底绝望了。最后的倚仗,人族的大义,在绝对的力量和这匪夷所思的宣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瞳孔开始涣散。
就在这死寂凝固的一刻——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从金銮殿最深、最暗的阴影角落里激射而出!
那是一支箭!
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箭身铭刻着无数细密到肉眼难辨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微光的符文。箭头并非寻常的尖锐,而是呈现诡异的螺旋状,尖端一点幽芒,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线!它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留下一道细微却清晰可见的扭曲轨迹!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目标,不是任何人!
是盘踞在金柱之上,看似慵懒实则威压笼罩全场的妖王沧溟!目标直指它那巨大的、流转着青铜光泽的逆鳞下方——传说中龙族最核心、最致命的妖元所在!
时机!角度!力量!刁钻狠辣到了极致!这是蓄谋已久、等待了不知多久的必杀一击!发动者显然对沧溟的弱点了如指掌,更是在沈砚与沧溟的注意力都被新帝吸引、心神出现刹那松懈的完美瞬间,发动了这致命偷袭!
沧溟——!沈砚的嘶吼带着撕裂声带的惊恐,他体内的血契在箭矢出现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和示警!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扑过去,但距离太远,那箭矢太快!
盘踞在柱上的庞大蛟躯,在箭矢破空声响起的刹那,那巨大的青色竖瞳骤然收缩成一条极细的线!一股被彻底触犯逆鳞的、源自洪荒的暴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吼——!!!
一声震碎寰宇的咆哮,带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龙威,猛地从沧溟口中炸开!整个金銮殿剧烈摇晃,无数琉璃瓦片、雕梁画栋的碎片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恐怖的音波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支袭来的漆黑箭矢!
嗡!
箭矢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疯狂抵抗着龙威的冲击!箭身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尖啸!速度竟被硬生生阻滞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那符文的血光顽强地顶住了龙威的冲击,箭矢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龙,带着更决绝的杀意,继续射向沧溟的逆鳞要害!眼看那螺旋状的箭头就要触及那层看似脆弱、实则蕴含着无尽妖力的古老鳞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疯狂,猛地从侧面撞入了箭矢的轨迹!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道身影,是苏晚!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力量的压制,更不知如何预判了这致命一箭的轨迹!她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地挡在了沧溟的逆鳞之前!那支蕴含着恐怖破妖之力、铭刻着诡异符文的漆黑箭矢,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她的心口!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的身体向后倒飞,温热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红莲,瞬间染红了她残破的玄甲卫黑衣,也溅在了沧溟那冰冷的青铜色鳞片之上!
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蟠龙柱上,然后软软滑落在地。那双曾冷冽如冰的眸子,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瞳孔在迅速扩散,最后的目光,越过喷涌的血沫,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沈砚一眼,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苏晚——!!!
沈砚目眦欲裂!他看到了那最后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他来不及解读的东西——愧疚决绝还是某种他从未察觉的……守护血契在疯狂灼烧,沧溟的暴怒与自身的剧痛撕扯着他的灵魂!他嘶吼着,身体却因这剧变和透支而僵在原地。
而那支被苏晚用生命挡偏了轨迹、力道大减的漆黑箭矢,虽然未能命中逆鳞核心,却依旧擦着沧溟庞大的蛟躯飞过!
嗤啦——!
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箭矢上那螺旋状的箭头和诡异的符文,如同最恶毒的跗骨之蛆,竟然硬生生地刮擦下沧溟躯干上一小片覆盖着青铜鳞片的皮肉!那伤口并不深,甚至对于沧溟庞大的躯体来说微不足道,但伤口处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一种粘稠的、闪烁着幽暗星光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物质!更可怕的是,一股极其阴冷、污秽、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诅咒气息,从那小小的伤口中弥漫开来!
呃啊——!!!
沧溟猛地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咆哮!那声音不再仅仅是威严,更带上了一种被亵渎、被污染的狂怒!那被刮擦下来的、带着它本源妖元和生命印记的皮肉,如同失去了所有光泽的灰烬,在空中就迅速枯萎、腐朽,化为点点尘埃飘散!它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滚,坚硬的鳞片撞击着宫殿的巨柱和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皇宫都在它的痛苦挣扎中呻吟颤抖!那双青色的竖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痛苦的神色,以及一种被阴毒诅咒侵蚀的、浑浊的暗影!
是谁——!滚出来!!!沧溟的咆哮如同灭世的雷霆,震荡着整个空间,巨大的竖瞳疯狂扫视着箭矢射来的阴影角落!
沈砚强忍着血契反噬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和目睹苏晚殒命的巨大冲击,猛地看向箭矢射出的方向!他的灵觉在血契加持下提升到了极限,在那片翻涌的能量乱流和阴影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都感到厌恶战栗的气息!那气息……阴冷、粘稠、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万物为棋子的冷漠!与他在青岩城刑台上感应到的、操控新帝赵胤意志的幕后黑手,如出一辙!但更加强大,更加深沉!
是他!那个操控一切的国师!沈砚嘶声吼道,声音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他还没走!他一直藏在暗处!
就在沧溟因那诡异的诅咒伤口而痛苦翻滚、力量出现剧烈波动的瞬间,异变再生!
金銮殿穹顶之上,那被沧溟力量撕裂后又被战斗余波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琉璃顶,猛地被一股难以想象的、煌煌如天威的力量彻底掀飞!
刺目的、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九天之上倾倒的熔金之海,瞬间淹没了整座大殿!一股至高无上、冷漠无情、代表着秩序与毁灭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临!这意志无视了残破的宫殿、无视了惊恐的人群、无视了痛苦挣扎的妖王,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正在大殿中央痛苦翻滚、散发着禁忌与混乱气息的庞大蛟龙之躯!
天……天罚!瘫在地上的赵胤,在最后的意识里,发出了梦呓般的惊骇呼声。
金色的光芒在穹顶破碎处疯狂凝聚,扭曲、拉伸,形成一支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巨大无朋的金色长矛!矛尖遥遥锁定下方痛苦翻滚的沧溟,矛身流淌着无数玄奥莫测的法则符文,散发出灭杀一切逆乱存在的终极意志!
整个空间被彻底禁锢!时间仿佛变得粘稠!除了那支正在成型的金色天罚之矛散发出的毁灭波动,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连沧溟痛苦的咆哮都被这无上天威强行压制了下去!
沈砚感觉自己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虫子,连转动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血契的灼烧感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恐惧所取代!他看着那支即将落下的金色长矛,看着痛苦挣扎、妖力被诅咒侵蚀而变得混乱黯淡的沧溟,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疯狂,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不!绝不能就这样结束!
契约的誓言在灵魂深处咆哮!沧溟救他于黥面祭台,给他撕碎命运的力量!他们还未找出千年前的幕后黑手,还未将这虚伪的人间烧个干净!苏晚的血……不能白流!
沧溟——!沈砚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试图通过血契的链接,传递他最后的意志和力量!
也就在这毁灭降临的前一刹!
痛苦翻滚的沧溟,那双被诅咒侵蚀、显得有些浑浊的青色竖瞳,猛地转向了沈砚的方向!竖瞳深处,那被痛苦和暴怒掩盖的、属于洪荒妖王的绝对理智与疯狂,在毁灭天威的刺激下,轰然爆发!它看到了沈砚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看到了血契链接中传递过来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亘古黑暗的闪电,在沧溟那庞大而混乱的识海中炸开!
放弃这具被诅咒侵蚀、即将引来天罚毁灭的庞大蛟龙真身!
将残存的、最核心的、尚未被诅咒污染的妖魂本源……通过那以血为媒、以心为印的契约通道……强行转移!
目标——沈砚!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沧溟那痛苦翻滚的庞大蛟躯猛地一僵!那双浑浊的竖瞳死死锁定了沈砚,里面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疯狂光芒!
吼——!!!
它发出一声震碎灵魂的、带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终极咆哮!这咆哮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裹挟着它残存的、最精纯的妖魂本源之力,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浓缩到极致的青铜色洪流,如同贯穿时空的桥梁,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天罚的锁定,轰然冲向沈砚!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那支凝聚了灭世之威的金色天罚之矛,带着审判万物的冷漠意志,轰然落下!
目标,依旧是那庞大的蛟龙真身!
不——!沈砚眼睁睁看着那道毁灭的金光降临,看着那道决绝的青铜色洪流冲入自己的身体!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比一千个雷霆同时在耳边炸开还要恐怖!刺目的金光瞬间吞噬了沧溟那庞大的蛟龙之躯!毁灭性的能量如同金色的海啸,席卷了整个金銮殿!坚固的蟠龙金柱如同脆弱的麦秆般折断、粉碎!地面被撕裂,露出深不见底的沟壑!幸存的宫人、侍卫、甚至包括瘫软在地的新帝赵胤,在这股超越凡俗的毁灭能量面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便化为飞灰!
沈砚的身体,在青铜色洪流冲入的瞬间,就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撕裂灵魂与肉体的剧痛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吹胀到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沧溟那狂暴、浩瀚、带着千年沉淀的妖魂本源,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脆弱的凡人身躯里疯狂冲撞、肆虐!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更可怕的是,那道金色的天罚之光虽然主要目标是沧溟的蛟躯,但其散逸出的毁灭余波,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他!血契的链接在疯狂预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
呃啊啊啊——!沈砚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皮肤表面,那些若隐若现的青铜色鳞片纹路疯狂闪烁、凸起,如同活物般在他体表游走!他的双眼一会儿爆发出刺目的青铜妖光,一会儿又被痛苦染成一片血红!后背那焦黑的黥印,此刻却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吸收着体内狂暴的妖力洪流和外界毁灭性的天罚余波,散发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混乱而妖异的光芒!
他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即将被撑爆的容器,承受着妖魂本源和天罚之力的双重蹂躏!另一半,却仿佛被强行拖入了一个冰冷、黑暗、充斥着无尽岁月回响的漩涡!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无尽的荒古战场,尸骸堆积如山,流血漂橹。一头遮天蔽日的青铜蛟龙在苍穹之上咆哮,龙威盖世,万妖臣服!那是全盛时期的沧溟,威严不可一世!
他看到……一座笼罩在混沌迷雾中的古老祭坛。祭坛周围,矗立着九尊顶天立地、铭刻着繁复星图的巨大青铜鼎!鼎身散发出镇压诸天的恐怖气息!几个笼罩在朦胧光影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围绕着祭坛,低声吟诵着某种扭曲法则的咒文!他们的目标,正是祭坛上空,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力量被强行抽取的沧溟!愤怒的龙吟震碎山河,却无法挣脱那九鼎联合布下的恐怖禁制!
他看到……其中一个光影身影,在沧溟力量被抽取到最关键的时刻,悄然祭出了一枚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钉!那骨钉上,赫然铭刻着与刚才偷袭箭矢上一模一样的暗红色符文!骨钉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沧溟逆鳞下方的要害!一股阴冷污秽到极致的诅咒之力瞬间爆发,污染了沧溟即将被抽离的核心妖元,也重创了它的神魂本源!正是这致命的一击,彻底打断了九鼎的抽取,也导致了沧溟的提前沉眠和力量的部分流失!
是……是你们!沈砚在灵魂的剧痛中嘶吼,他终于看清了!那九鼎的样式,那阴毒的诅咒气息!与幕后黑手国师的手段同源!千年之前,正是这群人,用九鼎大阵和那枚诅咒骨钉,窃取了沧溟的力量,并重创了它,将其打入沉眠!
轰——!!!
外界的毁灭金光终于达到了顶峰,然后缓缓消散。
曾经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此刻已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巨大的坑洞冒着青烟,断裂的梁柱焦黑扭曲,满地都是琉璃瓦和建筑碎片的齑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强行撕裂后的紊乱气息。
新帝赵胤、残余的玄甲卫、宫人……所有身处核心区域的生命,都已在那天罚余波中彻底湮灭,尸骨无存。
沧溟那庞大如山的青铜蛟躯,也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片被彻底焚毁、结晶化的巨大痕迹,以及几块散落在深坑边缘、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顽石般黯淡的巨大鳞片。属于妖王的浩瀚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皇宫最核心的废墟。只有冷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废墟的一角,一堆相对完整的瓦砾之下。
一只手,猛地从碎石中伸了出来!那只手的手背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刚刚愈合的青铜色鳞片纹路,指甲也变得异常尖锐。
哗啦!
沈砚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瓦砾和断裂的梁木,挣扎着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之前的冲击和此刻的挣扎中化为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深可见骨,有些则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那是天罚余波留下的痕迹。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原本伤痕累累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淡薄、如同光影流转般的青铜色纹路,如同活着的鳞片,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尤其是后背,那片焦黑的黥印中心,赫然烙印着一个全新的印记——一个极其繁复、古老、由流动的青铜色光芒构成的微型蛟龙图腾!那图腾仿佛拥有生命,在焦黑的皮肉上缓缓游弋,散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威严气息。
他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人类眼眸。瞳孔深处,一点冰冷、锐利、如同亘古寒星的青色光芒,如同被点燃的余烬,在眼瞳最深处幽幽亮起。那光芒并非时刻显现,但当他凝神,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便会清晰地透射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与洞察。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有些摇晃,剧烈的喘息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一股全新的、混合着人类坚韧与洪荒妖力的奇异气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深沉、内敛,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从他身上缓缓弥漫开来。
他缓缓抬起手,低头看着手背上那若隐若现的鳞片纹路,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却又不再狂暴失控的冰冷力量。那力量的核心,不再是外来的洪流,而是与他自身的血脉、灵魂彻底交融的本源!属于沧溟的浩瀚记忆碎片、战斗本能、对力量的感悟,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深处。同时,属于沈砚自己的意志、情感、记忆,也无比清晰地存在着,并未被吞噬。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共生状态。
沧溟……沈砚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闭上眼,内视识海。在那片被血契链接开辟的、混沌的灵台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青色魂火,如同风中的烛光,静静地悬浮着。魂火周围,缠绕着丝丝缕缕源自他自身的生命气息和意志力量,如同温养的蚕丝,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一点魂火的存在。
那点魂火,便是沧溟!舍弃了毁于天罚的庞大妖躯,将最核心的、未被诅咒污染的妖魂本源,强行转移寄宿于契约者心魂深处的……妖王残魂!
代价是惨重的。沧溟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力量积累和肉身根基,只剩下这点本源魂火,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眠。而沈砚,则彻底背负起了这妖王之魂,以及它千年的仇恨与那焚尽人间的契约!
沈砚睁开眼,那双深处闪烁着青芒的眼眸,缓缓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目光所及,皆是毁灭与死亡。新帝伏诛,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国师及其背后操控九鼎的势力,依旧隐藏在暗处。苏晚最后那一眼……她为何要替沧溟挡下那一箭她与那国师又有何关联这些谜团如同冰冷的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走到废墟中央,弯腰,从那片被天罚焚毁的结晶化地面上,捡起一片巨大的、边缘焦黑、彻底失去光泽的青铜鳞片。鳞片入手冰凉、沉重,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沧溟的苍茫气息。
沈砚紧紧攥住了这片鳞片,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递到心魂深处那点微弱的青色魂火。
他抬起头,望向废墟之外。皇宫之外,是经历了妖王现世、天罚降临、皇权崩塌等一系列惊天巨变的帝都。恐慌、混乱、权力的真空……如同一锅煮沸的粥。
而在更远的地方,在那阴影深处,千年布局的幕后黑手,那双阴冷的眼睛,或许正透过某种方式,冷冷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契约……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带着一种斩断过去、面向未来的决绝,……继续。
他拖着伤痕累累却蕴含新生的身躯,一步一步,踏着废墟的瓦砾,走向那混乱而未知的宫门之外。手背上,那青铜色的鳞片纹路,在穿过破败宫门、沐浴到外界第一缕混乱晨光的瞬间,微微亮起。
在他的心魂深处,那点微弱的青色魂火,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回应般地跳动了一下。
废墟之上,一轮挣扎着穿透厚重铅云的血色朝阳,正缓缓升起,将冰冷的光,投在这片刚刚经历毁灭与新生的土地上。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