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孟瑜歇在了书房。
我忽然起身,从箱底翻出一个旧箱子。
里面有一支木簪。
是婚后一年,孟瑜用树枝刻的。
手艺粗糙,却在那时给予了我足够热烈又赤诚的爱。
当时他说。
【阿芷,等我,我以后一定给你买最好的玉簪,让你不用再吃苦。】
阿芷……
我落下一滴泪。
好像,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唤过我了。
我将那只木簪折断,抛入院子里的池塘。
睡梦中,我又回到七年前。
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正红着脸对我起誓。
【阿芷,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的。】
醒来时,枕边湿了。
孟瑜和儿子,我不要了。
至于那京州的繁华富贵,我也不稀罕。
我周云芷,统统都不要了。
第二天清晨,我飞鸽传书给一人。
做完这些,我去绣坊向坊主交代离开的事宜。
坊主有些惊讶。
“你以后都不来了?你的手艺如此好,真是可惜了。”
“我以后还会绣,只是……”会换个地方。
我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坊主似是明白了我的苦衷。
她重重叹了口气,在结算印钱时多给我些。
她道,“拿着吧,往后山高路远,有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一时,我竟红了眼。
夕阳西下。
我收拾好针线正要往家里赶。
鬼使神差地,我往书院的方向拐了去。
要说和孟瑜离开,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儿子。
我想多看他一眼。
还未到门口,我大老远就瞧见小澄从里面小跑出来。
他往老槐树跑。
树下,站着提着食盒的柳新月。
“娘亲!”
那声“娘亲”喊得亲昵自然,谁看了都不怀疑他们是亲母子俩。
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在人前不再叫我母亲。
而是改唤刘新月为母亲呢?
我记不清了。
柳新月迎上去,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今日学得如何?饿了吗?我做了杏仁酥。”
“杏仁酥?娘亲,对我真好!”
小澄仰着小脸撒娇。
忽然余光瞥见走近的我,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来干嘛?”
儿子的几个同窗也看见了我。
他们纷纷都停下脚步打量我。
其中一个胖小子指着我,大声嚷嚷,
“阿澄,这位……不会才是你娘吧?”
“胡说!”
小澄梗着脖子反驳。
“她就是我家的煮饭婆!我娘亲才不是她!”
说着,他朝我狠狠瞪了一眼。
“还不赶紧回去煮饭!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我僵在原地。
孟澄这张脸轮廓像极了孟瑜。
连那双眼睛里的刻薄和冷清,都像极了。
“小澄,不得无礼。”
柳新月假意呵斥他,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我。
“嫂子也是放心不下,特意来接你回家。”
“我不稀罕。”
孟澄忽然冲到我面前推了我一把。
“乡野村妇,你根本配不上我爹爹!若不是看你可怜,怕你会没人要,我早就把你赶出去!”
他的话像千万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想起孟澄幼时发烧不退,夜里哭闹。
是我整夜担心得睡不着,一直守在他身边;
想起他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娘……
我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我是你娘。”
“你才不是!”
他又推了我一把,
“我娘亲是月姨才对!是你,是你趁虚而入,是你用下三滥的手段骗了爹爹!”
我如坠冰窟。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胖小子笑得更欢。
“原来那个煮饭婆也是你娘啊,你难不成有两个娘?还是说你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