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泥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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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马林的气味像根冷麻绳,勒着阿宁的每口呼吸。这味道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的药箱,紫药水混着陈年老木头的霉味,只是这里的更冲,带着点金属的腥。午夜十二点,市殡仪馆地下二层,停尸间的灯管嗡嗡哼着,把不锈钢停尸台照得跟手术刀似的亮。空气稠得像冻住的粥,只有通风口偶尔漏出点气流,呜呜的,像谁在哭。
阿宁套上浅蓝色橡胶手套,啪嗒一声轻响,在这静地里显得格外扎耳。今晚最后一位客人躺在台上,标签写得潦草:无名氏,女,约25岁,建筑工地发现,水泥封喉窒息。
她掀开白布。那张脸年轻得很,却灰扑扑的,嘴唇半张着,像要喊什么没喊出来。头发缠成一团,沾着白花花的水泥渣。最吓人的是脖子,被厚水泥糊得死死的,硬邦邦的像个丑项圈,把所有活气都掐断了。水泥还没干透,边儿上潮乎乎的,混着土腥气,还有点说不出的甜腻——阿宁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藏着点旁人瞧不见的光。这是她的秘密,也是甩不掉的影子。打记事起,指尖碰着死人皮肤,就能捞着他们最后六十秒的零碎记忆。那些画面冰冰冷冷,乱糟糟的,带着临死前的慌和疼,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她神经上。来殡仪馆上班,说是送逝者一程,不如说是想给那些断了头的魂儿,找个能听见的人。
她深吸一口浸满防腐剂的冷气,定了定神。右手戴着手套的指尖,带着点近乎傻气的小心,轻轻落在女工没被水泥盖住的小臂上——那是唯一露着的皮肤,冰得像冬天的铁块。
指尖刚碰上,世界咔嚓一声碎了!
冰触感没了,换成一股烧心的烫!阿宁像被人猛地拽进个又稠又黑的地儿,满鼻子都是呛人的土灰和血腥味。
眼前天旋地转,骨头撞得生疼,还有喉管碎了似的闷响。疼!钻心的疼从脖子炸开,一下子把所有念头都淹了。她自己的喉咙也猛地一紧,差点跟着叫出声。她看见一双糙手,沾着灰泥,正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指节用力得发白,指甲都抠进肉里了。那力气大得吓人,带着股毁天灭地的狠劲。
憋得喘不上气,像被按在水里。肺子抽疯似的抖,却吸不进一点气。眼前炸开一片红一片金,耳朵里全是自己血在奔涌,还有骨头快扛不住的咯吱声。绝望像冰冷的水银,从头顶灌到脚底。
就在意识要沉进黑窟窿的前一瞬,那双使劲掐人的手,手腕上沾着泥的蓝色工装胸口——
一道亮闪闪的光,刺破了临死前的混沌!
是枚徽章。
别在心口的位置,泥蹭掉了一小块,在晃来晃去、快灭了的视线里,看得真真的:金色底托,线条弯弯绕绕的,像个抱起来的圈。中间两个凸起来的字,在临死前最后一点光里,冰得灼人:
慈善之星。
紧接着,凶手压着嗓子吼了句什么,混着血味和土腥气,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阿宁耳朵:……叫你多嘴……安息吧!
嗬——!
2
慈善之殇
阿宁猛地抽回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往后踉跄一步,后背狠狠撞在金属推车上,刺啦一声刺耳。她大口喘着,心在胸腔里擂鼓,差点跳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白脸往下淌。眼前发黑,临死的憋闷和那枚徽章的影子还在眼前跳来跳去。
停尸间的冷气钻进肺子,却赶不走那骨子里的怕和恨。她扶着推车,指尖抖得厉害,拼命喘气,压下嗓子眼的恶心。
慈善之星……这徽章,阿宁见过!全市每年都评,最牛的慈善基金会发的,说是代表最善的心。上个月,市中心世纪大礼堂,灯亮得晃眼,掌声哗哗的,新一批慈善之星刚戴上这玩意儿,对着镜头笑呢。
那个人……阿宁的指尖死死抠着推车边,指节都白了。那个在人前笑得温和,看人的眼神透着慈悲,给孤儿院捐钱,给老人送吃的,被好多人捧着的大好人……
是他!
那个在工地黑角落里,用沾着泥的手,瞪着眼掐死一个年轻女工,再用冷冰冰的水泥堵上她最后一口气,把她变成无名尸的魔鬼!
也是他!
停尸间的灯管还在嗡嗡叫,白光照在女工灰脸上,照在阿宁起伏的胸口,照在那圈凝固着死的水泥项圈上。静,死一样的静,比尖叫还让人憋得慌。这静里头,好像还响着女工喉骨碎掉的闷声,响着凶手那句歹毒的话,还有礼堂里潮水似的掌声和假惺惺的夸。
阿宁的目光慢慢移到停尸台角,那儿放着她的工具包。冰冷的金属器械在灯底下闪着寒光。她伸出手,指尖还带着死人的记忆和翻涌的火气,抖是抖,却稳得很,往工具包深处摸去。
里面躺着支细长的耳垢清理探针,尾巴上带着尖钩。
针尖精准地探进女尸左耳沿和水泥缝之间那点小空隙。
咯…吱…
细碎又刺耳的刮擦声在这死静里炸开。阿宁的心猛地一揪,指尖稳得纹丝不动,气却屏住了。灯管的嗡嗡声、通风口的气声,这会儿都成了帮凶,把这小声放大了无数倍。她竖着耳朵听,停尸间还是只有死的静。不是金属碰骨头,倒像刮着硬渣渣。
她微微调了调角度,手腕跟绣花似的一转、一挑!
一小块黏糊糊的东西被钩了出来——白水泥渣、深褐色的凝血,还有几根细得快看不见的深色纤维,缠在一块儿。就米粒大,混在渣子里一点不打眼。
成了!
一股冷飕飕的高兴像电流窜过脊背,压过了福尔马林的阴。阿宁用小镊子夹起这钥匙,手稳得吓人,装进微型物证袋。冰冷的塑料贴着掌心,烫得像块炭。她赶紧清理掉痕迹,盖好白布,推着车走了。每一步都踩在静的边上,后背的冷汗把制服黏在身上,冰凉。
监控室的老刘打着哈欠,被她听见动静的话叫醒。快进的画面里,只有她推车的影子。可就在画面要切回实时时——
楼梯口,一个穿深色西装的影子闪了一下!时间,正好是她进停尸间后没多久!
馆长,黄振邦!
阿宁眼珠子一缩,脸上却没表情:哦,可能我听错了。
她转身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钢丝上。他看见了他知道了这念头像条冷蛇,缠上她的脖子。
3
暗夜潜入
凌晨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脸。她钻进网吧最里头的隔间,屏幕光映着她没血色的脸,眼底烧着冰。耗子的加密邮件准时到了,信息又多又准:黄氏大厦保安排班、监控死角、通风管道图,还有黄振邦办公室指纹锁的后门重置指令——耗子压箱底的本事,要价高得离谱。行程显示:黄振邦这会儿在市郊慈善晚宴,办公室空着。
机会一晃就没。
阿宁删光记录,像个影子滑进夜里。在一家只开半扇门的五金劳保店前停下。独眼老头没说话,递来个小包。里面是套深灰色工装,料子糙得很,一张假的保洁工牌,还有个纽扣大的微型高清摄像头,带磁吸和小内存。
凌晨两点四十分。黄氏慈善基金会总部像头睡着的钢铁巨兽,只有高层亮着几盏灯,跟盯着人的眼似的。阿宁绕到大厦后面的货运通道,这儿灯暗,大垃圾压缩箱散着酸臭味。耗子标的监控盲点就在这儿——维修竖井外墙边的阴影里。通风管道的外格栅,一颗螺丝早被耗子的人提前拧松了。
阿宁换上工装,戴帽子口罩,动作快得没声。她用根细撬棍插进格栅缝,悄悄使劲。松了的螺丝彻底掉了,格栅移开个小缝,刚够她瘦小的身子钻。里面是垂直的维修竖井,粗管子冷冰冰地贴在墙上,往上通进黑里。一股混着灰和铁锈的味儿扑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冰冷的金属隔着薄工装硌得慌。竖井窄得很,只能借着底下透的点光勉强看见东西。她手脚并用,抓着管子和铆钉往上爬,像只壁虎。指尖很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汗浸湿了额发,黏在冰凉的皮肤上。每动一下,金属轻微的吱呀声都让她神经绷紧,好像随时会惊动下面的保安。
三层…五层…七层…耗子的图准得很,连哪儿能借力、哪儿不结实都标了。肺子像着了火,胳膊酸得抖。终于,头顶出现个横着的岔口。她调了方向,挤进更窄的水平管道,灰簌簌往下掉,差点迷了眼。只能匍匐前进,手肘膝盖在粗糙的管壁上蹭,疼得钻心。前面,一点微光透过来——是通目标楼层的百叶风口。
透过百叶缝往下看,心差点停跳。
下面正是黄振邦的办公室。大落地窗外面是城市的亮堂堂的夜景,屋里却只开着几盏暗灯。大红木桌子,真皮椅子,墙上挂着镶了框的慈善证书和跟名人的合影。样样都显摆着主人的品味和地位。桌子后面,墙上嵌着个高科技保险柜,闪着冷光,那就是目标。
风口底下是组厚皮沙发,离保险柜大概三米。阿宁小心地用工具撬百叶风口内侧的卡扣,慢得像时间冻住了。金属轻微的刮擦声在静里跟打雷似的。终于,风口被无声地卸下来。她把身子探出去一半,冷气灌进管道。下面就是沙发靠背顶。
她深吸一口气,像片羽毛轻轻落下,落在沙发靠背上,几乎没出声。办公室里静得很,只有她的心跳在耳朵里响得厉害。她赶紧滚到厚地毯上,趴低身子,眼尖地扫了一圈。
没警报。
她立刻扑向保险柜。银灰色的,滑溜溜的,没锁孔,只有个闪着幽蓝光的指纹区和小麦克风口。声纹锁!耗子的情报没错!
阿宁拿出手机,屏幕光照着她紧绷的脸。她调出耗子发的后门重置指令——一串乱七八糟的加密代码。她把手机接口对准指纹区下面个特隐蔽的小接口,按了发送。
嗡……
保险柜里传来很轻的电流声,蓝光一下子灭了,一秒后又亮了,变成柔和的绿!指纹锁被强置重置,进了临时声纹录入模式!
阿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从物证袋里拿出微型摄像头,磁吸面稳稳吸在办公桌底下个特偏的角落,镜头正对着保险柜。按了启动键,一点红光闪了下就没了。
她凑近保险柜的麦克风,声音压得极低,学着耗子给的黄振邦在私人场合的录音,那调调带着假惺惺的温和,还有不容置疑的派头:
为爱发声,开启光明。
这是耗子好不容易挖来的黄振邦私人密码!说是从他某次煽情获奖感言里来的。
嗡……
保险柜里传来齿轮转和磁力锁开的轻响!厚柜门无声地弹开条缝!
成了!
阿宁眼里爆出光。她猛地拉开柜门——
里面没有一堆堆现金金条。只有几样东西:
一个厚黑皮笔记本。
一个老式的、没任何标的银色U盘。
几张折起来的、边儿磨破的图纸。
最吓人的是,一枚用透明袋单独装着的、沾着暗褐色污渍的——慈善之星徽章!那污渍,阿宁绝不会认错,是干了的血!徽章金色底托上,一道细却清楚的划痕,跟她从女工耳道里钩出的深色纤维,看着真像一路货色!
阿宁的手因为激动有点抖。她一把抓起笔记本和U盘,塞进工装内袋。图纸也赶紧卷起来藏好。最后,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带血的徽章。证据!最直接、赖不掉的证据!她伸手去抓那袋子。
就在指尖快碰到袋子的瞬间——
嘀嗒…嘀嗒…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极轻、却清楚的——电子门锁读卡声!
阿宁浑身的血一下子冻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不可能!耗子的情报绝对准,黄振邦这会儿该在市郊晚宴上!
厚红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门外走廊的亮光照出个高个子,穿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胸口别着的金色徽章在光下闪得厉害——正是那枚新的慈善之星!光斜着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黑,像一堵要倒的墙,一下子罩住半个办公室,也罩住僵在保险柜前的阿宁。
4
生死对决
黄振邦!
他回来了!而且,脸上一点没有参加晚宴回来的累或高兴,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刺骨的平静。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隔着办公室的距离,精准地扎在阿宁身上,扎在她伸向带血徽章的手上,扎在她脸上那没来得及退去的惊上。
他嘴角,慢慢往上勾了勾。那不是笑,是野兽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露出的最狠的残忍。
阿宁师傅,黄振邦的声音低低的,温温和和的,像大提琴,却带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阿宁神经上,这么晚了,在我的办公室里……找什么呢
他往前一步,进了办公室,厚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却带着没跑的绝望感,缓缓关上。
咔哒。
落锁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断头台的刀落下来。时间冻住了。黄振邦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舔着死寂的空气。他身后的门锁咔哒一声,在阿宁听来,跟地狱之门关上了似的。
办公室里的暗灯,把黄振邦的高影子投在贵地毯上,长长的黑影像真的枷锁,牢牢锁住阿宁的手脚。那枚新的慈善之星徽章在他胸口闪着冷光,刺得阿宁眼睛生疼。他脸上那副看透一切、带着狠劲的平静,比任何凶样都让人憋得慌。
阿宁的脑子在极致的怕和冰的火里转得飞快,快炸了。退路没了!耗子的情报出了致命错,或者……这根本就是个套!黄振邦知道她会来!他一直在等!
我……阿宁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蹭。她逼着自己站直,后背挺得笔直,想在气势上不输,尽管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她的右手还悬在敞开的保险柜前,离那枚带血的徽章只有几厘米。
黄振邦又往前一步,皮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闷沉沉的、压人的响。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阿宁身上那套糙工装,目光扫过她脸上没摘的口罩帽子,最后落在她那只伸向徽章、微微抖的手上。
看来,停尸间的活儿,还填不满阿宁师傅的好奇心他语调还温和,甚至带点可惜,眼神却冰得像刀,还是说,你对那位……不幸的女士,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共情’他特意把共情两字说得重,带着明晃晃的嘲。
阿宁的指尖猛地蜷了下。女工临死的憋闷、喉骨碎的闷响、那双沾泥的大手、还有视野里最后定住的滴血徽章……所有记忆碎片一下子涌上来,冲垮了理智的坝!火气像岩浆,一下子把怕淹了!
她不是不幸!阿宁猛地抬头,口罩下发出压着的吼,眼里烧着冰的火,死死盯着黄振邦,她是被你活活掐死的!被你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用水泥封她喉咙的时候,你听着她骨头碎的声音,是不是特舒坦就像你现在舒坦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黄振邦脸上的那点玩味没了。温和的面具咔嚓碎了,露出底下的凶样。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狠,像淬了毒的匕首。
闭嘴!他低吼一声,声音里的假善全没了,只剩暴躁,一个下贱的化妆师,也配猜我你知道个屁!她该死!她那张嘴,知道得太多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彻底撕了他精心装的慈善家假面!他眼里闪着疯和毁的光,猛地冲过来!目标是阿宁,是保险柜里的东西!
就是现在!
阿宁眼里寒光一闪!在黄振邦冲过来的瞬间,她攒的劲像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她没去抢那徽章,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厚红木办公桌边!
哐当——!
重桌子被她这蓄力已久、拼了命的一脚踹得猛地往旁边移!桌上的贵摆件、水晶烟灰缸稀里哗啦掉一地!桌子不偏不倚,正好撞在猛扑过来的黄振邦的小腿上!
呃啊!黄振邦没防备,疼得叫出声,往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拦住,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往前倒!贵西装蹭过糙地毯,狼狈得很。
阿宁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空当!她像被逼到绝路的母豹子,身体爆发出不敢想的快,根本不看倒地的黄振邦,左手闪电般探进保险柜,一把抓起那个装着带血徽章的密封袋!同时,右手早就在踹桌子时顺势从工装裤腿暗袋里抽出东西,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下!
目标不是黄振邦,是——那台吸在办公桌底下的微型摄像头!
噗嗤!
一声轻响,那支带钩的耳垢清理探针精准地刺穿了摄像头的核心!一点微光瞬间灭了!她不能让耗子那边看到接下来的事!
贱人!!黄振邦挣扎着想爬起来,眼里是暴怒和不敢信的疯。他没想到这看着弱的女人竟这么有劲儿、这么狠!
阿宁根本不停。拿到徽章的瞬间,她看都不看黄振邦,身体像离弦的箭,扑向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是整块钢化玻璃,硬得很。但她的目标不是窗户,是窗户旁边——
那面挂着各种慈善证书和合影的大装饰墙!
耗子给的建筑图上,这墙后面,正是她爬进来的垂直维修竖井!而且这墙,不是承重墙!
拦住她!黄振邦眼睛都红了,忍着腿疼扑向阿宁,同时对着门口大喊,保安!保安!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拍门声!保安被惊动了!
阿宁已经冲到墙边,眼里只剩疯劲。她不管身后扑来的黄振邦和门外要破门的保安,双手死死抓住墙上一个沉的实木相框边——里面是黄振邦和某个大官的假合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后拽!
给我开——!
伴着她歇斯底里的吼和木头撕裂的刺耳声,沉相框被她硬生生从墙上扯了下来!连带着固定的膨胀螺丝和一大片墙皮!墙上赫然露出个碗口大的破洞!
破洞后面,是冰冷的金属管和熟悉的、混着灰锈味的黑!
正是维修竖井!
就在黄振邦的手快抓住阿宁后衣领的瞬间,阿宁的身体像泥鳅一样,猛地往破洞里钻!洞口太小,她瘦小的身子也挤得费劲,工装被锋利的边一下子划破,皮肤火辣辣地疼。但她不管,只把攥着密封袋的手,死死护在胸前!
抓住她的脚!黄振邦吼着,手指堪堪抓住了阿宁一只脚踝!冰冷滑腻的触感,带着没跑的劲!
阿宁半个身子已经探进冰冷的竖井管道,脚踝被铁钳似的手抓住!她甚至能听到门外保安用钥匙疯狂捅锁孔的声!
千钧一发!
阿宁眼里闪过一丝疯的红!她猛地扭腰,另一只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后蹬去!鞋底重重踹在黄振邦那张因暴怒和疯而扭曲的脸上!
嗷!黄振邦鼻梁巨疼,眼前一黑,抓脚踝的手不由得一松!
就是这一松!
阿宁像终于挣脱网的鱼,猛地往前一窜,整个身子彻底滑进了窄、冷、满是死气的维修竖井管道!身体没了支撑,瞬间往下掉!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叫,冰冷的管壁蹭着身子,撞得骨头生疼。但她不管,只把握徽章的手死死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拼命在黑里乱抓,想抓住点什么能慢下来的东西!
上方,黄振邦办公室传来他暴怒到极点的吼和保安破门而入的乱哄哄声。手电筒的光柱在洞口闪了下。
追!她掉下去了!给我抓住她!死活不论!黄振邦的声音变了调,全是杀意。
阿宁在黑里飞快往下掉,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下面,是不知道的黑窟窿,还是……冰冷的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枚带血的徽章,还紧紧攥在手里,像一颗冰着烧的心脏,跳着她唯一的希望。
掉啊掉,像没个头似的。只有管壁冰冷的蹭,和自己粗重的、带血腥味的喘。
冰冷的、带锈味的黑像大嘴,吞着阿宁下坠的身子。风在窄竖井里发出尖的呜咽,刮过她露着的皮肤,带走仅有的热。每撞一下冰冷的管壁,都疼得骨头像要裂,工装被锋利的金属边划破,留下火辣辣的口子。她死死攥着胸前的密封袋,那枚带血的徽章隔着塑料,像块烙铁烫着掌心,是黑里唯一的热,也是唯一的盼头。
上方,黄振邦暴怒的吼和保安杂乱的脚步声、手电光的晃,被拉得越来越远,听不清了。
在下面!竖井!快!封死底层出口!
黄振邦变了调的喊像粘在身上的蛆。
阿宁咬紧牙,在又一次撞击带来的晕中,拼命伸手在黑里乱抓!指尖划过冰冷的管壁、凸起的铆钉、缠着的线……终于!在身子要失控撞向一个直角弯时,她猛地抓住了一根横着的粗电缆!
巨大的下坠力道差点把她的胳膊扯下来!疼得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但下坠的势头,终于被硬生生止住!她整个人吊在半空,像风干的肉,全靠那只抓电缆的手撑着全身重量。手臂的肉像在哭,骨头发出快扛不住的哼唧。
冷汗浸透了破工装,混着伤口渗的血,冰冷粘腻。她大口喘气,冷空气像刀子割着肺子。下面,一片更深的黑,隐约传来水响和大机器转的低嗡——是耗子图上标的,大厦地下二层的污水处理中心!
不能停!追兵随时会从下面或上面包过来!
阿宁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身子往上提,另一只手也摸索着去够那根救命的电缆。就在她身子稍微上移,重心刚调一点的瞬间——
咔嚓!
一声吓破胆的脆响!她抓住的那根老电缆外层脆了的皮,扛不住她全身的重量和刚才下坠的冲力,猛地断了!
啊——!
阿宁只来得及叫一声短的,身子又没了重,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直掉下去!这一次,再没东西可抓!
绝望像冰冷的水,一下子把她淹了!
5
深渊逃亡
风声在耳边变成尖的叫。她下意识蜷起身子,把握徽章的手死死护在头脸之间,等着粉身碎骨的撞。
噗通——!!!
没有想的硬撞。换成了巨大的、闷的水花溅起来的声!
冰冷刺骨、带着浓化学味和烂味的污水,一下子从四面涌来,灌满了她的口鼻耳!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沉到水底,五脏六腑像被重锤砸了!
是污水处理池!
阿宁在冰冷的污水里挣,活的本能压过一切。她猛地蹬水,使劲往上划!污水又浑又稠,啥也看不见,臭得让人想吐。她挣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吸一口混着浓消毒水味的气,剧烈的咳扯着喉咙。
手电光像利剑,一下子刺破了地下空间的黑,交叉着扫过来!
在那边!污水池里!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保安的吼声在大地下空间里荡,脚步声急促地靠过来。
阿宁的心沉到了底。污水池边离她至少十几米,追兵已经围过来,她根本来不及爬上去!冰冷的污水像无数只鬼手,拉着她的身子,耗着她仅有的劲。
把东西交出来!爬上来!饶你不死!一个保安举着手电,光直射在阿宁脸上,厉声喊。他站在池边,从上往下看,另外两个也端着啥电击的东西围过来。
阿宁抹了把脸上的污水,冷眼看着池边那几张凶脸。饶命鬼才信!交出徽章,就是死路一条!她攥着密封袋的手更紧了,指甲差点嵌进肉里。
就在她急着想办法脱身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污水池浑水面下,靠池壁的地方——一个大的、慢慢转的金属扇叶影!那是污水处理系统的循环搅拌泵!大扇叶在水下搅着脏东西,发出闷的嗡,形成个致命的漩涡!
一个特疯、同归于尽的念头,像闪电劈进阿宁的脑!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把身子沉进脏水里,往那个大的、搅着死漩涡的搅拌泵游去!污水刺着伤口,臭味灌进鼻子嘴,她强忍着吐的欲望,像条绝望的鱼,使劲游。
她想干什么!
拦住她!快!!
池边的保安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惊得不行,想用长杆捞。
晚了!
阿宁已经潜到了大搅拌泵旁边!水流被扇叶搅着,拉着她的身子。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大金属扇叶转时带的强水流和死的寒!她猛地伸出手,目标却不是扇叶本身——是旁边连着搅拌泵电机、泡在污水里的粗电缆!
那支带尖钩的耳垢清理探针,她一直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这会儿,它成了最后的家伙!
在身子要被水流卷进扇叶绞碎的瞬间,阿宁用尽最后的劲,把探针的金属钩尖,狠狠刺向那根粗电缆被污水蚀得发脆的皮!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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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钩尖轻易地刺穿了老得脆了的绝缘层,深深扎了进去!
滋啦啦——!!!
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亮得晃眼的蓝色电火花,像疯的电蛇,一下子从那破口处窜出来!照亮了浑的污水,也照亮了阿宁瞬间被强电流吞的脸!
巨大的短路电流顺着污水疯传!整个大污水处理池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个吓人的、导电的笼子!
啊啊啊——!!!
呃啊——!!!
站在池边有水的地方、正想用金属长杆够阿宁的那三个保安,第一个遭殃!疯的电流顺着湿滑的地和金属杆,一下子穿过他们的身子!三个人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身子剧烈地抽、扭,发出不像人的嚎!头发一下子焦了,身上冒青烟,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极致的疼和不敢信的怕!就一两秒,嚎声停了,三具焦黑冒烟的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里的电击器和长杆噼啪响着,冒着火花滚到一边。
池里,被强电流直接穿身的阿宁,身子也一下子绷直、剧颤!眼前被一片刺眼的蓝白光全盖住了!剧烈的灼痛传遍每寸神经!死的冷气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喉咙!
然而,就在意识要被电流彻底撕碎的千分之一秒!一个冷的、机械的声突兀地在她脑深处响起来,压过了电流的嘶和身子的疼:
检测到宿主濒死……‘记忆回溯’核心能力超载启动……强制锚定关联目标‘黄振邦’……死亡记忆碎片……同步传导……
嗡——!!!
阿宁觉得脑子像被扔进了高速转的离心机!无数冷的、乱的、满是极致疼和绝望的临死碎片——不光是那个女工的,还有更多模糊扭的、属于不同脸、不同死法的最后六十秒——像决了堤的洪水,疯地涌进她的意识!这些碎片在强电流的刺激下,被一股说不清的力强行扭、聚、提炼,最后汇成一股纯到极致的、满是无尽怨毒和死怕的精神洪流!
这股洪流,不再是阿宁被动受的记忆碎片,变成了一柄无形的、用无数死终点炼出来的精神矛!矛头,死死锁在她意识深处那个最清楚、最恨的目标印——黄振邦!
这股聚了无数亡魂最后绝望嚎的精神冲击,不管物理距离,不管电流屏障,顺着阿宁和黄振邦之间那由女工死记忆建起的、无形的怨毒链,像无形的诅咒射线,穿了层层楼板,一下子轰进了顶层办公室里,正对着对讲机吼、指挥保安封大厦的黄振邦的脑!
顶层办公室。
黄振邦正对着对讲机,脸铁青地吼:废物!连个女人都抓不住!给我封死所有出口!掘地三尺也要……他的声戛然而止!
像被一柄无形的、用万年寒冰和地狱火一起锻的重锤狠狠砸中眉心!黄振邦的身子猛地一僵,眼珠一下子突出来,布满了蛛网似的血丝!他脸上的暴怒和凶一下子冻住,被一种说不出的、从灵魂最深处来的极致怕取代!
他看见了!不,是感觉到了!
无数双冷的、死的、满是恨的眼睛在虚空中死死盯着他!无数张扭变形、流着血或冻着疼的脸围着他!无数尖到超人类能听见的嚎、骂、骨头碎的声、憋死的挣、绝望的呜……汇成一股毁的精神风暴,一下子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挡!
他看到了那个被水泥封喉的女工,她灰脸无限放大,张开的嘴里不是舌头,是涌着的、冷的水泥!他看到了更多模糊的、好像被他忘在角落的影子——某个在工地意外坠楼的知情人,某个被他用药处理掉的财务……他们的死样,他们临死的疼和恨,这会儿像最清楚的纪录片,一帧帧地、强塞进他的脑,烙在他的魂上!
呃……嗬嗬……黄振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双手死死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血顺着额角流。他觉得脑髓在沸腾,在被无数冷的怨魂扯着啃!那种被活埋的憋,从高空掉下来的失重和撞,药发作时内脏化的剧痛……所有他加给别人的死疼,这会儿被放大百倍、千倍,同步到他自己的感官神经上!
不……不是我……滚开!滚开啊!他疯地挥着手,撞翻了椅子,打碎了桌上的水晶摆件,像头掉进绝路的野兽。他分不清真的假的,只觉得整个办公室都变成了停尸间,无数冷的手从地板下、墙里伸出来,要把他拖进地狱!
啊——!!!一声不像人的、尖到极致的嚎,从黄振邦喉咙里爆出来,穿了厚办公室门,荡在死寂的走廊里。他猛地冲向大落地窗,眼神散了,满是说不清的终极怕,好像窗外不是亮的城市夜景,是吞一切的深渊!
不要过来!别抓我——!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窗户发出最后的叫,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了上去!
砰——哗啦——!!!
高强度钢化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一下子碎成无数尖粒!黄振邦的身子裹着碎玻璃,像个破玩偶,从三十多层的顶楼办公室窗口,直直地掉下去!
地下二层,污水池。
那疯的短路电流烧焦三个保安后,好像没了劲,或者触发了保护,亮的电火花一下子灭了。只剩搅拌泵没了动力后慢慢停的嗡。
阿宁的身子猛地一松,从被电流钉住的状态里解出来。她像具没气的浮尸,顺着脏水流漂着。疼、冷、憋、无数死记忆碎片冲后的精神撕……让她几乎没了所有意识。只有那只攥着密封袋的手,还死死地、硬邦邦地按在胸前。
她模糊地听到一声闷到极致的、好像从老远天上传来的撞地声。
接着,是死一样的静。
污水池浑的水面,映着地下空间惨白的灯,也映着上方那扇被黄振邦撞碎的、像大伤口的落地窗洞。洞外面,是城市永远的、冷的夜空。
阿宁缓缓地、费劲地转了转眼珠,看向那个洞的方向。嘴角,极轻地往上扯了下,一个冷到极致、也累到极致的弯。
她赢了。
代价是半条命,和可能永远甩不掉的、来自地狱的记忆响。
她松开一直死死攥着探针的手,任那扭的金属沉进脏水底。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劲,护着胸前的密封袋,向最近的池壁,费劲地、一点点挪过去。污水冰冷刺骨,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步都像在刀山上走。
头顶,警笛声由远及近,尖地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6
黎明审判
警笛的叫由远及近,最后聚在黄氏慈善基金会大厦楼下,像为这场血闹剧奏的终曲。红蓝闪的警灯把黎明前最深的黑撕开一道道口子,照在冷的水泥地上,也照在楼下那摊刺目的、不成样的血肉上。
黄振邦。几小时前还站在云端、被万人捧着的慈善之星,这会儿像袋被摔烂的垃圾,扭地嵌在硬地上。贵西装碎片混着血肉和碎玻璃,在警灯下闪着怪光。他突出来的、满是极致怕的眼,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好像还在被那些无形的怨魂扯。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强忍着不适,小心地把这堆碎肉收进黑尸袋。
地下二层,污水处理中心。
浑的污水池边,阿宁像具被浪抛上岸的破木头,半个身子软趴趴地搁在冷的池沿上。她身上那套深灰工装破得不像样,浸满了臭污水,露着的皮肤上全是擦伤和灼痕,被电麻的感觉和疼还在神经末梢跳。每口气都扯着肺子火烧火燎地疼,带着浓消毒水和血腥味。
几个穿防护服、戴防毒面具的救援人员蹚水过来,小心地把她从污水里拖出来。冷空气一下子裹住她湿透的身子,让她控制不住地剧抖。一个女警员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裹在她身上,想传点微不足道的暖。
小姐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怎么样女警员的声透过面罩,有点闷。
阿宁的睫毛颤了下,沾着污水的眼勉强睁开条缝。视线糊的,警灯的红蓝光芒在她眼里晕成一片混的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像破风箱。
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女警员轻声哄着,目光落在阿宁那只始终死死按在胸前、握成拳的手上。那手背被水泡得发白,指节因为太用力而青筋暴起,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阿宁的意识在疼和冷的夹攻下忽明忽暗。黄振邦坠楼前那声不像人的嚎,好像还在耳边响。那些强塞进她脑、又经她放出去的无数临死记忆碎片,像烙在魂上的滚烫伤疤,一直烧着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的脑像块被擦写太多次的硬盘,塞满了冷的、绝望的、扭的疼响。女工喉咙被掐碎的闷声,水泥灌进气管的憋,甚至更多模糊的、属于别的受害者的死瞬间……这些声和画面在她意识的废墟上叫、撞。
一个穿刑警制服、脸冷的中年男人蹲下来,是负责现场的刑侦队长。他利的目光扫过阿宁狼狈的样,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三具被白布盖着、散着焦糊味的保安尸体,最后落回阿宁那只紧握的手上。
是你报的警队长的声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关于楼顶那位……黄理事长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想穿阿宁混的样。
阿宁费劲地摇头,扯到脖子的伤,又是一阵疼。报警她哪有那功夫。是耗子。一定是耗子通过她留的摄像头最后传的乱画面,或者大厦断电的怪,察觉到了要命的险,匿名报的警。
那……队长的目光更利了,盯着她护在胸前的手,你手里拿着什么黄振邦坠楼前,你在他的办公室,对吗他的问题直戳核心。
阿宁的身子猛地一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和一种冷的决。交出去把带血的徽章、黑笔记本、U盘、图纸……把一切都给警方让黄振邦的罪亮在太阳下
念头刚冒,就被她死死摁灭。不能!黄振邦死了,但他盘根错节的势力还在!他背后勾着的利益团还在!那个被买通的安保,耗子……太多人会被扯进来,太多线索会被掐断。更重要的是,她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处非法进、毁遗体、非法取证……她自己先得进监狱!甚至可能被自杀!
她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咳起来,身子蜷得更紧,那只紧握的手死死压在胸口,像要嵌进自己的肋骨里。她需要个理由,一个能暂时保住秘密、又能解释她为啥这么狼狈在这儿的理由!
……我……我是被他们……阿宁的声嘶哑破,带着极致的怕和后怕,这倒不全是装的,……抓来的……他们要灭口……知道……知道太多……她断断续续,说不囫囵,……我逃……掉下来……水……她剧烈地喘,眼神散,好像还浸在巨大的惊里。
知道什么队长追问,身子微微前倾。
黄……黄振邦……阿宁猛地抬头,污水顺着发梢滴,眼里爆出强的恨和怕,这情绪真得不用装,……他……他不是好人!他害死了很多人!那个女工……水泥……还有……还有……她像被巨大的怕掐住,说不下去,只是痛苦地摇头,泪混着污水流下来,……我……我偷听到……他们要把我……灭口……
她的指控含含糊糊,满是听说和怕,没具体证据,却足以在黄振邦离奇坠亡的背景下,投颗炸。尤其是提到水泥女工,更是立刻和楼下那具被法医收的、身份还没公布的遗体挂上了钩。
队长的眉头紧紧锁起来。一个浑身是伤、从污水池里捞出来的夜班殡仪馆化妆师,指控刚离奇坠亡的慈善大亨是杀人凶手这太离谱,也太……巧。但眼前三具保安的焦尸,大厦的断电,顶楼办公室的打斗痕迹和碎落地窗,还有这女人眼里那几乎凝成块的怕和恨……这一切都指着一个巨大的、让人不安的漩涡。
东西!她手里有东西!一个正在检查污水池的技术员突然指着阿宁紧握的手喊。刚才阿宁剧烈咳嗽蜷起来时,密封袋的一角从破工装缝里露了出来。
队长的眼神瞬间变得利如刀:小姐,请你配合调查,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阿宁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身子的抖和缩来藏心里的惊涛骇浪。交出去不!这是她用命换来的!是唯一能真撕碎假善、告慰亡魂的东西!
不……不行……她惊恐地摇头,声带着哭腔,……他们会杀了我……会杀了知道的人……求求你们……保护我……保护……她语无伦次,把受害者的无助和怕演到了家。
我们是警察!我们会保护你!队长沉声道,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把东西交出来!这是重要物证!
两个高大的警员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像块石头。
就在这箭在弦上、阿宁几乎要绝望的时刻——
队长!一个年轻警员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赫然是几张被污水泡透、边卷着的图纸!在污水池里发现的!像是……建筑图纸
队长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过去。他接过证物袋,隔着塑料仔细认。图纸上的线虽然糊,但能看出是大厦的结构图,一些通风管道、维修竖井的位置被用红笔特别标了出来……其中一条路,赫然指着黄振邦的办公室!
耗子给的图纸!阿宁在挣命时,不知啥时候掉的!
队长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图纸的出现,立刻把阿宁含糊的指控被绑架灭口和非法潜入的可能搅在了一起,案情变得极复杂!他不再盯着阿宁紧握的手,而是立刻对技术员说:立刻封锁现场!所有物证,包括污水池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给我仔细筛!还有楼上办公室!彻底搜!
是!
趁着这短暂的乱和注意力转移,阿宁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救护车的鸣笛声终于由远及近。
救护车到了!先送医院!她需要急救!女警员看着阿宁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焦急地喊。
队长看了一眼快没气的阿宁,又看了看污水池和手里的图纸,最后挥了挥手:送医院!派两个人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她!包括医生问话,都给我记下来!
阿宁被小心地抬上担架。当担架被抬起,穿过乱的现场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的缝,最后一次看向大厦门口的方向。
黑尸袋被抬上了一辆印着市殡仪馆字样的厢式车。车门关上,隔了那堆曾经叫黄振邦的血肉。
她的嘴角,极轻地、没人看见地往上动了下。
冷的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她没血色的脸上,也照在那辆慢慢开走的殡仪馆车上。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黄振邦的时代,以最血、最讽刺的方式结束了。而属于那些被他埋了的真相和亡魂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担架被推进救护车。车门关上,隔了外面乱的红蓝光和吵声。车里消毒水的味浓,但比起污水池的臭,已是天堂。阿宁躺在担架上,身子随着车的行驶微微晃,每处伤口都在叫疼。她缓缓地、极其费劲地松开了一直紧握成拳、几乎没知觉的右手。
掌心里,那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袋,依旧好好地贴着她的皮肤。袋子里,那枚沾着暗褐色干血的慈善之星徽章,在救护车顶灯惨白的光下,静静地躺着。金色底托上,那道细划痕清楚得很,像魔鬼脸上好不了的疤。
阿宁用尽最后一丝劲,把密封袋重新紧紧攥住,塞进自己贴身的、唯一干的衣服夹层深处。冰冷的塑料和硬的徽章边,贴着心脏的位置。
她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空的街上叫,载着一个浑身是伤、背着无数死记忆和一枚带血徽章的女人,往医院开,也往一个更难测的未来开。
地狱的回响没停。它们在她脑的废墟上低、尖,提醒着她,停尸间的活儿,远没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