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女人的孕检单摔在我脸上。
睁大你的眼看清楚,这是我儿子的种,我们老郑家唯一的香火!你必须把这孩子认下来,当亲生的养!
她又指着我五岁的女儿,满脸刻薄。
至于你生的那个赔钱货,正好留下,以后给她弟弟当个不花钱的保姆!
我问:我老公亲自跟您说的
婆婆脖子一梗,声音又尖又利。
当然!不然我能领人上门他人都没了,这事就得你这个当老婆的担起来!
她眼里的算计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再多问,转身回房,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她。
妈,那你先看看这份报告,再告诉我,一个重度弱精症患者,是怎么让你抱上孙子的
1.
王秀莲捏着那张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她浑浊的眼珠子在纸上滚了七八遍,嘴皮子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旁边的许茉脸都白了,怯生生地扯了扯王秀莲的袖子。
阿姨,这……
王秀莲猛地把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我脚边。
假的!
她尖叫起来。
岑安,你安的什么心!郑启人刚走,你就弄这种东西出来骗人,想独吞家产是不是!
我没理会她的撒泼。
报告是三年前在市一院做的,李主任的章还在上面,妈要去查,随时都可以。
他当时为什么要做检查,您忘了吗
这话像根针,扎破了她鼓足的气。
王秀莲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紫红色。
她当然记得,当年她是怎么骂我不下蛋的鸡骂到整个家属院都听见的。
她嘴硬道:我不管什么报告不报告的!
她一把将许茉拽到身前,像托着什么宝贝似的托着她那个肚子。
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这就是证据!
许茉很配合地捂住肚子,眉头一皱,眼泪说来就来。
嫂子,启哥走之前说了,他一定会让你接纳我们的……
我女儿念念抱紧我的腿,小声问:妈妈,爸爸不是最爱我们吗怎么外面还有一个小弟弟
王秀莲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她指着念念就骂: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滚开!
我心口那股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我把念念拉到身后护住。
妈,你再骂她一句。
我骂她怎么了我是她奶奶!我今天还非要打她呢!
王秀莲扬起那只干枯的手,就朝念念脸上扇。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又干又柴,硌得慌。
岑安!你反了!你敢对我动手!
我只在保护我女儿。
在这个家里,谁也别想动她一下。
许茉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肚子就往后倒。
哎哟……我的肚子……
王秀莲像被电着了似的,一把甩开我。
她冲过去扶住许茉,声音都变了调。
茉茉!我的乖孙!你可不能有事啊!
2.
王秀莲把许茉当成老佛爷,小心翼翼地供在沙发上。
一会儿递水,一会儿扇风。
我的乖孙,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许茉靠在沙发上,脸色白得像纸,却冲我投来一个胜利者的眼神。
我没搭理她们。
我弯下腰,捡起那团被揉烂的报告。
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抚平。
这是郑启留下的,最后一点体面。
岑安!王秀莲眼皮一翻,对我颐指气使,死人一样站那干什么滚去厨房给我孙子炖鸡汤!
我冷笑一声。
她嘴馋,让她自己买去。
你!王秀莲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别忘了,这是我儿子的房子!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就得伺候我孙子!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我看着她,笑了。
妈,你记性真差。
这房产证上,写的是我跟郑启的名字。
他那一半,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我,还有我女儿念念。
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王秀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那双算计了一辈子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慌乱。
你……你敢威胁我
我只是在告诉你,谁该滚。
我拉起念念的手,懒得再看她那副嘴脸。
站住!王秀莲在我身后厉声尖叫。
岑安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不认我孙子,我就去你单位闹!去街坊四邻那说!我看到时候谁丢人!
这是她最擅长的把戏,撒泼打滚,毁掉我的人生。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盯着她的眼睛。
好啊,你去闹。
最好闹得人尽皆知。
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那宝贝儿子,是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
我们看看,最后丢人的到底是谁!
王秀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许茉的眼神也彻底变了,惊恐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不再理会,拉着念念回房,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门外,是王秀莲气急败坏的咒骂和许茉假惺惺的哭泣。
我捂住念念的耳朵,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念念不怕,妈妈在。
念念在我怀里蹭了蹭,小声问:妈妈,奶奶为什么那么凶她是不是不喜欢念念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3.
第二天,王秀莲的报复来了。
我刚进单位,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
空气里都是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岑安她婆婆一早来闹了。
说她男人外面有人了,小三都怀上了。
不会吧郑启看着挺老实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女的都找上门了,她还把人往外赶!
啧啧,老公尸骨未寒,就想着独吞家产,真够狠的。
针一样的话,密密麻麻扎进我耳朵里。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工位,开电脑,假装自己是聋子。
下一秒,部门主任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他脸上全是同情和为难。
小岑啊,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
你婆婆今天来我这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不孝顺,容不下她未来的孙子。
我垂下眼,声音很轻:主任,这是我的家事。
我知道是家事,主任叹了口气,可她这么闹,影响太不好了。咱们是讲声誉的单位,你看……是不是回去好好跟你婆婆谈谈

怎么谈
让我承认那个野种,然后带着我女儿净身出户
我没说话,从包里拿出那份体检报告,啪的一声,拍在他桌上。
主任,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主任愣了一下,狐疑地拿起报告。
他的脸色从不解,到震惊,再到恍然。
他扶了扶眼镜,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这……
我先生身体不好,念念……是试管婴儿。
这个秘密,像一把刀,曾剜得我和郑启鲜血淋漓。
主任沉默了很久,把报告推还给我。
小岑,委屈你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工作上的事,我帮你顶着。家里的事,你得尽快处理好。
我点点头,心却沉得像块石头。
王秀莲这招,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不在乎郑启的名声,她只要那个虚无缥缈的孙子!
下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幼儿园老师,声音很急。
念念妈妈,您快来一趟!念念跟小朋友打架了!
我心口一揪,疯了似的往幼儿园赶。
办公室里,念念一个人站在墙角,小脸上一个清晰的红指印。
另一个小男孩,正躲在他妈怀里嚎啕大哭。
他指着念念,尖叫:她爸爸是坏人!她妈妈也是坏女人!我妈妈说的!
那女人一见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哟,来了大的在家里欺负婆婆,小的在学校打同学,这教养,真是绝了!
我死死盯着女儿脸上的指印,血一下子冲上了头。
是你打了我女儿
我替你教育教育她!谁让她先推我儿子的!女人梗着脖子喊。
老师一脸为难:是小宇先说了不好听的话,念念才推了他,然后小宇妈妈就……
我走到念念身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念念,告诉妈妈,疼不疼
念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摇头。
我的心像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我慢慢站起身,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
第一,我女儿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第二,现在,立刻,给我女儿道歉。
第三,带你儿子去医院,所有费用我出。但你打我女儿这巴掌,咱俩没完。
你吓唬谁呢!女人嗤笑一声,不就是想讹钱吗门儿都没有!
我没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按了110。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
我五岁的女儿在幼儿园,被同学家长殴打,我现在在……
那女人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4.
警察一来,事情反而好办了。
幼儿园的监控,把那女人打念念的脸,拍得一清二楚。
她想赖也赖不掉。
警察调解下,那女人咬着牙,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又甩出几张钞票,算是医药费。
我抱着念念走出幼儿园,手里的钱又轻又脏。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妈妈,我是不是坏孩子念念把脸埋在我脖子里,声音闷闷的。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当然不是,念念是妈妈最好的宝贝。
那他们为什么说爸爸是坏人,妈妈也是坏女人
我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
怎么跟她说,这世上的恶意,有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回到家,门一开,我差点以为走错了。
客厅里像是被土匪洗劫过。
郑启最爱的那几盆兰花,被连根拔起,摔在地上。
花盆碎成了渣,泥土混着瓷片,满地都是。
而王秀莲和那个叫许茉的女人,正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
许茉还殷勤地给她捶着背。
见我回来,王秀莲眼皮一翻,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我没理她。
我径直走到那堆狼藉前,蹲下身,伸出手,想把断掉的兰花扶起来。
那是郑启的宝贝。
他说,兰有君子之风。
现在,这些君子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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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了!王秀莲尖叫起来。
几根破草,有什么金贵的!看着就晦气!
我慢慢站起身,回头死死地盯着她。
这些花,是郑启最喜欢的。
喜欢能当饭吃喜欢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王秀莲一脸鄙夷,一个大男人,天天伺候这些玩意儿,没出息!怪不得生不出儿子!
一把刀,狠狠捅进我心窝。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字一句地问她:
郑启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是你的儿子,还是一个给你传宗接代的工具
王秀莲被我问得一噎,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当然是我儿子!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要保住他这点香火!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毒妇!自己肚子不争气,还不让别人生!你是要让我们老郑家断子绝孙啊!
妈!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回头,看到了贺屿舟。
他是郑启最好的兄弟,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郑启的病,他比谁都清楚。
贺屿舟提着果篮,看到这一屋子的狼藉,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郑启
王秀莲看到他,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屿舟啊,你来得正好!你快来评评理,这个女人,她要害死我没出生的孙子!
贺屿舟放下果篮,快步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你还好吧
我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又冷冷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许茉。
阿姨,郑启跟我聊过,他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岑安,有了念念。
他对儿子女儿,根本不在乎。
他那是说的好听!哄她开心的!王秀莲立刻尖声反驳,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想!
他不想。
贺屿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
他亲口说的,如果生的是儿子,他反而会发愁。
因为他怕您会把所有的爱都抢去给孙子,没人再疼岑安。
王秀莲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这些话,郑启从未对她说过。
贺屿舟盯着她,继续说:阿姨,郑启已经走了。
您作为母亲,别再让他走都走不安宁。
更不该,随便找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秀莲和许茉心口。
许茉的眼神开始疯狂闪躲,根本不敢看他。
王秀莲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们……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她忽然一拍大腿,张嘴就嚎。
我的儿啊!你好苦的命啊!娶了这么个搅家精,连兄弟都被她收买了!
我也不活了!我下去陪你算了!
她嘶吼着,猛地起身,一头朝着墙壁撞了过去!
5.
贺屿舟下意识想去拦。
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管她。我声音冷得像冰。
王秀莲这套撞墙的把戏,雷声大,雨点小。
额头在墙上轻轻一碰,就捂着脑袋开始干嚎。
这出戏,我看了五年,早就看腻了。
果然,她嚎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她。
只有许茉在一旁假惺惺地劝着,阿姨,您别这样,小心身子。
她偷偷掀开一条眼缝,看见我和贺屿舟都冷眼看着,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好啊!岑安!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
你想死,没人拦着。
我一字一句,毫不客气地回敬。
但别死在我家,我嫌晦气。
王秀莲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我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这个毒妇……
阿姨。贺屿舟冷声打断她,您要是真为郑启好,就该带着这位小姐马上离开,别再闹了。
许茉扶着王秀莲,身子软得像没长骨头,嗲声嗲气地说:贺医生,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和启哥是真心相爱的,外人不懂。
现在他走了,我只求嫂子能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一个住的地方,这要求很过分吗
她说着,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瞟向贺屿舟,媚眼如丝。
贺屿舟看都没看她一眼,眼神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过分。
因为这孩子,根本就不是郑启的。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
许茉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贺屿舟从公文包里,又甩出一份文件。
郑启去年年底的精子活性检测报告。
结果显示,他的精子成活率为零。
换句话说,他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如果说上一份报告是炸弹,那这一份,就是原子弹。
直接把王秀莲和许茉最后的希望,炸得灰飞烟灭。
王秀莲一把抢过报告,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抠着纸张,抖得不成样子。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我儿子怎么会……
没什么不可能的。贺屿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他的病一直在恶化,身体早就垮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后来那么疼念念。
因为他知道,念念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许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彻底傻了。
所有的谎言,在铁证面前,都成了笑话。
王秀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是你!都是你!
是你克我的儿子!
自从你嫁进我们家,我们家就没一件好事!现在连我儿子都让你克死了!
她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张牙舞爪,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我儿子命来!
6.
那老虔婆嘶吼一声,疯了似的朝我扑过来,指甲张着,要撕烂我的脸。
我猛地一侧身。
咚!
一声闷响,王秀莲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她花白的头发糊在脸上,趴在那儿,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疯狗,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贺屿舟一步挡在我身前,像一堵墙。
他声音冷得像冰:带她滚。
不然,我马上报警,告你们敲诈勒索。
敲诈勒索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许茉身上。
她吓得一个哆嗦,脸上那点楚楚可怜瞬间撕得粉碎。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上装了,死命去拽王秀莲的胳膊。
阿姨!我们走!快走啊!
王秀莲还在撒泼:我不走!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死也死这!
许茉急了,凑到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王秀莲的哭嚎猛地卡住。
她转过头,死死地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最后,她还是被许茉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我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妈妈!
念念从房间里冲出来,小小的身子扑进我怀里。
坏奶奶走了吗
我抱紧女儿,眼泪终于决了堤。
走了,都走了。
一只手递了张纸巾过来,是贺屿舟。
他蹲下身,声音很轻:都过去了。
我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
不,没过去。
你根本不了解她。
她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事儿……才刚刚开始。
果然。
第二天,更恶毒的流言就在家属院和单位炸开了。
她们说,郑启生不了孩子,是我害的。
说我天天在他汤里下药,掏空了他的身子。
目的,就是等他死了,好独吞全部家产。
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亲眼看见我往汤里撒白色粉末。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可怜的寡妇,变成了谋害亲夫的毒妇。
我走在路上,背后全是戳戳点点的脊梁骨。
办公室里,同事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
连前几天还安慰我的主任,都开始躲着我走。
我就像个浑身沾满瘟疫的病人。
这天下午,我正埋头整理文件,办公室的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空气瞬间凝固。
请问,哪位是岑安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我身上。
为首的警察走到我面前,亮出证件。
岑安女士,我们接到报案。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你涉嫌与你丈夫郑启的死亡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万万没想到。
王秀莲她,竟然报了警。
7.
我跟着警察走出办公室。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几十双眼睛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有震惊,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我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不能慌。
我一慌,就遂了某些人的愿。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王秀莲就坐在我对面。
她眼睛红肿,头发凌乱,活脱脱一个刚死了儿子的可怜母亲。
看到我,她像疯了一样扑过来。
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死了我儿子!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声音尖利得刺耳。
她早就知道我儿子身体不好,就天天给他灌那些黑乎乎的汤药!说是生儿子的偏方!
我儿子就是喝了她的药,身体才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最后就这么没了!
她捶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我儿子尸骨都还没凉透,她就把我儿子唯一的根给赶了出去!还伪造什么狗屁报告!她就是想独吞家产!
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负责问话的警察皱了皱眉,转向我。
岑安女士,她说的这些,你怎么解释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我声音平静,冷得像冰。
第一,我先生郑启,患有尿毒症,死于并发症引起的心力衰竭,医院有完整的病历和死亡证明。
第二,所谓的汤药,是医生为他调理身体开的药膳,每一张方子都有医生签名。
第三,她嘴里我先生的『根』,那个叫许茉的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和我先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把我带来的文件,一份份拍在桌上。
郑启的全部病历,医生的药方,还有贺屿舟给我的那两份鉴定报告。
警察一张张看得仔细。
王秀莲还在旁边鬼哭狼嚎,颠三倒四地骂我伪造证据。
可她的嘶吼,在白纸黑字面前,就像个笑话。
两个小时后,警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看着王秀莲,语气严肃:这位大妈,根据现有证据,你儿子的死亡属于正常病故,不存在任何疑点。
你指控岑安女士下毒谋害,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你这种行为,已经涉嫌诬告陷害。如果查实,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王秀莲的哭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她的脸,刷一下全白了。
她大概以为,只要闹得够凶,只要哭得够惨,就能把我钉死在罪人的十字架上。
她忘了,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她家炕头。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冷风一吹,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贺屿舟就站在门口的路灯下,他身边还牵着念念。
妈妈!
念念像颗小炮弹,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把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搂住,好像抱住了我摇摇欲坠的整个世界。
屿舟,谢谢你。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没有他,今天这一关,我不知道要怎么过。
贺屿舟摇摇头,轻声说:郑启生前跟我说,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砸了下来。
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回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里面,被人用胶水堵得死死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贺屿舟找来开锁师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撬开。
门开的一瞬间,屋子里的景象让我浑身冰冷。
一片狼藉。
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郑启的书房是重灾区。
他生前最宝贝的那些书和字画,被撕得粉碎,和着墨水,被恶意地踩在地上,糊成一团。
空气里,全都是泄愤后的恶毒和快意。
王秀莲和许茉。
她们这是要毁掉我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要把我和郑启的回忆,也一并挫骨扬灰。
8.
看着满屋的狼藉,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郑启最宝贝的那些书画,被撕成了碎片,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怒火反而被压了下去。
愤怒没用。
我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我拿出手机,再一次报了警。
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故意毁坏财物。
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
警察很快赶到,取证,拍照。
物业也提供了监控录像。
王秀莲和许茉那两张鬼鬼祟祟的脸,被拍得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
这一次,她跑不掉了。
第二天,警察就传唤了她们。
很快,王秀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一接通,就是她惊慌失措的哭嚎。
安安!妈错了!妈真是一时糊涂啊!
我没出声,冷冷地听着她表演。
你就看在启儿的面子上,饶了妈这一次吧!我这么大岁数了,要是坐了牢,可怎么活啊!
我只觉得讽刺。
现在想起郑启了
只要你肯撤诉,我保证!我马上带着许茉滚得远远的,再也不来烦你!那房子,财产,都给你,我一分都不要了!
听着她急切的承诺,我冷笑出声。
现在知道错了砸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我……我是被那个许茉给骗了!都是她挑拨的!她说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分到一大笔钱,我才……
她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许茉身上。
这就是王秀莲。
自私,懦弱,永远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这些话,你留着跟警察说吧。
我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不会撤诉。
有些人,你一味地容忍和退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只有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她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叫敬畏。
但这件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一个来路不明的孕妇,为什么会和王秀莲搅合在一起
她们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我有一种预感,这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拜托贺屿舟,帮我查一下许茉的背景。
贺屿舟的人脉很广,很快就有了消息。
许茉,二十六岁,没有正当职业,欠了一大笔网贷。
贺屿舟把一份资料递给我。
她有个男朋友,叫李浩,是个小混混,有赌博和吸毒的前科。
资料上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染着一头黄毛,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这个许茉,是王秀莲通过一个远房亲戚介绍认识的。据说那个亲戚,跟李浩有点关系。
我看着资料,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中形成。
我后背一阵发凉。
屿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贺屿舟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
王秀莲想要孙子,想要财产。许茉和李浩想要钱。他们一拍即合,共同导演了这出戏。
许茉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重要道具!
如果真是这样,那王秀莲就不是愚蠢,而是恶毒了。
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找人假孕,欺骗所有人。
我必须找到那个李浩。
我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颤抖。
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揪出来。
9.
李浩这个混蛋,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贺屿舟把他的老底都快掀了,还是找不到人。
他常去的棋牌室、酒吧,全都扑了个空。
我这边正愁着,许茉倒自己撞上门了。
看来,王秀莲那棵大树是靠不住了。
她直接堵在我家楼下,一见我就开始嚎。
嫂子,我求你了,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她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人瘦得脱了相,肚子却显得更大了。
王秀莲被抓了,李浩那个王八蛋也跑了,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演,接着演。
我抽出胳膊,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呢
嫂子,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听了王秀莲的鬼话!
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呵,拿秘密来跟我谈条件。
我盯着她,心里飞快地盘算。
要我怎么帮你
钱!她脱口而出。
给我十万!我拿到钱就去把孩子打了,滚出这个城市,再也不碍你的眼!
十万块,买个真相,买个清净。
可这种人,就是个无底洞。
今天要十万,明天就敢要一百万。
我凭什么信你
我写保证书!我录音!我把王秀莲和李浩干的那些破事,全都录下来给你当证据!
我沉默了几秒,点了下头。
行,你先说。
说的东西要是有用,钱,我可以考虑。
许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附近的咖啡馆里,我把手机录音悄悄打开。
许茉像是怕我反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整件事,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
一个从头到尾的骗局。
主谋,就是王秀莲和李浩。
王秀莲在牌桌上认识了输红眼的李浩,一听说他女朋友许茉怀孕了,就动了歪心思。
她许诺给李浩二十万,让他俩演一出私生子认亲的烂戏。
事成之后,再从郑启的遗产里分他们一大笔。
这对亡命鸳鸯,被钱迷了心窍,一口就答应了。
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以为王秀莲一哭二闹,我就得把钱和房子拱手相让。
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手里有郑启的病历。
更没算到,我这么不好惹。
王秀莲说,把你赶走,拿到钱,就送我们出国。
许茉的语气里满是不甘。
她说国外的钱好赚,我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李浩呢我追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他说王秀莲手里,还有你老公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他跟王秀莲提过好几次,神神秘秘的,说什么那玩意儿才是王牌。
能让你净身出户的王牌。
我的心,猛地一沉。
郑启的东西
王牌
能让我净身出户
他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10.
我从钱包里抽出两千块,甩给她。
拿着滚。
剩下的,等我查清楚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再联系你。
许茉攥着钱,眼神里全是怨毒,但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走了。
我转身上楼,立刻拨通了贺屿舟的电话。
王秀莲手里有郑启的东西。
许茉说,那玩意儿是王秀莲的王牌,能让我净身出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贺屿舟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和郑启之间,钱财清清楚楚,哪来的秘密
会不会是遗嘱贺屿舟突然问。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可能!他要立遗嘱怎么会不告诉我
如果,是她伪造的呢
一句话,点醒了我。
以王秀莲的德性,这事她绝对干得出来。
伪造一份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给她自己,然后把我扫地出门。
我必须拿到那个东西。我咬着牙说。
你想怎么做
王秀莲不是在拘留所吗她家,现在没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生了根。
当晚,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幽灵一样,潜入了王秀莲住的那栋破楼。
楼道里黑漆漆的,堆满了破烂,一股垃圾发酵的酸臭味。
我摸到她家门口,掏出准备好的铁丝,对着老旧的锁芯捅了半天。
手心全是汗。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看警匪片学的破烂技术,今天竟然真派上了用场。
我闪身进去,立刻关上门。
屋里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我不敢开灯,只敢用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照亮。
这屋子比我记忆里更乱,衣服、杂物扔得到处都是。
我屏住呼吸,开始翻箱倒柜。
衣柜、床底、厨房的破橱柜……
所有能藏东西的角落,我都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许茉骗我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的光扫过墙上。
一张蒙了灰的全家福。
照片上,十岁的郑启咧着嘴傻笑,他身后站着他爸,还有王秀莲。
我死死盯着照片上王秀莲那张僵硬的笑脸。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把相框取了下来。
相框背后,用黄胶带死死粘着一个牛皮纸袋。
我心跳得像打鼓,指甲都快抠断了,才把纸袋撕开。
里面不是什么遗嘱。
是一沓厚厚的保险单。
投保人:郑启。
受益人:王秀莲。
我看到保险金额那一栏,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五百万。
整整五百万!
我的目光继续往下,落在了保险生效日期上。
那个日期,恰好是郑启确诊尿毒症之后的一个星期。
我浑身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因为最下面,保险类型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
意外伤害险。
一个得了绝症,注定要病死的人,为什么要买一份意外险
除非……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郑启病死。
11.
我拿着那份保险单,手脚发凉。
原来是这样。
一张意外险保单,五百万。
王秀莲需要的不是孙子,是一个能让我失控的引子。
她在等,等我被逼急了和许茉起冲突。
等着许茉意外流产,再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或者,干脆坐实我下毒的罪名。
只要我的名声臭了,沾上官司,她这个受益人,就能顺理成章地拿到那笔钱。
郑启是她的亲儿子。
她怎么能这么算计自己儿子的命。
我把一切恢复原样,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我拨通了许茉的电话。
王秀莲的底牌,我拿到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录音,还有李浩在哪儿,都给我。
换你一条活路。
许茉怕了。
她把所有东西都发给了我。
李浩藏身的地址,在城郊一个废弃工厂。
我没去。
我把地址、保险单,还有许茉给的全部证据,都交给了警方。
警察去的时候,李浩正和一群人在里面吞云吐雾。
人赃俱获。
没用多久,他就全招了。
他说,王秀莲早就盘算好了。
如果我没上钩,他们就准备另一出戏。
让许茉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然后嫁祸给我。
我听着警方的转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嫁给郑启七年,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结果很快下来了。
王秀莲,数罪并罚,十五年。
李浩,诈骗加贩毒,二十年。
许茉有立功表现,判三缓四。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单位里之前对我指指点点的人,现在见了我就绕着走。
主任特地找我谈话,说了好几句之前是我们不对。
我卖了房子。
那个装满了我和郑启七年时光,最后却只剩下算计和痛苦的房子。
我带着念念,去了南方。
一座有海的小城。
我用郑启留下的钱,盘下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童书馆。
贺屿舟偶尔会来。
他从不提前打招呼,每次都带着最新的乐高,陪念念在角落里玩一下午。
一个午后,阳光很好,我们坐在院子里。
念念靠在我怀里,忽然问:妈妈,贺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呀
我愣了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笑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喜欢。
我懂的,她仰起脸,很认真,就像我喜欢妈妈一样。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远处的风,吹来了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