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我骑着生锈自行车被富二代周子豪的跑车溅了满身泥水。
他当众嘲笑我这种穷鬼也配上贵族学校。
全班跟着哄笑时,只有角落的江烬踹翻桌子:吵死了。
后来周家破产那天,我坐在劳斯莱斯里看周父跪地求饶。
车窗降下,江烬把玩着手术刀轻笑:求他不如求我。
毕竟能让令公子活命的医生……现在涨价了。
管家躬身问我:少爷,收购协议签吗
我望向江烬白大褂上的血渍:签,顺便把周家实验室划给他玩。
——上次你说缺个解剖台
雨下得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豆大的水珠狠狠砸在柏油路面上,炸开一朵朵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湿冷得能钻进骨头缝里。我弓着背,奋力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旧自行车,链条在湿漉漉的齿轮上艰难地转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上的校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勾勒出我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肩胛骨线条。
就在这时,一辆嚣张的亮黄色法拉利F8咆哮着,像一头挣脱束缚的钢铁猛兽,猛地从我身侧疾驰而过。车轮高速旋转,毫不留情地碾过路面上那滩浑浊的积水。
哗啦——!
一声巨响,泥水如同爆炸般冲天而起,劈头盖脸地浇了我一身。冰凉的泥浆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头发、脸颊、脖颈肆意流淌,灌进衣领,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味。自行车猛地一晃,车轮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我拼尽全力才勉强稳住,没有狼狈地摔进泥水里。
法拉利嚣张地一个急刹,停在了几米外的校门口。剪刀门缓缓向上扬起,周子豪一身光鲜亮丽的名牌休闲装,头发精心打理过,喷着昂贵的发胶,在雨中依旧根根分明。他慢悠悠地钻出车子,脸上挂着那种混合着轻蔑与恶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边的狼狈。
他旁边的几个跟班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狗腿子立刻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殷勤地遮在周子豪头顶。
哟,这不是我们‘勤俭节约’的新同学吗周子豪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戏谑,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骑着这么个破铜烂铁,也敢来圣兰斯门槛是不是太低了点他夸张地上下打量着我满身的泥污,啧啧有声,看看,都成泥猴儿了。这种地方,是你这种连双像样球鞋都买不起的穷鬼该来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其中一个甚至模仿起我骑破车的滑稽样子,引得周围其他学生也纷纷投来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湿透的背上。雨水混着泥水,流进嘴角,带着一股苦涩的铁锈味。我停稳自行车,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指尖冰凉。视线扫过周子豪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还有他身后那群哄笑的鬣狗,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沉重又憋闷。我沉默地低下头,推着那辆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自行车,走向旁边的车棚。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里跋涉。
圣兰斯贵族学院,以它高昂得令人咋舌的学费和汇聚了本市乃至全国顶尖富豪子弟的背景著称。宏伟的欧式教学楼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阴沉的天光,冰冷而疏离。踏入高三A班教室门的瞬间,空调暖气裹挟着各种名牌香水、昂贵皮革和书本油墨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与门外湿冷的雨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微微窒息。
周子豪和他的小团体早已占据了教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他们肆无忌惮地大声谈笑,话题围绕着最新款的跑车、周末即将在私人游艇上举办的派对,以及某个倒霉蛋早上被泥水淋透的精彩瞬间。
豪哥,你早上那一下太绝了!那水花,啧啧,跟拍电影似的!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生谄媚地笑着。
就是就是,看他那破车,扔废品站估计都没人要!另一个附和着。
周子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嚣张地架在课桌上,昂贵的限量版球鞋鞋底沾着一点早上溅上的泥点。他得意地晃着脚尖,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一样,越过喧闹的人群,牢牢锁定在刚刚在角落坐下的我身上。
喂,新来的!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说的就是你!穷鬼!早上弄脏了本少爷的车,知道我那车漆多贵吗把你和你那破车卖了都赔不起一个轮子!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我瞬间绷紧的下颌线,然后慢条斯理地补充,这样吧,看你可怜,放学后留下,把教室的地板给我仔仔细细擦一遍,就当是赔罪了。擦不干净,明天接着擦!
哄笑声如同海啸般在教室里爆发开来。那些精心修饰过的面孔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和看戏的兴奋。仿佛我成了他们乏味贵族生活里一个突然出现的、可以随意戏耍取乐的廉价玩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恶意,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粗糙的薄茧里。那些哄笑声尖锐地刮擦着耳膜。
就在这片刺耳的喧嚣几乎要淹没一切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
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一张沉重的实木课桌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踹翻!桌肚里的书本、文具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目光,惊愕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高瘦的男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姿态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却又极具压迫感的慵懒。
吵死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戾气,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砸在每个人心上。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瞬间劈开了教室里所有的浮华和喧嚣。
是江烬。那个永远坐在教室最后排角落、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低气压的怪人。此刻,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晃动了一下,那锐利的目光,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冷冷地扫过僵在原地的周子豪。
周子豪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像一张拙劣的面具裂开了缝隙。他架在课桌上的腿下意识地放了下来,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危险的警惕和忌惮。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找回场子,但最终在江烬那无声却极具穿透力的冰冷注视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所有人都被江烬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了,目光在他和周子豪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后背的湿冷似乎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驱散了些许。我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看向那片混乱的中心——那翻倒的课桌,散落一地的书本,还有那个插着口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一只苍蝇般随意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一半的、蒙着灰尘的凶刀,锋芒虽敛,却足以割裂这令人窒息的浮华假象。
江烬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他仿佛对刚刚制造出的死寂效果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捻起地上一个掉落的、沾了灰的笔记本,拍了拍,然后随手塞进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从容。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把卫衣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最后一点可能泄露情绪的下颌线条,然后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重新坐回了他那个角落的位置——尽管他的桌子还倒在地上,书本狼藉一片。他仿佛只是坐在了那片狼藉之中,自成一方天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胶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粘稠地在周子豪和角落里的江烬之间拉扯。周子豪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像打翻了调色盘。被当众如此驳斥和挑衅,尤其是在他刚刚建立起绝对权威的时刻,这简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他放在课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凸起来。
你他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
豪哥!豪哥冷静!旁边的金丝眼镜男反应最快,一把死死抱住周子豪的胳膊,脸上堆满了惊恐的谄笑,别冲动!跟那种人计较什么脏了您的手!老师快来了!另外几个跟班也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围上来劝阻,生怕这位小祖宗真闹出什么事。
周子豪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强行按住的暴怒公牛。他恶狠狠地瞪着角落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最终,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甩开拉住他的人,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戾气,猛地坐回座位上,把课桌拍得山响。
一场迫在眉睫的冲突,在江烬那近乎无视的沉默和同伴的强行阻拦下,暂时偃旗息鼓。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火药味,却更加浓烈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收回余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摊开的课本上。油墨印刷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晃动。胸腔里那股沉重的憋闷感,因为角落里那声突兀的巨响和那个沉默的身影,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风。江烬……这个名字在我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的触感。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张力下推进。周子豪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像阴沟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午休时间,喧闹的食堂人声鼎沸。我端着刚打好、盛着最便宜素菜的餐盘,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过道。突然,一只脚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伸了出来,精准地绊在我的脚踝上!
啊!
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手中滚烫的餐盘脱手飞出!
哐当!哗啦——!
餐盘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滚烫的菜汤和米饭天女散花般泼溅开来,一部分直接泼在了我自己的手臂和胸口,瞬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更多的汤水和油污,则溅到了旁边一个穿着昂贵定制小羊皮靴的女生脚上。
啊——我的鞋!那女生发出尖锐的惊叫,看着鞋面上迅速蔓延开的油渍,脸色瞬间煞白。
走路不长眼啊!穷酸鬼!周子豪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他和他的几个跟班就站在几步开外,刚才伸脚绊我的那个男生正一脸得意地收回腿。
对不起!对不起!我忍着臂膀上火辣辣的痛楚,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向那个女生道歉。周围的喧哗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或纯粹的看戏心态。那个女生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我的鼻子尖声斥责:你知道这鞋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怎么回事一个严厉的声音插了进来。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教导主任板着脸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和女生脚上醒目的污渍,眉头紧紧锁起。
主任!是他!他故意撞我,弄脏了我的鞋!这可是限量版!女生立刻指着我的鼻子告状,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有!是他绊……我急切地辩解,指向那个伸脚的男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绊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端着盘子乱撞!那男生立刻反咬一口,理直气壮。
就是!我们可都看见了,是他自己摔的!周子豪旁边的跟班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
教导主任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哭泣的女生、一脸无辜的周子豪一伙,最后落在我沾满油污、狼狈不堪的校服和烫红的胳膊上。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不耐,显然更倾向于相信衣着光鲜、背景深厚的那一方。
好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混乱,不管什么原因,弄脏同学这么贵重的物品,还扰乱食堂秩序!陆同学,立刻向这位同学道歉!然后马上去把这里清理干净!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放学后交到我办公室!
冰冷的判决落下。没有调查,没有辩解的机会。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灼热的刺痛感从烫伤的皮肤蔓延到心底。周围那些目光,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冷漠和事不关己的疏离。在这所金钱和权势至上的学院里,我的辩解苍白无力得像一张废纸。
我沉默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试图盖过手臂和心口的灼烧。一句对不起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就在我准备蹲下去捡拾那些碎裂的餐盘碎片时,一道身影带着风,径直从我身边掠过,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还在抽泣、心疼自己鞋子的女生。
是江烬。
他依旧穿着那件旧卫衣,帽子拉得很低。他走到女生面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是随意地、像拂开挡路的灰尘一样,抬手轻轻一拨。
啊!女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推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好踩进旁边一滩泼洒开的油腻菜汤里。
我的鞋——!更凄厉的尖叫响起,这次是彻底绝望了。那双价值不菲的小羊皮靴,鞋面和鞋帮都浸满了浑浊的油污。
江烬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尖叫,径直走到食堂角落的清洁工具存放处,拿起一个拖把和一个水桶。他拎着桶,走到最近的洗碗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接了大半桶清水。然后,他拖着滴水的拖把,拎着沉重的水桶,迈着一种近乎闲散的步伐,重新走了回来。
让开。依旧是那把低沉沙哑的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对着堵在狼藉现场看热闹的人群说的。
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他走到那堆打翻的饭菜和油污中心,把水桶咚地一声放在地上,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他看也没看旁边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和哭得更大声的女生,只是弯下腰,双手握住拖把的木柄,开始用力地拖地。动作幅度很大,脏水被粗暴地推开,甚至故意甩了几滴到旁边周子豪锃亮的皮鞋上。
周子豪脸色瞬间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在对上江烬帽檐下偶尔扫过来的、毫无温度的一瞥时,硬生生压住了暴怒。教导主任气得嘴唇哆嗦,指着江烬:江烬!你!你这是干什么!扰乱秩序!你……
不是要清理干净吗江烬头也没抬,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拖把重重地刮过沾满油污的地砖,我帮他清了。他顿了顿,拖把杆有意无意地指向那个哭花了妆的女生和脸色铁青的周子豪,至于他们……挡着路了。
整个食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拖把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女生压抑的抽泣,以及教导主任气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江烬旁若无人地干着活,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和敌意都与他无关。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那片狼藉。
我站在原地,手臂上的灼痛感似乎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了。我看着那个在浑浊脏水中用力拖地的背影,旧卫衣的肩胛骨因为用力而微微耸动。他什么都没对我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但这一桶水,这一把拖把,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砸开了那层包裹着我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坚冰。
脏污的地面在江烬近乎暴力的拖拽下,很快显露出原本的光洁。他直起身,把湿淋淋的拖把随手往水桶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他拎起水桶,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排水口,手腕一翻,带着油花和残渣的脏水哗啦一声倾泻而下。
做完这一切,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他拎着空桶,拖着滴水的拖把,在教导主任气得发抖的注视和周子豪一伙人敢怒不敢言的怨毒目光中,慢悠悠地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把工具放回原处。
然后,他像一阵风,掠过还呆立在原地的我身边,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只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把低哑的嗓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只有我一人能听见:
怂包。
两个字,像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我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和感激,留下冰冷的刺痛和更深的难堪。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手臂上的烫伤还要灼热。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更深地陷进肉里。看着那个消失在食堂门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背影,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不甘的洪流在胸腔里猛烈冲撞。
接下来的日子,周子豪的刁难变本加厉,花样百出。我的课本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垃圾桶里,椅子上会多出黏糊糊的口香糖,甚至锁在储物柜里的旧书包,也被人用利器划开了几道大口子。每一次,我都沉默地承受着,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顽铁,在屈辱和压抑中,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每一次,江烬依旧坐在他那个角落,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是偶尔,当周子豪一伙的哄笑声过于刺耳时,他会不耐烦地啧一声,或者用笔重重地敲一下桌面,那突兀的声响总能像冰水一样,短暂地浇熄一些喧嚣。
我和江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独来独往,像一匹离群的孤狼,眼神永远疏离戒备。我则被孤立在另一个无声的角落,像一座沉默的孤岛。除了那天食堂里冰冷的两个字,我们再无交流。直到那个下午,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校医务室。
下午的体育课,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自由活动泡汤,全班挤在体育馆里进行乏味的体能测试。推铅球项目轮到我时,周子豪和他那几个跟班就围在投掷圈附近,嘻嘻哈哈地指导着别人。当我弯腰,双手握住那个沉重的铁球时,一只脚不经意地伸到了我的支撑脚后面。
身体失衡的瞬间,我猛地发力想稳住,腰部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一声痛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刷地冒了出来,整个人佝偻着腰,几乎站不直。
哇哦!演得挺像啊!周子豪夸张地拍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碰瓷儿呢想讹谁啊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无法反驳。体育老师皱着眉走过来,简单检查了一下,看我疼得冷汗直冒,脸色不对,便让两个同学扶我去医务室。周子豪的跟班之一假惺惺地凑上来:老师,我送他去!不由分说地架起我一条胳膊,动作粗鲁,故意在我腰侧伤处用力一顶。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痛得几乎晕厥。
哎呀,小心点嘛!那跟班假意说着,嘴角却挂着恶毒的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江烬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帽檐压得很低,他直接伸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强硬地格开了那个假意搀扶的跟班,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我的另一条手臂。
滚开。沙哑的两个字,是对着那个跟班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那跟班被他冰冷的眼神和气势慑住,下意识地松了手,讪讪地退开一步。江烬架着我,他的手臂很有力,虽然动作依旧算不上体贴,但至少避开了我剧痛的腰侧。他半拖半扶地把我弄出了喧闹的体育馆,走向位于校园僻静角落的医务室。
雨还在下,细密而冰冷。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药品的味道。值班的校医检查后,眉头皱起:急性腰扭伤,还有点肌肉拉伤。我给你开点止痛药和膏药,这几天尽量卧床休息,别乱动。
校医去配药了。狭小的处置室里只剩下我和江烬。空气有些凝滞。我靠在硬邦邦的检查床上,腰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牵扯着神经。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
那个……谢谢。我低声说,打破了沉寂。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虚弱。
江烬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没看我,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算是回应。
这声冷哼让我心头一刺,食堂里那怂包两个字又在耳边回响。一股莫名的火气混合着疼痛带来的委屈涌了上来,冲淡了感激。我吸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很窝囊
江烬终于动了一下。他微微偏过头,帽檐下的视线似乎扫过我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还有额角渗出的冷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平淡无奇,像是在讨论天气的口吻,沙哑地说道:骨头和韧带的结构决定了腰部是承重枢纽,也是最容易因外力失衡而受伤的部位之一。硬抗只会让撕裂加重。
我愣住了。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带着一种近乎学术的冷静,瞬间浇灭了我那点冲动的不忿。这不像是在嘲讽,更像是一种……陈述甚至……提醒
校医拿着药回来了。江烬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校医交代用药注意事项。临走时,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那把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下次,看见脚伸过来,躲开,或者直接踹断它。
门被轻轻带上。医务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捏着手里冰凉的药膏盒子,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那冰冷平静的语调下,包裹着的是一种近乎原始的、以牙还牙的生存法则。腰部的疼痛依旧清晰,但胸腔里那股长久以来的憋闷和压抑,似乎被这句话撕开了一个口子,透进一丝带着血腥味的、凛冽的风。
那句踹断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荡起一圈圈涟漪,并非鼓励暴力,而是第一次清晰地撕开了某种名为忍耐的遮羞布。周子豪的刁难依旧不断,但我的沉默里开始掺杂了别的东西。当他再次试图在实验课上用不小心的动作撞翻我的试剂瓶时,我猛地侧身,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警觉和抗拒。试剂瓶险险擦过我的衣角,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周子豪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嘴角勾起一个恶毒的笑,压低声音:躲得挺快啊看来腰好了等着,更好玩的还在后头呢。
他所谓的更好玩,在一个闷热的周五下午降临。那是一次重要的物理实验考核,关系到期末的学分。实验室里仪器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导线发热的焦糊味。我和同组的学生正在调试一组复杂的并联电路,需要精确测量不同电阻下的电流电压。周子豪那组就在我们斜对面。
就在我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个精密电阻,准备接入电路板的瞬间——
啪嗒!
头顶那盏为我们这组实验台提供照明的日光灯管,毫无预兆地爆裂了!
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当头砸下!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和瞬间弥漫开来的白色荧光粉末!
小心!旁边的同学惊呼着抱头蹲下。
几乎是灯管爆裂的同一时间,一股巨大的、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电流猛地从我的指尖窜入!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我整个人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弹开,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实验台上!后背和手肘传来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指尖残留着强烈的麻痹感和灼痛,皮肤瞬间焦黑了一小块,散发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啊——!实验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监考老师脸色大变,冲了过来。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的焦黑和剧痛触目惊心。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差一点……只差一点……如果不是我下意识地因为之前的警惕而微微侧身,让那电流没有完全通过心脏……后果不堪设想!
混乱中,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弥漫的粉尘和惊慌的人群,对上了斜对面周子豪的目光。他站在一片狼藉之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只有一种混合着残忍、兴奋和……一丝意外未能尽全功的遗憾的扭曲表情。他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
是他!绝对是他在那灯管上动了手脚!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比指尖的灼痛更刺骨。愤怒、后怕、还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冰冷杀意,瞬间攫住了我!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冲过去,但身体的麻痹和后背的剧痛让我动弹不得。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无声的对峙中,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我视线边缘冲了出去!不是冲向周子豪,而是冲向了实验室的总控电闸!
是江烬!
他动作快得惊人,像一道撕裂混乱的黑色闪电。他一把推开挡路的人,几步冲到墙边,根本无视了那个醒目的危险!禁止触碰!警示牌,猛地抬手,狠狠砸向那个红色的紧急断电按钮!
咔嚓!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所有仪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一片狼藉和惊惶的人脸。
黑暗降临的刹那,江烬没有丝毫停顿。他猛地转身,目标明确,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直扑周子豪的方向!他撞开挡路的桌椅,速度快得带起风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了周子豪面前!
周子豪脸上的得意和残忍瞬间凝固,被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惧取代。
砰!
一声闷响!江烬的拳头,带着积蓄已久的、冰冷的怒火,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周子豪的鼻梁上!
呃啊——!周子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踉跄好几步,鼻血瞬间狂飙而出,染红了他那张因为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脸。
江烬!你疯了!周子豪的跟班们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想要扑上来。
江烬根本不理他们。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一把揪住周子豪的衣领,将他猛地掼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江烬的膝盖死死顶住周子豪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台面上。他俯下身,帽檐在混乱中滑落,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他的脸。那张脸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清俊,但此刻每一根线条都绷得死紧,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下的寒冰,翻滚着骇人的暴戾和杀意。
想玩电江烬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如同砂轮摩擦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狠狠砸在周子豪因窒息和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老子让你玩个够!他猛地抬手,不是拳头,而是五指成爪,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直接抓向周子豪那只刚才试图碰触电路的手腕!动作精准,如同老鹰擒拿猎物!
啊——!!周子豪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仿佛那只手已经被生生折断。
住手!快住手!监考老师和几个男老师终于冲破混乱的人群,惊恐万状地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拼命拉扯江烬。
整个实验室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呵斥声、周子豪的哭嚎声混杂在一起。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后背抵着实验台,指尖的灼痛和麻痹感依旧清晰。我死死地盯着那片混乱的中心——江烬被几个老师强行拉开,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依旧死死地锁着瘫软在实验台上、满脸是血、涕泪横流的周子豪,那目光里的凶狠,让人毫不怀疑一旦松开束缚,他会立刻扑上去撕碎对方。
我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后怕依旧缠绕着我,但看着周子豪那张涕泗横流、写满恐惧和痛苦的脸,看着那个被强行拉开却依旧散发着骇人凶戾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快意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我心底疯狂滋长、蔓延。
事情闹得太大。恶意破坏实验设备(虽然未遂)、故意伤害同学(证据确凿)、性质恶劣。江烬被勒令停课,等候校方最终处分决定,据说开除学籍的可能性极大。周子豪则被送进了本市最顶级的私立医院,他那个溺爱儿子出名的父亲,周氏集团的掌舵人周天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暴龙,在校长室里咆哮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屋顶。
开除!必须开除那个疯子!蓄意谋杀!我要报警!让他把牢底坐穿!周天雄的怒吼隔着厚重的门板都清晰可闻,还有那个姓陆的小杂种!一起滚蛋!我儿子要是留下一点后遗症,我要你们整个学校好看!
我站在空旷冷清的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是黑的,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重量。一条来自老管家的加密信息静静地躺在里面:【少爷,周氏集团核心子公司耀辉生物近期资金链异常紧张,已查明其违规抵押贷款及财务造假证据链完整。另,周天雄私人账户三笔来源不明巨额资金流向已锁定。是否启动沉舟计划】
冰冷的文字,不带一丝情感。我抬头,看着走廊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周子豪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江烬被拉走时那双翻涌着不甘和暴戾的眼睛,还有周天雄此刻在校长室里嚣张的咆哮……一幕幕在眼前交织。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清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凛冽的清醒。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敲击,回复只有两个字:【启动。】
风暴,该换个方向刮了。
消息发出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一场席卷整个城市财经版面的飓风,毫无预兆地降临。
先是权威财经媒体爆出耀辉生物涉嫌严重财务造假、违规抵押贷款套取银行资金,数额巨大。紧接着,税务部门高调宣布对周氏集团展开税务稽查。然后,一份关于周天雄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进行非法资金转移、涉嫌洗钱的详尽匿名材料,如同精准投送的炸弹,出现在各大监管机构的案头。
周氏集团的股价,如同雪崩般断崖式下跌。开盘即跌停,连续数日,封死跌停板。恐慌性抛盘汹涌而出,市值在短短几天内蒸发掉令人瞠目结舌的百分之七十。银行催贷电话被打爆,供应商堵门讨债,合作方纷纷宣布终止合约……曾经风光无限的周氏帝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大厦将倾。
周天雄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试图力挽狂澜。但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们,此刻要么避而不见,要么直接挂断电话。冰冷的现实告诉他,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周氏集团宣告破产清算的公告,最终登上了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巨大的标题,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这天清晨,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细密冰冷的雨丝无声飘落,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冷之中。一辆低调却散发着绝对厚重感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深海巨兽,缓缓驶入圣兰斯贵族学院的大门,最终停在了教学楼前那空旷的广场上。雨水打在漆黑如镜的车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车门打开,一身考究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撑开一柄宽大的黑伞,恭敬地站在车旁等候。
我坐在车内柔软的真皮后座上,目光平静地透过深色的单向车窗,看向前方。广场的入口处,一个身影正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保镖模样的人死死拦住。
是周天雄。
仅仅几天不见,这位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在校长室咆哮如雷的周氏掌舵人,已经彻底垮了。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泥水,头发凌乱不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气息。他拼命挣扎着,试图冲破保镖的阻拦,声嘶力竭地朝着劳斯莱斯的方向哭喊哀求:
陆少爷!陆少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周家吧!我知道错了!是我教子无方!是我周天雄有眼无珠!得罪了您!求您给条活路!子豪他……他还在医院里,他不能没有家啊!陆少爷!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
他的哭喊声在寂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他作势真的要跪下,却被保镖强硬地架住。
老管家撑着伞,微微弯下腰,声音透过降下的车窗缝隙传来,平稳而恭敬:少爷,周氏集团的破产清算已经完成,所有核心资产已冻结。这是最终的收购协议,他递进来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只要您签字,‘耀辉生物’及其附属实验室将即刻划归到您名下。周家……彻底出局。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面,没有翻开。目光依旧落在车窗外那个状若疯癫的身影上。周天雄的哭嚎和保镖冰冷的钳制,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就在这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撑着一把普通的黑色雨伞,不疾不徐地穿过雨幕,走到了劳斯莱斯车旁。
是江烬。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敞开的白色医生制服(校医助理的临时工作服),雨丝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银光闪闪、造型精巧的手术刀,刀锋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跳跃,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他停在车旁,目光先是扫了一眼文件封面上醒目的耀辉生物收购协议字样,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向被保镖架住、涕泪横流的周天雄。
江烬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极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冰冷戏谑。他微微歪了歪头,用那把低沉沙哑、此刻却清晰得如同冰锥碎裂的嗓音,对着雨中绝望的周天雄说道:
求他他手中的手术刀停止了翻转,锋利的刀尖有意无意地指向周天豪的方向,不如求我。
他顿了顿,看着周天雄骤然僵住、布满泪水和雨水的老脸上浮现的茫然和一丝荒谬的希望,唇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
毕竟……能让令公子活命的医生,他轻轻掂了掂手中的手术刀,银光在阴雨天里划过一道刺目的寒芒,现在……涨价了。
冰冷的雨声,周天雄骤然停止的哭嚎和粗重的喘息,保镖沉默的钳制,还有江烬指间那把闪烁着死亡之吻般寒光的手术刀……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我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厢内,目光从车窗外那戏剧性的一幕收回,落在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收购协议上。纸张的触感冰凉而坚实。老管家撑着黑伞,如同最忠诚的磐石,静立在车门外,雨水沿着伞骨无声滑落。
少爷,协议签吗老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我没有立刻回答。指尖在光滑的协议封面上轻轻点了点。耀辉生物……周氏曾经最引以为傲、如今却沦为烫手山芋的核心资产。更重要的是,它附属的那个设备顶尖、曾经让无数科研人员趋之若鹜的实验室。
我的目光再次抬起,越过管家宽阔的肩膀,落在车外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上。江烬依旧站在那里,指间的手术刀停止了转动,被他随意地捏着。冰冷的雨丝落在他微湿的肩头,白色的医生制服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视线没有看周天雄,也没有看我,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专注地研究着手术刀锋刃上凝聚的一颗微小水珠。然而,就在他白色制服的袖口边缘,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梅花,突兀地闯入我的视线。
那点血渍很新鲜,尚未完全凝固,在白色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刺目而妖异。
一个模糊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周子豪在医院里……似乎并非只是养伤那么简单江烬刚才那句能让令公子活命的医生,还有那点新鲜的血渍……冰冷的寒意裹挟着某种洞悉的锐利感,瞬间攫住了我。
签。我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老管家立刻应道:是。
等等。我再次开口,目光依旧锁在江烬袖口那点血渍上,补充道,语气像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签完,顺便把周家那个实验室,单独划出来。
我的视线终于从江烬身上移开,迎上老管家略带询问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透淅沥的雨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车外的人也听得真切:
——上次你不是说,我的目光重新投向江烬,他不知何时已抬起了眼,帽檐下的视线隔着雨幕,幽深难辨地回望着我,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缺个解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