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玻璃门推开,一股混合着昂贵皮革、稀有香水和冰冷空调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是星宸天地,江城金字塔尖的奢侈品堡垒,每一寸空气都标着令人咋舌的价格。苏晚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脚步不疾不徐地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小家伙叫乐乐,穿着背带裤和小衬衫,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乐乐,看中哪个了苏晚弯下腰,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目光扫过玻璃展柜里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儿童玩具。一辆闪亮的合金小跑车,一架能遥控的直升机模型,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限量版机器人战士。乐乐的小手指点向那个机器人,奶声奶气:妈妈,那个!它像保护公主的骑士!
苏晚唇边漾开温柔的笑,正要让导购取出,一个尖利又熟悉到刺耳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斜刺里扎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当年‘志向远大’的苏晚学姐吗
苏晚脊背瞬间绷直,像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
几步开外,站着一对璧人。林薇薇穿着当季高定连衣裙,香槟色,衬得她精心保养的脸庞光彩照人,手腕上挎着的鳄鱼皮包价格足够买下一辆普通轿车。她正亲昵地挽着周明轩的手臂,下巴微抬,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打量过期商品的眼光看着苏晚。她无名指上那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在商场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又刺目的光芒。
周明轩,苏晚的大学初恋,曾经发誓非她不娶的男人。此刻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成功人士的志得意满,只是那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复杂和闪烁的嫌恶。他目光扫过苏晚身上简约得体的米色风衣,又落在她脚上那双看不出品牌但质感很好的平底鞋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薇薇,算了,别说了。周明轩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拉林薇薇离开。
算什么算林薇薇猛地甩开他的手,向前一步,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快意的羞辱,苏学姐,好久不见啊!怎么,当年豁出脸皮不要,给顾总下药爬上人家的床,滋味一定很销魂吧不然怎么舍得离开我们明轩哦,对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听说顾总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让你碰着啧啧,那晚之后就被扫地出门的滋味,是不是特别难忘现在嘛……她上下打量着苏晚,又瞟了一眼她身边安静的乐乐,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个小拖油瓶,在哪儿给人当保姆呢还是说……又找到了新的金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五年前那个混乱、屈辱、如同地狱般的夜晚,以及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和被扫地出门的狼狈,瞬间被这恶毒的话语从记忆深处血淋淋地撕扯出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周遭几个导购和零星顾客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或纯粹的看戏心态。
周明轩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阻止林薇薇更过分的言辞,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脸,任由那恶毒的话语在奢侈品的殿堂里回荡。他不敢看苏晚的眼睛,那里面蕴藏的平静风暴让他心头发虚。
苏晚的手在身侧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绝不低头的修竹。五年的风霜磨砺,早已教会她如何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熔铸成眼底一层深不见底的寒冰。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软弱哭泣,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林薇薇那张因嫉恨和得意而扭曲的脸。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裂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拽了拽苏晚的风衣下摆。
乐乐仰起小脸,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眨了眨,用小手指着林薇薇,用整个奢侈品店都能清晰听到的、脆生生的童音天真无邪地说:妈妈,那个阿姨……好臭臭哦!像乐乐昨天踩到的臭泥巴!他甚至还用小鼻子夸张地皱了一下,仿佛真的闻到了难以忍受的气味。
噗嗤……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年轻导购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这神来之笔,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冰水。林薇薇精心维持的趾高气扬瞬间被炸得粉碎。她精心描画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子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几乎要凸出来。你……你个小野种!你说什么!她尖声咆哮,声音都劈了叉,涂着厚重睫毛膏的眼睛死死瞪着乐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那枚硕大的钻戒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眼看就要失控地朝乐乐挥过去!
周明轩也勃然变色,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被一个野种当众羞辱,这比苏晚的任何反驳都更让他颜面扫地。他一步跨上前,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伸手就想去抓乐乐的胳膊,厉声喝道:没教养的东西!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给我道歉!
苏晚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母兽护崽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闪电般地将乐乐护在自己身后,纤细的手臂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打开了周明轩伸过来的手。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周明轩,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周明轩,你敢碰我儿子一下试试
她纤细的身影挡在乐乐身前,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有同情,有鄙夷,更多是看好戏的兴奋。林薇薇见周明轩动手,更是得意地扬起下巴,等着看苏晚母子如何狼狈收场。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而极具存在感的巨响,打破了店内所有微妙的平衡。
星宸天地那两扇沉重的、镶嵌着黄铜装饰的玻璃大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框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门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得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瞬间遮蔽。他们清一色的黑西装、黑墨镜,面无表情,肌肉虬结,动作整齐划一地分立两侧,如同两排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黑色界碑。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店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议论,甚至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掐断。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导购们僵在原地,看客们屏住了呼吸。周明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火被惊愕取代。林薇薇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一张滑稽的面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这种阵仗,这种无声的威压,她只在江城最顶层的那几位身上感受过。
死寂之中,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嗒。嗒。嗒。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一个男人从分开的保镖人墙中走了进来。纯黑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面料在顶灯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他的身形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凛冽气场。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精准地锁定在苏晚和乐乐身上,目光扫过周明轩和林薇薇时,如同掠过两件无关紧要的死物,没有丝毫温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的一颗炸弹,炸得所有人灵魂出窍。
苏晚的心脏在看清男人面容的刹那,猛地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是他!顾寒琛!江城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话,那个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男人!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她就如同被丢弃的垃圾,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巨大的惊骇和五年前刻骨铭心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让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周明轩和林薇薇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纸。顾寒琛!这个名字在江城就是权势的代名词。他怎么会认识苏晚还带着这样的阵仗出现一股灭顶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起。
在无数道惊疑、恐惧、探究的目光聚焦下,顾寒琛径直走到了苏晚和乐乐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住母子二人。
苏晚下意识地想把乐乐往身后再藏一藏,喉咙发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而,顾寒琛的目光却越过了她,精准地落在她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他脸上那万年冰封般的冷硬线条,在接触到乐乐那双清澈好奇又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大眼睛时,竟如同春阳融雪般,不可思议地、极其细微地软化了一瞬。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得几乎要脱臼的目光中,这个素以冷酷无情、不近人情著称的江城活阎王,顾寒琛,竟极其自然地弯下了腰。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然后,他伸出了双臂,用一种与他强大气场截然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将乐乐抱了起来!
乐乐小小的身体骤然腾空,落入一个宽厚而陌生的怀抱。他先是懵了一下,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张英俊得过分却也冷峻得吓人的脸,小脸上没有预想中的害怕,反而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天真无畏的探究。他甚至还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顾寒琛线条冷硬的下巴。
这画面太过诡异!高高在上的顾氏掌权人,抱着一个衣着普通、来历不明的小男孩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包括苏晚。她看着儿子被顾寒琛抱在怀里,那男人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倒流。
顾寒琛稳稳地抱着乐乐,仿佛抱着稀世珍宝。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乐乐的脸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某种联系。随即,他抱着孩子,从容地转过身,正面对上脸色煞白如鬼、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周明轩和林薇薇。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再无一丝暖意,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冷酷和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你,刚才,顾寒琛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人心上,想碰我的儿子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周明轩那只还僵在半空、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上。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周明轩和林薇薇脑中炸开!
儿子!
顾寒琛的儿子!
那个被林薇薇骂作野种、被周明轩想动手教训的小男孩……是顾寒琛的儿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他们吞没。周明轩浑身剧烈一颤,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触电般缩回,背到了身后,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觉得双腿发软,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当场瘫倒。
林薇薇更是如坠冰窟,精心描画的妆容掩盖不住她面如死灰的绝望。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被顾寒琛稳稳抱在怀里的乐乐,再看看顾寒琛那张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那个她刚刚还肆意羞辱、踩在脚下的女人。苏晚此刻虽然也脸色苍白,但脊梁挺直,眼神复杂地望着顾寒琛怀中的乐乐,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担忧,还有一种林薇薇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巨大的反差和灭顶的恐惧让林薇薇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顾寒琛显然没有兴趣欣赏这对男女的恐惧表演。他甚至没有再给他们一个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他抱着乐乐,径直走向刚才乐乐指着要买的那个限量版机器人战士所在的柜台。导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顾寒琛甚至没有询问价格,甚至没有多看那机器人一眼。他抱着乐乐,只用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地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卡。
那并非普通的信用卡或储蓄卡。那是一张通体漆黑、边缘镶嵌着极细铂金线条的卡,卡面没有任何发卡银行的Logo,只有一个简约而极具力量感的银色龙形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却令人无法忽视的尊贵光泽。整个江城,乃至整个金融圈顶层,认识这种卡的人都不多,但每一个认识它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一个难以想象的财富帝国和至高无上的身份象征——顾氏财阀的顶级权限黑卡,全球限量发行,持有者屈指可数。
嗒。
一声轻响。
顾寒琛随意地将这张代表着无上权势和泼天财富的黑卡,像丢一张无关紧要的名片一样,甩在了光洁如镜的玻璃柜台上。
那轻描淡写的动作,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空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碾碎一切障碍的绝对命令:
这个孩子看中的,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展柜里琳琅满目的玩具,以及这一层,所有他可能会喜欢的玩具。
他的话语在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导购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目光死死盯着那张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黑卡。
顾寒琛的目光终于从琳琅满目的玩具上移开,仿佛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个碍眼的物品。他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终于吝啬地落回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周明轩和林薇薇身上。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实验室里失败标本般的漠然和裁决。
林氏企业顾寒琛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即将被抹去的存在,周明轩,林薇薇
他的目光在两人惨白的脸上短暂停留,如同法官在宣读最后的判决书。
明天,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它会从江城的版图上消失。
轰隆——!
这句话,不啻于在周明轩和林薇薇头顶炸响了一颗原子弹!
林薇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香槟色裙摆狼狈地铺开。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林家……那是她嚣张跋扈、挥霍无度的根基!是周明轩攀附权贵、跻身上流的阶梯!顾寒琛轻飘飘一句话,就宣告了它的死刑!
周明轩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扶住旁边的展柜,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才勉强没有跟着瘫倒。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打击让他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看着顾寒琛,那个抱着野种、如同天神般冷漠裁决着他们命运的男人,再看看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林薇薇,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恨和恐惧将他彻底吞噬。他完了,林家完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就因为一个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野种!
顾寒琛不再理会身后那两滩烂泥。他抱着乐乐,乐乐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小胳膊搂着顾寒琛的脖子,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机器人战士,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
搬空。顾寒琛对着早已呆若木鸡的导购和闻讯赶来的商场经理,最后吐出两个字。那两个字,就是不容置疑的圣旨。
说完,他抱着乐乐,迈开长腿,径直朝出口走去。强大的保镖人墙无声地分开道路,又在他身后合拢,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隔绝了身后所有的狼狈、哭嚎和求饶。
苏晚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顾寒琛的出现、他抱起乐乐的动作、那句石破天惊的我的儿子、甩出的黑卡、宣判林家死刑的话语……这一切如同疾风骤雨,将她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直到顾寒琛抱着乐乐快要走出保镖的包围圈,她才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中挣脱出来。
儿子!乐乐还在他怀里!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几乎是踉跄着追了上去。顾寒琛!你……她想喊住他,想把乐乐抢回来,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却因为极度的混乱和紧张而干涩发颤。
顾寒琛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抱着乐乐的手臂似乎更稳了些。保镖们默契地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苏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凌乱的声响。
商场外,并非寻常的出口。几部总裁专属的直达电梯早已清场待命。顾寒琛抱着乐乐,苏晚紧跟在后,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直接乘电梯抵达了商场顶层——空旷巨大的天台。
天台上,强劲的风毫无遮拦地呼啸着,吹乱了苏晚的长发。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震耳欲聋,席卷了整个空间。一架线条流畅、通体漆黑、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私人直升机,正稳稳地停泊在空旷的停机坪中央,巨大的旋翼还在高速旋转,带起狂暴的气流,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保镖们训练有素地分立四周警戒,形成一道绝对安全的屏障。顾寒琛抱着乐乐,步履沉稳地走向那架象征着无上财富和权力的钢铁巨兽。旋翼带起的狂风猛烈地撕扯着他昂贵的西装衣摆,猎猎作响,却无法撼动他身形分毫。乐乐似乎被这从未见过的大玩具吸引了,小脸兴奋得通红,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大眼睛紧紧盯着旋转的螺旋桨,嘴里发出兴奋的哇哦声。
苏晚被这狂暴的气流吹得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臂挡在脸前,眯着眼睛,艰难地跟在后面。她的心乱成一团麻,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翻腾:顾寒琛怎么认出乐乐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带走乐乐报复她还是……她不敢深想。
就在苏晚心神剧震、被巨大的轰鸣和混乱的思绪裹挟时,顾寒琛已经抱着乐乐走到了直升机敞开的舱门边。一名穿着制服的机组人员恭敬地躬身,伸出手准备接过乐乐。
顾寒琛却微微侧身,避开了机组人员的手。他先将乐乐小心地放进宽敞舒适的机舱座椅里,细心地替他系好儿童安全带。乐乐似乎对这个会飞的大玩具充满了新奇和信任,乖乖坐着,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寒琛的动作。
安置好乐乐,顾寒琛并没有立刻登机。他站在舱门边,高大的身影在狂风中如同定海神针。然后,他转过身。
强劲的气流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看向几步之外,被风吹得有些狼狈、脸色苍白、眼神里交织着惊惶、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苏晚。
顾寒琛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象征着绝对掌控力的手。手掌宽大,指节清晰,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抗拒的邀请。
苏晚怔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警惕地看着他。风太大,几乎要将她的声音撕碎:你……你想干什么把乐乐还给我!
顾寒琛对她的抗拒和质问置若罔闻。他向前一步,强势地缩短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距离。旋翼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狂风卷着两人的衣角疯狂舞动。他微微低下头,那冷峻的、如同精心雕琢过的侧脸轮廓在苏晚眼前放大,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温热的、带着雪松和烟草气息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拂过苏晚敏感的耳廓。
那低沉醇厚、极具磁性的嗓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带着电流的魔咒,清晰无比地钻进苏晚的耳膜深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
教得不错。
他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愉悦的……笑意
苏晚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眼看他。
顾寒琛深邃的目光掠过她惊愕的脸庞,最终,那视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具侵略性的深意,缓缓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他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致命的蛊惑,再次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风声和引擎的咆哮:
但下次,可以直接叫‘老公’。
狂风卷着顾寒琛低沉而强势的尾音,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苏晚的耳膜上。那两个字——老公——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穿透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直直撞进她混乱不堪的心底深处。
苏晚猛地抬起头,撞进顾寒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翻滚着她无法解读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像暗夜里的深海,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惊涛骇浪。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滚烫的专注。
这眼神太过陌生,太过灼人!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几乎无法呼吸。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慌乱和一种被强大猎物锁定的本能惊悸。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顾寒琛的动作比她更快,更不容抗拒。
那只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没有给她丝毫犹豫或退缩的空间。手腕猛地一紧,一股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力量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掌控力,将她整个人向前一带!
啊!苏晚低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下一秒,她撞进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胸膛。纯手工西装的昂贵面料摩擦着她的脸颊,那底下是壁垒分明的肌肉,蕴藏着惊人的力量。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霸道地侵入她的鼻腔,瞬间将她包裹。这气息熟悉又陌生,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无法忽视的男性荷尔蒙,瞬间唤醒了五年前那个混乱夜晚最深处、被刻意遗忘的、令人颤栗的记忆碎片。
苏晚浑身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咚的声音几乎要盖过直升机的咆哮。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她的神经。
顾寒琛的手臂如同铁箍,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紧密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不留一丝缝隙。他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声音沉缓,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站稳。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电流,激得苏晚身体又是一颤。她被迫紧贴着他,动弹不得,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绯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那灼人的体温烘烤所致。她想挣扎,想推开他,想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个强势的怀抱里被抽空了。
就在这时,机舱里传来乐乐兴奋又清脆的喊声:妈妈!快上来呀!这个大飞机会飞好高好高!小家伙已经完全被这新奇刺激的体验吸引,扒在舱门边,小脸通红,大眼睛亮得惊人,正使劲朝她招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纯真笑容。
乐乐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暂时冲散了苏晚心头的部分窒息感。她艰难地侧过头,望向儿子。看到乐乐安然无恙、甚至无比兴奋的样子,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
顾寒琛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乐乐,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冷硬的轮廓线条似乎也柔和了零点零几度。抱着乐乐时那笨拙的小心翼翼,此刻在看向孩子时,似乎又隐约流露出来。
但他没有给苏晚更多喘息和思考的机会。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提,几乎是半抱着她,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将她带离了地面,稳稳地送进了宽敞的机舱。
砰!
沉重的舱门在身后迅速而严密地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瞬间,外界狂暴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被隔绝了大半,机舱内陷入一种相对安静、却更加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昂贵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清香,精密的仪表盘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奢华。
苏晚被安置在乐乐旁边的座椅上,安全带咔哒一声被系紧,动作流畅,带着不容反抗的利落。她甚至来不及抗议,只觉得腰际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料,依旧残留着滚烫的触感和那霸道的力量感。
顾寒琛在她对面的宽大座椅上坐下,姿态放松,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从容。他没有再看苏晚,仿佛刚才那强势的拥抱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步骤。他随手拿起旁边置物架上的一份文件,姿态随意地翻阅起来。侧脸线条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峻深刻,那份专注处理事务的模样,仿佛刚才在楼下掀起惊涛骇浪、宣判一个企业生死的人不是他。
巨大的推背感骤然袭来,直升机轻盈而平稳地拔地而起。窗外的景象迅速下降、缩小,整个江城璀璨的灯火如同打翻的星河,铺展在脚下。
乐乐兴奋地趴在舷窗上,小鼻子紧贴着玻璃,发出阵阵惊叹:哇!妈妈快看!房子变小了!汽车像小蚂蚁!哇!好高啊!孩子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无忧无虑的童声,像一把小小的钥匙,短暂地打开了苏晚被恐惧和混乱冰封的心门。她看着儿子兴奋的侧脸,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又柔软的暖流。无论如何,乐乐是安全的,甚至……是快乐的。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终于带着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投向对面那个掌控着一切的男人。
顾寒琛,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引擎的低鸣中响起,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乐乐这是盘旋在她心头最大的疑问。五年来,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乐乐的存在,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顾寒琛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落在苏晚脸上。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所有伪装,直抵灵魂深处。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审视,了然,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还有……一种苏晚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如同暗流涌动般的情绪。
机舱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乐乐兴奋的低语。
顾寒琛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苏晚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更冷酷的方式回避时,他却开了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平稳:
我的血脉,他顿了顿,目光从苏晚脸上移开,落在正扒着窗、小脸兴奋得通红的乐乐身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下,无论流落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可能无声无息。
这句话,像是一句宣告,更像是一句诅咒。冰冷,强大,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
苏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坠入一片冰冷的深渊。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风衣的布料,指节用力到泛白。果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五年的平静,原来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在他无孔不入的权势面前,她自以为是的隐藏,简直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般可笑。
那你想怎么样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把乐乐从我身边带走
这是她最深的恐惧。乐乐是她的命,是她在这五年黑暗里唯一的光。
顾寒琛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更让她措手不及的炸弹。
那份亲子鉴定,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文件,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在你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苏晚骤然变化的表情,苏晚,告诉我,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可以带着我的儿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五年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
轰——!
苏晚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轰鸣声填满。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顾寒琛,脸色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瞬间褪得惨白如纸。
他……他早就知道了!
在她怀着乐乐,最彷徨、最无助、最小心翼翼隐藏行迹的时候,在她以为彻底逃离了他的掌控的时候……那份能证明一切的亲子鉴定,就已经冰冷地躺在了他的桌上!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巨大的恐惧、被愚弄的愤怒、还有深不见底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座椅似乎都在摇晃。
原来她这五年,自以为是的躲藏和努力,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被默许的捉迷藏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猎手,冷眼旁观着她的挣扎,直到他……玩够了或者,觉得是时候收网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刚才在楼下经历的一切都更加恐怖,更加让她感到窒息和绝望。
她看着顾寒琛,那个坐在奢华机舱里、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近乎崩溃的愤怒。
顾寒琛将她的震惊、恐惧和愤怒尽收眼底。他微微眯起眼,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甚至可以说是……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恶劣的审视。他似乎很享受看到苏晚此刻濒临崩溃的反应。
怎么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在引擎的嗡鸣中格外清晰,很意外还是说,你以为顾家的血脉,是可以任由你随意处置的私产
苏晚猛地回过神,巨大的屈辱感压过了恐惧,她挺直脊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私产顾寒琛!乐乐是我的儿子!是我一个人生下来,一个人养大的!这五年,你在哪里!你……
所以,顾寒琛打断她,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那迫人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瞬间压下了苏晚所有的质问,你是在指责我这个父亲,缺席了五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苏晚心头一凛。那股强大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她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顾寒琛微微倾身向前,强大的气场如同无形的牢笼,将苏晚紧紧困住。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那五年,是你擅自带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决心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现在,他微微停顿,深邃的眼底翻涌着苏晚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暗流,那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审视和一种不容错辨的、强烈的兴趣,我回来了。
而你,以及我的儿子,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没有丝毫暖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了。
咚!
直升机巨大的起落架,带着沉重的金属质感,精准地落在顾氏庄园主楼顶层的专属停机坪上。轻微的震动透过座椅传递过来,宣告着这段短暂却足以颠覆苏晚人生的空中旅程的结束。
旋翼缓缓停止转动,狂暴的气流平息下来。机舱门被保镖无声地打开。
顾寒琛率先起身,动作利落。他没有再看苏晚,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宣告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他弯下腰,极其自然地解开了乐乐的安全带,然后将小家伙稳稳地抱了起来。
爸爸!我们到家了吗乐乐小脸上还带着飞行后的兴奋红晕,小手自然地搂住顾寒琛的脖子,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庄园景象,那声爸爸叫得无比顺口,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这声清脆的呼唤,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苏晚的心尖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看着儿子毫无芥蒂地依偎在顾寒琛怀里,看着顾寒琛抱着孩子时那自然而然的姿态……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到了。顾寒琛低沉地应了一声,抱着乐乐,长腿一迈,直接下了飞机。高大的身影在停机坪明亮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苏晚解开安全带,动作有些僵硬地跟着走下舷梯。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夜风带着庄园特有的草木清香拂过脸颊,却丝毫无法吹散她心头的沉重。
停机坪下,早已有穿着管家制服、神情肃穆的中年男人和几名训练有素的佣人垂手静候。管家上前一步,对着顾寒琛恭敬地躬身:先生,小少爷的房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就在主卧隔壁的儿童套房。
小少爷……
这个称呼,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晚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她猛地抬头看向顾寒琛的背影。
顾寒琛脚步未停,抱着乐乐径直走向通往主楼的玻璃通道,只丢下简洁的两个字:带路。
管家立刻侧身引路。佣人们无声地跟在后面。
苏晚被这完全无视她的安排刺痛了神经。她快走几步,试图追上顾寒琛:顾寒琛!你……
苏小姐,管家恰到好处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恭敬,身体却巧妙地挡在了苏晚面前,微微躬身,您的房间也安排好了,在二楼东侧。请随我来。
我……苏晚看着顾寒琛抱着乐乐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心头一阵发慌。她不想和乐乐分开!尤其不能是现在!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属于顾寒琛的绝对领域!
乐乐需要休息了。顾寒琛的声音从前面淡淡传来,没有回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管家,带苏小姐去她的房间。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抱着乐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
苏小姐,这边请。李管家微微侧身,手臂指向另一个方向,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苏晚站在原地,夜风吹动她的长发,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她看着顾寒琛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眼前这位恭敬却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管家,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孤立无援感瞬间将她淹没。在这个庞大而森严的庄园里,她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异类,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规则束缚着。
她咬紧了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下眼眶的酸涩和喉头的哽咽。不能慌,不能乱。为了乐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早已疲惫不堪的脊背,跟着管家,走向那个未知的、属于苏小姐的房间。
奢华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水晶吊灯的光芒安静地流淌。管家在一扇雕花的房门前停下,用钥匙打开门,侧身:苏小姐,请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按铃。说完,微微躬身,退后一步。
苏晚走进房间。
房间很大,布置得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昂贵的家具,柔软的地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氛气息。一切都完美无缺,像一个精心打造的黄金牢笼。
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她冲到门边,拧动把手——果然,纹丝不动。她被锁在了里面。
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终于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吞噬。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五年来所有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脸颊。
乐乐……她的乐乐……现在在那个冷酷的男人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月光都偏移了位置,久到泪水似乎都已流干。苏晚蜷缩在地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就在意识即将被疲惫拖入黑暗的边缘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被打开的声响。
苏晚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地上弹坐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厚重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崭新的限量版机器人战士模型,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柔软的发顶和小脸上,照亮了他那双亮晶晶、毫无睡意的大眼睛。
乐乐!苏晚失声低呼,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真实的、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才感觉自己那颗悬在冰窟里的心,终于落回了一点实处。你怎么来了他没……没把你怎么样吧她急切地检查着儿子的小脸和身体。
乐乐在她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献宝似的举起怀里的机器人:妈妈别怕!爸爸带我去看了我的房间,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玩具!比商场里的还多!爸爸说,都是我的!小家伙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和炫耀,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小得意,爸爸送我回房间,让我睡觉觉。可是乐乐睡不着呀,乐乐想妈妈了!我就……我就偷偷跑出来啦!那个机器人叔叔(指保镖)在门口,我躲开他,就找到妈妈啦!他指了指怀里巨大的机器人,看,爸爸刚给我买的骑士!我带着它保护妈妈!
听着儿子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感受着他全然依赖的拥抱,苏晚紧紧抱着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将脸埋在他带着奶香的柔软发顶,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酸楚和庆幸。
乐乐真棒……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妈妈不哭,乐乐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擦着苏晚脸上的泪水,大眼睛里满是认真和属于孩子的、最纯粹的守护欲,乐乐保护你!骑士也保护你!爸爸……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爸爸好像……也没那么凶凶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她抱着儿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扇被乐乐偷偷打开的房门。门缝之外,走廊深处一片寂静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极其高大、极其沉默的身影轮廓,在门缝透出的微弱光线边缘一闪而过。
像一座蛰伏的、无声的山峦。
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