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江湖最可怕的不是刀 > 第一章

第一章:残剑与余烬
三年前,断魂谷。
惊鸿剑沈惊澜的剑,曾是江湖上最璀璨的光。剑出如惊鸿照影,翩若游龙,剑气纵横间,宵小授首,邪魔辟易。他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武林盟主司徒弘最器重的未来之星,前途无量。
然而,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发生了。
争夺谷中现世的天外玄铁时,沈惊澜与结伴而行的雷震、柳随风遭遇了埋伏。敌人武功路数诡异,配合无间,显然是顶尖杀手。激战中,沈惊澜为救被围攻的柳随风,硬接了一记阴毒无比的蚀骨透髓掌,掌力直透丹田气海。与此同时,一枚淬了剧毒千机散的牛毛细针,无声无息地没入他后颈要穴。
剧痛与麻痹瞬间席卷全身,内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溃散。他眼睁睁看着柳随风被数名杀手逼向悬崖边缘,雷震却恰好被另一波敌人缠住,救援不及。柳随风坠崖前那声凄厉的呼喊:雷震!你……
被呼啸的风声吞没,只余下无尽的绝望。
沈惊澜强行提聚最后残存的内力,挥出生命中最后一剑惊鸿一瞥,剑光撕裂夜幕,逼退强敌,却也彻底震碎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经脉。他如断线风筝般坠落,幸得谷底寒潭缓冲,才捡回半条命。
当他挣扎着爬出寒潭,武功已十去八九,残余内力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更被千机散日夜侵蚀,连提剑都成了奢望。名动天下的惊鸿剑,一夜之间沦为经脉寸断、内力尽废的废人。
江湖是最健忘也是最残忍的地方。惊鸿剑的光芒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带着讥讽的绰号——千面狐。传说他武功尽失,只能靠易容变化、坑蒙拐骗苟活,成了人人可欺的笑柄。他曾经的住所、佩剑、荣耀,都被无情剥夺。唯有司徒弘,念及旧情,暗中庇护,才让他没被汹涌的仇家撕碎,却也如同被圈养的废物。
沈惊澜消失了。活下来的,是沈默。
他拖着残躯,在江湖最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身体的痛苦远不及信念崩塌的万分之一。但他眼底深处,那被绝望和剧毒淬炼过的光芒,却从未真正熄灭。司徒弘伪善面具下的阴冷,雷震背叛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以及那场埋伏中杀手们招式间微妙的联系……无数疑点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武力这条路断了。但江湖,从不只有刀光剑影。
他还有一样东西——脑子。还有一样东西——他过往行走江湖时,无意间结下的人情,无意间瞥见的秘密,无意间救下的性命。这些曾被惊鸿剑光芒掩盖的微尘,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开始以千面狐的身份,主动融入阴影。他用残存的江湖经验和惊人的洞察力,收集信息,串联线索。他不再是仗剑行侠的侠客,而是成为了一个精明的交易者、一个耐心的倾听者、一个冷酷的观察者。一个铜板、一条消息、一份人情、一个把柄……他用这些最不起眼的东西,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三年。整整三年。在司徒弘看似庇护实则监视的眼皮底下,在无数仇家和好事者的嘲笑与欺凌中,沈默耗尽心血,构建起了覆盖整个武林核心圈层的庞大情报网络——谛听。
谛听没有总舵,没有固定成员。它由无数条独立的线组成:青楼里耳聪目明的老鸨、酒馆里看似醉醺醺的账房、镖局里走南闯北的趟子手、衙门里郁郁不得志的小吏、甚至是大门派中某个心怀怨恨的弟子、某个身不由己的仆役……他们或许是出于报恩,或许是畏惧沈默手中掌握的秘密,或许仅仅是为了利益交换。每个人都是谛听的耳朵和眼睛,将江湖的风吹草动,汇聚到沈默这个无形的中枢。
他不再需要剑。信息,就是他的剑。秘密,就是他的铠甲。人心,就是他的战场。
第二章:暴雨围孤庙
狂风卷集着墨黑的云,如同巨大的手掌攫住了天空。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在泥泞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湿冷与喧嚣之中。
残阳山,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庙墙斑驳,瓦片残缺,腐朽的庙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庙内,唯一的光源是中央一堆勉强燃起的篝火,跳动的火苗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中摇曳不定,将墙壁上剥落的神像影子拉扯得狰狞扭曲。
沈默盘膝坐在一个勉强干燥的蒲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裹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膝上横放着一柄剑——剑身布满暗红的锈迹,剑鞘早已不知所踪,正是他当年威震江湖的佩剑惊鸿,如今只是一块沉重的废铁,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陨落。他面前放着一个粗陶小炉,炉上架着一个同样粗陋的茶壶,壶嘴正冒着丝丝白气。他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狂风暴雨、肃杀危机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煮茶。
雨声、风声、篝火的噼啪声,构成一曲孤寂而压抑的乐章。
突然!
哐当——!!!
腐朽的庙门再也承受不住巨力,被一脚踹得粉碎!木屑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如同暗器般激射进来。十几条剽悍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涌入,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浓烈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整个破庙,压得篝火猛地一暗,几乎熄灭。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根根如针,双目圆睁,精光四射,正是断岳刀雷震!他手中一柄厚背鬼头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森森寒芒。他一眼就锁定了篝火旁那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身影,震耳欲聋的狂笑在狭窄的破庙内轰然炸响,盖过了风雨声:
沈默!哈哈哈哈!‘千面狐’!看看你这丧家之犬的模样!找了你这废物三年,原来躲在这老鼠洞里等死!
雷震的声音充满了快意与残忍,连剑都锈穿了吧提都提不动的废物!今日,老子就用这把断岳刀,送你下去陪你的好兄弟柳随风!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带来的十余人,皆是帮中精挑细选的好手,此刻迅速散开,刀剑出鞘,寒光闪烁,彻底封锁了所有门窗和可能的退路。冰冷的兵刃指向沈默,杀气凝聚,只待雷震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乱刃分尸。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和兵刃滴落,发出单调而催命的滴答声。
沈默仿佛聋了。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粗陶茶碗。沸水注入碗中,茶叶舒展开来,漾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茶香倔强地在浓烈的杀气和湿冷的水汽中弥漫开一丝微弱的暖意。他端起茶碗,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舒缓,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优雅。然后,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穿过氤氲的水汽,落在雷震那张因兴奋、仇恨和即将得逞的快意而扭曲的脸上。

沈默的声音响起,平淡、温润,甚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却清晰地穿透了狂笑、风雨和兵刃的嗡鸣,钻入每个人的耳中,雷长老,谁说……我要逃
第三章:影梭惊雷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雷震脸上的狂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那因得意而咧开的嘴角还僵在脸上。他带来的精锐们,神经早已绷紧到极限,握刀的手青筋毕露,只等信号。
然而,第一个动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是一直如影子般沉默地贴在雷震左后侧的心腹高手——那个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连名字都少有人知,只被雷震唤作影子的人!
没有怒吼,没有征兆,甚至没有一丝杀气泄露。
影子手中的长剑,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冷电!快!快到超越了所有人视觉捕捉的极限!目标并非沈默,而是站在雷震右前方,一个同样气息彪悍、正狞笑着盯着沈默的亲信——雷震真正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瞬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那亲信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从自己咽喉处透出的、滴着血的剑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鲜血如同喷泉,猛地从他前后两个伤口激射而出,温热的液体溅了雷震满头满脸!
血腥味,瞬间压过了茶香和雨水的土腥。
几乎在同一毫秒!
围在沈默侧后方、看似在封堵他退路的两人,也动了!他们的动作同样迅捷、精准、狠辣!没有半分犹豫,手中刀剑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冰冷的决绝,稳稳地架在了身旁同伴的脖颈大动脉上!锋刃紧贴着皮肤,冰冷的触感让被制住的两人瞬间汗毛倒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别动!
动就死!
两声低沉的呵斥,如同丧钟敲响。
局势,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雷震脸上的表情彻底僵死。狂笑变成了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定格,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魁梧的身躯僵硬得如同石雕。他带来的精锐们,前一秒还杀气腾腾、志在必得,下一秒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茫然和难以置信。冷汗如同小溪,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内衫。他们惊恐的目光,在稳坐煮茶的沈默、突然倒戈的影子和那两名同伴、面无人色的雷震之间疯狂地扫视,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刚刚还密不透风、杀机四伏的包围圈,此刻内部却充满了致命的裂痕、冰冷的刀锋和无尽的猜忌!信任的基石,在影子那致命一剑下,彻底崩塌。
沈默仿佛对身后瞬间发生的血腥逆转毫无所觉。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粗茶,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他放下粗陶茶碗,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在这死寂的破庙里却如同惊雷。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内息鼓荡,没有慑人的威压外放,但当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比雷震之前的杀气更令人绝望。篝火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不定,仿佛一尊从阴影中走出的魔神。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刺向因暴怒、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浑身剧烈颤抖的雷震。
雷长老,
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冰冷,清晰地盖过了风雨声和粗重的喘息,你只记得我沈默武功尽废,成了你们口中只能躲藏的‘千面狐’,成了废物。可知这三年……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惊魂未定的追杀者,我做了什么
第四章:谛听·人心炼狱
沈默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众人耳中,敲打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我建了一张网。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在虚空中轻轻拂过无形的丝线,一张能听到整个武林心跳的网——它叫‘谛听’。
谛听……
有人下意识地低声重复,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的颤音。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
沈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追杀者,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最不堪的秘密都被那双眼睛无情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们每个人,
沈默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审判般的冷酷,踏入江湖的初衷,拜入的门墙,做过哪些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的勾当……‘谛听’都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转向一个身材矮壮、眼神闪烁的汉子:赵老三,三年前,黑风寨。那批从青州府库被劫走的赈灾官银,整整五万两雪花银。最后,是落入了你和你那位在府衙当差的表兄的私囊吧为了灭口,你们放火烧了黑风寨的藏银点,连同里面看守的七个无辜寨民,一起烧成了焦炭。那晚的风向,是西南风,火势蔓延得特别快,对吗
沈默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被称为赵老三的汉子,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仿佛见了鬼一般,踉跄着连退数步,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沈默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
沈默的目光移开,落在一个面皮白净、眼神阴鸷的中年人身上:白面狼,吴青。为了坐上‘血狼帮’朱雀堂堂主的位子,你可是煞费苦心。先是设计让你的师兄‘铁臂猿’周通在押送一趟重要红货时‘意外’遭遇强敌,货物被劫,周通重伤。然后你买通帮中长老,诬陷他监守自盗,与外人勾结。最后,在你‘好心’探望时,在他药碗里加了点‘牵机引’,让他‘伤势恶化’,吐血而亡。他死前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沈默微微歪头,像是在询问。
吴青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握着剑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发白,额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淌下。他死死盯着沈默,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吴青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握着剑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发白,额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淌下。他死死盯着沈默,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疯狂的杀意,却又不敢动弹分毫,因为一把冰冷的刀正贴着他的脖子。
沈默的目光最终,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牢牢钉在跪在泥泞中、面无人色的雷震脸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厉喝:
还有你!雷震!断岳刀!
雷震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着疯狂的恐惧、暴怒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
三年前!断魂谷!
沈默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破庙中炸响,那处秘宝‘天外玄铁’现世!你,雷震!为了独吞这块能铸造神兵利器的至宝,为了掩盖你早已暗中投靠司徒弘、成为他铲除异己爪牙的事实!
司徒弘三个字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庙内所有人,包括倒戈的影子等人,都悚然一惊!武林盟主!这个名字代表的权势和威严,足以让他们窒息!
沈默毫不停顿,字字如刀,直戳雷震心窝:你趁乱!亲手将与你歃血为盟、视你如兄的结义兄弟——‘追风剑’柳随风……推下了万丈悬崖!
不!你胡说!!
雷震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想要挣扎起身,却被巨大的恐惧和沈默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他坠崖前!
沈默的声音盖过了雷震的嘶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一声充满了无尽绝望、被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和刻骨诅咒的呼喊——‘雷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住口!住口啊!!!
雷震双手抱头,状若疯魔,发出绝望的哀嚎。
——那声音,那画面,连同你事后为了掩盖罪行,精心伪造的‘仇家追杀’现场留下的所谓‘证据’,以及你偷偷藏匿‘天外玄铁’的地窖位置……
沈默的声音冰冷地落下最后的审判,‘谛听’,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噗!
雷震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泞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巨大的秘密被当众、被如此详尽地揭穿,比死亡更甚万倍的恐惧和羞耻彻底击垮了他。他带来的手下,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鄙夷,变成了彻底的厌恶、唾弃和恐惧。弑兄背义,投靠盟主铲除异己任何一个罪名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忠诚在如此骇人的真相和沈默那如同深渊般无处不在的谛听面前,早已化为齑粉。他们甚至下意识地挪开脚步,仿佛靠近雷震都会沾染上不洁和厄运。
第五章:灰烬中的眼睛
沈默不再看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雷震。他缓步走到那扇残破不堪的窗边,背对着这群彻底崩溃的猎人,望着窗外墨汁般浓稠、仿佛要吞噬天地万物的雨夜。篝火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掌控一切的暗影君王。
现在,
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平静力量,告诉我,这破庙之中,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窗外永无止境的哗哗雨声,以及十几个人粗重而压抑、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影子和其他倒戈者的兵刃,稳稳地架在目标脖子上,纹丝不动,如同最冰冷、最坚固的枷锁。赵老三、吴青等人面如死灰,眼神涣散,斗志彻底瓦解。雷震瘫在泥水里,眼神空洞,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沈默没有回头,他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向整个江湖宣告:
江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明晃晃的刀,也不是开碑裂石的掌力。
他微微侧首,目光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穿透了千山万水,精准地投向了某个金碧辉煌、象征着武林至高权力与伪善的所在——武林盟主府邸。而是……知晓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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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入怀中。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庙内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聚焦在他手上。
一枚小巧的、暗红色的蜡丸,被他拈在指尖。
在十几双充满惊疑、恐惧、敬畏的目光注视下,沈默的指尖微微一用力。
啪。
一声轻响,蜡丸碎裂。一卷被卷得极紧、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薄纸露了出来。纸张的质地细腻,显然非同一般。借着篝火的光芒,眼尖的人甚至能看到纸张一角,隐约盖着一个繁复而尊贵的朱红印鉴——虽然看不真切具体图案,但那威严庄重的气息,绝非寻常门派所有!
沈默甚至没有展开看一眼。他的神情淡漠得如同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手指一松。
那卷记载着足以震动整个武林根基、揭露最高权力核心黑暗的秘密纸张,轻飘飘地坠向跳跃的篝火。
不……
有人下意识地发出低微的惊呼,仿佛那烧掉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火焰猛地向上窜起,发出欢快而贪婪的噼啪声,橘黄色的火舌瞬间将那脆弱的纸张吞噬。墨迹在高温下迅速扭曲、焦黑、碳化。那些蝇头小楷,那些可能关乎无数人生死的隐秘信息,在火焰中痛苦地蜷缩、变形,最终化为缕缕青烟和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在灼热的气流中盘旋、升腾。
沈默静静地凝视着那跳跃的火焰,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毁灭与掌控交织的光芒。橘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坚毅而冰冷的轮廓。他对着那堆迅速化为乌有的灰烬,也仿佛对着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端坐在武林盟主宝座上、正享受着万民敬仰的司徒弘,用只有他自己能听清、却又仿佛能跨越空间、直接响彻在对方灵魂深处的语调,低语道:
盟主大人,司徒弘……您说,对吗
火焰熊熊燃烧,吞噬了最后一点纸屑。几片黑色的灰烬被上升的热浪卷起,如同垂死的黑色蝴蝶,在破庙压抑污浊的空气中短暂地、无力地飞舞了几圈,最终飘散、坠落,无声地融入地面冰冷的泥泞之中,消失不见。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哗啦啦地冲刷着庙顶的残瓦、破败的窗棂、泥泞的地面,仿佛要洗净这庙内弥漫的血腥、恐惧和阴谋的气息。
破庙之内,胜负已分,棋局已定。猎手成了待宰的羔羊,猎物成了掌控生死的棋手。
沈默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如死灰的众人,最后落在影子身上,微微颔首。
影子会意,手中长剑纹丝不动,声音冰冷:雷震,弑兄背义,勾结外敌,罪不容诛。押回总坛,听候发落。其余人等……
他的目光扫过赵老三、吴青等被制住的人,‘谛听’自有评判。没有人敢反抗。在谛听那无所不知的阴影笼罩下,反抗意味着更彻底的毁灭。
破庙外,风雨依旧肆虐。
破庙内,篝火渐弱,只余下灰烬的余温。
而江湖的风暴,才刚刚被这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以一场无刀的血雨腥风,撬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灰烬虽冷,其代表的秘密与力量,却如同无形的阴云,开始笼罩整个武林。
沈默弯腰,拾起膝上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剑惊鸿,手指拂过冰冷的剑身。剑虽残,人已非。他不再是仗剑的侠客,他是阴影中的谛听者,是无刀之局的执棋人。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雷震那彻底失去生气的脸,转身,迈步,无声地融入庙外无尽的雨夜之中。
影子等人押着俘虏,紧随其后。破庙重归死寂,唯有风雨呜咽,以及地上那滩尚未完全被雨水冲淡的血迹,证明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与反杀。
尾声:千里之外的心悸
千里之外。武林盟主府邸,观星阁。
灯火通明,檀香袅袅。武林盟主司徒弘,一身华贵的紫金蟒袍,正凭栏远眺。他面容儒雅,气度雍容,三缕长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悲天悯人的宗师气度。手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正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
窗外,是江南水乡静谧的夜景,与残阳山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突然!
啪嗒!
司徒弘指间那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扳指,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一道细纹!虽然并未完全碎裂,但那道清晰的裂痕却异常刺眼。
司徒弘摩挲的动作猛地顿住。一股毫无来由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一条毒蛇,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跳了半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带来一阵强烈的心悸和窒息感。
他猛地捂住心口,儒雅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眉头紧紧锁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望向西北方向——那是残阳山所在的方向。
窗外的夜色依旧宁静,但他却仿佛听到了千里之外,那破庙篝火中纸张化为灰烬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以及……一双穿透了无尽时空、冰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谛听……
司徒弘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惧。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裂开的玉扳指,温润的光泽下,那道裂痕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言。
江湖,要起风了。而这风的源头,来自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废人,一张名为谛听的网,和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