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没有抬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分殿主事的心脏上碾压。冷汗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凌夜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渊海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扫过自己,重点落在了他掌心悬浮的那个木盒上。那精神力冰冷、强大、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仿佛要将他从肉体到灵魂都彻底剖析一遍。
漫长的沉默后,比比东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邃得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的紫罗兰色,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又冰冷得仿佛万载玄冰,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她的目光掠过浑身筛糠般发抖的分殿主事,最终落在了凌夜身上,停留在他掌心那个平凡的木盒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隐藏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审视。
“凌夜?”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听者的灵魂上,“凌莫桑的儿子?”
“是,教皇陛下。”凌夜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武魂殿礼仪。姿态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六岁孩子应有的、带着点畏惧的恭敬。他摊开的手掌上,那个粗糙的木盒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比比东的目光在那木盒上停留了数息,紫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并未再询问武魂之事,仿佛那无关紧要。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一下。
“莫桑主教,为武魂殿尽忠而死。功勋卓著。”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既是他遗孤,又身具先天满魂力之资,武魂殿不会亏待忠烈之后。”
她的目光转向旁边几乎要虚脱的分殿主事:“按规矩,送入武魂殿学院,给予核心弟子待遇。”
“是!谨遵陛下谕令!”分殿主事如蒙大赦,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腰弯得更低了。
“下去吧。”比比东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俯瞰众生的淡漠,仿佛刚才的决定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手中的卷宗上,不再看他们一眼。
厚重的书房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分殿主事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外面稍显自由的空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向凌夜的眼神复杂无比。
……
武魂殿学院,坐落在武魂城西区,紧邻着规模更大的高级学院。高耸的围墙由巨大的花岗岩砌成,上面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学院内部建筑宏伟,道路宽阔整洁,处处都彰显着大陆第一魂师学府的底蕴与气派。
凌夜被安排进了一间独立的宿舍。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分殿主事亲自交代了学院的规矩和核心弟子的福利,又塞给他一张小小的晶卡,里面预存了作为“忠烈之后”和“核心弟子”的第一笔津贴,足有数百金魂币。做完这一切,主事才如释重负地匆匆离去。
房间安静下来。
凌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来,拂动着他的额发。他摊开右手,心念微动。
嗡!
魂力如同涓涓细流,从丹田升起,沿着特定的脉络涌向掌心。微弱的光芒亮起,一个与觉醒时一模一样的粗糙木质方盒凭空浮现,安静地悬浮在离掌心一寸的地方。盒子表面依旧是那种毫无特色的原木色,没有任何装饰。
这就是他的武魂——诸天盲盒。
按照脑海中的信息,他尝试着调动魂力,向掌心的盲盒注入。一股清晰的虚弱感立刻传来,仿佛身体里的力量被瞬间抽走了一小截。同时,那悬浮的木盒表面,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毫光,持续了大约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彻底沉寂下去。
【魂力消耗:约1/3。】
【盲盒凝聚成功。】
【当前每日剩余凝聚次数:2。】
一个盲盒,消耗了他当前十级魂力总量的三分之一!凌夜眉头微蹙。这消耗比他预想的要大。不过,看着掌心这个凝聚成功的盲盒,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还是涌了上来。这就是他未来的依仗!
接下来的几天,凌夜像一个真正的六岁孩童一样,开始了在武魂殿初级学院的生活。上课、进行基础的体能锻炼、聆听导师讲解魂师界的常识和武魂理论。他表现得安静、守规矩,甚至有些沉默寡言。
没有人主动找他麻烦,但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接近他。他那个“废武魂”的名头,早已随着“先天满魂力”的惊悚消息一起传遍了整个年级。学员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好奇、探究,偶尔还能听到压低的议论飘过。
“就是他?那个废武魂满魂力的怪胎?”
“听说是莫桑主教的儿子……”
“莫桑主教是英雄,可惜……”
“教皇陛下亲自过问又怎样?武魂废了就是废了,先天魂力再高,将来能附加什么魂环?有什么用?”
这些议论如同背景噪音,凌夜充耳不闻。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利用好自己这独一无二的武魂上。
课余时间,当其他学员或在训练场挥汗如雨,或在宿舍高谈阔论,或在武魂城内繁华的街道上游玩时,凌夜会独自一人,带上一个小马扎,来到初级学院和高级学院交界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边缘。
这里人来人往,既有行色匆匆的学院导师和工作人员,也有不少完成课业出来放松的中高级学员。
他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小马扎放下,坐好。然后,他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打磨光滑的白色小木板,又拿出一支炭笔。
木板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他脚前的地面上。
炭笔在木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一行清晰端正的字迹浮现:
【神秘盲盒,惊喜无限。】
【开启一次:一金魂币。】
【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写完,凌夜又从布包里拿出两个东西。一个是今天早上他消耗了剩余两次魂力凝聚机会制作出的两个新盲盒——两个和觉醒时一模一样的粗糙木盒,被他并排放在木板旁边。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巧的、敞开口的陶土罐子,用来收钱。
做完这一切,他就像个真正的小摊贩一样,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广场上往来的人流,等待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夕阳的金辉给广场铺上了一层暖色调。穿着各色学院服饰的年轻魂师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步履匆匆。凌夜的小摊,就像投入大海的一粒小石子,毫不起眼。
时间一点点流逝。
好奇的目光倒是不少。路过的学员、导师,看到这个坐在角落的、穿着初级学院校服的小不点,和他脚前那块写着“一金魂币开盲盒”的简陋招牌,大多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摇摇头便走开了。
“一金魂币?这小鬼想钱想疯了吧?”
“盲盒?什么玩意儿?木头盒子?”
“啧,这不是那个‘名人’吗?废武魂凌夜?搞什么名堂……”
“哗众取宠罢了。”
议论声,或高或低,或善意或嘲讽,伴随着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不断飘入凌夜耳中。他神色如常,仿佛那些话说的不是自己。
一个金魂币,在这个世界购买力相当可观,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几个月的生活开销。对这些出身优渥的魂师学员来说,虽不算巨款,但也绝非能随手丢出去打水漂的小钱。
夕阳渐渐沉入远方的建筑群,广场上的光线变得柔和而黯淡。人流也稀疏了不少。凌夜带来的两个盲盒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陶土罐子里空空如也。
看来,第一天开张的愿望要落空了。凌夜并不气馁,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准备收起东西,明天再来。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带着点不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拖出长长的影子,停在了凌夜的“摊位”前。
凌夜抬起头。
来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姿已然初显窈窕。她穿着武魂殿高级学院的精致校服,柔顺的淡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极其精致的脸蛋。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媚意,此刻却因主人的情绪而显得有些不耐和审视。正是教皇比比东的亲传弟子,武魂殿黄金一代的核心,胡列娜。
胡列娜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白木板,又落在旁边那两个毫不起眼的木头盒子上,最后定格在凌夜那张平静得过分的、甚至有些漠然的小脸上。一金魂币开一个破木头盒子?这简直荒谬!
“喂,小鬼。”胡列娜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属于天之骄女的骄矜和毫不掩饰的质疑,“你这卖的什么?盲盒?就这破木头盒子?还要一个金魂币一个?你知不知道一个金魂币能买多少东西?”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的意味,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那双媚意天成的狐狸眼盯着凌夜,仿佛要把他看穿。
凌夜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干净,也很平静,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和质问而产生丝毫波动,只是用那尚带着稚气、却异常清晰的嗓音回答:“是盲盒。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开启后,可能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