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渠畔水神缘 > 第一章

第一章
渠畔初遇
暴雨连下了三日,村西头的老槐树被雷劈断了半根枝桠,渠水涨得快要漫过青石板岸。我抱着作业本蹲在屋檐下,看浑浊的黄水里漂过草帽、木盆,还有谁家走失的芦花鸡在水面扑腾。
当心脚下。
清冽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时,我正踮脚去够漂到岸边的铁皮文具盒。湿滑的青苔让鞋底猛地打滑,整个人往前栽的瞬间,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
水花溅在靛蓝粗布裤上,晕开深色的印记。我仰头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青年,墨发用根玉簪束着,眉眼比渠水还清亮。他另一只手正提着那只芦花鸡,鸡头歪在他小臂上,竟温顺得不像平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你是……
路过的行脚人。
他松开手时,指尖擦过我腕间的红绳,那是外婆用端午的五彩线编的,这水太急,姑娘家莫要靠近。
我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他赤脚站在水里,裤脚却没沾半点泥污。渠水明明漫到他小腿,水波流过他脚踝时竟自动分向两边,像有层看不见的屏障。
您认识这文具盒
铁皮壳上印着的黑猫警长已经掉了漆,是去年爹从镇上捎来的。
他低头看了眼,嘴角弯出浅痕:方才见它卡在石缝里,顺手捞了。
雨忽然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在他肩头织出层金纱。我注意到他长衫下摆绣着暗纹,细看竟是游动的银鱼,抬手想指给弟弟看时,青年已提着芦花鸡转身走向渠中央。
水花在他身后画出涟漪,等弟弟揉着睡眼从屋里跑出来,水面只剩那只文具盒静静躺在岸边,月白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夜里躺在床上,总能听见渠水拍打岸堤的声音里,混着若有似无的笛声。母亲说那是水鬼在勾人,我却数着窗棂上的雨痕,想起青年攥住我手腕时,袖口飘来的淡淡荷叶香。
第二章
柳下秘语
旱季的渠底结着层薄冰,我搬着板凳坐在老柳树下背课文。弟弟用树枝在冰面上画画,突然喊着有鱼在下面动。
冰面确实在微微震颤,像有尾大鱼正贴着冰层游动。我刚要呵斥他别瞎说,就见冰面裂开道细纹,涌出的温水里浮着片巴掌大的荷叶,托着颗圆润的红果。
这是……
赤水珠,治冻疮的。
熟悉的声音让我手里的《女诫》掉在地上。青年不知何时站在柳树后,月白长衫换成了同色短打,腰间系着条缀着贝壳的腰带。他弯腰拾起书卷时,我看见他耳后有片银鳞似的光斑。
您还没走
等水退些。
他把红果放在我冻得发红的手心里,这渠里的老龙脾气躁,每年汛期都要闹些动静。
弟弟举着树枝戳冰面,冰层竟顺着他的力道裂开规整的纹路,露出下面清可见底的活水。几条半尺长的鲫鱼绕着他的树枝转,鳞片闪着珍珠似的光。
它们不怕人。
弟弟惊奇地回头,青年正对着水面抬手,指尖掠过之处,冰层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暮色漫上来时,他教我用柳枝编了只水鸟。指尖相触的瞬间,我发现他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编到鸟喙时,他忽然说:你腕间的红绳,该换根新的了。
那根五彩绳确实磨得快断了,夜里我把它解下来放在窗台上,清晨竟见上面缠着圈莹白的丝线,像是用晨露纺成的,系在腕上时,冻裂的皮肤传来酥麻的痒意。
母亲翻晒冬衣时发现少了件蓝布褂子,念叨着许是被风吹到渠里了。我望着渠岸那丛新冒的芦苇,想起昨夜青年临走时,长衫后摆沾着的芦花。
第三章
水映惊鸿
立夏那日要在渠边摆供品,祈求全年风调雨顺。我蹲在青石板上洗铜碗,看见水里映出个陌生的倒影
——
月白长衫的青年正站在我身后,手里捧着串饱满的菱角。
这是……
南渠刚熟的菱角。
他把菱角放在竹篮里,水面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细碎的银光,你们供奉的鲤鱼,是想求老龙息怒
我点点头,娘说去年汛期冲垮了三家的猪圈,今年特意杀了最肥的鲤鱼。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在水面一点,那尾绑着红绸的鲤鱼竟从木盆里跳出来,摆着尾巴游进渠里。
你!
我慌忙去捞,指尖却穿过鱼身,原来竟是层水影。
真的在那儿。
他指向渠中央,阳光下果然有尾金鳞鲤鱼摆着红绸,绕着水藻转圈。
供桌旁的二婶突然尖叫,说鲤鱼活了。我回头时,青年已隐在柳树后,只有片菱角叶缓缓飘到我脚边,上面沾着颗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
夜里帮娘捶衣裳,木槌刚碰到石板,水面就自动浮起层泡沫,把脏污裹成小球漂走。我望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忽然发现辫梢多了片银蓝色的鱼鳞,轻轻一碰就化作水汽。
窗外传来拍水声,趴在窗台上看时,月光下的渠面像铺了层碎银。青年正坐在水中央的石墩上,手里拿着支竹笛,笛声顺着水流淌进院子,让墙角那株快枯死的月季,竟冒出了嫩红的花苞。
第四章
暗流涌动
麦收时节的渠水带着股麦香,我挎着竹篮去渠边汰麦种,看见青年蹲在老槐树下,正用草叶逗弄只水鸟。
今年的收成会好吗
我把麦种倒进木筛,水面立刻浮起层饱满的颗粒。
他抬头时,额间竟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像片缩小的荷叶:北坡的麦子要遭虫灾。
我心里一紧,爹的三亩地恰在北坡。他忽然摘下片槐树叶,在掌心揉出绿汁滴进渠里,原本清澈的水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细看竟是蜷着的麦蚜虫。
用艾草煮水浇地。
他指尖划过水面,那些蚜虫虚影瞬间消散,端午前要做完。
二伯赶着牛车从对岸经过,吆喝着问我在跟谁说话。我回头的功夫,青年已化作道白影滑进渠里,水面只留下圈涟漪,荡到木筛边时,筛子里的瘪粒竟全漂到了水面。
回家跟爹说要煮艾草水,他骂我瞎听信闲话。直到三天后北坡真的起了虫灾,邻村的麦子啃得只剩秸秆,爹才慌忙带着全家去割艾草。
煮水时我偷偷留了碗,倒进渠里。月光下看见水面浮起朵白莲花,花瓣层层展开,里面躺着枚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条腾云的龙。
第五章
月下笛声
伏天的夜晚热得像蒸笼,我搬着竹床到渠边纳凉。弟弟缠着要听故事,正讲到《白蛇传》里水淹金山寺,忽然听见渠里传来笛声。
那调子比平日里清越,像有无数水珠在玉盘上跳动。我推醒打盹的弟弟,顺着笛声望去,青年坐在水中央的老石碾上,月光顺着他垂落的发丝淌下来,在水面积成片银塘。
是水神吗
弟弟揉着眼睛问,他去年偷听过村里老人讲的传说。
笛声戛然而止。青年转头望过来,墨色瞳孔里映着两轮月亮: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他抬手一挥,渠面上突然绽放出点点蓝光,像撒了把星星。细看竟是成群的萤火虫,沿着渠岸飞成条光带,照亮了岸边的芦苇丛。
这些是……
守渠的精怪。
他指尖轻点,只萤火虫落在我发间,它们怕人,只在夜里出来。
笛声又起时,芦苇丛里传来簌簌响动,几只水鸟振翅飞起,翅膀上沾着蓝光。我忽然发现青年的长衫在月光下泛着鳞光,像有无数银鱼在衣料里游动。
母亲寻来时,光带突然熄灭,渠面只剩轮月影。她嗔怪我带弟弟熬夜,却没发现我发间那只萤火虫,正化作星点落在竹床的凉席上。
第六章
莲池秘事
立秋那日要采莲蓬,我跟着婶娘们撑着木筏进渠心的莲塘。粉白的荷花间突然飘来白雾,等雾气散开,原本青涩的莲蓬竟全变成了紫黑饱满的模样。
这是咋回事
二婶摘下个剥开,莲子饱满得泛着油光。
木筏突然晃了晃,我低头看见水里有团银白影子跟着,抬头就见青年站在对面的荷叶上,脚下的荷叶竟没被压弯。
今日的莲子,能治腹痛。
他扔过来个最大的莲蓬,水珠顺着他的袖口滚落,在水面敲出清脆的声响。
我接住时触到他指尖的凉意,想起昨夜娘捂着肚子直哼唧,连忙把莲蓬塞进竹篮。婶娘们只顾着采莲,没人注意到青年站在荷叶上,更没看见他身后的莲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
回程时木筏撞到不明物,我探头去看,水里竟躺着把青铜剑,剑柄缠着水草。刚要伸手去捞,青年的声音从水面传来:别动它。
剑身上突然浮出层青光,映出张模糊的人脸。我吓得缩回手,青年已踏水过来,指尖在剑身上划了道符纹,青光瞬间隐去,剑沉回水底不见了。
那是……
前朝治水官的佩剑。
他望着水底,墨发被风掀起,困在这儿快三百年了。
竹篮里的莲子散发着异香,我偷偷留了颗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液滑进喉咙,竟尝出淡淡的酒香。
第七章
水患预警
蜻蜓飞得极低的那日,青年突然出现在晒谷场。他脸色比往常苍白,长衫上的银鱼纹像是褪去了光泽。
三日后有大涝。
他抓住我往谷仓跑的手,掌心竟带着暖意,让村里人把粮食搬到高地。
data-fanqie-type=pay_tag>
晒谷的大叔们笑他杞人忧天,说节气已过白露,哪还会有大汛。青年却拉着我跑到渠边,指着水底:看那些鱼。
原本成群的鲫鱼正疯狂往上游,水面翻起密密麻麻的浪花。他弯腰掬起渠水,掌心的水竟凝成冰珠,颗颗都透着寒气。
老龙要发怒了。
他把冰珠塞进我手里,这能警示水位。
我跑回家跟爹说要搬粮食,被他抄起扫帚追着打。直到看见冰珠在桌上滚来滚去,越变越大,爹才变了脸色,敲响了村头的老铜锣。
迁粮食的那晚,青年站在渠边吹奏笛曲。笛声里,渠水竟乖乖退了半尺,给村民们留出搬东西的时间。我看见他袖口沾着血迹,想递帕子过去,却被他摇头制止。
这是……
镇压水脉的代价。
他望着水里翻腾的暗流,额间的荷叶印记变得鲜红,等水退了,我就得走了。
冰珠在我兜里发烫,像揣着颗跳动的心脏。
第八章
离别赠物
洪水退去那日,渠岸的淤泥里躺着无数贝壳。我踩着湿滑的泥土去找青年,看见他坐在老柳树下,正用玉簪在石上刻着什么。
要走了
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往常黯淡:渠水归位,我的差事也完了。
石上刻着幅渠岸地形图,每个弯道处都嵌着颗莹白的石子。他指着最西头的标记:这里有眼泉,天旱时掘开青石就能出水。
我攥着衣角说不出话,看见他长衫上的银鱼纹正在变淡。他忽然解下腰间的贝壳腰带,系在我手腕上:这能唤水,遇到难处就对着渠岸摇三下。
贝壳碰撞的声音像风铃,阳光照在上面,映出流动的水纹。
还能再见吗
他弯腰拾起片柳叶,在我掌心写下个字。叶脉的凉意渗进皮肤时,字突然化作水汽,只留下清冽的荷叶香。
等你……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我只看见他转身走进渠里,月白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群银鱼,摆着尾巴游向水深处。
腰带的贝壳突然发出清响,我低头看见每片贝壳里,都映着个小小的月亮。
第九章
岁月流转
五年后的清明,我已嫁去邻镇。回娘家扫墓时特意绕到渠边,老柳树粗了圈,石碾子上长满青苔。
蹲在岸边淘米时,手腕的贝壳腰带突然发烫。水面泛起涟漪,浮出个熟悉的竹笛,笛身上刻着的莲花还像当年那样鲜活。
是你吗
水纹里映出模糊的白影,却听不见声音。我想起他当年在我掌心写的字,试着用指尖在水面划了划,涟漪突然变成旋转的水涡,里面浮出颗红果
——
正是当年那枚赤水珠。
北坡的麦子丰收了。
我把红果握在手里,对着水面轻声说,你说的泉眼,去年大旱时真的救了全村。
水涡里漂出片菱角叶,上面沾着颗莲子。我认出那是当年莲塘里的品种,剥开时,里面的莲心竟拼成个

字。
贝壳腰带突然叮当作响,对岸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穿着新衣的孩子正在渠边放风筝,其中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红绳末端缀着片银鳞似的饰物。
第十章
水畔重逢
又是十年过去,我带着儿子回村祭祖。渠水比往年清冽,岸边新修了石板路,唯有那棵老柳树还守在原地。
儿子蹲在石碾旁玩水,突然指着水底喊:娘,有鱼在发光!
群银鱼正围着他的小手游动,鳞片闪着柔和的光。我低头看手腕,贝壳腰带虽已磨损,却依旧莹润。轻轻摇了三下,水面突然升起朵白莲花,花蕊里坐着个穿月白长衫的青年,墨发间的玉簪还像初见时那样光亮。
你来了。
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些,眉眼却分毫未改。儿子好奇地伸手去碰莲花,花瓣竟化作水珠落在他掌心,凝成颗小小的赤水珠。
这是……
送给他的见面礼。
青年望着我,眼里的光比渠水更温柔,当年说的话,总算能亲口说完了。
风拂过柳梢,笛声从水深处传来。我忽然明白掌心那没写完的字是什么,望着水面倒映的两张笑脸,手腕的贝壳腰带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应和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初歇的午后。
第十一章
灶间风波
晨光漫过渠岸时,我正对着灶台发愁。锅里的米粥溢得满灶台都是,水神蹲在灶门前,手里捏着根柴火,望着跳动的火苗发怔。
人间的火,竟这般暴躁。
他指尖悬在火苗上方半寸,原本窜得老高的火焰突然缩成簇蓝苗,不像水里的灯,温吞得很。
儿子小远举着陶碗跑进来,碗沿还沾着昨晚的莲子羹:阿澈叔叔,娘说你会变鱼,真的吗
水神
——
如今我唤他阿澈
——
闻言便要施法,被我按住手背。他的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在粗布围裙上擦出片湿痕:莫教坏孩子。
阿澈这几日总闹笑话。前日想帮我晾衣裳,对着竹竿呵出的水汽结成了冰棱;昨日去村头买油,把铜钱化作了银光闪闪的鱼鳞,吓得杂货铺老板直念阿弥陀佛。
该学认人间的物件了。
我把《日用杂字》摊在饭桌上,指着
油盐酱醋
四个字,这些是厨房少不了的,记住模样,下次便不会拿错。
他学得认真,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字纸,耳后的银鳞在阳光下若隐隐现。小远趁我转身添柴,偷偷把块麦芽糖塞进阿澈嘴里,惊得他猛地呛咳
——
水里的生灵哪尝过这般甜腻,喉间竟漫出串细小的水泡,在空气中啵啵炸开。
午后收衣裳时,见渠边的婶娘们聚在老槐树下咬耳朵。三婶的蓝布帕子挥得飞快:那后生来历不明,整日待在青禾家,怕是……
话音未落,渠水突然翻起层白浪,卷着片荷叶落在三婶脚边,吓得她踉跄后退。
阿澈不知何时站在渠岸,月白长衫被风掀起,腰间的贝壳腰带发出清响:青禾家的水缸,永远是满的。
我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蹲在水缸前,指尖轻点便让井水漫到缸沿。原来他早已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个家。
第十二章
布鞋与水纹
秋雨连下了五日,阿澈的白长衫总也晾不干。我翻出箱底的靛蓝粗布,想给他做件短褂,却见他正对着针线笸箩发愁。
这银线太硬。
他捏着根绣花针,针尖悬在布面上,线尾竟在布上洇出朵水纹,不如水里的海藻软和,能编出会发光的网。
小远趴在桌边,看阿澈用银线在布上绣出条小鱼。针脚歪歪扭扭,鱼眼却用两粒珍珠母贝缀成,在烛光下流转着虹彩。
像渠里的银鱼!
小远拍手时,布面上的鱼影突然活了,摆着尾巴游到他手背上,惊得他直缩胳膊。
我把布抢过来按住,银线在掌心烫得发痒:再闹,针脚要乱了。
阿澈低头看我指尖的顶针,忽然握住我的手,让针尖落在布面上。他的气息混着荷叶香漫过来,银线竟顺着我们相握的力道,绣出朵并蒂莲。
夜里起夜,见阿澈站在院里望天。月光在他肩头织出层薄霜,渠水拍岸的声音里,混着他低低的叹息。
在想什么
他转身时,发间的玉簪映着月辉:老龙派人来了,说渠底的镇水石松了。
我摸着腕间的贝壳腰带,那上面的水纹正隐隐发烫:要回去吗
他抬手抚过我的发鬓,指尖的凉意带着些微颤抖:想守着你,也想护着这渠。
黎明前,灶间突然传来响动。我披衣去看,见阿澈正学着纳鞋底,粗麻绳在他手里缠成乱麻,指腹被锥子戳出个血珠,落在布面上,竟开出朵极小的红菱花。
第十三章
稻田水患
芒种那日,北坡的稻田突然冒起股黑水。我跟着阿澈赶到时,见禾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田埂下的泥土渗出黏腻的黑浆。
是渠底的淤泥翻上来了。
阿澈蹲下身,指尖按在泥地上,黑浆里立刻浮起无数细小的白虫,老龙在赌气。
去年秋收后,阿澈用渠水灌溉北坡,让亩产多了三成。如今老龙见他留恋人间,竟故意搅浑水脉。
能治吗
爹急得直搓手,指节在烟杆上磕出闷响。
阿澈望着稻田尽头的渠口,墨发被风掀起:要去渠底一趟。
我拽住他的衣袖,腕间的贝壳腰带突然变得冰凉:我跟你去。
他摇头时,耳后的银鳞泛着青光:水底压强太大,你去不得。
小远突然举着块赤水珠跑过来,那是重逢时阿澈送他的见面礼:娘说这个能防水!
阿澈接过水珠,突然在我眉心按了下。清凉的触感漫开时,竟在皮肤上烙下朵极小的荷叶印记:这是水神的印记,能护你半个时辰。
潜入渠底的瞬间,我才知水底别有洞天。珊瑚似的水草间,游着半透明的鱼群,镇水石上的符咒正冒着黑烟。老龙的虚影盘在石顶,龙须扫过之处,符咒便碎成齑粉。
孽障!
老龙的吼声震得我耳膜发疼,阿澈突然将我护在身后,长衫化作银鳞甲,这人间,我守定了。
他指尖结印时,无数银鱼从四面八方游来,在镇水石上织成新的符咒。老龙怒吼着扑过来,阿澈却突然转身,将颗莹白的珠子塞进我手里
——
那是他系在发间的玉簪所化。
带着它,快走!
第十四章
人间烟火
阿澈昏睡了三日。我守在床边,数着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那些水珠落地时,竟在青砖上长出细小的绿苔。
小远捧着熬好的米汤,用银勺轻轻刮着碗沿:阿澈叔叔什么时候醒他说要教我编水鸟的。
第四日清晨,阿澈的指尖终于动了动。他睁开眼时,瞳孔里浮着层水膜,看见我腕间的贝壳腰带,突然笑了:原来你总把它系得这么紧。
他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会对着灶台上的铜壶发呆,说壶嘴的弧度像极了南渠的弯道;见我用木槌捶衣裳,竟学着用灵力荡开水里的污渍,却总把皂角沫吹成漫天泡沫,惹得小远追着泡泡跑。
那日去镇上赶集,他盯着货郎担上的拨浪鼓看了许久。我买下递给他时,他却把鼓面凑到唇边,吹出的气流让鼓槌自动敲打,发出的声响竟引得渠里的鲫鱼跳出水面。
这物件,比水底的海螺有趣。
他把拨浪鼓递给小远,指尖在鼓面上划出圈水纹,能唤鱼,也能哄孩子。
路过布庄时,老板娘盯着阿澈的月白长衫直咂嘴:这料子怕是贡品吧
我正要解释,他却指着匹湖蓝色的棉布说:要这个,像你纳鞋底时用的线。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澈突然弯腰捡起片枫叶,用灵力在叶面上拓出水纹:等落雪时,教你在冰上写字好不好
我望着他耳后若隐若现的银鳞,突然明白,所谓人间烟火,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你,把千年的岁月,过成寻常的朝夕。
第十五章
冰封渠岸
冬至前夜,渠水突然结了层厚冰。往年再冷,渠心也总有活水流动,今年却连水底的鹅卵石都冻得清晰可见。
阿澈站在冰面上,指尖按在冰层,脸色渐渐发白:老龙把水脉冻住了。
我想起昨日三婶说,邻村的水井都枯了,怕是要遭大旱。原来老龙不止冻住了渠水,连地下水脉都锁了起来。
他要逼你回去。
我攥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比往常低了许多。
阿澈望着天边的寒星,玉簪在发间泛着冷光:明日正午,冰面会裂开。
第二日,村民们果然聚在渠边,看阿澈如何破冰。二伯举着锄头,说要凿冰取水,却被阿澈拦住:这冰里裹着水神的灵力,凿不得。
正午的日头最烈时,阿澈突然解下腰间的贝壳腰带,抛向冰面。贝壳在冰上滚动,撞出圈圈蓝光,冰层下竟浮出无数银鱼,首尾相接,绕着渠岸游成个巨大的圆环。
这是……
爹举着烟杆的手停在半空。
是水脉的脉络。
阿澈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长衫上的银鱼纹正在变淡,我要把灵力渡给它们。
他踏在冰环中央,周身泛起青光。冰层下的银鱼突然躁动起来,撞得冰面噼啪作响。我看着他额间的荷叶印记渐渐褪去,突然想起他说过,水神的灵力与水脉相连,损脉即损身。
别这样!
我扑过去想拉他,却被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阿澈望着我,眼里的光比冰面更亮:记得吗初见那日,你说喜欢渠水的清冽。
冰层裂开的瞬间,我看见无数银鱼从冰缝里跃出,在空中化作点点星光,落进干涸的稻田和水井。而阿澈的身影,正随着星光变得透明,像要融进这漫天光雨里。
第十六章
微光重聚
漫天光雨落尽时,我跪在冰面上,指尖穿过阿澈最后消散的衣角。贝壳腰带掉在冰缝里,每片贝壳都映着我扭曲的哭脸。
小远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赤水珠在他掌心发烫:娘,阿澈叔叔变成星星了吗
冰层下突然传来啵啵声,像有鱼在吐泡。我颤抖着捞起贝壳腰带,发现其中片贝壳嵌着颗米粒大的光点,触到指尖时,竟渗出冰凉的水汽。
他还在。
我把贝壳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他最后望过来时的温度。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每日都去渠边守着。春日的柳枝垂到水面,捞起时总缠着缕银线;夏夜的萤火虫停在石碾上,翅膀上沾着细碎的水珠;秋分的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脱粒时竟筛出几粒莹白的珍珠母贝。
冬至那日,小远在渠岸捡到只断了尾的银鱼,养在陶盆里竟活了下来。深夜我坐在灯下纳鞋底,见陶盆里的水突然旋转成漩涡,银鱼的尾鳍慢慢长全,在水中游出个熟悉的身影
——
阿澈的轮廓在水光中渐渐清晰,只是身形比从前淡了许多,像浸在水里的水墨画。
青禾。
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声,伸手想碰我的发鬓,指尖却穿过了我的头发。
我把脸埋进膝头,眼泪落在陶盆里,激起圈涟漪:你变成鱼了
他在水中轻笑,身影随水波晃动:老龙收了我大半灵力,只能借着水泽显形。
陶盆里的水突然漫出来,在桌上聚成朵水莲花,花瓣上躺着枚玉簪
——
正是他塞进我手里的那枚,只是簪头的龙纹淡了许多。
待到来年端午,水脉复苏,或许……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渐渐缩成银鱼的模样,别让小远忘了我教他编的水鸟。
第十七章
鱼形相伴
阿澈以银鱼形态待在陶盆里,成了我们家公开的秘密。小远每日放学都要采最新鲜的水草喂他,说阿澈叔叔定是饿坏了。
我把陶盆放在窗台上,做针线活时总对着水面发呆。有次缝补小远的夹袄,针尖不小心戳到手指,血珠滴进水里,银鱼突然躁动起来,在水中游出

字的形状。
傻东西。
我用指尖轻点水面,激起的涟漪里,映出他模糊的笑脸。
清明那日,村里要请道士来做法事,说是去年冬至的异象惊动了山神。我抱着陶盆躲进地窖,听着上面传来法器的叮当声,见银鱼在水中急得转圈,尾鳍拍打出的水花竟在窖壁上凝成冰珠。
别怕。
我捂住陶盆,等他们走了,带你去渠边透气。
深夜的渠岸静悄悄的,月光在水面铺了层碎银。我把陶盆放进水里,银鱼游出去的瞬间,水面浮起道半透明的身影。阿澈伸手抚过我的脸颊,这次指尖终于有了微凉的触感,只是停在皮肤上没多久,就化作层水汽。
老龙还在盯着。
他望着渠心的漩涡,他怕我借着人间的烟火气恢复灵力。
水面突然漂来片荷叶,托着颗红果
——
竟是当年他送我的赤水珠。阿澈的身影在水汽中颤抖:吃了它,能护你不受水患侵扰。
我把红果推回去,水珠沾在他的衣袖上,晕开片水纹:要吃一起吃。
他突然笑出声,耳后的银鳞在月光下闪了闪:傻姑娘,水神的物件,凡人吃了会遭反噬。
银鱼游回陶盆时,尾鳍扫过片芦苇,芦花落在水面,竟拼出
等我
两个字。
第十八章
老龙寻衅
入夏后,渠水变得格外浑浊,岸边的芦苇丛里总飘着股腥气。三婶去渠边洗衣,木盆被水底的东西扯走,捞上来时裂成了两半,盆底还缠着缕黑色的水草。
定是水鬼作祟!
她在渠边烧纸,灰烬被风吹到我家院墙上,青禾,你家那盆鱼邪门得很,趁早扔了!
我把陶盆抱得更紧,里面的银鱼躁动不安,尾鳍拍打出的水花在盆沿凝成冰碴。深夜,渠里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有巨石坠入水中。我披衣跑到渠岸,见水面翻着黑浪,个巨大的龙头在浪里沉浮,龙须上缠着腐烂的水草。
交出那孽障!
老龙的吼声震得柳枝乱颤,黑浪拍打着岸堤,溅起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竟灼出细小的红痕。
陶盆里的银鱼突然跃出来,在我面前化作半透明的阿澈,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要罚便罚我,与青禾无关!
擅离职守,私通凡人,该当何罪
老龙的巨爪拍向水面,黑浪化作水箭射向阿澈,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阿澈将我护在身后,周身泛起青光,那些水箭在他面前纷纷化作水汽。但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像要被风吹散般。我突然想起他送我的贝壳腰带,解下来抛向空中,贝壳散开成圈蓝光,将我们护在中央。
老龙,你困得住水神,困不住人心。
我捡起块石头,狠狠砸向黑浪,这渠岸的人家,谁没受过阿澈的恩惠
渠对岸突然亮起灯火,是爹举着松明火把赶来,身后跟着好些村民。二伯举着锄头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祸祸咱村的渠!
老龙的吼声渐弱,黑浪慢慢退去,只留下句冷哼:秋收前,定要你付出代价。
第十九章
人间暖意
老龙退去后,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变了。三婶不再绕着我家走,反而送来筐新摘的豆角;二伯扛着木料来修被黑浪冲坏的篱笆,说阿澈是咱村的守护神;连最古板的族老都提着壶米酒来,说要敬敬这位水神。
阿澈待在陶盆里,听着外面的笑语声,尾鳍在水面划出圈涟漪。我把村民们送来的吃食分出份,放在盆沿:你看,大家都记着你的好。
银鱼游到盆边,轻蹭我的指尖。水面突然浮出层水汽,凝成行字: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日清晨,陶盆里的水旋转成漩涡,我被股轻柔的力量牵引着,竟跟着银鱼沉入水底。再次睁眼时,发现身处片透明的水府,珊瑚砌成的廊柱上,缠着会发光的水草。
这是我从前的居所。
阿澈的声音在水府里回荡,身影比在人间清晰了许多,老龙虽夺了我灵力,却没收回这水府。
他牵着我的手走过水榭,窗台上摆着个眼熟的铁皮文具盒
——
正是那年暴雨他捞上来的那个。文具盒里盛着些米粒大的珍珠,颗颗都映着我的笑脸。
每次见你,都记在里面了。
他拿起颗珍珠,放在我掌心,等我恢复灵力,便用这些珍珠给你串条项链。
水府突然晃动起来,阿澈脸色微变:老龙在捣毁水脉,我们得回去。
浮出水面时,见渠岸的泥土在往下陷,好些人家的院墙都裂了缝。阿澈化作银鱼跃入渠中,水面立刻泛出青光,那些裂缝竟慢慢合拢了。
村民们跪在渠边叩拜,我望着水中银鱼划出的涟漪,突然明白,所谓神,不过是愿意为众生挡风雨的人。
第二十章
稻浪为证
秋收前的最后场暴雨,来得比往年都凶。渠水涨得快要漫过岸堤,老龙的吼声在雷声中若隐若现,说要冲毁整个村庄。
我抱着陶盆站在渠岸,身后是全村的老少。阿澈的银鱼在盆里游动,激起的水花在我面前凝成他的身影,只是比上次又淡了些。
青禾,带大家往高地走。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我能拦住水脉,却护不住……
我们不走。
爹把烟杆往地上戳,火星溅在泥里,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村民们纷纷附和,二伯扛着锄头跳进渠里,说要帮阿澈筑堤;三婶把家里的水缸都搬来,说要盛住洪水;连小远都举着赤水珠,说阿澈叔叔教他的咒语能镇住水怪。
阿澈的身影在水汽中颤抖,突然化作道银光跃入渠中。刹那间,无数银鱼从四面八方游来,在渠面上织成道银色的堤坝。老龙的黑浪撞在堤坝上,激起丈高的水花,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银鳞。
不可能!
老龙的吼声里带着惊恐,你竟能引动众生愿力!
我望着渠边金灿灿的稻浪,突然想起阿澈说过,人间的烟火气最能滋养灵力。村民们的祈愿声、孩子们的歌谣声、稻穗摇晃的沙沙声,都化作金色的光带,汇入那道银色堤坝。
银鱼们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化作点点星光,落回渠里时,竟凝成个实体的阿澈。他站在水中央,月白长衫猎猎作响,玉簪在发间泛着青光,耳后的银鳞比初见时更亮。
老龙,你输了。
他指尖结印,渠水突然温顺地退去,露出水底光滑的鹅卵石,这人间的温暖,比千年修为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