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被团购券绑架的青春 > 第一章

我的生活费是我妈买的各种团购券。
上到生活学习用品,下到一日三餐。
全部都是她团购然后截图发过来我再去店里核销。
早八的闹钟还没响,手机就震了震。
蕊蕊,今天还是饭团和牛奶,你早点去,券上显示牛奶是限量的,兑完即止。
看着那张二维码截图,我叹了一口气。
这家便利店在校外,我要走二十分钟出去兑换,然后再走二十分钟去上早八课。
其实学校食堂就有早餐卖,可是不能用团购券,所以我一直吃的是学校门口便利店的早餐。
我妈还美其名曰走路可以锻炼身体。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回教室坐下,一个身影突然走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去,是一个在图书馆打过几次照面的男生。
那个……我是隔壁班的,我给你买了份早餐,可以认识一下吗他有点紧张,把袋子往我桌上递。
我刚摇头拒绝,后座的苏眠就嗤笑一声: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班宁蕊可是每天专门去校门口便利店买早餐的,食堂的包子油条,哪入得了她的眼啊
男生的脸瞬间更红了,他愣了两秒,转身将手里的早餐扔进了教室后的垃圾桶。
周围立刻响起窃窃私语,有人说装什么清高,还有人说不想要也别让人家下不来台啊。
我手指死死绞着衣角,我要如何解释自己不吃学校食堂是因为那里不能用团购券
而我更担心的却是,这事要是传到我妈耳朵里,她又要用怎样刻薄的话语羞辱我
其实我早就受够了每天这样折腾。
也早就吃腻了便利店的饭团,米饭裹着寡淡的黄瓜和火腿,微波炉转完总有股塑料味。
有次牛奶兑完了,店员给我换了瓶冰水,我就着冰水下咽,饭团卡在喉咙里,呛得眼泪直流。
可我不敢不去。
有次生理期疼得直不起腰,没去核销早餐,我妈立马打来电话:宁蕊,你翅膀硬了是吧今天没去兑券,在外面偷吃什么了是不是有男生给你买早餐了
我捂着肚子解释,她根本不听,在电话那头越说越激动:
我说了多少次,男人的东西不能吃,吃了就会被拿捏!
你要是这么想靠男人,我以后一张券都不给你买,你自己去跟男人要饭吃!
我吓得赶紧哀求,说自己只是不舒服,保证明天一定去。
她骂了半小时才挂电话,那天我握着手机,窒息到不停落泪。
我的整个学生时代都是在她的严加看管下读书、学习,几点出门几点回家,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以为上了大学,隔着几百公里,她总该松松手了。
可她依旧想出了办法,那就是用一张张印着二维码的图片,将我的生活掌控得滴水不漏。
她说:钱是万恶之源,女孩子手里攥着钱,心思就容易乱,今天想买这个,明天想换那个,男人一勾手指就坠入深渊,咱们不碰,就干干净净的。
所以她隔着屏幕替我安排好一切,把我困在她打造好的电子牢笼里。
02
班级群里在吆喝聚餐,说是庆祝刚结束的期中考试,定在学校附近的烤肉店。
人均才五十块,班长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说微信转他就行,多退少补。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点开班长的头像发送了一条:不好意思,班长,我有事就不和大家一起了。
往上翻这样的借口已经用了很多次。
室友们约着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她们说学生票打折,一张才二十。
可不管是五十还是二十,我都掏不出,我只能说自己不爱看电影。
小组作业要赶
PPT,大家一起点了外卖,她们说分摊下来一人十二,我只能拒绝,然后走很远的路去吃妈妈买好的团购餐。
慢慢的,连小组作业都没人主动找我了。
她们聚在教室后排讨论方案,我坐在前排假装记笔记,其实耳朵里全是她们的笑声。
有同学想要叫我,立马有人拉回去:她不合群,你会后悔的。
是啊是啊,一天到晚不知道死装什么,吃饭什么的从来不和大家一起。
这个时候,我甚至讨厌现在科技太发达,如果没有电子支付,就没有那该死的团购券,那样我就可以收到现金生活费。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曾写了将近五千字的申请,祈求妈妈可以给我开通亲密付,保证不乱使用,这样她既能知道我买什么,我也能稍微自由点支配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辗转于她精心为我挑选好的团购商家,将手机里的截图递过去,问是否能够使用。
有一次我太饿,吃完后想再盛一碗米饭,商家立刻提醒我:姑娘,你的团购券是不能续碗的。
我脸一下子红了,只能悻悻放下碗离开。
可她甚至都没有看完那份申请,立马就打来了电话:
开什么亲密付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像淬了冰,今天要亲密付,明天是不是就得要银行卡密码再过阵子,是不是要我把养老钱都给你
她的语气陡然尖利:我还不知道你一旦手里有了能自己说了算的钱,就该蹬鼻子上脸了!
先是跟同学出去鬼混,买那些没用的化妆品,再往后,指不定被哪个穷小子哄两句,就把钱和人全倒贴出去!
我辛辛苦苦给你安排好一切,把你护得好好的,你倒好,一心就想往外跑,想挣脱我的手,是不是
我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发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已经摔了电话。
直到第二天我去吃饭时,老板扫码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小姑娘,你这券显示无效,是不是核销过了
我心一沉,立马猜到是我妈把券退款了。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催促,有人探头看我的手机,小声议论:不会是白嫖党吧
我的喉咙发紧,窘迫像潮水一样漫上来,让我无地自容。
原来她用那些刻薄的语言辱骂我后还不够,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能给我一切,也能瞬间收走。
不一会儿,她再次打来电话,声音里裹着一股得意:饿肚子的感觉,怎么样
我咬着牙没应声,她却自顾自地笑起来,那笑声刮得人耳膜生疼:早跟你说过,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写份检讨来,五千字,少一个字都不行。
把你那些歪心思写清楚。承认自己不该惦记着掌钱,不该想着脱离我的安排,并保证以后再不敢有这心思。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狠戾,还有,别想跟我耍花样。你要是敢偷偷去兼职,或者找同学借钱,我立马去你学校,当着你的老师同学问问清楚,是谁把你教得翅膀硬了,连自己妈妈都敢忤逆。到时候让你退学,看你还怎么折腾。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全身都在发抖。
我太清楚了,这不是威胁。
她做得出来——高中时仅仅因为我作业本上有男生的字迹,她就能冲进隔壁班教室,把人家的书扔得满地都是。
她要的哪里是一份检讨,她就是要亲手撕碎我想反抗的念头。
03
交上检讨的那天,我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钉死在了原地。
从此每天按照她发来的券吃饭,去驿站拿她寄来的生活用品。
寒假来临,我带着行李箱和专业第一的成绩回家过年。
姥姥姥爷拉着我的手,塞过来两个厚厚的红包,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来。
接过红包的同时立马递到我妈手里:妈,您收着吧,我不需要钱。
她接过红包,眼里笑意是这半年最真切的一次。
她好像很满意我的顺从,吃年夜饭时,我鼓足勇气开口:妈,能给我个新年礼物吗我不要钱。
我想要张双人火锅券,我学校附近那家,您送我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吃过的,还说干净。我想请晓晓一起去吃,她就在我隔壁大学……
说完我就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发慌。
她沉默了几秒,我几乎以为她要拒绝,或者开始数落我。
可没想到,她拿起手机划了几下,发来了那家火锅店的双人套餐团购二维码。
我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吃完后回到房间,我高兴地给闺蜜江晓晓发去邀请。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好呀,我们俩也好久没见了呢。
开学后没两天,我和晓晓约在火锅店门口见面。
等很久了吧我跑过去,心里的欢喜像要溢出来。
我也刚到呢。她挽住我的手,像以前一样热情。
店里人不少,热气腾腾的火锅香裹着人声涌过来,我正盘算着要鸳鸯锅还是全辣,就见服务员拿着手机皱起了眉。
不好意思啊同学,她反复扫了两次,抬头时表情有些为难,你这张券显示已经失效了。
顿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手心沁满了汗,哀求服务员再核验一遍。
她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温和地表示:您这张双人套餐的二维码真的已经失效了,您看要不重新购买下或者扫码点单呢。
我难堪地给妈妈打去了电话。
听筒里却传出来一连串质问:我退款了,怎么了
那是个双人餐,你带谁去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就这么贱吗拿着我买的团购券去倒贴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去学校学这些浪荡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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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晓晓,我和您说过的,我喉咙发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您也认识的,您同事的女儿。
狗屁,我看起来那么好骗你就跟你那个死了的爸一样下贱,拿着我的钱去讨好别人!她根本不听我解释,声音越来越刺耳,宁蕊,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跟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我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店里的火锅香突然变得很呛人。
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晓晓掏出手机就要扫码下单。
我猛地摁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快速摇头,然后哑着声音对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不吃了。
我知道。
晓晓的生活费是她妈开的亲密付,每一笔开销都要拍照留存小票,如果她今天付了这顿火锅,回去等待她的,只会是和我一样的腥风血雨。
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直到走出去很远。
我缓缓蹲下去,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突然决堤,嚎啕大哭起来。
晓晓握住我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透过来。会过去的,她反复呢喃,声音很轻,真的会过去的。
我忽然想起高三的一个晚自习。
我们也是这样蹲在教学楼后的台阶上,她因为被妈妈看到和男生说了几句话被骂不要脸哭,我因为作业被男生写了告白诗挨了一场体罚哭。
最后两个人抹着眼泪,相互鼓励: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都自由。
那是我们藏在心底的愿望啊。
我们都以为上了大学就好了,可没想到我们依旧被牢牢掌控着。
我刷到晓晓的社交平台,那些隐晦的文字里藏着化不开的抑郁,才特意向妈妈求了这张团购券,约她出来,想跟她说。
我们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没想到,先崩溃的竟是我自己。
不能再这样了。我深吸一口气,喉间涌上铁锈味,她们最怕什么怕我们脱离掌控,怕我们有自己的心思,怕我们变成她们抓不住的风筝。
晓晓猛地抬头,她的瞳孔里映出一点亮:你想怎么做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要犯一个她最不能接受的错,我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我是如何在她这无孔不入的控制下,如何偏离轨道的。
04
我让晓晓去校医院旁边的药店,用亲密付买了一盒避孕药。
她刚把避孕药塞进我书包,手机就炸了似的震动起来。
江母尖利的声音穿透听筒:你去药店买什么了!账单显示你买了……
晓晓深吸一口气,按照我教她的,带着哭腔喊出来:妈!那不是我的!是宁蕊的!
为了避免她不信,晓晓继续说道:
她昨天跟我说月经推迟了,吓得直哭,拉着我去买的。
如果是我的,我敢这么正大光明地用亲密付买吗妈你千万别说出去啊,宁阿姨知道了会打死她的……
江母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又突然拔高声音:她妈前两天还在办公室吹嘘她的教育成果,说宁蕊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没想到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我看她还怎么得意!你不准再跟宁蕊来往了听到没有!
电话被猛地掐断,晓晓心有余悸地看着我:接下来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自嘲的笑:
她们俩是同事,经常在一起交流教育心得,比谁把女儿管教得更听话。
江阿姨骂我不知廉耻,骂得其实是我妈的教育失败。等我妈从江阿姨嘴里听到这件事,她不会怀疑,只会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撕烂了,这比打她两巴掌还疼。
她们把我们当做脸面,当做较劲的资本,因为她们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所以疯狂干涉我们的人生。
晓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我望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等我妈闹到学校,等江阿姨在办公室把这事添油加醋传遍了,等所有人都知道我学坏了。等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连她自己都无法收场……
晓晓攥着我的手紧了紧:可这样你的人生不就毁了……
不会的。我打断她,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相信我。
05
早八课还没开始,班长接了一通电话拧着眉向我走来:宁蕊同学,你妈……现在在班导办公室闹着说要给你办退学,班导让你赶紧去一趟。
心脏猛地一缩,我却异常平静地站起身:好。
班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听见我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飘出来:我把孩子干干净净送到学校,你们怎么就把她教成这样了你们把我那个乖巧的女儿还给我啊!
她肯定是被人欺负了!这学校里肯定有不怀好意的男生强迫她!不然她怎么会去买避孕药她那么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想到这些!你们要负责!
班导大惊失色,这样严重的事件学校难逃其咎。
妈,你别演了。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的喧闹瞬间静止,没有任何人强迫我。
我已经成年了。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我做什么,买什么东西,都和学校没有关系。但你要是再在这里撒泼,我就报警了。
报警你还有脸报警她像头发疯的母兽扑过来,跟我回家,这大学把你教成这样,不上也罢!
我不走。退学必须我本人同意,你没资格替我办。
成年了又怎样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买那种见不得人的药,我再不把你带回去,你是不是要给我生个孩子回家
你费尽心机做这些,不就是想逃脱我的掌控她猛地揪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告诉你宁蕊,门儿都没有!
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啪地甩在我脸上。
几张打印纸飘落在地,最上面那张赫然是医院的诊断书,性格缺陷伴冲动控制障碍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宁蕊精神不正常,这辈子都需要监护人!我是她妈,我就是她的监护人,她的事,我说了算!
班导看着诊断书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妈得意地瞥着我,仿佛胜券在握:现在,你还觉得我没资格
我盯着那张诊断书,突然笑了。
那是高三那年,她带我去医院做的检查,就因为我拒绝在她安排的补习班报名表上签字。
当时医生明明说青春期情绪波动属正常现象,她却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份篡改过的诊断。
原来她早就留了这么一手。
我在心底苦笑,看来反抗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还要难走。
她不仅想困住我的现在,连我的未来都想钉死在这张纸上。
我转头看向一旁面露难色的班导:班导,您应该记得,新生入学时学校统一组织过体检,包括心理健康评估,当时所有项目都显示正常,我还去心理咨询室做过新生适应性访谈,记录都在系统里可查。
班导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也就是说,如果学校现在认可这份报告,就等于承认当初的入学体检只是走过场,拿学生的身心健康当儿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诊断报告:宁蕊妈妈,孩子的心理状态是会随环境变化的,您作为家长,关心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有时候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宁蕊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如多给她一些空间。
您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她买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我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班导叹了口气,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沟通,而不是激化矛盾。退学的事,按规定必须学生本人同意。
但您如果继续在这里吵闹,影响学校正常秩序,我们只能按规定联系保卫处,甚至报警处理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妈的嚣张气焰。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猛地摔门而去。
班导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我:宁蕊,你和你母亲你多注意沟通方式。像你妈妈刚才那样对学校的污蔑不仅影响你的评优评先,学校更会考虑劝退你的。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听见有什么在胸腔里断裂开来,我知道那是挣脱枷锁的声音。
06
刚回到教室坐下,我就听见细碎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前排几个女生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划着,像是在看什么荒诞的笑话。
……真的假的啊
五千还得包三餐
她平时不是挺清高的吗,看不出来这么缺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同桌突然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朝手机努了努嘴。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刺进眼睛的是一张学校表白墙的截图:
2024
级数媒
1
班宁蕊,诚寻男友。要求:月付五千生活费,每日提供三餐。以上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下面附了我的手机号和照片。
与此同时,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立马炸开了锅。
难怪平时总独来独往,原来是在等大客户啊。后排男生的调笑声格外刺耳。
装得那么乖,搞了半天是想找长期饭票
五千块……她值这个价吗
我埋着头联系表白墙删除,却手抖得连打字都不会。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我顾不上抬头,就听见一道鄙夷的男声:
难怪看不上我的早餐呢,原来是要找个给五千的,不过这也看不出来贵在哪儿啊
是之前那个给我送过早餐的男生。
周围哄堂大笑。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更嘈杂的议论淹没。
手机疯狂震动,新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五千太贵了,三千行不行我技术好。】
【什么都可以包括……】后面跟着个猥琐的表情。
【今晚约吗我请你吃饭,按天付。】
那些字眼像毒蛇,缠得我喘不过气。
我干呕着冲出教室,在卫生间不停洗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手机再次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既然你铁了心要脱离我,那妈就帮你一把。这样不是正好省得你偷偷摸摸想办法,光明正大的,多好。】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因为用力而掐进掌心。
有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镜子里的人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
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妈妈,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07
我没有回去上课,而是在学校系统提交了三天的假条。
回宿舍的路上,心里的念头像藤蔓疯长。
我打开电脑,把开学至今所有的团购券截图拼成
PPT,还有她为了逼我退学伪造的诊断书,最后一页,我放上了自己写的遗书。
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是平静地写着:我不知道这样被控制的日子有什么意义,连今天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的人生,好像也没必要继续了。
我把
PPT
和遗书打包,发给了几个靠社会新闻博眼球的营销号。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发。
一个大学生被母亲用团购券控制生活,看起来荒诞又刺眼,流量绝不会小。
帖子发酵得很快,相关话题的阅读量冲到了热搜榜前几。
我的遗书被无数人转发,评论区里密密麻麻都是别做傻事、活下去就有意义的留言。
不知是谁顺着蛛丝马迹扒出了我妈的姓名、电话甚至家庭住址。
有路人纷纷跑去辱骂她并
po
出截图,想逼死女儿的刽子手、变态、疯子的字眼铺天盖地。
手机震动,有个陌生号码锲而不舍地跳出来。
我知道那是谁。
宁蕊你想干什么你想逼死妈妈是吗
接通的瞬间,我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难道不是你想逼死我吗我反问道。
你懂什么!我不这样撕破你的脸面,不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你怎么会走投无路只能重新祈求我原谅
你知道多少女孩为了钱失足,一辈子都毁了吗我不让你碰钱,就是不想让你步她们的后尘,我这是在帮你守住底线啊!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女儿好,那些人凭什么这样骂我
你为了一个野男人,可以吃避孕药,却把一心为你好的妈妈放到网上让人网暴!
我没吃。我轻声开口,我没有恋爱,没有对象,那只是为了让你失控而已。
电话那边爆发出疯狂的尖叫:你骗我你故意让江晓晓她妈在单位里说出来,好让我丢尽颜面你这个贱人!
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就这样报答我是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是写了遗书吗怎么还没去死
我不会死的,妈妈。
我会一步一步,走向自由。
08
这件事的影响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社会上、学校里都激荡开层层涟漪。
班导找我谈了三次,每次都握着我的手反复确认:真的没有想不开的念头吧有任何事情、任何困难都可以和老师说。
直到被校心理医生确诊无轻生念头,她紧锁的眉头才终于松开些。
同学们纷纷发来安慰的消息。
【宁蕊,对不起……之前说的话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难。】
【真的太心疼你了,被这样对待……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以后别一个人扛着了,我们是室友,你有什么倾诉的都可以和我们说。】
看着这些带着暖意的文字,我却没什么感觉。
因为这些迟来的理解和歉意,并不是我想要的。
直到那天,我在宿舍楼下看到晓晓。
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我想要的。
我妈说……你妈被单位开除了。
她整天在办公室骂你,而且网友们的评论和怒火波及到了单位,影响实在是恶劣,所以就被开除了。
你姥姥姥爷知道她这么对你后,气得把她拽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有很严重的
NPD
人格……
晓晓突然踮脚抱了我一下,声音闷闷的:蕊蕊,谢谢你。
我妈看到网上那些对你妈的谩骂和评论,来学校找了我一趟,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问以前是不是管我太严了。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点水光:然后她就把亲密付给关了,说好每个月月初给我转生活费。
虽然还是要每天记个大概的账,晚上发她看一眼,但比以前好多了。
说着,她掏出手机划开备忘录给我看:你看,这是我记的账,就几行字,买了什么,花了多少,不用写备注,也不用附小票。
望着备忘录里那几行简单的账目,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熨帖了:那太好了。
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啊,还要往外跑,不要停,直到有一天,拥有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晓晓用力点头,刘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那你呢你最近还好吗……其实,我也真的害怕,怕你会想不开。
我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傻不傻,我才不会。
我现在好得很,班导给我安排了份勤工俭学的岗位,在图书馆整理图书,每个月有
600
块补助。偶尔还给学校新闻社写点稿子,能挣点稿费,足够我自己生活了。
晓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拉着她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走,我请你吃火锅去。就去上次那家,这次不用团购券,用我自己挣的钱。
晓晓被我拽着跑了几步,眼眶微红,却笑着说:好啊。
我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突然觉得,那些被捆住的日子,那些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真的在一点点远去了。
09
暑假来临前,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教育机构的暑假工。
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考完最后一门课动身。
却在宿舍楼下看见一个意外的身影——姥姥。
我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上次把家里所有人都拉黑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到学校来。
蕊蕊。她看见我,立马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跟姥姥回家一趟吧。
我想抽回手,她却攥得更紧:
你妈她……不肯吃药,整天就坐在屋里念叨你的名字,饭也不吃,人瘦得脱了形。姥姥抹了把眼睛,她再不对,也是生你养你的妈啊,回去看看她吧,就当可怜可怜她。
看着姥姥泛红的眼眶,我最终还是点了头。
回家的路上,外婆向我讲述了一切。
我妈当年是咱们镇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姑娘。
揣着全家凑的学费去城里,没成想被个装官二代的男人骗了,说要娶她,哄着她把学费全花光了,最后人跑了,她连学也没得上。
从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
总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钱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后来嫁给我爸,日子就过得更拧巴了。
我爸买菜找回来的零钱她都要对着灯数三遍。
连我爸想买罐墨水,都得跟她报备三天。
我爸受不了了,跟厂里一个年轻姑娘好上了,偷了所有的钱,想带着小三跑,结果路上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自此,她便认定自己的人生早已在被欺骗、被抛弃的泥沼里烂透了。
所以便要把我的人生捏成她想要的模样。
这种控制从记事起就没断过。
幼儿园时,她总把我塞进灰扑扑的旧外套,说是耐脏又省钱,哪怕老师说集体活动要穿统一的园服,她也会翻出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往我身上套:别听他们的,花里胡哨的衣服招坏人。
我天生对坚果过敏,第一次误食核桃后嘴唇肿得像香肠,医生拿着化验单反复强调绝对不能再碰任何坚果。
可她转头就买了一罐子混合坚果,说坚果补脑,多吃几次就能脱敏。
她把核桃掰成碎末拌进粥里,端着碗硬往我嘴里灌,看着我额头冒出细密的红疹,还固执地说:你看,这次没上次肿得厉害吧坚持吃就好了。
直到我呼吸困难被救护车拉走,她守在病床前还在念叨:哪有那么矫情,多吃几次肯定能适应的。
更不要提文理分科、志愿填报这种人生重要选项,她永远不由分说地替我拍板。
我在她规划的轨道上一步步往前走。
可这条路对我来说,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渣上。
10
踏进家门时,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股子闷味裹着灰尘扑过来。
我妈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原本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知道回来了外面的苦日子过够了
她的语气依旧刻薄,却没了以前的戾气,更像在强撑着什么:别以为回来就能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门儿都没有!
我放下背包,平静地看着她:放心,我不会要你一分钱。
我放下东西,想带着她的病历去听听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锁转不动了。
她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慢悠悠的,带着股算计好的笃定:别费力气了,你打不开的,钥匙在我这儿。
我心里一沉,转身看向她。
既然你自己回来了,那就别想再走了。
我已经跟隔壁王阿姨说好了,
她有个侄子,
家里有两套房子,你嫁过去不用吃苦,多好。
你疯了我盯着她的眼睛,
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疯!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
我看着她眼里熟悉的疯狂,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所谓的病情加重、念叨我的名字,
都是幌子。
她从来没打算放过我,
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想把我重新拽回那个她打造的牢笼里。
我深吸一口气,找到扳手,
一下下砸在锁芯上。
在巨大的声响中,她摸出水果刀横在脖子上,
刀锋割开皮肤,鲜血如注:宁蕊!你今天敢走出这个家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停下手,转过身看着她:妈,
我不走啊。
她愣住的瞬间,
我已经掏出手机拨了
120。
救护车停在楼下时,她还在撒泼打滚,
说我联合外人害她。
医生说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需要强制入院治疗,再放任下去会有暴力倾向。
我在医生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制定了厚厚一沓护理计划。
她讨厌鱼腥味,
闻到就犯恶心。那就每天给她炖鲫鱼汤,鲤鱼、鲫鱼、鲈鱼换着来,
必须亲眼看着她喝完。
她留了一辈子齐腰长发,冲动的时候撕拽伤到自己就不好了,那就每周都给她剪头发,
就剪到贴着头皮,
越短越好。
她最爱看书读报,病房里千万别放任何带字的东西,连药盒里的说明书都得撕掉。
她被护士带去病房时,
隔着玻璃朝我嘶吼:宁蕊!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我是你妈!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她被按在床上打针,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当然有资格啊。
因为我是你女儿。
早八的闹钟还没响,手机就震了震。
游阳她瞳孔骤缩,挣扎的动作突然僵住。
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恐惧,
不是愤怒,
不是偏执,
而是害怕被掌控的恐惧。
那些她曾强加给我的窒息感,
正一点点反噬在她身上。
我去探望过一次,
隔着厚厚的玻璃。
她瘦了很多,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像个提线木偶。
我没进去,只是站了会儿就走了。
阳光落在身上时,突然想起高三那年,
我和晓晓坐在台阶上念的那句小鱼小鱼快快游。
游过布满尖刺的暗礁,只要往前,总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