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醉酒睡了苏晚,醒来后她消失无踪。
直到她抱着女儿找上门:孩子需要爸爸,协议结婚三年
我签了字,把她们母女宠上天。
如今她前夫林哲衣锦还乡,媒体铺天盖地报道。
看着暖暖依赖他的样子,我默默收拾行李。
爸爸,暖暖的企鹅睡衣带了吗女儿拖着行李箱出现。
机场广播响起,暖暖兴奋地牵着我的手:我们快飞走呀!
苏晚红着眼拦住我们:顾衍,亲子鉴定报告在我手里!
财经新闻推送的震动,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顾衍靠坐在床头,睡眠惺忪,下意识划开手机屏幕。
刺目的标题瞬间撞入眼帘:《新锐科技新贵林哲,携百亿风投荣耀归国!》
配图是一张机场抓拍。
照片上的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身形挺拔,嘴角噙着自信沉稳的笑意,正对镜头微微颔首。
正是苏晚珍藏在那本旧相册最深处的、那个笑容温和的年轻男人。
只是褪去了青涩,沉淀了锋芒,带着成功者不容忽视的气场。
林哲。
苏晚曾经刻骨铭心的前夫,暖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顾衍握着手机的指节,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骤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他下意识地、极轻地偏过头。
身边,苏晚呼吸均匀绵长,侧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颜安静得毫无防备。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暖暖的小脚丫,正霸道地横亘在两人中间,搭在顾衍的腿上,带着孩子特有的、暖烘烘的温度。
这方寸之间,是他过去五年小心翼翼筑起的、温暖得如同幻梦的巢穴。
此刻,却被这条冰冷的新闻推送,轻易地撕开了一道缝隙。
窗外,初冬的寒风卷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顾衍静静地看着身边沉睡的妻女,胸腔里那颗跳动的东西,仿佛被浸入了冰水,沉甸甸地往下坠。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也映出了眼底深处,一片无声碎裂的荒芜。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屏幕的光线彻底熄灭。
卧室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苏晚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擂鼓,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大口喘着气,梦境里那辆失控撞来的汽车和刺耳的刹车声,仿佛还在耳膜里尖啸。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慌乱地向身边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还有搭在她腰侧、属于暖暖的小胳膊。
真实的触感驱散了噩梦的余悸。
她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往那个温暖的怀抱深处缩了缩,额头抵住顾衍的颈窝,贪婪地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顾衍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动了,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随即,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带着熟悉的、令人眷恋的力度,轻轻落在她微凉的后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动作依旧温柔,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做噩梦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刚醒的微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苏晚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惊吓后的微颤,梦见……车祸。
她没细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仿佛他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顾衍没再追问,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黑暗中,他的视线却越过她,落在窗外那片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林哲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
那个男人回来了,带着足以搅动风云的能量。
苏晚此刻的依赖,这五年的温情,在这场风暴面前,又能维系多久
他抱着怀里的妻女,感受着她们真实的体温和心跳,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原,却在无声地扩大。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光。
顾衍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却透过玻璃窗,落在庭院里。
穿着粉蓝色厚外套、戴着毛茸茸兔子耳罩的暖暖,正蹲在落了霜的草地上,小手认真地拨弄着枯黄的草叶,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藏。
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
苏晚拿着暖暖的小水壶,从屋里走出来。
她蹲下身,温柔地帮女儿整理好被风吹歪的耳罩,又仔细地拧开水壶盖子,递到暖暖嘴边。
暖暖乖,喝点水再玩。
暖暖听话地就着妈妈的手喝了几口,随即又兴奋地指着草丛,奶声奶气地分享她的发现。
妈妈!你看!小虫子睡睡!
苏晚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去,脸上绽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伸手轻轻点了点暖暖的鼻尖。
冬日的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母女的互动温馨而自然,流淌着无法分割的亲密。
顾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脏深处某个地方,被一种尖锐的、名为局外人的钝痛狠狠刺穿。
这五年来,他倾注了全部心力去扮演一个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他给暖暖讲睡前故事,陪她搭积木,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
他给苏晚准备早餐,记住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在她工作疲惫时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让他真正地融入这个家,成为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可林哲归来的消息,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名为血缘的潘多拉魔盒。
暖暖那张酷似苏晚的小脸上,是否也隐藏着林哲的影子
当那个男人真正站在暖暖面前,孩子眼中天然的亲近,是否会瞬间将他这个顾叔叔辛苦建立的一切击得粉碎
他只是一个协议婚姻里的临时演员。
一个……随时可以被正主取代的接盘侠。
杯中的冷咖啡,苦涩得难以下咽。
顾衍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涌的痛楚和自嘲。
苏晚牵着暖暖的小手走进温暖的餐厅时,顾衍已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神色如常地站起身。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苏晚脱下的外套挂好,又弯腰抱起暖暖,让她坐在专属的高脚餐椅上。
爸爸!暖暖挥舞着小勺子,甜甜地喊他,小脸上满是见到他的欢喜。
这一声清脆的呼唤,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猝不及防地钩在顾衍心口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带起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揉了揉暖暖细软的头发。
暖暖今天想喝牛奶还是豆浆
暖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脆生生地回答:要爸爸冲的甜牛奶!
顾衍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流理台,背对着餐桌,掩饰住眼底瞬间涌上的酸涩。
他熟练地温好牛奶,加入恰到好处的蜂蜜,倒进暖暖印着小熊图案的杯子里。
苏晚坐在餐桌旁,看着顾衍沉默却细致入微的背影,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
刚才他抱着暖暖时,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没来由的疑虑,视线却不经意扫过顾衍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财经新闻的页面。
那张林哲在机场被媒体簇拥的、意气风发的照片,赫然撞入她的眼帘!
苏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呼吸瞬间窒住。
他看到了
他……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衍,他正端着暖暖的牛奶杯走过来,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苏晚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寒气,正无声地弥漫开来,将这顿寻常的早餐,冻结得令人窒息。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书房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顾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的是一份需要他紧急批复的跨国并购案文件。
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数据,此刻却像一堆无意义的符号,无法在他脑中留下丝毫痕迹。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鼠标滚轮上,目光穿透电脑屏幕,没有焦点。
书桌一角,静静躺着他的手机。
屏幕是暗的。
但林哲那张带着成功者微笑的脸,却固执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社交平台上关于这位科技新贵传奇经历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林哲回来了。
带着足以匹配苏晚过往深情的光环,带着暖暖无法割舍的血缘羁绊。
而他顾衍,一个在协议上签了字、扮演了五年丈夫和父亲角色的演员,该退场了。
这个认知冰冷而清晰,带着残酷的必然性。
咚咚。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衍猛地回神,迅速敛去眼底所有的波澜,沉声道: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暖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的,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泥塑小人。
爸爸!她像只欢快的小鸟跑进来,献宝似的把泥塑举到顾衍面前,看!暖暖捏的爸爸!像不像
那泥塑小人极其抽象,只有大概的人形轮廓,脑袋奇大,身体细长,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勉强能看出一点顾衍平时穿西装的样子。
顾衍的目光落在那个丑陋却充满童真的泥塑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胀得发痛。
他伸手,极其小心地接过那个还带着孩子手心温度的小泥人。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陶泥表面,那真实的触感,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五年来他珍视的一切,如同这易碎的泥塑,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像,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暖暖柔软的发顶,暖暖捏得很好。
暖暖得到了表扬,开心得小脸放光,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幼儿园手工课的情景。
顾衍安静地听着,目光深深地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
这张酷似苏晚的眉眼,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隐隐重叠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轮廓。
那个……她本该叫爸爸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抱着暖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感受着她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心却沉入了无底的寒渊。
他终究,只是个过客。
深夜的书房,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深色的书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顾衍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万家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
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脚下,摊开着一个半旧的深灰色行李箱。
他沉默地抽着烟,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的苦涩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他终于动了。
将燃尽的烟蒂用力摁熄在窗台的水晶烟灰缸里。
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迟缓。
他走向衣帽间。
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孤寂。
他拉开属于自己那个区域的衣柜门。
里面挂着的衣物并不多,色调偏冷,排列得一丝不苟。
他伸出手,指尖掠过一件熨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
这是他去年冬天苏晚特意为他挑选的,她说这个颜色衬他。
指尖停顿片刻,最终,那件大衣被取下,动作有些僵硬地折叠好,放进了摊开的行李箱底部。
接着是几件常穿的衬衫、毛衣。
每拿起一件,那些共同生活的片段便不受控制地闪现。
苏晚替他整理衣领时微凉的指尖。
暖暖把果汁蹭到他衬衫上时吐着舌头做鬼脸的调皮模样。
他机械地折叠着,动作越来越快,像是在摆脱某种无形的纠缠。
最后,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拿起盒子,打开。
里面不是珠宝,而是几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一张是五年前,他第一次在苏晚公寓见到襁褓中暖暖时,小婴儿懵懂睁眼的抓拍。
一张是暖暖两岁生日,糊了满脸蛋糕,对着镜头傻笑。
还有一张,是去年秋天,在郊外农场,暖暖骑在他脖子上摘苹果,苏晚在树下仰头看着他们,阳光洒在她带笑的眼角眉梢,明媚得晃眼。
照片不多,却清晰地记录了他生命中最温暖、也最虚幻的五年时光。
顾衍的指尖在那张三人合影上停留了很久,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苏晚灿烂的笑容。
眼神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最终,他合上丝绒盒子,没有将它放进箱子,而是轻轻放回了抽屉深处。
仿佛要将这段时光,也一同封存。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咔哒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得如同某种终结的宣告。
他提起箱子,没有再看这房间一眼。
转身,无声地融入走廊的黑暗。
像一滴水,消失在海里。
夜色浓稠,别墅里一片寂静。
顾衍提着那个并不沉重的行李箱,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如同一个潜入自己家的幽灵。
他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经过暖暖紧闭的房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
门缝底下,透出一点暖黄的夜灯微光。
他仿佛能想象到,小家伙此刻正抱着她那只旧得掉毛的泰迪熊,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
顾衍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尖锐的闷痛再次袭来。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停留,朝着楼下走去。
玄关处昏黄的感应灯随着他的靠近自动亮起。
他弯腰,换好鞋。
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只要轻轻转动,拉开这扇门,走出去。
这五年的幻梦,就彻底结束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滞涩,指尖用力——
爸爸
一个带着浓重睡意、软糯又疑惑的小奶音,毫无预兆地从楼梯上方传来。
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顾衍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搭在门把上的手,如同被焊死,动弹不得。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滞涩,转过身,抬起头。
楼梯上方的阴影里,暖暖穿着那身嫩黄色的、印满小鸭子的连体睡衣,怀里紧紧抱着她那只宝贝泰迪熊。
小家伙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小脸一半隐在暗影里,揉着惺忪的大眼睛,困惑又依赖地看着他。
爸爸,她似乎没完全清醒,声音含含糊糊的,带着被吵醒的小委屈,你要去哪里呀
她的目光落在他脚边那个突兀的行李箱上,小嘴微微扁了起来,睡意朦胧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不安的水汽。
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不要暖暖和妈妈了吗
最后那句话,带着孩子特有的、直白又脆弱的控诉,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顾衍竭力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冷静外壳。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玄关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狼狈的影子。
面对暖暖那双清澈见底、盛满了受伤和不解的眼睛,他精心准备的、所有关于出差或临时有事的苍白谎言,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痛楚和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吞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楼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她唯一的依靠,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因为不安和害怕,开始轻轻地、委屈地抽噎起来。
爸爸……暖暖的小奶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顾衍的心脏像是被那哭声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负罪感和心痛压垮时——
暖暖突然松开了紧紧抱着泰迪熊的手。
那只旧旧的玩偶啪嗒一声掉落在楼梯上。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珠,像是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
她不再犹豫,转身,哒哒哒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顾衍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口如同被剜走了一块,只剩下空荡荡的冷风呼啸而过。
她……回去了
也好。
这样也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热意,再次握紧了冰冷的门把手。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
楼梯上方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比刚才更重,更拖沓。
顾衍猛地睁开眼。
只见暖暖又跑了出来。
这一次,她不是空着手。
她小小的身体,正异常吃力地拖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粉红色的小号儿童行李箱!
那箱子显然装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轮子在木地板上发出笨重的咕噜声。
暖暖咬着下唇,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两只小手死死抓着拉杆,一步一顿,艰难无比地往下拖拽着她那个沉甸甸的粉色小箱子。
楼梯对她来说太高了。
她试图把箱子拖下来,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顾衍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楼梯,在她差点连人带箱子栽倒前,稳稳地扶住了她。
暖暖!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和后怕。
暖暖却仰起小脸,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气喘吁吁地问:
爸爸……暖暖的、小企鹅睡衣……带了吗
她问得无比认真,仿佛这是此刻顶顶重要的大事。
顾衍彻底愣住了,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暖暖……他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发疼。
带上暖暖!暖暖打断他,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力气大得出奇,仰着的小脸上满是急切和不容置疑,爸爸去哪,暖暖就去哪!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只有全然的信任和追随。
仿佛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她的全世界。
孩子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和选择,像一股汹涌的热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顾衍心里那道用理智和自保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精心构建的、关于退出和成全的所有冰冷逻辑,在这一刻,被这粉红色的小行李箱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彻底碾得粉碎。
顾衍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疯狂地涌上眼眶。
他猛地弯下腰,一把将那个还在跟沉重箱子较劲的小小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里。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暖暖……他把脸深深埋进女儿带着奶香和汗味的柔软发顶,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哽咽。
爸爸带上你。
爸爸永远都带上你。
他抱起暖暖,一手提起自己那个简单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稳稳地拎起了女儿那个沉甸甸的粉色小箱子。
没有回头。
大步走向玄关,拉开那扇沉重的门,毫不犹豫地融入了外面无边的夜色之中。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划破了别墅区黎明前的寂静。
黑色的库里南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平稳地驶出雕花铁门,汇入空旷无人的城市主干道。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暖暖被牢牢安置在安全座椅里,怀里紧紧抱着她的泰迪熊。
最初的兴奋和坚定过后,困意和凌晨的低温让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
爸爸……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努力想保持清醒。
睡吧,暖暖。顾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女儿,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到了机场爸爸叫你。
暖暖似乎得到了保证,小脑袋一歪,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顾衍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
窗外的城市轮廓在飞速倒退。
路灯的光线如同流动的金线,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是苏晚的来电。
顾衍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他没有侧目,任由那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震动声也停止了。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平稳的运转声和暖暖细微的呼吸。
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笼罩着他。
机场巨大的航站楼在晨曦微露中显露出冰冷的轮廓。
顾衍停好车,一手抱起还在熟睡的暖暖,一手拖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行李箱。
孩子温热的小身体软软地靠在他宽阔的肩头,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依赖的姿态毫无保留。
他大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出发大厅,嘈杂的人声和广播声瞬间涌来。
先生,请出示您和孩子的证件。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顾衍将暖暖轻轻放在地上,让她靠着自己站稳,才腾出手去拿证件夹。
他拿出自己的护照和机票预订单,又抽出一本小小的、封面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护照,一起递了过去。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
工作人员接过,熟练地操作着。
暖暖被周围的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停机坪上亮着灯光的飞机。
她瞬间清醒过来,大眼睛瞪得溜圆,困意一扫而空,小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兴奋。
飞机!大飞机!她抓着顾衍的裤腿,激动地蹦跳起来,仰着小脸,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迫不及待:爸爸!我们快飞走呀!飞得高高的!
孩子的欢呼在清晨的机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衍低头,看着女儿雀跃的小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憧憬和对他全然的信任。
心头那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被这纯粹的喜悦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弯下腰,轻轻捏了捏暖暖兴奋得通红的小脸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好,我们飞得高高的。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急促、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尖锐女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身后:
顾衍!
那声音里蕴含的震惊、愤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深深刺伤的痛楚,让顾衍瞬间僵在原地。
他抱着暖暖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
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十几步开外,苏晚站在那里。
她显然是匆忙赶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外面胡乱套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拉链都没拉上。
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机场大理石地面上!
那双白皙的脚,在明亮的灯光下,冻得微微发红,甚至沾着些外面的尘土。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像是跑了很远很远的路。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住顾衍和他怀里的暖暖,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紧缩着,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
那眼神,像濒临绝望的母兽,死死守护着被夺走的幼崽。
顾衍……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要带暖暖去哪里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她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周围办理登机手续的旅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也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对峙的男女。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衍沉默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苏晚愤怒绝望的目光下,显得异常沉默和……单薄。
他怀里的暖暖,被妈妈从未有过的可怕样子吓到了,小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害怕,小手紧紧揪着顾衍的衣领,小身体往他怀里缩了缩。
妈妈……她怯生生地、带着哭腔小声喊了一句。
苏晚的目光触及女儿受惊的小脸,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赤着脚,一步一步,朝着顾衍和他怀里的暖暖,坚定地走过来。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也踩在顾衍的心上。
她在距离顾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目光如冰锥,直直刺向他。
放下她。她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顾衍,我让你放下暖暖!
顾衍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抱着暖暖的手臂肌肉绷紧。
他看着苏晚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赤着的、冻得发红的双脚,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反复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愧疚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儿,低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苏晚,我……
闭嘴!苏晚厉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
她猛地从自己羽绒服那宽大的口袋里,抽出一个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文件袋!
那文件袋被她用力攥在手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她死死盯着顾衍,通红的眼睛里,愤怒的火焰下,翻涌着更深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痛苦和绝望。
她举起那个文件袋,像举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撕裂般沙哑,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顾衍的耳膜上:
顾衍!亲子鉴定报告在我手里!
暖暖是你的亲生女儿!
从始至终都是!
你还要带着她逃到哪里去!
轰——!
苏晚最后那句撕裂般的控诉,如同九天惊雷,在顾衍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暖暖是你的亲生女儿!
从始至终都是!
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怀里的暖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冲击,害怕地小声啜泣起来。
顾衍下意识地将女儿抱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暖暖那张泪眼朦胧的小脸上。
那熟悉的眉眼轮廓,此刻在他眼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女儿
亲生女儿
怎么可能!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清晨……
苏晚消失无踪……
几个月后她抱着孩子找上门,只字不提那一夜,只冷静地提出协议结婚……
无数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拼图碎片,疯狂地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旋转、碰撞!
苏晚当时苍白的脸色……
她眼中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份协议书上,她签下名字时微微颤抖的指尖……
还有这五年来,她偶尔流露出的、对暖暖与他过分相似神情的怔忡……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亲生女儿这四个字,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得令人窒息的脉络!
顾衍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晚手中那个被攥得变形的牛皮纸文件袋。
巨大的震惊、荒谬、狂喜、以及被欺骗和隐瞒了整整五年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熔岩,在他胸腔里疯狂地翻涌、冲撞!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毁灭性的风暴。
苏晚被他眼中那骇人的赤红和痛苦惊得后退了半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看着他怀里吓坏的暖暖,看着他脚边那刺眼的两个行李箱……
五年来的委屈、恐惧、独自承担的艰辛,还有此刻被背叛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冲垮了强装的镇定,汹涌地滚落。
我说什么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悲愤,五年前!希尔顿酒店!1608房!你喝得烂醉!我也醉得认不清人!
那晚不是意外!是我……是我主动的!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因为我该死的还爱着林哲!可他当时因为投资失败欠了巨债!他怕连累我,用最绝情的方式把我推开!跟别人演了一出戏骗我!
我受不了!我崩溃了!我想报复!我想随便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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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泪水汹涌而下。
然后我看到了你……顾衍……你当时就坐在吧台角落……那么安静……又那么……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剧烈的抽泣淹没。
第二天早上我清醒了!我吓坏了!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更不敢面对自己做的蠢事!所以我跑了!像个懦夫一样逃了!
直到……直到我发现我怀孕了……
苏晚抬起泪眼,看着顾衍惨白的脸,心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去找林哲!我怕……怕他以为我是用孩子纠缠他!怕他更看不起我!也怕……怕这个因为报复和酒精产生的孩子……不被祝福……
我躲了起来,想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
可暖暖早产了……那么小……在保温箱里住了很久……医生说她有先天性的房间隔缺损……手术费是个天文数字……我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走投无路……
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摇摇欲坠。
我走投无路……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拿着当初在酒店顺走的、你遗落的那个定制打火机……通过上面的缩写……几经周折……找到了你……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看不起我……更怕你……不要这个孩子……
我只能骗你……说孩子需要一个爸爸……求你签那份协议……
苏晚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最深的伤口里挖出来,带着淋漓的鲜血。
这五年……看着你对暖暖那么好……看着她那么爱你……依赖你……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你知道真相的那天……会恨我骗了你……会离开……
我更怕……怕林哲回来……
她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顾衍。
可我没想到……我拼命想守住的东西……最后……却是你亲手要带着她离开……
苏晚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痛哭声在空旷的机场角落回荡。
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顾衍如同石化般僵立在原地。
苏晚每一个泣血的控诉,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五年前希尔顿酒店那个混乱的清晨……
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
几个月后抱着孱弱婴儿、眼神绝望找上门的女人……
那份冰冷的协议……
这五年来,她眼中偶尔闪过的复杂和欲言又止……
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所有被他解读为疏离和为了前夫守心的举动,此刻都拥有了截然不同、鲜血淋漓的答案!
她不是为林哲守心!
她是在恐惧!
恐惧他知道真相后的鄙弃!恐惧他离开!恐惧失去他为暖暖撑起的这片天!
而他做了什么
他像个自怨自艾的懦夫!像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他沉浸在接盘侠的自我感动和悲情里,用所谓的成全和退让,亲手将她们母女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怀里的暖暖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坏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爸爸!妈妈!呜呜呜……暖暖害怕……
孩子的哭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顾衍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低头,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无法呼吸。
这不是林哲的女儿。
这是他的女儿!
他顾衍的亲生骨肉!
而他,差点就带着她,永远地逃离了她真正的母亲!
暖暖……顾衍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哽咽,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儿放到地上。
暖暖脚一沾地,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哭着扑向蜷缩在墙角的苏晚。
妈妈!妈妈抱抱!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抱住苏晚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苏晚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看着扑过来的女儿,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暖暖紧紧搂进怀里。
母女俩抱头痛哭。
顾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原,在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狂喜冲击下,寸寸龟裂。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相拥而泣的母女面前。
然后,在苏晚含着巨大痛苦和不解的泪眼中——
顾衍屈膝,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在冰冷的机场地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苏晚,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三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重重砸在苏晚的心上。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悔恨、心疼,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疯狂的珍重。
苏晚,对不起。
他重复着,声音哽咽。
是我蠢。
是我自以为是。
是我……差点弄丢了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
他的目光,无比郑重地扫过哭成一团的母女俩。
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衍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空旷的机场角落回荡。
不是协议。
这一次,我要娶你。
用我顾衍的名字,用我全部的生命,给你和暖暖一个真正的、永远的家。
他伸出手,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拂去苏晚脸颊上冰冷的泪痕。
指尖的温度,滚烫而真实。
你……愿意吗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通红的、盛满了悔恨与恳求的眼睛。
看着他单膝跪地的、近乎卑微的姿态。
听着他口中说出娶你和永远的家……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五年来的委屈、恐惧、独自支撑的艰辛,还有此刻汹涌而来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滑落。
暖暖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哭泣,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大眼睛茫然地看看跪着的爸爸,又看看流泪的妈妈。
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机场广播里再次响起航班催促登机的提示音,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顾衍依旧单膝跪在那里,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信徒。
眼神执拗而恳切。
苏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良久。
在顾衍几乎要被那沉重的沉默压垮时。
苏晚沾满泪水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那只手,带着凉意,带着五年来的风霜和此刻的脆弱,轻轻地、试探性地,放进了顾衍等待的、宽厚而温暖的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暖流顺着指尖,瞬间击溃了顾衍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
他猛地收紧手掌,将那微凉的手,连同她所有的脆弱和未来,一同牢牢地、紧紧地包裹住!
力道大得不容挣脱。
苏晚被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坚定的力量所包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痛苦。
她看着顾衍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珍重和狂喜,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带着轻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力量。
那堵横亘在她心头五年、名为欺骗和恐惧的冰墙,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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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初夏,马尔代夫。
碧空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与下方渐变色的果冻海融为一体。
细软的白沙滩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光,高大的椰林随风摇曳。
一场精心筹备的海岛婚礼,正在这天堂般的景色中举行。
没有繁复的宾客,只有至亲好友。
鲜花拱门下,苏晚穿着一身简约却极致优雅的缎面鱼尾婚纱,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头纱被海风轻轻拂动,露出她妆容精致、带着幸福红晕的脸庞。
她的目光,越过短短的花瓣步道,落在红毯尽头等待她的男人身上。
顾衍。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
褪去了商场的凌厉,此刻眉眼间只剩下温柔与沉稳,目光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她。
暖暖穿着一身精致可爱的白色小花童裙,头上戴着小小的花环,小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花瓣篮子,小脸兴奋得通红。
她站在妈妈身边,仰着小脑袋,看看妈妈,又看看红毯尽头的爸爸,大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妈妈!快!她小声地、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小脚丫在沙子里不安分地动着。
悠扬舒缓的小提琴声流淌在空气和海风里。
苏晚挽着父亲的手臂,在亲友祝福的目光和暖暖撒出的花瓣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她生命中的归宿。
阳光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也落在顾衍温柔含笑的眼底。
当父亲将苏晚的手,郑重地交到顾衍手中时。
顾衍紧紧握住,力道坚定而温暖。
他微微俯身,在苏晚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司仪含笑的声音响起:顾衍先生,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顾衍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低沉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苏晚女士,你是否愿意……
苏晚抬起头,目光撞进顾衍深邃而温柔的眼眸里。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穿着白纱的身影,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珍视。
她的唇角,缓缓漾开一抹比阳光更灿烂、比海水更清澈的笑容。
红唇轻启,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愿意。
欢呼声和掌声瞬间响起。
顾衍再也抑制不住,在司仪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话音刚落,便伸手,轻轻撩起苏晚面前的头纱。
他的动作带着珍视的虔诚。
头纱拂起。
苏晚那张带着羞涩和幸福的脸庞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顾衍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永远镌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低下头,温柔地、郑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带着失而复得的感恩,带着余生相守的承诺。
暖暖在下面开心地拍着小手,跳了起来:爸爸亲妈妈喽!暖暖也有亲亲!说着就要往上扑。
旁边眼疾手快的伴娘笑着抱住了这个兴奋的小家伙。
一吻结束。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顾衍紧紧牵着苏晚的手,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抱起了扑过来的暖暖。
现在,顾衍抱着暖暖,目光深深地看着苏晚,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释然,我们回家。
暖暖立刻开心地搂住爸爸的脖子,响亮地附和:回家!暖暖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
苏晚依偎在顾衍身侧,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臂膀,看着怀中笑靥如花的女儿,再看向身边男人温柔坚定的侧脸。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海风温柔地拂过。
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都找到了永恒的归处。
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的安宁和幸福: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