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个杀猪的,一夜之间就从村里人间蒸发了。
就好像一滴墨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潭,连个声响都没留下。
第一章
猪圈里的风言风语
村子不大,屁大点事儿都能在一天之内传得人尽皆知。
很快,窃窃私语就像潮湿天气里疯长的霉菌,爬满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没樊峻不见了!
活生生一个大男人,能去哪儿啊
怕不是……出事了吧
流言蜚语发酵的速度,比夏天里馊掉的饭菜还要快。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最后,所有的矛头,竟然都指向了我和我奶奶。
有个长舌妇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我跟你们说,肯定是那周家祖孙俩干的!
那樊峻不是把他家那小丫头的死给抖落出去了吗这就是报复!
你们想啊,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婆,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能把樊峻那么大块头怎么样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那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肯定是下了药,迷晕了,然后拖到后院……
拖到后院干嘛
剁了!剁成一块一块的!
然后呢
丢进猪圈,喂猪了呗!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是既惊恐又兴奋的表情。
我正好提着一袋刚买的盐路过,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嗤笑一声,把盐袋子换了只手。
婶儿,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都屈才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一脸你们是不是脑子有坑的表情。
我才十六岁,未成年,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倒。
我又指了指家的方向。
我奶奶,七十了,腿脚都不利索,走两步路都得喘大气,风湿病一犯,床都下不来。
我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我们俩,一个老得快入土了,一个弱得跟豆芽菜似的。
我顿了顿,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那樊峻呢他可是个屠夫。两百斤的大肥猪,他眼都不眨一下,一刀下去,血都不会溅到身上。那力气,那狠劲,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我笑了,笑得有些冷。
就凭我们俩,去杀他还分尸
你们这是看不起我们呢,还是看不起樊峻啊
人群里一阵骚动,没人敢接我的话。
他们只是用一种更加诡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的辩解,恰恰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回了家。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愕然和无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顶着一颗锃亮光头的少年。
动手之前,我特意去理发店,剃了个最彻底的光头。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没错。
人,就是我杀的。
但,绝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粗糙,愚蠢,漏洞百出。
第二章
半山腰上的凝视
我点燃了一叠黄纸,火光映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青烟袅袅,带着我的思念,飘向半山腰上那座孤零零的新坟。
那里躺着我的妹妹,墨墨。
那个被樊峻的谣言逼到跳湖自尽的女孩。
她才十三岁。
今天是她的头七。
也是她下葬的日子。
我选的这块地,风水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视野绝对开阔。
往左边山坳里看,几台黄色的挖掘机正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长臂,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那里要建一座寺庙。
是周氏集团投资的大项目,我那个所谓的大伯,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集温泉、滑雪、礼佛于一体的旅游度假村。
往右边看,则是政府搞的山改田工程。
挖掘机、推土机、运土车,像一群巨大的钢铁甲虫,来来往往,把一座座山丘啃噬、夷平,再规整成一块块梯田。
等这些工程都结束了,周围还会盖起一栋栋漂亮的民宿。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墨墨,你一个人在这里,应该就不会孤单了吧。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冰冷的墓碑,上面镶嵌着她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她,眼神怯怯的,嘴角却微微上扬,是我偷拍的。
墨墨,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他们都说,头七,人会回家的。
你以前最喜欢看挖掘机了,能坐在田埂上一看就是一整天,嘴里还模仿着‘哐当哐当’的声音,乐此不疲。
今晚,你一定要回来看看。
看看哥哥给你选的这个新家,喜不喜欢。
我顿了顿,眼里的温柔瞬间被一片寒冰取代。
顺便,也看看……哥哥是怎么让那个杀千刀的,来你坟前磕头赔罪的。
第三章
年会上的猎物
我从山上下来,没回家,直接坐上了去城里的班车。
目的地,是市中心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辉煌大酒店。
今天,这里正承办一场盛大的网红公司年会。
门口铺着红毯,两旁摆满了祝贺的花篮,各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网红们,在闪光灯下搔首弄姿。
场面很大,人手自然就紧缺。
我,就是三天前应聘上的临时服务生。
为的,就是今晚。
一个星期前,我就打听到,那个间接逼死我妹妹的畜生——樊峻,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这场年会。
他那个靠着消费我妹妹的死,吃人血馒头吃出来的账号,终于要被这家MCN公司签下了。
一旦签约,他就将摇身一变,成为年入百万的大网红。
年入百万
我坐在后台的员工休息室里,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阵反胃。
凭什么
凭他害死了一条人命,还能心安理得地名利双收
我那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妹妹,却要永远埋在冰冷的地下,连句公道话都等不到。
这个世界,要是不讲道理。
那我,又何必再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呢
不如,就当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好了。
我要让他有钱赚,没命花。
计划的第一步,是激怒他。
樊峻这个人,我调查过。高血压病史不短,情绪一激动,血压就飙升,轻则脑梗心梗,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而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死要面子,脾气又臭又硬,一点就着。
惹他发火,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晚宴过半,酒过三巡。
我算着时间,估摸着樊峻应该喝得差不多了,便提前溜到了通往洗手间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这里是监控的死角。
是最佳的动手地点。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摇晃的身影出现了。
正是樊峻。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你个小杂种,怎么在这儿
我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手里端着个空盘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打工。
他显然不信,目光落在我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小周啊,不是我说你。你妹妹那病,自闭症加抑郁症,本来就够严重的,一时想不开也正常。
他打了个酒嗝,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她是自己跳湖的,又不是我推下去的,跟我有鸡毛关系你这么天天缠着我,有意思吗
跟你无关
我手里的托盘,边缘被我捏得微微变形。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要不是你在网上胡说八道,散播那些杀人诛心的谣言,我妹妹的病情会突然加重她会走到那一步
我造什么谣了樊峻眉毛一横,嗓门瞬间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可没那闲工夫!
那些话,都是我家那疯婆娘说的!你妹妹死了,我还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当晚就把那疯婆娘扭送精神病院了!我还专门发视频道了歉!你还想怎么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搞株连九族那一套啊!
对,对,对,你没造谣。
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一步步向他逼近,语气里的讽刺像刀子一样。
你只是嫌自己的小女儿是个拖油瓶,早就动了杀心,想让她‘意外’淹死在河里,一了百了。
你只是欺负我妹妹有自闭症,不会说话,没法为自己辩解,就把你女儿的死,这盆脏水,完完整整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你只是学着网上那些杀妻证道的凤凰男,注册了一个叫‘小女儿在天堂’的账号,打着悼念的旗号,疯狂博眼球,吃流量。
但你又是个胆小鬼,怕担责任,所以你精明地躲在你老婆的身后,当起了导演。让你那个本就精神不稳定的老婆,在镜头前当演员,天天哭,天天卖惨,指桑骂槐,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向我妹妹!
你甚至都不用指名道姓,周围的邻居,网上的看客,都知道你们在骂谁。
于是,我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妹妹,被贴上了‘天生坏种’、‘蛇蝎心肠’、‘故意杀人’的标签!她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被恶毒的语言包围,百口莫辩,最后只能用最惨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直到她死了,你才终于意识到,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因为你的账号已经有了百万粉丝,再闹下去,官方就会封号,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你站了出来,发了一个情真意切的道歉视频,把你老婆干脆利落地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你说,你老婆有精神病史,这次是爱女心切,受了刺激,才胡言乱语,现在已经被你送去强制治疗了。你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为了弥补,为了替老婆赎罪,你宣布,账号之前收到的所有打赏,都会捐出去。
多么伟大,多么感人啊!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几乎是咬着牙说完了最后几句话。
你道貌岸然地继承了这个百万粉丝的账号,继续扮演着那个爱女如命的好父亲,那个包容精神病妻子的好丈夫,准备摇身一变,成为带货月入百万的大网红!
是,你确实没有亲口造谣。
我冷笑一声,盯着他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涨得发紫的脸。
你不过是,借刀杀了两个人,顺便甩掉了一个早就想甩掉的精神病老婆而已!
樊峻啊樊峻,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喜,你一个人就占了一个半。
戏演久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深情好男人,事业有成的好爸爸了吧
醒醒吧!你就是个踩着亲生女儿尸骨上位的投机者!一个躲在女人背后吸血的窝囊废!
你……你他妈的血口喷人!
樊峻的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地炸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惊的。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
哟,急了我反而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看来,是说到你心坎里去了。
他努力想平复呼吸,但脸上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要是……我要是真害了我女儿,警察能查不出来你当警察都是吃干饭的……
我有证据。
我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樊峻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证据。我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你害死你女儿的手段,是不是模仿了前段时间网上很火的那个,海边失踪小女孩的案子
你经常带你小女儿去河边钓鱼,却总是在中途找借口,一个人先回家,把她单独留在河边,过一会儿再回去。
你想制造她自己失足落水的假象。
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待在河边,发生意外的概率太高了。
只可惜,前几次,她都太乖了,一直乖乖地坐在原地等你回来,你的计划一直没能得逞。
直到最后一次……
你接了个电话,假装有急事,匆匆忙忙地离开。临走的时候,你‘不小心’,把装鱼的水桶给踢翻了。
你那个傻女儿啊,真的很听话。她看到滚到河边的水桶,一心只想帮你捡回来,怕里面的鱼跑掉。于是,她终于,如你所愿了。
她到死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她最爱的爸爸,为她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我看着樊峻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冷笑着继续说。
你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对吗
可惜啊,我妹妹,虽然有语言障碍,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有一个爱好,摄影。我省吃俭用,给她买了一台很好的相机。
非常不巧,你一次又一次带着你女儿去河边‘钓鱼’的整个过程,都被她无意中,用长焦镜头,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
你以为,我一直在市里参加冬令营,直到她出事才赶回来,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是我帮她整理遗物的时候,看到了那台相机。是那台相机,替不会说话的她,讲述了全部的真相。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在告诉我,你,樊峻,是一个多么恶毒的父亲!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衣冠禽兽!一个颠倒黑白的混蛋!
我每说一个字,樊峻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喝了那么多酒,又被我这么一刺激,血压肯定已经飙到了一个危险的数值。
他整个人都在晃,像是随时会栽倒。
但这还不够。
我就是要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我今天来这儿,不是真为了打工挣钱的。我是来给你下最后通牒的。
午夜十二点之前,去警察局自首。坦白你谋杀亲生女儿,又逼死我妹妹的全部罪行。
否则,我就会把相机里所有的照片,连同内存卡,一起交给警察。
你应该清楚,主动自首,和被我拿出证据告发,性质可是天差地别。一个,或许还能留条狗命;另一个,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我满意地看着樊峻的眼睛和脸颊都涨成了猪肝色,布满了血丝,一副马上就要爆血管的样子。
当然,你也可以赌一把。赌我是在诈你,赌法律就算有证据也拿你没办法,你可以选择不自首。
你不信法,总该信舆论吧你不是最擅长用舆论杀人吗
只要午夜一到,你还没去自首,我就会把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
你不是还有个宝贝儿子吗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来的,金贵得很,对吧
你说,如果我把你怎么重男轻女害死女儿,又怎么栽赃陷害我那个有口难言的自闭症妹妹,最后还怎么利用精神病老婆博同情,事后又把她一脚踹进精神病院的这些事,全都捅到网上去……
你猜,网友们会不会把你和你全家都撕成碎片
你猜,这个网红公司,还敢不敢签你
你猜,你还能不能继续卖货赚钱,光宗耀祖
舆论这把刀,有多快,有多锋利,你比我清楚。
我会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我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那个宝贝儿子,也尝尝你女儿的滋味,让他也沉尸河底!
你有精神病老婆当挡箭牌,我也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当护身符。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我一口气,将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恶毒和怨恨,全都倾泻而出。
这些天,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妹妹躺在湖边杂草丛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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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盖着白布,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那双曾经那么灵巧的手,被泡得肿胀发白,冰冷僵硬,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和水草。
这个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子里,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
而罪魁祸首,却能在这里推杯换盏,春风得意
樊峻终于被我彻底激怒了。
他的理智,被酒精和滔天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小杂种!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喘着粗气,挥舞着拳头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这几年个子蹿得快,但跟常年杀猪的樊峻比起来,还是瘦弱得像根竹竿。
硬碰硬,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也早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迎着他的拳头,嘴上还不饶人。
怎么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了就算你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也没用!证据我早就藏好了,我要是死了,我外婆会替我把所有东西都交给警察!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我们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他拳拳到肉,我则专攻下三路。
混乱中,我用一个巧妙的角度,撞向他的口袋。
啪嗒一声。
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摔在了光滑的地砖上。
干什么呢!在干什么呢!
一声暴喝从走廊尽头传来。
是酒店的经理。
樊峻的动作一滞,大概是酒劲和怒气同时上头,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他被我气得血压飙升,已经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了。
经理!
我从他身下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挤出焦急又无辜的表情。
同时,我的脚不着痕迹地一勾,将地上的手机,踢到了洗手台下面最黑暗的角落里。
手机。
能定位,能报警,能叫救护车。
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带着这种东西呢。
……这位客人,他……他好像有狂躁症,突然发疯打人!您快……快帮忙拿点水来,让他吃药!我胡乱编了个理由。
经理也没多想,毕竟我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加上我未成年的身份,看起来就是个受害者。
他转身就跑去拿水。
他一走,我立刻推开瘫软的樊峻,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哎哟,樊大屠夫,不服老不行啊。这才几下啊,高血压就犯了
看你这么怕死,降压药肯定是随身带着的吧
可千万别还没来得及吃药,就直接猝死了啊。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哈哈!
樊峻扶着洗手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想骂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经理很快就拿着一瓶矿泉水跑了回来。
他熟练地从樊峻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式的小药盒,倒出几粒胶囊,塞进了樊峻的嘴里,又拧开瓶盖喂他喝水。
我站在一旁,亲眼看着樊峻把那几粒药吞了下去。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太好了,吃了药,这下总死不了了吧。
经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这话虽然难听,但我这副光头配上鼻青脸肿的惨样,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他从钱包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我,想息事宁人。
行了,前厅你也别去了,拿着钱,早点下班去医院看看,别被打出脑震荡了。今天的工资照发。
我立刻喜笑颜开地接过钱,活脱脱一个占了便宜的小市民嘴脸,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在走廊拐角,我回头看了一眼。
樊峻在经理的搀扶下,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他正用一种要杀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与他对视,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把他当场气死。
而是,让他吃药。
从他吞下那几粒胶囊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我这顿打,挨得值。
因为那几粒胶囊,早就被我掉了包。
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降压药。
而是两种我精心准备的,剧毒。
乌头碱和河豚毒素。
两种毒药混合在一起,会产生奇妙的拮抗作用。
他不会立刻死去。
而是会在两个小时之后,才会感觉到心慌、心悸、四肢麻痹。
然后,心跳骤停。
死状,和突发性心脏病猝死,一模一样。
而这两个小时,足够我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也足够,我把他,骗回乡下。
第四章
自投罗网的猎物
杀人,从来都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一具尸体。
如果樊峻死在城里,死在这家酒店,那后续的处理会变得极其棘手。
但如果,他死在乡下呢
我们村,背靠着连绵的深山老林。
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挖个坑埋了,别说警察,就是神仙来了,也别想找到。
甚至,就像村里人传言的那样,剁碎了喂猪,也并非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我不能亲自把樊峻运回村里。
那样太容易暴露。
最好的方案,是让他自己,开着车,回到村里,死在我为他选好的埋骨之地。
所以……
樊峻,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撑住。
别死得太早,也别死得太晚。
我悄悄地从酒店后门溜走,熟练地避开所有监控探头,绕到一个偏僻的公园角落。
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
车身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猪血印记,车厢里散发着一股洗不掉的腥臊味。
这辆破车,是樊峻的。
他以前就是开着这辆车,走街串巷地卖猪肉。
现在,他自诩为大网红了,自然看不上这辆掉价的破车。
别的网红都开跑车,他开这玩意儿去参加年会,不是自取其辱吗
所以,他特意找了个没有监控的犄角旮旯停车。
正合我意。
我拉开那扇早就坏掉的后车门,钻了进去,躲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杂物后面,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猎物。
没过多久。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了。
樊峻一屁股坐了进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果然,他上钩了。
现在的年会肯定还没结束,他这么急匆匆地提前离场,目的不言而喻。
他要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去我家,找到那个所谓的证据,然后销毁它。
证据
当然没有。
那台相机里,只有墨墨拍的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几张我的丑照。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樊峻他不敢赌。
他不敢赌我是在骗他。
而我,也在赌。
赌这个虚无缥的证据,能成为把他引回乡下的,最佳诱饵。
樊峻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个多小时后,面包车驶进了我们村。
他没有直接开到我家门口,而是在村口一处黑暗的角落停了下来,熄了火,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我家的方向。
我透过车窗的缝隙,能看到我家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妈的,死个赔钱货,还搞这么大排场!
樊峻低声咒骂着。
今天是我妹妹下葬的日子,按照村里的习俗,要摆落葬酒。
晚宴刚刚结束,许多热心的乡亲们,还在我家帮忙收拾着残局。
人多,眼杂。
他不敢现在就闯进去。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把他引到山上去的契机。
就在这时,我家的院门开了。
我奶奶拿着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站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似乎在给谁打电话。
她年纪大了,耳朵背,说话声音特别大。
喂川儿啊什么
什么证据什么储存卡哎哟,我一个老太婆,哪里懂这些时髦玩意儿。
墨墨的那些遗物……我没舍得烧,又怕看着伤心,就……就都收拾好,放在她棺材里,一起下葬了……
你说那东西能让樊峻那个天杀的坐牢哎哟,那可了不得!
那你快回来看看啊!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去借隔壁铁山家的挖掘机,把你妹妹的坟刨开,也得把东西找回来啊……
奶奶打完电话,颤巍巍地回了屋。
黑暗中,樊峻的眼睛,亮得像一头饿狼。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没有再往我家开,而是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途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把车停在路边,偷偷摸摸地溜进了隔壁樊铁山家的院子。
樊铁山,就是村里那个开挖掘机的师傅。
我看到樊峻从樊铁山家半开的窗户里,偷走了一串挂在墙上的钥匙。
晚上,樊铁山的挖掘机就停在半山腰的工地上,没有开回来。
樊峻,要去挖我妹妹的坟。
他要去亲手,为自己挖一个坟墓。
可惜。
从他吃下那颗药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五章
菩萨座下的赎罪
我算准了时间。
在他离开面包车二十分钟后,我也悄悄地下了车,循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摸上了山。
半山腰上,那台黄色的挖掘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停在我妹妹的墓前。
车灯雪亮,将小小的墓碑照得一片惨白。
坟头的泥土,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但樊峻,却不在驾驶室里。
他跪倒在墓碑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我走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
喂,断气了没
他没有回应。
他浑身都在冒冷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他的手还在徒劳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似乎是在找手机。
如果他现在能打个电话,报警,或者叫救护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顺便,还能把我送进监狱。
只可惜,他的手机,被我留在了酒店的洗手间里。
而非常不巧的是,我今天,也没有带手机。
天时,地利,人和。
他今天,注定在劫难逃。
我蹲在他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叹了口气。
啧,还没死透呢……
没死透也好。
至少,能让他死个明白。
感觉怎么样我轻声问,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跟情人呢喃,是不是觉得浑身发冷,呼吸困难
是不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跳得又快又乱,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我伸出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要提前恭喜你了。
你中毒了。
你刚才吞下去的,可不止是降压药哦。还有我特意为你调制的,来自地狱的礼物。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药效差不多也该到顶峰了。
你,马上就要死了。
你会像现在这样,跪在我妹妹的坟前,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看着他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满意地笑了。
不过,你别担心……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会帮你处理好后事的。
我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保证警察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的一根头发。
三天后。
樊峻的失踪,终于被人发现了。
酒店的清洁工在打扫洗手间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部手机。
交到前台,三天了,无人认领。
当初要签约的MCN公司也联系不上他。
最后,还是他那个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因为一直联系不上父亲,报了警。
警察来了。
手机在酒店,意味着无法通过定位追踪。
他那辆破面包车,老掉牙的型号,连个GPS都没有。
查他身份证绑定的所有信息,三天内,出行、消费、上网记录,一片空白。
警察只能调取酒店的监控。
监控显示,年会还没结束,樊峻就独自离开了。
再查沿途的天网监控,一路追踪,最后发现,他那辆破车,在失踪当晚,就回到了我们村。
村口是最后一个拍到他车辆的监控点。
之后,人和车,就再也没有出过村。
沿途的山路,警方也派人搜索过,没有发现任何车祸的痕迹。
人和车,就像我开头说的那样,凭空在村里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樊峻好歹也算个小网红,他的突然失踪,很快就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警方还没定性,但网上的福尔摩斯们,已经言之凿凿地断定,他肯定是遇害了。
各种蹭热度的网红,几乎和警察同步,涌进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甚至还有热心的村民,联系了本地的民生节目,来村里做采访,希望能扩大影响,帮忙寻人。
大概是我这颗光头在人群中太过显眼,又或者是我这张脸长得比较上镜。
我刚从村口经过,就被一个举着话筒的记者拦住了。
这位小兄弟,你好,请问对于你们村网红樊峻失踪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
人是我杀的,尸体是我埋的。
但我对着镜头,还是露出了一个符合我年纪的,略带羞涩的微笑。
如果只是失踪,那希望他早日归来;如果是被害……那我只能说,恶有恶报,死有余辜。
记者眼睛一亮,觉得我话里有话,还想追问。
这话怎么说难道你……
不好意思,我礼貌地打断他,我奶奶叫我回家写作业了。
我回到家,关上门,从书包里翻出语文课本。
正好翻到鲁迅先生的《祝福》。
……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你一生的罪名,免得死后去受苦……
去冬令营之前,这篇课文,我给墨墨念过很多遍。
现在,我又一个人,反反复复地读着。
仿佛她还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的心,也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了。
是警察。
第六章
猫鼠游戏
最近几天,警察已经把村子周围翻了个底朝天。
监控查了,山路搜了,连警犬都出动了。
依旧,一无所获。
现在,他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挨家挨户,上门排查。
来我家的,是两个警察。
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眼神锐利,不苟言笑,我后来知道他叫吴铮。
另一个则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愣头青,一脸的好奇和冲动,叫杨芥。
老警察吴铮一进门,就直奔后院。
小警察杨芥则在屋里,东看看,西瞧瞧。
然后,他很自然地,拉开了我家的冰箱门。
咦警察叔叔,你们找人,怎么还翻人家冰箱啊
我一边摸着自己头上刚冒出来的一层青皮,一边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
我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
你们该不会,真信了村里那些传言,怀疑我把人剁了,藏冰箱里了吧
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咔嚓咔嚓)的好公民。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小警察杨芥悻悻地关上冰箱门,目光又被楼梯底下,那个盖着好几床厚棉被的大冰柜吸引了。
他走过去,掀开盖子。
一股寒气冒了出来。
和空空如也的冰箱不同,这个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
全都是肉。
肥的,瘦的,带骨头的。
白花花的肥膘,红彤彤的瘦肉,纹理清晰。
都被精心切割成了大小均匀的肉块,用保鲜膜仔细地包好,分装在塑料袋里。
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冷冻,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小警察杨芥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他吞了口唾沫,弯下腰,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瞧着。
这……这怎么存了这么多肉啊
一直坐在旁边烤火盆的奶奶,闻言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指了指。
那些是前几天办白事剩下的牛肉和鸵鸟肉,这边这些,是自家养的猪,前两天刚杀了,没卖完剩下的。
办酒席剩这么多,还又杀了一头猪,你们祖孙俩,吃得完吗小警察不过脑子地问了一句。
奶奶一听这话,立马颤巍巍地站起来,从冰柜里拿出一大袋肉,硬要往他怀里塞。
肯定吃不完啊,来,小同志,这袋你拿回去,尝尝鲜。
小警察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连连摆手。
不不不……奶奶,使不得,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不是那个意思……
幸好,老警察吴铮及时从后院走了进来,解救了他。
吴铮的手里,还拿着一株带泥的植物。
后院东北角那块水泥地,是新砌的
我点点头:是啊,那块地方,以前是猪圈。
猪前几天不是刚宰了嘛,我奶奶年纪大了,也累了,不想再养了。我们就请人把猪圈拆了,重新铺了水泥,准备以后种点花草。
我指了指冰柜。
您看,这猪肉都还没吃完呢。
我看着吴铮,心里有点打鼓,但面上还是装作一脸坦然。
怎么了警察叔叔,是那地方还有味儿吗
吴铮没回答我,而是低头看了看冰柜里的肉,甚至还点评了一句。
这肉,不错。
我刚松了口气。
就听见他话锋一转。
不过,猪圈拆得不够干净,水泥地边上,我还看到了血迹。
我心里咯噔一下。
血迹不可能!我明明清理得很干净!
奶奶却比我镇定多了,她慢悠悠地说:哦,那可能是杀猪的时候,溅上去的猪血吧,没冲干净。
吴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已经偷偷提取了血样回去化验。
我没时间多想。
因为吴铮举起了手里那株植物,问我。
这个,是什么
乌头草。
一种含有剧毒乌头碱的草药。
也是一种中药材。
过量服用,会心慌、心悸、心律不齐,直至心脏骤停,当场毙命。
能祛风除湿,活血止痛。我奶奶有风湿,经常用这个熬水泡脚。
我们这儿山上多的是,经常有药材商来村里收。所以家家户户都会采一些晒干了卖钱。这是我奶奶平时上山挖的。
吴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然后把那株乌头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物证袋里。
不介意我带一株回去研究研究吧
呃……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城里打工,樊峻失踪后才回来的
吴铮没等我回答,自顾自地收好物证袋,又开始盘问。
对啊,我坦然承认,这不是听说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奇嘛,年轻人,就喜欢看热闹。而且也担心我奶奶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甚至还主动交代。
说起来,我失踪前一天晚上,还在我兼职的酒店里见过樊峻呢。
吴铮的眼睛瞬间亮了。
哦他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异常。
就是喝多了,跟人起了点冲突,情绪一激动,高血压犯了,差点晕过去。还是我和酒店经理一起,扶着他吃了降压药呢。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只是,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小警察杨芥在一旁奋笔疾书,吴铮继续问:你之前,还在一家河豚料理店打过工
没办法啊,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攒。只能是哪里缺人,我就去哪里喽。
料理店的人说,你人很勤快,总是帮着处理厨余垃圾的张大爷干活。
我又擦了擦头上的虚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雷锋,做好事嘛。
河豚料理店,每天都有很多剧毒的内脏需要深埋处理。我看张大爷年纪大了,一个人挖坑也挺辛苦的,就顺手帮了一把。
正在记录的小警察杨芥,笔尖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用我5.2的视力,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笔记本。
我看到他,在乌头草和河豚剧毒内脏这两个词下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不得不说,这位小警察的联想能力,和他那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吴铮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盘问结束,他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带着杨芥匆匆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警车,绝尘而去。
看这架势,八成是,樊峻那辆破面包车,被找到了。
它就沉在离村子几公里外的一个废弃水库里。
车捞上来了。
但车里,是空的。
尸体,依旧不知所踪。
第七章
舆论的狂欢
案子,陷入了僵局。
凶器没有。
第一案发现场找不到。
尸体更是毫无踪迹。
樊峻的失踪,成了一桩悬案。
而我,作为最有作案动机的头号嫌疑人,却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加上未成年的身份,警察也拿我没办法。
与此同时,民生节目的那期采访,播出了。
我在镜头前说的那句恶有恶报,死有余辜,被当成了爆点,反复播放。
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一般这种失踪案,首先要查的就是配偶。】
【配偶在精神病院关着呢,怎么查】
【那这个小孩哥,不简单啊。】
【我赌五毛,凶手就是他。】
【查查村里谁家最近水电费异常,分尸可是个大工程,用水用电量惊人。】
【楼上的别傻了,村里后面就是深山,埋了不比分了省事】
【问题是,埋尸得搬运啊,樊峻那体格,一百八十多斤,这小孩能搬得动不怕被人看见】
【所以说,还是骗回家里杀了,分尸喂猪最方便。环保,还没后顾之忧。】
【不是,樊峻现在法律上只能算失踪吧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默认他死了,还开始讨论分尸和埋尸哪个更方便了】
【车都沉水库了,这还不叫死了这叫毁尸灭迹一条龙服务都做完了好吗!】
【你们别被带偏了啊,看看小孩哥那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凶手】
【这明显就是有私人恩怨,小孩哥趁机放句狠话发泄一下,这犯法吗】
【私人恩怨……那他的嫌疑才更大吧。】
【要我说,樊峻老婆的嫌疑才最大。毕竟是精神病,发作起来杀个人,不是很正常】
【大家快来看!这是他们同村知情人发的视频![链接]
点击就看小孩哥和杀猪汉的恩怨情仇!】
我猜的没错。
当初我把妹妹的遗体从火葬场接回来,樊峻假惺惺地来我家吊唁,结果被我当场打出去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
视频里,我们两个扭打在一起,周围是拉架的邻居,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这段视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网友们几乎一边倒地认定,我就是凶手。
但也有一部分心思缜密的人,从视频里我们争吵的内容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们开始深挖,我妹妹死亡背后的真相。
舆论,是一把双刃剑。
樊峻当初用它逼死了我妹妹。
现在,轮到我了。
我匿名注册了几个小号,混在吃瓜群众里,不时地放出一些关键的,却又模棱两可的内幕消息。
一夜之间。
真相,就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被万能的网友们,完整地拼凑了出来——
逼死周雪墨的幕后黑手,是樊峻。
淹死自己小女儿樊晚璋的,也是樊峻。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虎毒还不食子啊!】
【我终于明白小孩哥为什么说他死有余辜了!换成我,我也得弄死他!】
【碎尸万段都便宜他了!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确实该死!】
是的,他确实该死。
但只是死,还不够。
我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当初,我请民生节目来采访,引导这场舆论,为的就是今天。
我要用他的死,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妹妹是清白的,是无辜的。
我要为她,讨回迟到的公道。
愤怒的网友们,涌进了樊峻那个名叫爸妈永远的小女儿的账号。
主页上,全是他自编自导的,女儿奴日常。
那些曾经感动了无数人的视频,在真相面前,显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就在网友们准备把他骂上三天三夜的时候。
那个账号,因为涉及多项违规,被平台永久封禁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感叹号,用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墨墨,你看到了吗
那个曾经把你钉在耻辱柱上的账号,终于和它的主人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第八章
最后的博弈
警察又来了。
还是吴铮和杨芥。
但这次,他们身后跟着一队人,装备齐全,阵仗很大。
他们是来,对我家,进行强制搜查的。
我成了这个案子,唯一的嫌疑人。
他们一进院子,看热闹的邻居们就全围了上来。
我关上大门,也挡不住他们探究的视线和嘈杂的议论。
看,警察来抓人了!
我早就说了,就是他家老太婆和孙子干的!把人剁了喂猪了!
吴铮坐在我对面,对门外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开门见山。
昨天从水库里捞上来的车,有新发现。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耳朵还在听外面的八卦。
【那不能吧猪还能吃人】
【咋不能俺们村以前就有小孩掉猪圈里被猪拱死的!猪可是杂食动物,凶得很!】
车里,发现了除了樊峻之外的,第二个人的毛发。
谁的
我依旧关注着外面的议论。
反正不可能是我的,我可是个光头。
【翠花家可不就养了猪吗!前几天刚杀的!】
【你的意思是……那猪……吃过人】
【呕——】一个大娘当场就吐了。
【这缺了大德了啊!杀猪那天我还去买了十斤肉呢!我家那口子都吃好几天了!】
DNA检测结果显示,是你的头发。
吴铮突然抛出这个重磅炸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破绽。
警察叔叔,你开玩笑的吧
我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那颗光滑的脑袋。
我跟樊峻关系那么差,从来没坐过他的车。车里就算发现猪毛,也不可能发现我的头发。
真的没坐过吴铮紧追不放,可是,有目击者称,失踪当晚,在村口附近,看到你开着樊峻的车。
哈我一下子就火了,哪个王八蛋造谣啊!
那天晚上我明明在城里打工,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村口。这一点,你们肯定查过了吧沿途的监控,都没有我回村的记录。
毕竟,我是藏在死人的车里回来的。
从城里到村里,几十公里路,我总不能避开所有监控,翻山越岭走回来的吧
但实际上,我把车沉进水库后,还真就走了一段山路,然后伪装成一个驼背的老头,混进了镇上赶集拉货的货车斗里,才神不知鬼不...
再说了,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可能开樊峻那辆破面包车
吴铮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据我所知,你是周氏集团前董事长的独子。就算你未成年,你父母在世时,也给你买过不少豪车,你应该会开车。
你也说了,是父母在世时。他们过世后,我一无所有,被我大伯赶到了乡下。家产都被他吞了,别说豪车,我连车轱辘都没摸过。再说了,开豪车和开面包车,那能是一回事吗
我露出了一个和善中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
而且……警察叔叔,你明知道我未成年,还这样对我进行诱导性审问,不太好吧
是欺负我没爹没娘,没人撑腰吗
吴铮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从我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外面那些正在对我家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同事身上。
无论是下毒,还是分尸。
在找到尸体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就连他那个所谓的目key
witness,也定不了我的罪。
我知道那个目击者是谁。
是樊峻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婆。
那天晚上,我开着面包车去水库沉车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她。
她竟然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从十几公里外,一路走回了村子。
她认出了樊峻的车,也认出了当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剃着光头的我。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有精神病史,因为造谣诽谤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疯子。
一个协同丈夫,逼死我妹妹的帮凶。
她的话,谁会信
院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巨响。
他们为了寻找所谓的分尸证据,把我家新铺的水泥地都给撬了。
但我知道,他们就算把我家挖地三尺,也什么都找不到。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分尸。
樊峻死的时候,身上连一道伤口都没有。
我只是,把他完整地,埋了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开挖掘机的樊铁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说,他想起一件怪事。
樊峻失踪那天晚上,他的挖掘机明明是锁好门,拔了钥匙带回家的。
可第二天他去工地,却发现,钥匙还好端端地插在挖掘机的门上。
他怀疑,那天晚上,有人动过他的挖掘机。
挖掘机,工地。
这两个词,瞬间让吴铮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可是藏尸的绝佳地点。
他立刻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就往半山腰的工地赶。
我当然也跟了过去。
那座寺庙,是我父亲生前投资的项目。
父亲过世后,项目停滞了很久。
现在重启,工期抓得很紧。
短短十几天,工地已经大变样。
主殿和两侧的偏殿,已经初具雏形。
吴铮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大变身的水泥森林,叹了口气。
就算这里真的是第一案发现场,也早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我妹妹那座小小的坟墓上。
他们怀疑,樊峻的尸体,就埋在这里。
和我妹妹,合葬在了一起。
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开什么玩笑
我挡在墓碑前,眼神冰冷地看着吴铮。
你觉得,我会让樊峻那个畜生,来玷污我妹妹的安息之地吗
吴铮指着墓前的一道轮胎印:这条路上,有挖掘机的痕迹。樊铁山说,他这些天,一直在下面的工地施工,从来没有把车开上来过。
他记错了不行吗我妹妹的墓坑还是他帮忙挖的,有轮胎印很正常。
不,吴铮摇头,这道印子,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只有新手,或者……醉驾的人,才会开成这样。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他猜对了。
那天晚上,慌不择路的樊峻,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把挖掘机开到了这里。
所以,你们说来说去,就是要挖我妹妹的坟我怒不可遏,她活着的时候,被你们逼死!死了,你们连她的坟墓都不肯放过吗!
我情绪激动,甚至掏出手机,威胁要全程直播。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有时候,舆论的压力,比任何武器都管用。
但吴铮,铁了心要挖。
他甚至亲自爬上了挖掘机,启动了那台钢铁巨兽。
今天的一切后果,我吴铮,一人承担!
我看着那缓缓落下的挖掘机铲斗,看着那轰然倒塌的坟头围栏。
我突然,不挣扎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拿出手机,真的开启了直播。
我就是要让他们挖。
因为我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要让他们,当着全国网友的面,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
果然,坟墓被挖开。
里面除了我妹妹小小的骨灰盒,和几件她生前的衣物,空空如也。
吴铮,愣在了当场。
他上级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打了过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声音大到,我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怀疑他碎尸喂猪,我让你撬他家猪圈!你怀疑他藏尸墓地,你又去挖人家妹妹的坟!下一次,你是不是怀疑他把尸体埋进了寺庙地基里,就要把那个投资上亿的寺庙给推平了,掘地三尺啊!
吴铮!你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现场一片死寂。
最后,所有人都灰溜溜地走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局,我又赢了。
这一连串的阻挠,引导,和最后的爆发,都是我精心策划的。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这个案子,彻底变成一桩悬案。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查不出真相。
然后,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去上学了。
第九章
最后的秘密
四十九天后。
是我妹妹的七七。
也是山坳里那座新寺庙,开光迎客的日子。
关于樊峻的失踪,网上的热度已经渐渐平息。
但总有那么些不死心的,想靠着破解这桩悬案一举成名。
比如,那两个从我进寺庙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跟着我的网红。
我没理他们。
我随着拥挤的人潮,跨过那高高的,朱红色的门槛。
正殿里,供奉着一尊新塑的地藏王菩萨金身。
我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然后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我祈求菩萨,保佑我的墨墨,来世能投个好人家,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等我从正殿里出来,那两个网红立刻就围了上来,把手机镜头怼到了我的脸上。
周墨川!你别装了!你快说,你到底把樊峻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回答他们。
我只是转过头,再次望向大殿里,那尊低眉垂目,面带悲悯的菩萨。
我的思绪,回到了四十九天前,那个漆黑的,没有月亮的夜晚。
我把已经失去意识的樊峻,捆绑成了一个跪地磕头的姿势。
这样,他死后,尸体僵硬了,也更容易保持这个赎罪的姿态。
我用他车里的防雨布,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拖上了那台偷来的挖掘机。
我开着挖掘机,回到了山坳里,那个正在施工的寺庙工地。
寺庙的建筑图纸,我早就从父亲的遗物里,翻出来研究过无数遍了。
哪里是主殿,哪里是偏殿。
哪里是台阶,哪里是门槛。
我了如指掌。
我找到了主殿正中央,那个已经挖好的,用来浇筑地藏王菩萨底座的地基坑。
我又用挖掘机,在原有的基础上,往下,狠狠地挖了三米。
然后,我把樊峻,像一袋垃圾一样,扔了进去。
让他面朝未来的菩萨,永远地,跪在那里。
最后,我用泥土,把他,和他的罪恶,一起,深深地掩埋。
等到寺庙建成,等到菩萨的金身落定。
他就会被镇压在菩萨的脚下,被那厚重的门槛,压住。
日日夜夜,承受着香客们的踩踏,替自己,也替我,赎罪。
我收回目光,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看着直播间里,成千上万的观众,轻轻地,反问道:
你们说,像樊峻那样的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日日夜夜地,对着神明忏悔呢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尊庄严的菩萨,看向那道被无数人踩踏的,高高的门槛。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所有人的大脑。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只剩下无言的恐惧。
我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深了。
我转身,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
身后,是久久不息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墨墨,你看到了吗
哥哥,让他给你当门槛了。
千人踩,万人踏。
永生永世,为你赎罪。
那么,你觉得,我做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