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桃鸢阁之谜
世人皆知江湖中有这么一处神秘所在,坐落于梵月山上。
山顶楼阁通体,是由百年桃木筑成,飞檐斗拱间皆刻着玄奥的符文。
传闻阁主修得异术,阁中珍藏秘宝,引得江湖上无数宵小觊觎,却从未有人能真正踏入其核心半步。
据说擅闯者,要么迷失于山间终年不散的诡异迷雾中,要么便被那阁体桃木中蕴藏的纯阳镇煞之力,灼得魂飞魄散。
然而,人们口中的异术、秘宝,正是我:凌鸢。桃鸢阁阁主,一个十九岁,却从未踏出过这座桃木阁半步的怪物。
桃鸢阁,一处巧夺天工的建筑,从地脉走向到每一根梁柱的榫卯角度,皆是我兄长凌霄踏遍九州,以倾家荡产之资,求动早已避世的堪舆大师郭阚,亲自设计督造。
三百六十五根百年桃木,对应周天之数,引地底纯阳灵脉,布下风水秘术大阵,方勉强镇压住我体内那随时可能反噬、令我灰飞烟灭的异病。
代价却是我此生不得离开桃鸢阁。
一步踏出,阵法庇护立消,顷刻间形神俱灭,连一缕烟尘都不会留下。
窗外,又是人间四月。
粉白色的桃瓣纷飞如雪,沾在雕花窗棂上,又被风卷走,飘向我看不见的山下。
那是我永远无法踏足的自由。
指尖划过身旁一根粗壮的廊柱,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划痕。
从十岁起,每年生辰,我都会在上面划下一道。
哥,十九年了。我收回手,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显得有些飘忽。
桃鸢阁内桃木特有的淡淡香气包裹着我,既是庇护,也是牢笼。
踏出一步,灰飞烟灭——这就是我的命。
凌霄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风尘仆仆,肩头还沾着未化的夜露。
他比我年长五岁,却像老了二十岁,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
鸢儿,他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安抚,再等等,南疆那边传来些消息,关于幽冥灯的。
又是等等。
我等了十九年,看着窗外桃树花开花谢。
距离二十八岁,体内异病彻底爆发的死限,只剩不到九年。到那时这座桃鸢阁也无法再镇压。
幽冥灯,传说中的诡谲之物,能吸走我体内这该死的异病,是我唯一的生路。
可它们如同沉入深海的明珠,杳无踪迹。
哥,我等不了了。
我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告诉我方位,哪怕一丝可能,我不甘心永远困在这里,看着你为我奔波、受伤!
无意间我瞥见他袖口又新添了一道的暗褐色划痕,那是血干涸的颜色。
凌霄眉头紧锁,像这桃鸢阁梁上沉重的榫卯。
鸢儿,江湖险恶,不是你能想象的,安心待着,哥替你找。
他语气不容置疑,像小时候哄我喝下那些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汤。
安心这座由三百六十五根百年桃木、依据最严苛风水格局打造的桃鸢阁,每一寸空气仿佛都弥漫着镇压的气息。
它是我的堡垒,更像是我的棺椁。
2
纸鸢密信
我如何安心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那日午后,一封绑在纸鸢上的短笺,竟奇迹般穿过阁楼外围无形的界,飘落在我的窗台上。
字迹遒劲,落款是陌生的名字:苏然。
闻阁主困厄,心有所感。幽冥灯或存绝情谷底之秘,愿往一探,盼复。
纸鸢的竹骨上,带着一丝不属于桃木的清冽气息。
是陷阱还是天赐的援手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一股久违的、近乎灼烫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
我不能出去,但我的脑子不是木头!
阁中堆积如山的古籍、残卷,那些被凌霄认为无用而束之高阁的奇闻异志,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我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素笺上飞快勾勒出记忆中绝情谷的模糊地形、几处可能藏匿灯盏的险地特征,以及卷轴上记载的和谷中致命毒瘴与机关的零星破解之法。
纸鸢再次送出,带着我孤注一掷的希冀。
消息开始秘密往返。
苏然成了我在外界延伸的手眼。
他描述绝情谷的险峻,谷中毒虫异草的诡异,字里行间是惊心动魄的搏杀。
我在阁中,对着泛黄的书页,推演机关变化,辨识毒物特性,将脑中所有碎片拼凑起来,再化作一条条指引传给他。
每一次纸鸢落下,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每一次看到他传回的安好二字,指尖都因用力而发白。
仿佛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在无声的纸鸢往来中滋生。
阁楼里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凌霄回来了。
不是带着幽冥灯,而是带着雷霆之怒。
他像一阵裹挟着寒霜的风冲上顶楼,脸色铁青,目光如刀,直勾勾的注视着被我藏在袖中的那封苏然最新传来的密信位置。
凌鸢!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我,声音震得桃木梁柱嗡嗡作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通外人,那苏然是何底细江湖诡谲,人心叵测,他若有歹心,引狼入室,你该如何这桃鸢阁三百根桃木柱,是为谁立的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矮几上。
只见,矮几上一碗我刚为他熬好的安神药汤应声而倒,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光洁的桃木地板上,蜿蜒如狰狞的伤疤。
我的心也像被那碗药烫了一下,疼得缩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长久禁锢后爆发的倔强。
为我立的,我知道!
我迎向他愤怒的目光,毫不退让,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所以我才要抓住每一丝机会,哥,我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等不了你替我踏遍千山万水,苏然他在为我拼命,此时就在绝情谷底!
拼命他凭什么为你拼命
此时的凌霄眼中怒火更炽,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就凭你传过去的几张纸鸢儿,你太天真了。在这世上……
他的话被楼下骤然响起的、沉闷而急促的撞击声打断。
那声音并非来自大门,而是来自桃鸢阁最底层、最为隐秘的一道侧门。
伴随着撞击声,是利器刮过桃木的刺耳锐响,还有几声充满戾气的低吼。
凌霄脸色剧变,瞬间将我的事抛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有人闯阁!触动了底层的‘桃根锁’,看来,来者不善!
他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动作快如闪电,反手已从壁上暗格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
方才的争执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
桃鸢阁的每一处机关我都烂熟于心。
底层侧门直通山腹秘径,隐秘至极,外人绝难知晓。
会是谁目标是什么幽冥灯!
哥,去‘震’位!
我语速飞快,压下心头的惊悸,‘桃根锁’一破,毒烟会从‘离’位喷出,但只能阻他们十息。
‘兑’位的地板翻板是陷阱,引他们去那里!我去启动顶楼的‘桃瓣珠心莲’!
那是阁中最后一道防御机关,一旦发动,整座阁楼的桃木结构将引发某种共振,对邪祟异力有极强的压制效果。
凌霄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愕于我此刻的冷静,有未消的余怒,但更多的是决绝的保护。
他重重点头,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楼梯转角,留下一句:保护好自己。
我提起裙摆,冲向顶楼中央的机括枢纽。
3
幽冥灯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那蛰伏在骨髓深处的异病,带来一阵熟悉又冰凉的刺痛。
但此刻,这痛楚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楼下的厮杀声、金属碰撞声、机关触发的轰鸣声、惨叫声……
隔着厚重的桃木楼板,闷闷地传上来,像地狱传来的鼓点。
就在我手指即将触碰到枢纽上那朵雕刻精美的桃木莲花时:
砰——哗啦——砰砰砰
顶楼的雕花木窗猛地炸裂开来。
木屑纷飞,两道如毒蛇般迅捷的黑影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杀气,破窗而入。
他们显然对阁内布局有所了解,避开了主要机关区域,目标明确——直扑向我!
一人手中乌黑的钩爪带着血腥,直取我咽喉。
另一人则甩出数点星符暗器,封死我所有退路。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之近。
我瞳孔骤缩,身体因异病的束缚远不如常人敏捷,只能凭着对阁中每一寸地方的熟悉,狼狈地向后急退,慌乱中撞在了桃木柱上。
钩爪的尖端几乎擦着我的脖颈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那几点暗器钉入我身侧的柱子,竟是淬着幽蓝光泽的毒蒺藜。
千钧一发。
鸢儿——
一声嘶哑到变形的怒吼,伴随着一道染血的白衣身影,沉重的从楼梯口撞了进来。
是苏然。
他浑身是血,左肩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浸透了半边衣袍。
脸上沾满泥污和血渍,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丝毫不顾身后是否还有追兵和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合身扑向那两个袭击我的黑影。
手中的长剑已断,他直接用手臂格开袭向我的钩爪,另一只手死死扼住甩暗器那人的手腕。
噗....
钩爪深深嵌入正挡在我身前,苏然的手臂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呃啊——噗——。苏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嘴里吐出一口血,依旧死死站在原地,不退半步。
他染血的手,颤抖着。
眼神却异常坚定地从怀中掏出一物:一盏灯。
灯身非金非玉,似某种温润的黑色骨骼雕琢而成,透着沉沉的死寂。
灯盏内,一小簇幽白色的火焰无声跳动着,光芒微弱,却不散发丝毫热量,反而散发着一种冰寒彻骨的吸力。
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而看不见的尘埃被牵引着,投入那苍白的火焰中。
幽冥灯,是第一盏幽冥灯!
就在那幽白光芒亮起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我身体最深处炸开。
那并非疼痛,是一种强烈而源自本能的吸引与共鸣

仿佛我体内那沉寂的异病之力,此时正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扑向那盏灯。
这股剧烈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黑,站立不稳。
找死!
被苏然扼住手腕的黑衣人厉喝一声,另一只手闪电般掏出一张画满扭曲符文的黑色符纸,就要拍向苏然怀中的灯。
休想!
一道刚猛的掌风,带着雷霆之势,从侧面轰然袭至。
是凌霄,他及时赶到,一掌狠狠印在那黑衣人的背心。
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黑衣人狂喷鲜血,手中符纸飘落在地。
与此同时,苏然忍着剧痛,猛地将怀中那盏幽冥灯高举过头。
他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疯狂,对着那嵌入他手臂、试图抢夺灯盏的另一名黑衣人,怒吼道:想要给你!
他竟不是收回,而是主动将手臂连同钩爪,以及那盏幽光闪烁的灯,一同狠狠撞向黑衣人的面前。
噗嗤一声。
当那幽白的灯焰接触到黑衣人的瞬间,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的声响爆开。
黑衣人发出一声的凄厉惨嚎,整张脸孔在幽白光芒中如同蜡像般飞速融化、塌陷。
他拼命想甩开钩爪,但那灯焰顺着钩爪蔓延而上,瞬间吞噬了他的手臂。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震慑了所有人。
仅剩的几名闯入者动作明显一滞,眼中露出惊骇。
就是现在。
哥!苏然!
我嘶声喊道,强忍着体内那因幽冥灯而翻江倒海的异样感觉,拼尽全力,一掌拍在了身旁那朵巨大的桃木莲花机括之上!
轰隆隆——!
整座桃鸢阁,仿佛从沉睡中骤然苏醒
三百六十五根桃木廊柱,无数榫卯构件,同时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共鸣声。
肉眼可见淡淡的粉红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从每一根桃木中荡漾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浩然、纯阳、驱邪镇煞的力量沛然而生。
那几个闯入的黑衣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身上竟隐隐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桃木之力,对他们的邪功有着天然而致命的克制。
凌霄和苏然精神大振。
凌霄剑光暴涨,如虎入羊群。
苏然虽然重伤,却借着幽冥灯诡异光芒的震慑和桃木共鸣之力的压制,也悍然反击。
敌人溃败只在瞬息。
4
破笼而出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带着满身黑气仓惶撞破另一扇窗户遁入夜色,阁楼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桃木的淡香还有那盏幽冥灯散发出的冰寒之气。
噗通!
苏然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断剑脱手,而那盏幽冥灯,却被他死死护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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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
我和凌霄同时扑过去。
凌霄迅速检查他的伤势,脸色凝重:外伤极重,失血过多,还有内腑震荡!
立刻出手点穴止血,掏出随身携带的救命丹药塞进苏然口中。
我跪坐在苏然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指尖颤抖着,想触碰他,却又怕弄疼他。
目光落在他怀中那盏灯上。
幽白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距离如此之近,体内那股强烈的共鸣感再次汹涌澎湃。
这一次,除了吸引,似乎还多了一丝奇异的安抚
那折磨了我十九年的冰冷刺痛,在那灯焰的光芒笼罩下,竟有了一丝微弱的,如同退潮般的舒缓。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一震。
灯…灯…
苏然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将那盏冰冷的灯往我这边推。
染血的手指在灯身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绝情谷底…守灯的石碑有字,是关于你的病…是…是‘噬魂蛊’,种下蛊的是‘邪狱派。他们为了炼什么辟幽丹。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更多鲜血,眼神开始涣散。
噬魂蛊!邪狱派!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我和凌霄脑中炸响。
原来这如影随形的绝症,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是某个邪恶教派处心积虑的毒手。
凌霄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杀意凛然。
我盯着那盏幽冥灯。
体内那股因共鸣而起的奇异力量,在愤怒和灯焰的双重刺激下,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正在冲击着枷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近乎新生的冲动。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
桃鸢阁的门槛,那根最粗的桃木门限,就在几步之外。
对我而言,那是生与死的界限。
在凌霄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我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道门槛。
体内翻腾的力量如同暴虐的洪流,骨骼仿佛在呻吟,皮肤下像有无数冰针在攒刺。
汗水瞬间浸透后背。
鸢儿!停下!你疯了!
凌霄的吼声带着撕裂般的恐惧。
我没有回头,目光紧紧锁住门槛之外,那被月光照亮的一小块青石板。
石缝里,倔强地钻出一株嫩绿的小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自由的颜色。
体内那股洪流随着我的靠近,在幽冥灯幽光的牵引下,冲撞得越发激烈。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但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一丝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暖流,如同冰封大地下的第一缕春泉,悄然滋生、流淌。
终于,我站定在门槛前,只需再迈出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将十九年囚笼生涯所有的渴望、压抑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尽数灌注于抬起的右脚。
那象征着诅咒与死亡的桃木门槛,在视线中如同断裂的枷锁。
鸢儿——!
凌霄的嘶吼声中带着恐惧,但已无法阻止我。
鞋尖,悍然越过门槛。
预想过无数次的灰飞烟灭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力量!
一股源自幽冥灯和脚下桃木地脉汹涌而来的磅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它不再是藤蔓般的缠绕压制,而是化作奔腾的熔岩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向盘踞骨髓的蚀骨阴寒。
呃啊——!
一声并非痛苦的清啸自我喉间迸发。
那不是惨叫,是束缚被挣断的呐喊。
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纠缠了我十九年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黑色噬魂蛊之力,竟被那幽冥灯幽白的光芒与桃木的纯阳之力硬生生从皮肤毛孔中逼了出来。
如同遇到烈阳的晨雾一般。
剧痛仍在,却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淹没。
身体依旧沉重,但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筋脉都在发出渴望自由的嗡鸣。
那股冰寒仍在深处蛰伏,却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肆意操控我。
它被一股更霸道而炽热的全新力量:由幽冥灯唤醒、由桃鸢阁地脉加持、由我自身不屈意志催生的力量所压制。
在凌霄和苏然惊骇欲绝、继而化为狂喜的目光中,我的整个前脚掌,稳稳地踏在了门槛之外那块被月光洗礼的青石板上。
夜风再无阻碍地拥抱我,带着山野的狂放、桃瓣的甜香、泥土的生机。
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畅快地拂过我的面颊、我的身体。
这一切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风景,而是我足下真实的世界。
一股滚烫的洪流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但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绽放出十九年来第一个真正属于凌鸢的、肆意而畅快的笑容。
我缓缓抬起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失而复得的天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虽然狂暴却为我所用的力量在奔涌咆哮。
我出来了,我没死,我不再是只能仰望囚窗的病弱阁主!
月光如银纱般披在我身上,照亮我脚下延伸的青石板路。
我眼中燃烧起名为希望与复仇的火焰。
邪狱派,噬魂蛊,还有剩下的两盏幽冥灯。
来吧!
这囚笼已破,这江湖,该听听我凌鸢的声音了。
5
征程启航
鸢儿...
身后传来凌霄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冲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我的手臂,仿佛在确认眼前的奇迹并非幻影。
只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一种更深沉的责任感。
我反手紧紧握住兄长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一如这十九年来从未放弃过我的决心。
哥,我没事!
我声音清亮,带着初获自由的微颤,无比坚定,你看,我能站在这儿,是幽冥灯的力量,加上桃鸢阁的地脉,他们能暂时压制那鬼东西!
我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仍在奔涌,虽然无法根除噬魂蛊的阴寒本源,但它就像一道坚固的堤坝,将汹涌的毒潮暂时拦截。
目光转向被凌霄简单处理过伤口、靠坐在廊柱下的苏然。
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踏在青石板上的双脚,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欣慰的弧度。
苏然。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幽冥灯特有的冰寒气息。
谢谢你。苏然。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苏然虚弱地摇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又转向那盏被他拼死带回的幽冥灯上。
…值。
他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噬魂蛊…邪狱派…
凌霄的声音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苏然带回的那本染血的古老医书残页,上面关于诅咒的记载触目惊心。
这笔血债,是该讨了!
讨!当然要讨!
我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一片狼藉的阁楼,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直抵那罪恶的源头。
但是哥,还有更重要的事,剩下的两盏幽冥灯!它们不仅是我的生机,也许还是彻底粉碎邪狱派阴谋的关键!
体内那股与幽冥灯共鸣的力量,此刻正隐隐躁动,仿佛受到了远方同源的微弱牵引。
我闭上眼,集中意念,尝试着去感应。
如同在漆黑的深海中捕捉微弱的磷光,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同样冰寒与寂灭气息的波动,从西北方向遥遥传来,时断时续,却真实存在。
另一盏灯的方位!
西北方!
我猛地睁开眼,指向黑暗,我感应到了。虽然很模糊,但它似乎在呼唤我。
凌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好!去西北。我们立刻出发!
他迅速起身,行动如风,鸢儿,你能坚持多久
只要不远离桃木核心太久,有这盏灯在,我能撑住!
我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转,那份掌控感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信心。
而且,我有预感,越是靠近其他幽冥灯,这种压制力会越强,甚至…
我握紧拳头,感受着那股奔涌的力量。
或许能发掘出它真正的力量!
苏然需要尽快救治和养伤。
凌霄看向重伤的侠客,眉头紧锁。
我要跟你们去…
苏然挣扎着想站起来,眼神异常坚决。
我能带路…江湖我熟,西北也有故旧…
不行!
凌霄断然拒绝,你现在动都动不了!
哥,
我打断他,看着苏然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心中了然。
这盏灯是他用命换来的,他绝不会甘心在此刻掉队。
带上他,我们找一个最近的城镇,寻最好的大夫。苏然的伤,必须在路上治,他的江湖经验,对我们至关重要。
我眼神坚定地看向凌霄,我们三个,一个都不能少。邪狱派既然已经盯上我们了,此时分开,会更危险。
凌霄看着我,又看了看重伤却眼神倔强的苏然,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去准备。用最快的马车,内部用桃木板加固,再多备药材!
只见他转身冲出院子,雷厉风行地开始安排。
整个桃鸢阁仿佛从刚才的惨烈厮杀中苏醒过来,仅存的几名忠仆被迅速调动起来。
我留在苏然身边,小心地控制着悬浮的幽冥灯,让那幽白的光芒更加柔和地笼罩住他。
灯焰似乎能吸收逸散的痛苦和紊乱的气息,苏然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不少。
再忍忍,
我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灯身那温润冰冷的骨骼纹路。
等找到下一盏灯,或许就能彻底治好你了。
这话,既是对他说,也是对我自己说。
不到两个时辰,一辆经过特殊改造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桃鸢阁破损的大门前,车厢内壁镶嵌着厚厚的桃木板,散发着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马匹健壮,蹄声轻叩着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凌霄吩咐家仆小心翼翼地将苏然背进了铺满软垫的马车内。
站在马车边上,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困住我十九年、也庇护了我十九年的桃鸢阁,心中生出了丝丝不舍。
月光下的它,伤痕累累,但依旧巍峨。
它不再是唯一的牢笼,而是变成了我力量的锚点与征程的起点。
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我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马车。
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随着我的步伐微微鼓荡,幽冥灯的光芒在身侧幽幽萦绕,仿佛为我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战衣。
在凌霄的搀扶下,我踏上马车,稳稳坐在苏然旁边。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却隔绝不了心中沸腾的斗志。
哥,我们出发吧。
我的声音在车厢内平静的响起,去西北,去把属于我的灯,一盏一盏,夺回来!也让那邪狱派,好好尝尝被噬魂的滋味!
凌霄转头注视着我,那眼神中有欣慰和担忧,但更多的是并肩作战的决绝。
只听见他低喝一声:出发!
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轮滚动,载着破笼而出的桃鸢阁主、浴血归来的侠客、和誓要讨还血债的兄长,在暮色中直奔西北方未知的凶险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