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戒指那天,我盯着他身后服务员刚端上桌的焗龙虾。
粉钻,鸽子蛋那么大。
喻星,嫁给我。林琛的声音像他定制西装的面料一样滑腻,我养你。你只需要美美的,做个让人羡慕的林太太。
周围几桌人开始骚动,有人举起了手机。背景音乐是柔得要死的钢琴曲。水晶吊灯的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叉起一块龙虾肉,塞进嘴里。真凉了。
林琛,我咽下去,舔舔嘴唇,你知道我昨天干嘛去了吗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我的节奏,但还是维持着完美的微笑:逛街做SPA或者……又去你那个小破工作室捣鼓零件了他语气里带着宠溺的纵容,好像那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幼稚游戏。
我去考了三级飞船引擎维修师资格证。我又叉起一块龙虾,刚通过。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星星,别闹了。这些事,以后让家里的工程师做就好。你只需要负责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我放下叉子,金属撞在骨瓷盘子上,清脆一响。像笼子里的金丝雀每天就是买包、喝下午茶、等你施舍点时间
那怎么能叫施舍他皱眉,试图去拉我的手,这是爱,是保护!外面多危险那些星际海盗、走私犯……
哦。我点点头,突然笑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猛地抄起桌上那碗还没动过的奶油蘑菇汤。
哗啦!
粉钻戒指,连着他精心打理的发型,一起淹没在粘稠的白色汤汁里。汤汁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滴,像融化的劣质冰淇淋。
整个餐厅瞬间死寂。
我拿起餐巾擦了擦根本没沾上汤的手。
林琛,你的金丝雀,我站起来,椅子腿划拉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今天飞走了。去找真正的危险了。
我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得噔噔响,把那片压抑的惊呼和闪光灯甩在身后。
去他的豪门娇妻!我要去当海盗!
离开餐厅,我直接回了我的小破工作室。其实不小,是租的郊区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二手飞船零件,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以前是个星际货船机械师。
光脑屏幕亮着,一个闪烁的加密图标跳得正欢。点开,一行字蹦出来:
破浪号,缺个手艺好的‘清洁工’,敢来吗坐标:小行星带,‘垃圾站’老地方。——奎叔
奎叔是我爸的老朋友。一个……不太合法职业的老船长。清洁工,就是负责维修和改装飞船引擎的人,在灰色地带讨生活,这词儿算黑话。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得有点快。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
然后敲下回复:
敢。等我。带工具。
打包最趁手的工具箱,塞了几件耐磨的工装连体裤,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机油味、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的地方。锁门。
开着我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悬浮车,直奔星际空港。
垃圾站不是什么真正的垃圾站,是藏在混乱小行星带深处的一个非法船坞补给点。到处都是废弃船壳和漂浮的太空垃圾。破破烂烂的破浪号就停在一个巨大的废弃货柜旁边,像条蛰伏的、伤痕累累的鲨鱼。
奎叔在舱门口等我。他穿着油腻的背带裤,头发花白,乱糟糟的,脸上皱纹像刀刻的,嘴里叼着个没点燃的烟斗。
丫头,他上下打量我,真跟你爸一个倔脾气。放着豪门阔太不当,跑这来闻机油味
那地方空气太贵,闻着头晕。我把沉重的工具箱哐当一声放在甲板上,哪台引擎要‘洗澡’
奎叔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够劲!跟我来。
破浪号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破。走廊狭窄昏暗,空气循环系统嗡嗡作响,带着一股劣质营养膏、汗味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船员不多,都透着股亡命徒的彪悍气。
大块头,外号坦克,负责火力。瘦得像竹竿的老鼠,是电子战和开锁专家。还有个总在擦枪、眼神冷得像冰的女人,叫刀子。没人问我名字,都叫我新来的。
我的工作间在引擎舱旁边,噪音巨大,温度也高。第一项任务就是搞定主引擎的间歇性抽搐。奎叔说这毛病差点害他们上次被安保队的巡逻艇追上。
我钻进去,拆开外壳,里面线路乱得跟鸡窝一样,老化严重。油污糊了一手。我埋头苦干,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老鼠探头进来,看到我满手油污,嗤笑一声:哟,大小姐,这细皮嫩肉的,受得了吗不行就回去当你的金丝雀吧!
我头也没抬,拿起一把激光焊枪:比听人放屁强。滚远点,挡着我散热了。
老鼠噎住了。外面传来坦克闷闷的笑声。
修了整整八个小时。当引擎重新平稳低吼起来时,我爬出来,浑身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奎叔拍了拍引擎外壳,感受着那稳定的震动,点点头:嗯,是喻老鬼的手艺。
我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脸:奎叔,下次接活儿,我能跟着去吗光修,看不见东西怎么坏的,没劲。
奎叔眯起眼睛看我:丫头,这不是过家家。真家伙,会死人的。
我知道。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爸教我的第一课就是,想修好一样东西,得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奎叔沉默了几秒,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行。下次‘搬运’,你跟着。不过,只准看,不准动!给我老实待在维修通道里!
第一次搬运,目标是艘小型私人运输船,据说运了一批紧俏的医疗纳米机器人。安保等级不高,油水不小。
破浪号像幽灵一样靠近,关掉了所有非必要光源。巨大的废弃小行星成了我们的掩体。船舱里气氛紧绷。坦克在检查他的重型磁轨枪,刀子一遍遍擦着她的能量手枪。老鼠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跳跃,试图无声破解对方的通讯和安保系统。
我待在引擎室旁边的维修通道里,透过狭窄的观察口往外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兴奋,多过害怕。
搞定!老鼠低吼一声,后舱门开了!安保系统休眠三分钟!
走!奎叔低喝。
刀子像猫一样第一个窜出去,坦克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在对接通道里回荡。奎叔守在对接舱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修通道的监控屏上,能看到他们快速搬运着银色的密封箱。
突然,刺耳的警报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运输船!红光疯狂闪烁!
老鼠!奎叔对着通讯器吼,怎么回事!
妈的!有个隐藏的物理触发警报!不在系统里!老鼠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
撤!快撤!奎叔大喊。
就在这时,监控屏上,运输船走廊尽头,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影举着枪冒了出来,正对着刚搬着箱子出来的坦克后背!
我脑子嗡的一声。身体比脑子快。
维修通道有个紧急出口,直通对接通道侧翼。我猛地拉开阀门冲出去,手里还抓着刚才调试引擎用的高能脉冲扳手——这玩意儿砸人脑袋上,效果不比铁锤差。
那个安保人员显然没料到侧面会冲出人,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
我抡圆了胳膊,沉重的脉冲扳手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头盔侧面!
哐当!
一声闷响。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通道里瞬间安静。坦克扛着箱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刀子举着枪,眼神锐利地扫过来。奎叔冲过来,脸色铁青。
你他妈的……奎叔指着我,气得手指发抖,谁让你出来的!谁让你动手的!
他不开枪,坦克就没了。我喘着粗气,手有点抖,紧紧攥着扳手。
奎叔看着我,又看看地上晕过去的安保,最终狠狠一跺脚:撤!带上东西!赶紧撤!
我们刚撤回破浪号,断开对接,运输船的主引擎就喷出尾焰,歪歪扭扭地想跑。同时,远处已经能看到安保巡逻艇闪烁的警灯。
坐稳了!奎叔扑到驾驶位,猛拉操纵杆。破浪号引擎发出狂野的咆哮,像条受惊的鱼,猛地扎进密集的小行星带,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块块巨大的太空岩石。
剧烈的颠簸中,我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胃里翻江倒海。透过舷窗,看到安保艇被复杂的小行星阻挡,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危机暂时解除。
奎叔阴沉着脸,调成自动驾驶,走到我面前。其他人都没说话,看着我。
丫头,奎叔声音很低,你救了大块头,我记着。但船上规矩第一条:听命令!让你待在通道,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待着!擅自行动,会害死所有人!明白吗
他眼神像刀子。我后背全是冷汗,点点头:明白了,奎叔。没有下次。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老鼠凑过来,嬉皮笑脸:行啊新来的,够虎!那一扳手,啧啧,带劲!他竖起大拇指。
坦克走过来,巨大的手掌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拍得我一个趔趄:谢了,妹子!
刀子没说话,只是朝我微微点了下头,眼神没那么冷了。
我知道,这一扳手,砸开了点别的东西。
日子就在一次次的搬运和修修补补中过去。我习惯了飞船上的噪音、劣质营养膏的味道、还有随时可能响起的警报。我的手越来越糙,技术越来越好。奎叔骂归骂,但重要的活儿都交给我。
破浪号成了我的家,这帮糙人,成了我的家人。虽然他们还是叫我新来的或者修理工。
直到那次,我们盯上了一条大鱼——隶属于天鹰财团的中型运输船蓝宝石号。上面有一批最新型号的工业级能量核心,在黑市能卖出天价。但它的安保,是出了名的铁桶阵。
老鼠,摸清楚了吗奎叔盯着星图,眉头拧成疙瘩。
老鼠挠着他乱糟糟的头发:难搞!他们的防火墙是‘蜂巢’最新版,物理安保有十二个雇佣兵,配重武器。最麻烦的是他们的引擎,新款的‘雷神之锤’,爆发力强,我们这老破船,追不上。
船舱里一片沉默。这块肥肉太诱人,但牙口不好,真会崩掉。
我盯着老鼠搞来的蓝宝石号结构图,特别是引擎舱部分。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疯长。
奎叔,我开口,声音有点干,硬抢不行。我们……把它‘开’走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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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向我,像看疯子。
开走你做梦呢老鼠第一个叫起来,怎么开你当那些雇佣兵是摆设
引擎。我指着结构图,‘雷神之锤’有个设计冗余,为了应对极端星域航行,它的主控模块有个物理后门接口,在引擎舱外侧的维护面板下面。只要接进去,就能拿到部分操控权限,让引擎短暂‘怠工’或者……直接给它一个错误的最高速指令,让它自己冲出去。
奎叔眼神锐利起来:你能做到
结构图上看,接口类型我知道。但需要有人能摸到那个维护面板,而且动作要快,在对方工程师反应过来锁定之前完成。我说。
摸到那个位置……刀子冷冷开口,要穿过大半个船,经过至少三个安保哨位。
不。我摇头,不用进船。从外面。
我调出星图:看这里,‘蓝宝石号’的预定航线会穿过这片‘星尘区’,尘埃云浓度很高,能见度极低,而且会干扰外部扫描。我们可以提前埋伏在一块大星尘团后面。破浪号太小,他们的常规扫描可能忽略。等他们进入星尘区,我穿太空服出去,用牵引索靠近,找到那个维护面板,把破解器接进去。
我看向老鼠: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通过这个物理接口,快速攻破他们的引擎主控了。
老鼠眼睛发亮,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有物理接口那就有戏!给我三分钟,不,两分半!我能让它引擎‘抽风’!
奎叔摸着下巴,眼神在我和老鼠之间来回扫。风险太大。丫头,你在外面,就是个活靶子。一旦被发现……
星尘干扰大,他们外部监控会受影响。而且,他们绝对想不到有人敢在外面爬船。我坚持,这是唯一的机会。成了,‘蓝宝石号’和货都是我们的。败了,我回不来,你们立刻撤。
空气安静得可怕。引擎的低吼声格外清晰。
坦克瓮声瓮气地说:我火力掩护。
刀子:我观察哨位。
奎叔看着我们,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重重一拍控制台:妈的!干了!富贵险中求!丫头,你确定你能找到那个接口
我背熟了。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好!奎叔眼中爆发出海盗头子特有的凶悍光芒,老鼠,搞你的破解器!坦克、刀子,准备接应!丫头……活着回来!
计划日。
破浪号像一块真正的太空垃圾,静静漂浮在浓厚的星尘云团之后。所有人都穿着太空服,待在靠近舱门的位置,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蓝宝石号巨大的身影缓缓驶入星尘区,如同深海巨鲸。它的外部扫描光束在尘埃中显得模糊不清。
行动!奎叔的命令在头盔通讯器里响起。
舱门打开。我深吸一口气,启动太空服推进器,像一颗小小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身后,破浪号的舱门迅速关闭,隐藏起来。
推进器的微光在星尘中几乎看不见。我控制着方向,朝着蓝宝石号引擎区域靠近。巨大的船体在我面前展开,冰冷,压迫感十足。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
通讯器里传来老鼠紧张的低语:新来的,你左舷三十米,有个外置传感器阵列,避开扫描角度……对,就这样……慢点慢点……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像壁虎一样,利用船体上微小的凸起和牵引索,一点点挪向目标区域。引擎散发的巨大热量隔着太空服都能感觉到。
到了!就是那个灰色菱形面板!老鼠的声音带着激动。
我稳住身体,从工具袋里掏出特制的磁吸接口器。面板上有四个固定螺栓。我拿出工具,开始拆卸。汗水模糊了头盔面罩。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
快点!丫头!他们的内部扫描有周期性波动,马上要扫到这片区域了!奎叔的声音带着急迫。
马上!我咬着牙,拧下最后一个螺栓,撬开面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接口。我迅速找到那个不起眼的方形物理接口。
老鼠!接入了!我把破解器的线缆用力插进去。
收到!看我的!老鼠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警报!外部入侵!引擎舱外侧!重复,外部入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通过外部扩音器隐约传来!蓝宝石号的灯光骤然变成红色!
被发现了!老鼠!快点!奎叔大吼。
马上!就差一点……该死的权限验证……绕过去……绕……进去了!老鼠几乎是尖叫出来,引擎主控拿到!指令……超载推进!倒计时十秒启动!
丫头!撤!立刻撤!奎叔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我猛地拔掉接口器,合上面板都来不及,转身全力启动推进器!向着破浪号的方向疯狂逃窜!
身后,蓝宝石号尾部的主引擎猛地爆发出远超正常状态的刺目蓝光!整艘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再遵循预定航线,而是以疯狂的速度,直直地朝着星尘区深处、远离破浪号的方向猛冲出去!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残影!
漂亮!老鼠在通讯器里欢呼。
破浪号!快出来接人!奎叔的声音带着狂喜。
破浪号像鲨鱼般从星尘团后冲出,迅速向我靠近。舱门打开,坦克探出半个身子,巨大的手臂朝我伸来。
就在我快要抓住坦克的手时,异变陡生!
一道粗大的能量光束擦着破浪号的船体射过!灼热的气流差点把我掀飞!
安保艇!是安保艇!妈的!怎么来得这么快!老鼠尖叫。
一艘涂着安保标志的中型巡逻艇不知何时突破了星尘区,出现在侧翼,炮口正对着我们!
护盾全开!规避!坦克!把人拉进来!奎叔咆哮着操控飞船。
破浪号猛地侧倾翻滚,险险避开下一炮。我被剧烈的动作甩得头晕目眩,只能死死抓住牵引索。
新来的!手给我!坦克吼着,半个身子都探在舱门外。
我奋力伸出手。
就在我们的手指即将触碰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却无比恐怖的巨响从破浪号内部传来!船体剧震!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应急红灯疯狂闪烁!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
我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推开,牵引索瞬间绷紧到极限,勒得我骨头生疼。
引擎室!是引擎室炸了!老鼠惊恐的声音带着哭腔,完了!主引擎完了!
通讯器里一片混乱的嘶吼和警报声。
弃船!准备弃船!奎叔的声音撕裂般响起,带着一种绝望的决绝,所有人!上逃生舱!快!
奎叔!你怎么办!我对着通讯器嘶喊。
别管我!走!都走!他的声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破浪号像一条濒死的巨兽,在虚空中痛苦地翻滚、解体。火光从引擎舱的位置喷涌而出。
我眼睁睁看着坦克被一股爆炸的气浪掀回了船舱内部。老鼠和刀子的身影消失在扭曲的通道里。而主控室的方向,奎叔的身影在舷窗前一闪而过,随即被浓烟吞没。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眼泪涌出来,瞬间在头盔里结成了冰珠。
不——!
我最后看到的,是安保艇冰冷的炮口再次亮起,对准了已经失去动力的破浪号残骸。
下一秒,逃生舱弹射的巨大冲击力传来。我被狠狠塞进一个狭小的空间,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刺眼的白色灯光把我晃醒。头痛欲裂,浑身像散了架。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身上盖着薄毯。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逃生舱。也不是海盗船。
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一个很小的单间,金属墙壁,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固定的小桌子。像个……牢房
门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胸前有个徽章,不是安保队的,像是某个大公司的标志。
你醒了。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感觉怎么样
这是哪其他人呢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里是‘远航集团’的医疗站。我们在搜索‘蓝宝石号’失联区域时,发现了你的逃生舱。她看着我,你是‘破浪号’的船员星际海盗
我的心沉了下去。远航集团……天鹰财团的竞争对手不,是更大的巨头。
破浪号……没了我声音发颤。
女人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们赶到时,只发现了大量残骸和……尸体。安保队的巡逻艇记录显示,他们击毁了负隅顽抗的破浪号。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唯一的……幸存者。
奎叔……坦克……老鼠……刀子……
巨大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我。喉咙里堵着东西,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根据逃生舱记录和初步调查,女人继续说道,语气依然平静,‘蓝宝石号’引擎失控,是你做的
我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很精彩的手段。她竟然露出一丝极淡的、像是欣赏的表情,利用设计冗余,物理入侵。胆大,心细,技术过硬。特别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
她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冰,远航集团安全部门主管。我们对你……很感兴趣。
兴趣我扯了扯嘴角,带着泪,笑得很难看,把我送安保局领赏金的兴趣
沈冰摇摇头:那点赏金,远航集团看不上。我们看上的,是你的能力。特别是……你这种,在灰色地带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她拿出一份电子文件,投射在我面前。
签了它。加入远航集团安全部门的特殊行动组。过去的身份,我们会帮你抹掉。你将获得新的身份、丰厚的报酬,以及……合法的外衣,去做一些不那么合法,但符合集团利益的事情。
文件条款密密麻麻,核心意思就是卖身。
我看着那光屏,又看看沈冰毫无波澜的脸。奎叔他们的笑脸在我眼前闪过,还有破浪号引擎舱里那熟悉的机油味。
特殊行动组我轻声问,做什么帮你们抢竞争对手的货还是暗杀
维护集团利益。沈冰回答得滴水不漏,具体任务,视情况而定。比你当海盗安全,也体面得多。
体面安全
我慢慢掀开毯子,下床。腿还有点软,但我站直了。我走到沈冰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沈主管,我说,声音不大,但清晰,我当海盗,不是因为活不下去。
她微微挑眉。
是因为,我讨厌笼子。我指了指那份悬浮的电子文件,无论是镶着金边的,还是打着集团logo的。
我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你要去哪沈冰的声音冷了下来,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无法离开这个医疗站。你的身份,出去就会被抓。
我停住脚步,没回头。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门,当然打不开。外面有守卫。
我被软禁了。
沈冰没有再出现。送饭的是一个沉默的机器人。时间在冰冷的金属房间里流逝。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奎叔最后那声走!都走!在耳边回响。
不能死在这里。破浪号的仇,还没报。那些安保艇……天鹰财团……远航集团……都一样,都是吃人的巨兽。
我得出去。
几天后,机会来了。那个送饭的机器人,例行进来回收餐盘。它的机械臂伸向床头柜上的空盘子。
就是现在!
我猛地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机器人侧面相对脆弱的平衡关节处!同时,把藏在毯子下的金属勺子,狠狠插进了它后背一个不起眼的维护接口缝隙!
机器人发出一阵短促的电流噪音,动作瞬间僵硬,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撞在金属墙壁上,暂时死机了。
时间不多!
我扑过去,飞快地拆开机器人胸前一块不太牢固的盖板。里面线路复杂,但核心控制模块暴露着。我扯断几根看起来像是连接外部监控的线缆(祈祷没猜错),然后,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一个小型应急电源单元。
拆下来。再迅速把机器人身上几个可能被追踪的定位芯片抠掉。
我脱下病号服,换上机器人身上那件宽大的、印着远航后勤的蓝色连体工作服,帽子拉低。把应急电源单元塞进口袋。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我低着头,模仿着机器人那种略显僵硬的步伐,沿着墙边快速移动。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幸运女神这次站在了我这边。可能因为这里是医疗站的偏僻区域,安保并不森严。我成功混进了后勤通道。这里管道纵横,弥漫着机油和清洁剂的味道。这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像个真正的维修工一样,我找到一个工具柜,撬开,拿了把多功能扳手和一卷绝缘胶带揣进兜里。然后,顺着管道和通风口的指示,摸向一个标着废弃物品处理的区域。
果然,这里堆着一些等待处理的旧设备箱。角落里,停着一艘老掉牙的、涂着远航集团旧logo的小型太空作业艇。看样子是报废品,用来运送垃圾去焚化站的。
就是它了!
我爬进去。驾驶舱落满灰。启动面板老旧,但基本的框架还在。我扯开面板,露出后面纠缠的线路。应急电源单元接上去,不够。我迅速拆下作业艇里几个备用指示灯的小电池,用绝缘胶带粗暴地串联起来,再接到主控线路上。
祈祷……祈祷……
我按下启动钮。
嗡……滋啦……控制面板上的几个指示灯,顽强地、闪烁不定地亮了起来!
成了!虽然动力弱得像得了肺痨,但能动!
我手忙脚乱地设定了一个最近的、混乱度高的公共星港坐标,启动引擎。老旧的作业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晃晃地驶出废弃舱门。
警报声终于尖锐地响起!医疗站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几艘安保艇追了出来。能量光束在我周围炸开。我死死抓着操纵杆,把作业艇的动力推到极限(虽然极限也很可怜),像喝醉的苍蝇一样,在密集的太空垃圾和漂浮物中疯狂穿梭、急转。
一块巨大的废弃太阳能帆板擦着舷窗飞过!我猛打方向,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身后追得最近的一艘安保艇躲闪不及,轰然撞了上去,爆成一团火球!
利用这短暂的混乱,我驾驶着冒烟的作业艇,一头扎进了一片繁忙但管理混乱的公共星港停泊区。在密集的船流中左冲右突,最终找到一个废弃的小型船坞缝隙,关闭引擎,熄灭了所有灯光。
像只受惊的老鼠,藏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外面,安保艇的探照灯光来回扫射,通讯频道里满是气急败坏的呼叫。但他们不敢在这片区域大肆搜查,引起混乱。
我蜷缩在冰冷的驾驶座上,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艇内设备苟延残喘的滋滋声。
终于……出来了。
公共星港三不管地带,空气永远混合着劣质燃料、汗臭和绝望的味道。我用从作业艇上拆下来的几个零件,换了点信用点,买了最便宜的营养膏。
坐在肮脏的台阶上啃着那没味道的糊糊,我打开一个公共信息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搜索着关于破浪号和那次事件的后续消息。
新闻很少,语焉不详。只提到天鹰财团蓝宝石号遭遇不明袭击引擎失控、安保队击毁一艘负隅顽抗的海盗船‘破浪号’。没有幸存者名单。奎叔他们,像尘埃一样消失了。
手指继续滑动。一则不太起眼的招募信息跳入眼帘:
【招募:技术合伙人。项目:星际运输(特殊路线)。需精通飞船改装、引擎维护、应对突发状况。有‘特殊经验’者优先。地点:黑石星港,‘老酒桶’酒吧。接头暗号:要一杯‘淬火’,不加冰。】
特殊经验……星际运输(特殊路线)……我盯着那几个字,慢慢把最后一口营养膏塞进嘴里。
黑石星港。比三不管更乱的地方。海盗、走私犯、情报贩子的天堂。
我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
老酒桶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劣质酒精、汗味和某种兴奋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形色色的人低声交谈,眼神警惕。
我走到吧台,酒保是个独眼龙,机械臂擦着杯子。
一杯‘淬火’,不加冰。我说,声音有点哑。
独眼龙动作顿了一下,抬起那只完好的眼睛,锐利地扫了我一眼。他没说话,转身倒了一杯深褐色的液体,推到我面前。杯子边缘挂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像烧红的金属在冷却。
我端起杯子,没喝。一个身影在我旁边的高脚凳坐下。是个女人,很瘦,穿着磨损的皮夹克,短发染了一缕紫色。她眼角有一道细疤,眼神像鹰。
味道怎么样她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还没尝。我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听说这酒,喝着像吞了块烧红的铁。
女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烧红的铁,才能打出好刀。她伸出手,叫我‘扳机’。
我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硬,有很多老茧。喻星。
喻星……扳机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破浪号那个‘幽灵修理工’砸了林琛鸽子蛋,还敢在安保艇眼皮底下溜走的那个
消息传得真快。我点点头。
奎老头可惜了。扳机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真切的惋惜,他以前帮过我。你想干什么报仇
报仇是其一。我看着她的眼睛,更重要的是,我想找条船。一条真正属于我的船。奎叔说过,在星海里,船就是命,是家。
扳机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我话里的分量。然后,她拿起我的那杯淬火,仰头喝了一大口,面不改色。
跟我来。
我们离开酒吧,穿过迷宫般堆满集装箱的码头区,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燃料罐后面。一艘船停在那里。
它比破浪号还破旧。船体坑坑洼洼,涂装剥落得看不清原貌,引擎舱外面还打着补丁,型号老得掉牙。但船型……有点特别。线条流畅,带着点被岁月掩盖的锐利感。
她叫‘拾荒者号’。扳机拍了拍冰冷的船壳,我捡来的破烂。引擎还行,但船体结构老化,内部线路一团糟,护盾发生器时灵时不灵。本来想拆了卖零件。
她转头看我:你说,你能让她活过来
我绕着船走了一圈,仔细查看那些伤痕和改装痕迹。最后停在引擎舱的维修口,蹲下,用手摸了摸接口。
能。我站起身,语气肯定,给我工具,材料,时间。我能让她比新船还能跑。
扳机笑了,那道疤跟着动。材料时间我们现在只有一堆破烂,还有……她指了指远处,几双盯着这里的眼睛。黑石港,没信用点,寸步难行。
她压低声音:想不想干票快的目标不大,一艘给‘鬣狗帮’运‘快乐水’的小船。油水够我们修船,还能剩点启动资金。风险嘛……鬣狗帮的人,你也知道,疯狗一样。
鬣狗帮我眯起眼。安保队的狗腿子之一,破浪号的仇人名单上,绝对有他们一份。干了。怎么弄
扳机凑近,快速说了计划。简单,粗暴,但有效。利用黑石港混乱的航道管制和一次小规模的陨石雨做掩护,近距离跳帮,速战速决。
我需要一个能在三分钟内,让那艘船的引擎和武器系统瘫痪的人。扳机看着我,你能做到
我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多功能扳手:给我靠近引擎舱的机会。
行动在十二小时后。
拾荒者号像个真正的拾荒者,慢悠悠、摇摇晃晃地飘向目标区域。目标船黑尾号出现了,一艘改装过的武装运输船,涂着鬣狗帮的狰狞标志。
陨石雨如期而至,大大小小的石块在虚空中飞射。航道一片混乱,各种飞船都在规避。
就是现在!贴上去!扳机在驾驶位低吼。
拾荒者号猛地加速(引擎发出痛苦的咆哮),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斜插向黑尾号的侧翼!
警告!不明船只靠近!黑尾号的通讯传来,带着惊怒。
撞过去!扳机命令。
拾荒者号的船头狠狠撞在黑尾号的侧舷!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两艘船卡在了一起!
跳帮!扳机第一个冲出去,手里端着一把老式的霰弹枪。她身后跟着两个招募来的、眼神凶狠的临时工。
我紧随其后,目标明确——引擎舱!
黑尾号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鬣狗帮的成员叫骂着冲出来。扳机和临时工立刻跟他们交上火,能量光束在狭窄的通道里乱飞。
我猫着腰,利用管道和设备的掩护,快速向船尾移动。枪声、爆炸声、叫骂声在身后响成一片。肾上腺素飙升。
引擎舱门关着。我掏出扳手,撬开控制面板,扯出几根线,短路!嗤啦一阵火花,舱门滑开一条缝。我挤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吓傻了的工程师。
别动!我把扳手抵在他脖子上,想活命,就抱头蹲下!
工程师立刻照做。
我扑到主控台前。线路果然一团糟,但结构并不复杂。我一眼就找到了引擎供能和武器阵列的能量耦合节点。只要切断这里……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鬣狗帮的吼叫:在引擎舱!抓住那个……
没时间了!
我抡起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关键的耦合节点箱狠狠砸了下去!
砰!哐当!
火花四溅!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整个引擎舱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应急红灯。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船体传来一阵失速的震动。
同时,我感觉到船身传来的武器开火震动也停止了。
成了!
我转身,那个工程师还抱着头蹲在角落发抖。舱门外,脚步声更近了。
我抓起旁边一根冷却液管,猛地扯断!刺鼻的绿色液体喷涌而出,瞬间在门口形成一片湿滑的禁区。然后,我拖起那个工程师,躲到巨大的引擎后面。
舱门被强行打开。两个端着枪的鬣狗帮成员冲进来,脚下踩到冷却液,顿时滑倒摔成一团。
扳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清理干净!
几声干脆利落的枪响。然后安静了。
扳机出现在舱门口,脸上溅了点血,眼神更亮了。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引擎舱,又看看我,咧嘴一笑:干得漂亮,修理工!
黑尾号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搬空了快乐水和一些值钱的零件、武器。扳机处理赃物很有一套,换来了我们急需的信用点和一批质量不错的飞船配件。
拾荒者号的船坞里,堆满了各种新零件。我和扳机,还有后来加入的、被我们从鬣狗帮手里救出来的工程师老陈(他叫陈海,技术不错,胆子小),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改造。
我负责引擎和船体结构。扳机负责武器系统和外部装甲。老陈负责内部线路和维生系统。
火花四溅。敲打声、焊接声、调试的警报声不绝于耳。汗水浸透了工装,脸上手上全是油污。累了就靠在冰冷的船壳上眯一会儿,饿了就啃营养膏。
看着这艘破船一点点脱胎换骨。引擎的咆哮声从虚弱变得低沉有力。坑洼的船体覆盖上新的复合装甲板。老旧的护盾发生器被替换掉,亮起稳定的蓝色光晕。控制台闪烁着全新的指示灯。
扳机把一块锈迹斑斑的铭牌擦干净,钉在驾驶舱最显眼的位置。铭牌上刻着新名字:
启明星号。
喻星,扳机拍着我的肩膀,看着焕然一新的驾驶舱,这船,以后你说了算。船长。
我摸着冰凉的、印着启明星号字样的操纵杆。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海。
船长我摇摇头,看向扳机和老陈,不。我们说了算。
我拿起工具包,走向引擎舱入口,那里还有最后一段线路需要调试。
走吧,我头也没回,活儿还没干完呢。这船,还得再改改,让它飞得更快,更猛。
营养膏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有点涩,但很实在。
我吞下最后一口。
这玩意儿,可比焗龙虾顶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