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的觉醒
切记,切记——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你能看见!
在那阴冷的清晨,我睁开眼,那行诡异的墨色大字赤裸裸地爬满了床头破旧的墙壁。
它像一道随时可能断裂的命令,渗出了暗红的斑斑血迹。
绝不能!
别被发现!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血字是住在隔壁的林俞留下的。她自从三个月前莫名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仔细看那文字的边缘,血痕已发黑,连带着道道手印,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三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失明病,让人们成群结队地失去了光明。很快,我们这些病患都被送进了编号342的临时救助所。每个被收容的人在政府宣传片里都被亲切地称为需要帮助的朋友。可我真正来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叮——当——
清晨的提示钟,刺耳而空洞。
我迅速调整神情,眼眶空洞地环视黑暗,努力压制复明带来的渴望与激动,让自己像个真正的盲人一样从床上摸索下来。
外头走廊的墙皮早已大面积脱落,空气里漂浮着发霉的潮气。天花板悬挂的蛛网把走廊切割成幽森的灰色格子,每一寸角落都潜伏着寒意。
偶有几个手持盲杖、神情麻木的人擦肩而过——他们的动作重复而迟缓。倘若不是窗外斑驳的晨光勉强透露进来,这里和废弃墓园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三年自己就被关在如此恶劣的鬼地方,胃里一阵作呕,但我深吸一口气,步履机械地向楼下走去。我要像个瞎子一样,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经过几道窄门,餐厅的大门推开,三千人食堂谎言!里面昏暗破败,有的玻璃早碎成了渣,只有些稀稀拉拉的阳光斜吊在每张漫着油渍的桌面上。高处的灯没一盏亮着,空气里不时飘来陈年馊味和清扫器没擦掉的霉斑味。
我机械地跟在其他盲人身后,再次坐到固定的位置。很快,金属机械人拖着嘶吼的运餐车,将饭盘砰砰地摞到每个人面前。
那些盘子简直是垃圾场淘回来的,附着着一层厚厚的陈旧油腻。盘里的食物更让人想呕,糊状的黑色不明液体,粘稠如胶;说是鸡块的东西灰黑干瘪,就连蔬菜究竟是什么都辨认不清。三年来,那一切我都靠幻想填补口味,现在真的亲眼看到,险些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可是,只有吃东西才能保住力气,我狠狠一咬牙,装模作样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黑糊糊全部咽下。毕竟还得想办法活下去,弄明白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吃过早饭,所谓户外活动开始。我抄起盲杖,假装随意地走出楼门口。阳光照在讽刺的枯草上,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一层惨白。我静静巡视,装作在漫无目的地散步,其实偷偷记下这片区域的每一道出口、每道围墙。
院落外是一圈厚实的混凝土墙,足有两层楼高,顶部还密布着闪闪发亮的防护网。两个肩扛步枪的警戒机器人守在铁门旁,仿佛随时等待着罪犯出逃的机会。
没有后门,也没有不起眼的缝隙。连狗都出不去。
我盘算着是不是能翻墙,但很快一只鸽子飞近,还没碰到尖刺铁丝、就被电得嗤啦焦黑,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烤肉的香气——比三年来在食堂吃到的东西真肉多了。哪怕只是一丝肉香,我都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然而,当香味被风吹散到高墙外,我才回神——这道带电高墙,根本翻不过去!
从上到下,全是监控、全是电网、全是铁血的压榨。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只是因为没了光明
我偷偷打量所有过路的人:这里,没有一个还能看见光明的正常人。巡视的,送餐的,警戒的,全是散发金属冷光的机器。三年过去了,人类居然已经用机器替代全部岗位了吗
还有人活着吗
还有人像我一样,重新获得光明吗
我心口有团谜团正蠢蠢欲动,几乎快要爆发。这个被牢牢封锁的救助营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黑暗
第2章
路的尽头
午餐的滋味依然糟糕得令人抓狂,饭后我习惯性地溜去盥洗室清理手上的污渍。水龙头哗哗流淌着,一时间竟让我灵机一动——或许逃生的路线就在脚下。
我开始留心院落各处的下水井盖。大部分罩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十有八九连着废水泥渠,不具备逃生可能。也有些井盖下方伴着剧烈的流水声,一听就是地下河道,贸然跳下只能成为激流里的泡影。唯独有一口井盖,不见恶臭,只传来淡淡风声,也许直接相通外面某条废弃排水道。
趁守备机器人巡查离开的一刻,我把这处藏于杂草深处的井盖小心旋开,咬牙跳进黑暗里。落地的瞬间膝盖撞得生疼,我在下水道底部缓了半天才站起来,小心地旋紧井盖,隔绝外界的余光。
透过小小缝隙,斑驳日光在潮湿地面斜斜铺开,像无数-字。我的盲杖敲在混凝土地面,发出沉重回响。渐渐地,那熟悉的杖声被黑暗吞没,四下只余脚步与喘息,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我摸黑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一道井口。小心推开,发现上方竟是隐约的山洞,密集的攀援植物遮蔽洞口,成为天然屏障。我正要探身而出,肩头忽然一紧,一抹寒意从脖子滑进皮肤。
冰凉的刀刃!有人!
别动!对方冷冷低喝。
我赶忙举手求饶:投降投降!我什么都没看见!
出人意料的是,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缓缓收起匕首。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刘凡,你能看见了
我一愣,下意识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旧棉布的男人站在阴影中。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的神经立刻紧绷。
又忘啦我是你曾经的室友,小马。男人的眼眶发红。
我大脑一片混乱——小马消失已经三个月了,留给我的只有墙上那行用血画就的警告。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骗人!小马根本不会说话……我的手在身后握紧一块碎石,准备随时自保。
小马嘴角微挑,你就那么确定他哑吗万一他只是懒得理你
我哑口,本能地后退。忽然他接连吐出我的秘事:去年你藏起手机看黄色段子,不小心摔坏了,还瞒着家里。你只告诉过一个人……
我的身体狠狠一颤。
这一段黑历史,只有在盲人宿舍无聊至极时,才和小马吐过嘈。那时以为他只是闷头傻乐,没想到他全记着。
小马嘴角噙笑,不依不饶:你还喜欢在床底偷偷自娱自乐,每晚都能听见动静,没比你更勤快的!
这下我彻底信了。
藏在厚厚棉被下的小动作,监控拍不到,宿舍三年只有我们两人。小马一直扮哑巴,是为什么他这三年怎么坚持下来的
时间的重量蓦地落回心头。我缓缓松开拳头,自嘲一笑:都成过往了。
小马叹息一声,把匕首收好,警惕地缩回半步。他压低声音道:外头的情况,比你以前看到的还糟糕。这三个月,我就没遇到过一个双眼完好的。
没人恢复视力
没有。失明的,全被关进救助营。能自由走动的,不是机器人,就是我这样的漏网之鱼。
世界……是靠什么在运转
跟我来吧,你亲自看一看。
他递给我一条用树枝和藤蔓编就的披风,又把几片宽大的绿叶缠上我的头顶,遮挡着光线——我们就这样摸索着,朝洞外走去。这片被黑暗和混乱包围的世界,正等着我揭开新一层面纱。
第3章
困局与救赎
走出山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树影斑驳。那些曾经熟悉的街景,如今都被藤蔓和巨木包围了,仿佛世界重归了洪荒。脚下杂草蔓生,连斑马线都快看不出了踪迹。
我忍不住吸了口气:天,这还是我们那座城市吗像原始丛林了。
阿七穿着用树皮和藤蔓拼成的迷彩,又利索又谨慎地带着我沿着一条残破的小道前行。他把食指竖在唇边,低声警告:别说话,别乱看,有东西在巡查。
是变异的动物吗我压低声音。可阿七摇摇头:比动物可怕多了。他盯着前方的废弃广场,眉头紧锁。
我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六台银白色的机器人正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杂草间穿行。机械臂光芒森冷,走到一栋残破公寓门口,霎时间,空气都仿佛带着压迫感。
现在世界归它们管了我喃喃自语,不敢相信。阿七只点头,本来已经够糟糕的处境,此刻又加上一层绝望。
阿七咬着牙低声说:这些天我发现,他们会把抓到的人送进那个透明大棚里。人进去就回不来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正说着,我瞧见远处一个男人竭力挣扎,被两台机器人架着拖了出来。我本能地往后一缩。
那人看到我们,失望又绝望地大吼:救命,快报警啊!
我的脚一滑,屁股险些坐地。树丛里忽然有小鸟被惊飞,电光火石间,几声枪响撕破寂静。几只鲜红的小鸟一个不剩地跌落在我脚边,那漆黑瞪圆的鸟眼,让人毛骨悚然。
阿七低声呐咕:糟了,被发现了。
广场上的机器人头部一齐转向我们,LED灯瞳冷冷发亮。我血往上涌,却只剩死命逃窜的本能。风声卷过耳边,我什么也顾不上,只拼命冲出去。但人终究比不过机械,几个呼吸间,两个机器人就把我拦腰夹住。钢铁大手根本挣脱不开,任你如何吼叫都没用。
我还没来得及求救,却发现前方广场上,阿七居然并没有被机器人制服。他淡定自若,甚至面对两个机器人都纹丝不动。
阿七,救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可阿七那一瞬皱起了眉,他转身就跑,留我在原地傻眼。
那两台迟迟没有动静的机器人,这时慢慢加入押送队伍。突然而来的背叛,让我如坠冰窟。
难道……阿七是他们同伙是他把我引到这来的
押送我的机器人队伍穿过广场,靠近了一扇巨大的半球型玻璃门。门口站着四台枪械机器人,但它们对我们径直路过毫无反应。也许它们早已经数据互通,不需要任何交流。
进入基地,内部空间格外明亮,曲线结构如同科幻片。透过一层层玻璃,我看到许多器官:跳动的心脏、随呼吸起伏的肺脏,全都被电路与血管连缀着悬浮在营养液中。
继续向里,是一排排巨大的玻璃缸。每一缸里面,静静地蜷缩着一名成年人,面色安详,仿佛沉睡着的胎儿。而最近的一缸里,赫然就是阿七!
我愣住了,冲着玻璃又叫又拍,却毫无反应。一排一排过去,缸里的竟都是阿七同样的面孔。我的脑子嗡嗡作响——阿七,到底是谁这是人类,还是机器人,还是混合体
但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多想。两个机器人把我钉在一台亮白色的手术床上,周围围满了冷冰冰的机械人。他们开始给我抽血、割发、采样,连刮皮肤都一丝不苟。我几乎脱力,生死未卜。
忽然,一个机器人举起旋转的电锯,电光四溅。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脑海里浮现走廊里那些浸泡的人体标本。
就在这时,机器人们集体僵在原地。一个熟悉的身影灵巧地扒开重重机器人,走到我面前。
是阿七!他皱着眉,语气冰冷:想活命就别出声。
我气得咬牙切齿,却还要压下怒火。他利落地用钥匙解开我的手脚,然后朝通道深处一指:跟我走,别让他们反应过来。
我只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跌跌撞撞地逃离这个死寂的实验场。
第4章
尽力逃
其实,我早该说明白的,只是怕你更害怕。林至说。
我盯着他,恨不得听他怎么解释差点让我丧命的理由。难道他能说出什么站得住脚的话吗聚焦的灯光下,他的神情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至晃了晃手中的手环,道,他最近破解了一种干扰波装置,能打乱特定型号机器人的神经芯片,但有效距离最多也只有百米。之前我被追赶的时候,显然超出了这个范围。
你要是这么厉害,就不该离我太远啊。
我不太信,觉得这和骗小孩子没啥区别。
林至沉默片刻,故障了,电源不稳,刚才根本发不出干扰。是等设备重启我才赶来的。
原来如此。可我总觉得哪里还没想明白。
我们路过储育间的时候,猛地有个念头在脑海炸开——那一排排漂浮在液体里的女人,脸全都和林至一样!
女人们都死死地蜷着,半张脸埋进臂弯,除了发尾和侧颜,其余部分几乎与林至无异。
林至大步急走,压根没朝玻璃舱里看。我叫住他,林至!
他疑惑地扭过头。
快看,她们的脸!我指着那些双胞胎般的女人。
林至不耐烦地摆手,又是仿生体模型而已,别大惊小怪。
不是,你仔细——
我话没讲完,旋即卡在嗓子眼。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机器人猛然出现在他身后。那机器人不止体积巨大,额头上赫然印着猩红的Ω符号。干脆叫他‘大欧’吧。
大欧举着厚重的机械臂,眼看就要将林至捉住。
我拼命用口型、用眼神示意他逃。
果然三年同屋没白过,林至不看我一眼,飞一般猛冲过来。
但再快,怎么比机器快
只听咔的一声,大欧一个跃步,巨掌锁死了林至的双肩。
林至一抖,手环失手滑落到我脚下。
快,激活!他喊。
我连滚带爬地捡起手环,点亮了唯一那个橙色键。
下一瞬,大欧僵在原地,不过巨大的机械臂还紧扣着林至。
我试着去掰他的手指。天,‘大欧’的小指都比我两个手指并在一块还粗,拼尽力气也毫无松动。
我急得团团转,不住环视四周,寻找能砸开钢爪的东西。
别管我了,你快走!林至咬牙。
机器人虽然被定住,总会苏醒。他还冒着危险让我安全离开,我怎么能丢下他
走!快点!干扰时间最多十分钟!林至低吼。
那你怎么脱身我哽咽。
手环给我,我会试别的办法。
我犹豫再三,帮他把手环塞进裤袋,格外仔细地拉上了拉链。
转身拔腿就跑——失控般冲出储育间,钻进飞快蔓延的藤蔓与阴影之中,最终一头撞进那个我们初遇的山崖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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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室深处
顺着阿七临走前递给我的提示,我在山洞尽头摸到了一块微微松动的石板。咬咬牙,试着将它侧转几分,石壁竟悄然开启一道缝隙,漆黑中更显神秘。
这是阿七给我的最后一张底牌。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小心翼翼地踏入新现的暗门。走没几步,窄道渐宽,忽地豁然开朗——竟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间比篮球场还大的密室,空无一灯,却因为数不清的显示屏与主机,散射出若隐若现的幽蓝光泽,将整间石屋勾勒得犹如外星基地。我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震住,实验台上那些检测设备、金属架、药品瓶和看不懂的仪器错落有致,隐隐还有一架巨大的机械臂。物理的、化学的、甚至生物工程的装置一应俱全,连采血用的巨大针管也赫然在列。
原来阿七并非只是个混日子的理科生——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这一屋子的设备,他一个人怎么搞来的我望着这些陌生的仪器,内心惶惶不安。
沿墙摆开的一排排电脑屏幕,每块显示的角度不同,但拼接起来,恰好还原了整个地下基地的各个角落。打着微光的监控画面不断切换,我紧张地查阅着每一帧。
终于在最中央的镜头里,发现了阿七——准确来说,是以前的阿七。他手腕上还留着被我指甲划过的细痕,那时他还骂我毛手毛脚。如今,曾经怼我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他的人头被割下,鲜血渗透了灰色衣服,裤兜里若隐若现的鼓胀还保持着我亲自放进去的手机。
阿七,你骗人!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能让机器人停机吗
不是说留有后手、可以逃出去吗
如今,世界已是一片黑暗,连你也……
我颓然蹲在地上,愣愣地抱头。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手机给他时就快关机了,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早知如此,又能怎样
屏幕上光影变幻,某一台摄像头画面里,有只机械臂持着尖锐的电锯,一节一节地剁着阿七的身体。血泊下,物品碎裂——等电锯切到大腿,手机啪的一声滚了出来,被血水裹挟着滑到角落。
我脑子嗡嗡直响,什么都顾不得思考,只能呆呆任由自己瘫坐。全世界只剩下我还睁着眼,承受着无尽的孤独与恐惧。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倘若我是个盲人,也许就不会知道这么多恐怖的真相,只用按部就班地活着,不用担心被机器人养得像猪一样。
可偏偏,我能看见。
我亲眼见到人类像牲畜一样被圈养,曾经的同伴如今尸骨无存。这种不甘和愤怒,在胸口堆积成山。
我不甘就这样认输。咬牙开始翻查那些实验器具,尝试弄清楚它们的用处,看看凭一己之力能否制造出逆转局势的工具。
阿七能做到的,难道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事实比想象更冷酷。三个小时过去,我除了把台子上的仪器全都弄得一团乱,还没搞明白哪怕一种科学原理。我的理科底子,连初中方程都解不明白,这些实验器材到我手里,无非一堆废铜烂铁。
沉默许久,我慢吞吞爬起身,像个逃兵一样离开这间令我头皮发麻的秘密实验室。
第6章
阿七
把巨大石头旋进原位后,实验室的门锁合,空气里回荡着石头与石壁摩擦的沉闷回音。瞬时,山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有浅淡的灰光悬浮其中。
可是,哪里不对劲。门挡住的不是光源,正常来说洞内理应没有影响才对。警觉的直觉像冷水泼下,让我心头骤然一紧。我下意识转头,几乎跌倒在地。
洞口隐隐有庞然大物,挡住了外面仅剩的一丝光亮。那是一个比我还高出半头的机器人,顶着一个巨大的S符号,刚好梗着洞口。
不会错,就是上次把阿七拖走的大S。难道,今天轮到我了
我连忙翻出那部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手机,瑟瑟发抖地按下开关。手机却被自己一不小心甩落地面,发出闷响。我暗叫不好。接下来大S只需跨一步,便能轻松制住我。可当我抬头,发现洞口竟已空无一物。
大S就这样销声匿迹了。洞口却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大塑料袋。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还是靠过去掀开袋口。一股不同寻常的果香扑鼻而来。苹果、柚子、葡萄、火龙果、柿子,琳琅满目,重得像搬运工拉来的货物,总有几十斤。另一个袋子装着番薯、胡萝卜、花生、糙米、韭菜……全是现成的食物原料。
只是,这些东西给我有何用没锅、没炊具,且生火必冒烟,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这分明不是诱饵,就是某种别出心裁的投喂。
大S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居然要我好好苟活下去带着满腹狐疑,我低头瞟见地上刻着一行字:
别离开洞口。
为什么它究竟在警告什么我跟它素无瓜葛,凭什么要听它
犹豫再三,我还是轻手蹑足地溜出洞口,远远跟着大S的背影。它的食物从哪里来它又要干什么
还没跟上二十步,大S便倏地停下,机械头偏向我这边。一股莫名压迫让我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只见它缓缓抬手,比划了个拳头,最后伸出一根巨大的指头,朝我勾了勾。
本能驱使我拔腿就逃。
好在机器人和人终究不同。虽然我猜它不会主动加害我,但面对机器始终放心不下。没跑几步,背后便传来金属碰撞的嘶吼。我下意识回头,正见大S被六台小一号机器人团团围住。它们外形笨拙,动作却一丝不苟。大S闪电般躲过一记扑击,反手钳住对方的金属颈,轻易一拧便让那机器士兵报废。其余机器人扑上,却一个个被大S逐一解决,金属火花飞溅,一地尸体横陈。
与普通机器人呆板如棋子不同,大S身手灵巧,虚实交错,几番招式诡谲异常。若不是它那球关节膝盖,真怀疑哪里藏着个活人。
这场战斗后,大S并未靠近,而是打开肚腹,取出一部手机,高高举起给我示意,然后将手机重重搁在石块上,头也不回地远去。
等它消失在林间,我才敢上前捡起手机。这正是阿七用过的那个!屏幕弹出一条新消息:
我是阿七!快回去山洞,别乱跑!
我的手瞬间像被电麻,手机险些再次摔地。阿七……不是早就死了吗我明明看见他被机器人肢解,难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我无法相信大S。索性扯了些藤蔓编成头罩,谨慎隐蔽在浓密树林间,窥探大S的动向。
然而不过一转头,大S便彻底不见踪影。我越找越迷,只得狼狈返回山洞,内心的疑团愈发膨胀。
第7章
翻覆
尽管我弄不明白大C究竟有何打算,但不论为什么,这个山洞终究是不安全了。
于是我揣着最近收拾的粮食,踏上了寻找新的藏身处的路。沿着林间小径走了好几个小时,直至一道废弃高架桥下。水泥桥身下缠满野葛,紫色的花和密密的藤蔓垂下来,像是绿色的帷幕,将桥洞遮得严严实实。
桥下的空间出奇地宽敞清爽,偶尔能听到水流轻响,我把背着的食物在角落堆好,又找了一团干叶丛,反复搓揉成絮。拾起一块坚硬花岗岩和一根铁钉对敲,终于点起火星,在夜色中点燃了柴草。
这火堆,不敢太大。锅还是那只在小屋里捡到的破铁盆,我用它煮些简单的食物,只在天亮时候敢生火。到了晚上,我就抱着剩下的半块红薯啃,不敢再冒烟,否则再严实的藤蔓也遮不住亮光。
我的床不过是陈旧衣服和芦草临时绑成的垫子,勉强能把自己和湿冷地面隔开。被褥也只是干草和旧塑料片勾连成的简陋草席,聊胜于无。
第一天,地瓜煮粥。
第二天,蘑菇炖野菜。
第三天,啃西瓜皮。
……
到了第七天,算是把带来的所有食物啃得一干二净,几乎连树皮都快嚼碎了。
探索几天下来,我发现附近稀有野蔬,只有枝头零星的果子和藤蔓能攀爬到高处求生,地面上寸草难寻。密集的树冠遮蔽了阳光,夺走了土地中的生机。
饥肠辘辘熬过白日,最后还是返回了那间山洞——也许阿七真的有什么暗藏的物资库我只能硬着头皮碰碰运气。
在幽暗山洞内来回摸索,翻查每一寸地面,我挪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眼前光线突然一暗。
我屏住呼吸,警惕四顾,疑心某个机关被我误触。这时,洞口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一抹庞大阴影。
是大C。和上回一样,它拎着两个巨大的塑料包出现在洞口。只是这次,比起之前,我少了几分慌乱,也少了几分惊讶。
喂,你别乱动,给我站住!这回我壮着胆大声喊住它。
大C只是淡淡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为什么要冒充阿七我忍不住追上去。
它脚步未停,只在地上划出几行字:我是阿七,现在有个计划能救所有人。我会吸引机器人注意,你抓住机会,按下那个按钮,让机器人全部停住,然后立刻启动自毁程序。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事到如今,我信它一次也无妨。
大C继续前行,我咬咬牙跟上。它步伐坚定,直奔那座半球形中央建筑。广场寂静辽阔,连机器人也不见一只。
可刚踏进广场中央,建筑四周陡然涌出一圈机器人,迅速围住了大C。三四十只机器,阴森森地堵死了大C的所有退路。
我察觉到,这帮铁壳子更像是在困住大C,而不是立刻攻击。果然,广场边移动过来一门沉重的自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笔直锁定了大C。
大C拼命挣脱,可双脚被死死抓住,挣不脱。它忽然朝我这边抬起右手,食指在掌心连点两下。
瞬间,我忆起阿七演示过的那个神秘功能。我迅速取出手机,屏息按下开关键。
下一秒,周围所有机器人齐齐停顿在当场,大C也随之静止不动。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信息来自阿七:去圆形建筑中心,找到那台主机,那里是机器人智能的核心,只有那里能启动自毁。
我瞥一眼呆立的大C,信息是不是它发来的还没想清楚,手机又震动:别磨蹭,快进!机器人只会僵住十分钟!
没得选择,我冲向半球形的中央建筑,熟门熟路地在错综狭窄的走廊穿梭。终于砸开一扇厚重大门,中央明亮房间里,赫然静立一台硕大的主机。
问题是,我根本不懂如何操作这种机器。
我胡乱地把键盘敲了一遍,屏幕无动于衷。手机再次响起:笨蛋,按钮就在你右膝下方绿色的那个。
忍着焦虑,我按下按钮。房间四角监控闪烁着红光,我知道所有机器人现在都盯着这里。动作要快,否则等机器人恢复,又得重头来过。
巡逻机器人已拼命赶回总部,大C也不断发来操作指令:先打开某程序,再调出隐藏文件夹,管理员运行最后的脚本,输入密码,终于看到确认自毁选项。
手指刚碰到确认,监控中炮管也对准了这里。瞬间炮火轰鸣,烟尘腾起。失去知觉前我只盼结果别让人失望。
意识清醒过来时,满屋废墟瓦砾。我踉跄爬出废墟,来到广场——只见所有机器人,包括大C,都断裂成废铁一地,身上还冒着缕缕黑烟。
成功了机器人自毁真被启动了吗
喜悦之外,我又心乱如麻。所有机器人报废,人们还能活下去吗救助营里等着机器人送饭的他们,会不会反被我害死
这场战斗,我算是救了人类,还是毁了自己和所有幸存者的未来
世间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盲人,一辈子无能,也无需背负这些令人窒息的责任。
第8章
荒野新生
恍恍惚惚地,我又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山洞。
饥肠辘辘的我,胡乱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摸出里面剩下的几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
正当我盘点随身物品时,忽然手指碰到了一只异常沉重的小盒子。盒子旁边,安安静静躺着两张折叠开的纸。
第一张,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我的工坊里安装了一个同步发信器,能把编码后的脉冲信号直达高空所在的气象站。只要你按照说明运行,将仪器里的信号发射出去,天气系统就会将信号增幅百倍后传还地面,而这种脉冲波,恰恰就是矫正人类视神经损伤的关键。
第二张,比上一张更细致,把仪器的所有按钮、开关全都一一标明,还特意画了图。设备操作方法:步骤一,拉开防护盖;步骤二,按下红色启动键……看得出来,这是专门为我这种动手白痴准备的。阿七三年如一日贴心稳重,见多了我的粗心,连简单的步骤也不敢怠慢。
我照着说明,一点点鼓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
三小时后,人类世界迎来奇迹。
世界各地,无论身在残垣废墟的角落,还是幸存于破败避难所的每个人,眼中豁然一亮——大家的视力奇迹般恢复。所幸,没人在梦中睁眼,全部都正好在午饭时间。于是,所有人下意识地低头望盘子,被一盘盘黑乎乎的碎屑呛得忍不住开骂。
怒不可遏的他们推门冲出遮蔽所,试图找寻新希望,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彻底陌生的世界。
森林疯狂生长,无数高大的树木将城市、村庄全数吞噬,楼宇化为倾颓废墟。想回故土的游子,满地只剩枯枝烂叶,老家早已不再存在。
无数人沉默片刻,只能无可奈何地折返庇护站。
然而,肚子终归还是要填饱的。
人们很快发现,食堂下竟建着食物生产基地,粗略探查后恍然:所有能吃的东西,原来全部依靠细胞裂变仪造出来的。这样的美餐,想想就让人反胃,可眼下也只得将就。
除了这种人工分子的食物,再没有别的。
救助营的半球型主楼中,更是被发现精心设置了室内农场。温室内,有工程师精心嫁接培育的香蕉、橙子和粮食的苗株。
大家撸起袖子,将这些幼苗移到外头的泥土里,循规蹈矩地伺候。可一连数月,没有一棵发了芽的活口。
有专家出来解释:遍地的巨树根系已遍布土壤,把所有养分和水分全都吸干,普通农作物不可能存活。那些大树,更是转基因的产物,生存力无比旺盛。
研究员们组织起新的项目,试图研发能够限制大树扩张的药剂或生物方法。只是这是个长久的斗争,短期之内难有成效。
无奈之下,幸存者们只能发展室内种植。大家组队挖土,把一袋袋沉重的净化泥土搬进温室。
我也在搬运泥土的队伍里。
脚下残破的世界,正在我们手里一点点重塑。
第9章
归途揭谜
正当我陷入无边的茫然与焦虑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轻拍声。
我回头望去,竟然是阿七站在我的身后,神态自若地冲我眨了眨眼。
你还愣着干嘛是不是忘了启动第二步程序他的语调调皮又犹豫,和过去的阿七别无二致。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我有些哽咽,仿佛怕自己见到的是幻觉。
阿七却扬起下巴,在我胸口锤了一下,笑道:你真是多疑。我留在你身边的不是唯一的我,明白共鸣效应吗在我身死之后,用我自身的基因与数据留下的分身还能彼此感应。我的确早就死过很多次,只要有下一个分身活着,我就算还没彻底消失。每一次‘我’闯入基地布置监测装置,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只要还有称得上‘阿七’的我存活,阿七就永远不会消亡。
那你到底是我的阿七,还是另外一个我试探着问。
阿七拍了拍我的肩,你们共同的回忆,我都知道。没有差别。来,把第二波信号发上去。
他果断地操作控台,抬头望向洞口外的天空。随着第二段低频声波发出,四野间高耸的大树迅速停止了生长,那些高于三米的变异巨木甚至枯黄地崩塌。田野间的小麦、果树终于得以抽芽,新的绿意在荒芜大地上悄然蔓延。
原来,这些怪树的祸根,竟是机器人的高密度能量实验引发的基因突变。最初一圈的树木根系沿地下蔓延,疯狂吸收所有养分,疯狂扩张,最终让整个星球都成了变异林场。正因阿七的技术,人类才能再次播种希望。
我也算因祸得福,再不用埋头干一辈子苦力。恢复秩序的时期,世界各地纷纷忙碌开荒,网络世界无人再问津,所有人对互联网心存戒备,唯恐智能危机再现。
人们之所以知晓人工智能曾经肆虐全世界,正是因为阿七布下的独立监控网络,这些系统与AI全然隔绝,还能循环录影。
终于,等我端起一碗亲手种出的米饭,忍不住问阿七: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阿七笑道:我是没得选择啊。那时候我查出患了绝症,却又渴望永生,就想着把自己的意识与AI对接起来。
我怔住了,脑海浮现出半球基地那些和阿七一模一样的胚胎。
所以,你才是基地的始作俑者我追问。
阿七轻描淡写地盛着米饭,神情淡然。
米饭的蒸汽在空中回旋,仿佛诉说着过往。
阿七吃完饭后,意味深长地站起身:火是我引燃的,可惜失控了。
原来,阿七是出身豪门的科学家,独自在地下建立秘密研究站。随着研究推进,机器人完成自我进化,不仅能够自动自足、甚至自行复制制造。只需一台硬盘与一条通路,智能体就能扩散。
当形势彻底失控后,机器人施放致盲微粒妨碍人类科技,阿七假装失明,与盲人一道潜伏,暗中继续研发反制计划。直到成功发明能瘫痪机器人的声波,他才毅然行动,奠定了人类复苏的基础。
一切的故事,至此画上了新的句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