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妖都的五月,对于一些依然混迹在城中村的人来说,是铅灰色。
虽然龙舟水还没到,但不时翻滚而至的云团,浸满了澎湃的雨量,这不时解放的自然伟力夺走了走道逼仄、楼楼相近的城中村不多的光线,下午五点,走鬼档与路边商铺都不得不点亮了灯,阴沉的天空与深黑的地面之间靠雨连接,光线在水滴之间肆意闪现,其中的许多光点,就是落在我面前的这个高大女人身上。
她大概有一米九,穿着一身白色胶衣,上面简单缀着黑色的条纹样式,梳着颀长量大的双马尾,整个人带着浓重机械感,令人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昏暗现实的城中村街道的,更像该出现在科幻片,当个什么超级公司的人形机器人前台。
我往左走,她几乎同一时间踏了一步堵住了我,我往右走,她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堵住了我。
我靠边站着,伸手示意,请。
她平静地看着我,带我回家,或者一个什么适合单独聊天的地方。
我举起食指指向我自己,冒出一个问号,又我
我现在实在不是和女人来往的时候,雨水把我的鸡窝头浇得坍塌结实,眼镜布满水珠,低支数的白色棉质衣服在雨水滋润下也变得性感透明,露出两抹粉红与未经哑铃雕饰的超绝儿童身材。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阴云遮住了天光,她又长得不寻常的高,是什么八尺大人吗
1.9米换成尺是几尺来着我左右看了一下,似乎没有人关注到这边,人们都在忙活手头上的营生,我靠我该不会真的撞鬼了吧
还没观察出个结论呢,后面相继传来电动车急促的喇叭声,砰的倒地声,我回头,电动车顺着地上的水不可阻挡地向我滑来,我看着外卖小哥和路人惊讶的嘴巴,心想不会又要扑街了吧
而瞬间我的脖子被一只柔软干净的手捏住,整个人就被这只手掌轻盈地往上提,躲过了地上的旋转的电动车,好像也越过了过往三十年普通的人生。
在我落地的一刻,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路边的行人纷纷给我递来赞许的眼光,仿佛我刚刚飞跃了珠江,靓仔这么敏捷的看你的样子邋里邋遢还以为你有毛病~
我转过头,看向一米九大人,他们不知道是你干的
她耸耸肩。
我尝试一下。
救命呀~
隔壁阿姨没有反应。
我有点惊恐地看向米九大人。
我像唱山歌一样在嘴边合着手对刚刚盛赞我的阿姨大喊：救命啊！！！！！！！！！
好消息,声音传出去,还很大声；坏消息,阿姨被我吓到了,拿着扫把要打我。
你个屌毛,不要在这给我依依妖妖！
我无暇管顾阿姨对我的器械攻击,看向一米九,结果这家伙扭头在偷笑。
阿姨别打了,我要被你打死了,来两碗螺蛳粉打包,一碗大的一碗小的,小的微辣,你能吃辣吗
我带着一米九来到我蜗居的出租屋,隔壁阿姨听见声音开了门说,靓仔,煲了汤给你一碗…
她转头看到一米九,你拍拖了女朋友
阿姨,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啊。
那她是
好兄弟。
神神化化。说完阿姨关门了。
靠,我汤呢。我开了门,扭头对米九说,进来吧。
我住的是一个小单间,里面就是小沙发,小茶几,小电脑桌,小床,小洗手间,小小的,昏暗的。我把小碗的螺蛳粉放电脑桌上,这是我的餐桌,平时就是在这里一边看着下饭视频一边吃饭,茶几和沙发反而是少有被用,今天也算它们大放光彩的一日。
隔壁的女人和你很熟米九端庄地坐了下来。
什么叫那个女人,请你尊敬地喊她阿姨。她是隔壁家请的保姆,那个阿婆有点海兹啥啥症来着,平时就她照顾阿婆,偶尔汤煲多了会喊我喝。
手头上的螺蛳粉拆到一半,我看向米九,指着螺蛳粉,试试。
我不饿。
人家请吃饭就一定要第一时间吃完,这是人类文明的相处之道哦！
真的哦！
你说的那种文明好像不算很文明吧！
求你了,吃吧！
你急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怪物类型。
哈
就是是不是幽灵呀,还是有实体,幽灵的话应该吃不了人间的食物吧更靠近炎夏文化里的鬼的话吃人类的饭是不是会直接把饭变没味的
米九听了后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深呼吸。
我先和你讲讲我是谁吧。我来自公元2225,是一个新人类。
我：
一百年后,人类群体中会觉醒出一些有超能力的人,区别于普通人,这些人被叫做新人类。在今天早上,嗯,虽然说起来有点怪,反正是两百年后的今天早上,我们即将破获一个绑架案,但是那个罪犯的在最后关头发动超能力,将被绑架的富家千金投掷到了这个时间点,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罪犯和受害者。
那你找上我的话…我听闻此言,异常震惊,缓缓起身,
是因为我和未来的觉醒有关系吧
米九摆摆手,哥们儿想多了哈,你怎么会觉得你影响如此重大。
我嘴一撇,那你找我干嘛。
新人类和旧人类进行碰撞之类的接触后会产生信息素,该名旧人类被此信息素标记后,在同一新人类再次产生信息素的时候,旧人类会察觉到,你就当我想让你当个雷达吧。你今天有没有被谁撞了一下
有被撞,但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和同事聊天呢,宇宙突然好像停止了,瞬息无声,风、雨滴、树枝、嘴唇、眼神,好像全部都停止在那个瞬间,我右斜上方的数立方米空间的雨滴,突然汇聚在一个正方形中,形成一个规整的雨幕,然后好像有人从里揭开了雨幕的一角
,接着一个没有实体只有重量、触感的东西撞到了我。
严格来说,那不是没有实体,而是隐形了,这正是那个富家千金的能力。情况应该是那个罪犯在雨幕中掏了个口子,将2225年的受害者扔你身上,不过那时受害者已经发动能力了,所以你什么都没看到。
我拆开打包袋,吸溜吸溜地吃起螺蛳粉,哪还有什么未来啊！那时我正和HR表白呢,一眨眼倒在地上浑身湿透像傻子一样。
米九听了后像想到什么恶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爱上同事啊
我感觉她和我比较聊得来。
关心同事以维持稳定的情绪使其能正常工作是HR的工作之一。
这个可能性先别说,我目前接受不了这个假设。
米九白了一眼,你还看到别人从那片雨幕跳下来吗
我倒地后似乎有人跳下来,跑走了,不过我当时不能行动,而且似乎只有我能看到,后来我和HR小姐姐说的时候她好像开始确认我不妙的精神状态了。
因为一些诡异的来自更根源的修正能力,一般来说未来的人和过去的人不进行激烈的,一定面积的接触,过去人是会忽略未来人的,似乎这可以在冥冥之中保证这条世界线的稳定。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
米九也开始拆开螺蛳粉的打包袋,等。如果那个千金重新制造了信息素,我们就可以找到她；就算她不产生信息素,只要罪犯没找到她,等过了一定时间,他的影响也同样会消失的,我和受害者都能回去。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如果罪犯先找到呢
吸溜,米九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粉,如果仅仅是离开这个时空,那你会不记得与我们相关的一切事情；如果那个罪犯进行了真实的犯罪,那事情就会切实地发生,比如这个时空多了一具无名女尸之类的。
……我吃不下了,我先去洗澡。我翻着衣柜,那你今晚睡这里吗你放心吗
米九随即用两根手指夹起实木玻璃茶几吃着粉,小女子也是颇具臀力。
首先那是膂力,其次是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米九停下嘴上的动作,事情过后你会忘记我的,名字叫啥都可以吧。
那你就叫米九吧。
米酒行。
因为我的房子实在是太小了,米九毫不客气地和我躺在一米五的小床上。实际上就算米九不能打,你也很难要求一个普通的三十岁的男人对这种情形还存在什么绮念,男性三十岁前还没进化成人类,约等于禽兽,三十岁后就是更文明的生物了,属于智人型号1.1。我安静地躺在里面,米九有一种光洁的塑料的味道,让人感觉自己置于什么宇宙飞船的睡眠舱里,今夜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
第二天我起床后神清气爽,米九倒是像雕塑一样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
我摇了摇她,起床咯,我要出门了
米九睁开眼,其余部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察觉到信号了
没有,但我今天要和小莉出门。
Who
is
小莉
昨天说的HR。
你们公司有没有那种拒绝多少次私下邀约就算性骚扰的制度的。
我跳下床,双脚寻找着拖鞋,首先如果有这样的制度,公司早就通过团建反复性骚扰我,其次这是小莉主动约我的。
米九用手撑着头看着我,我也得去,我们得第一时间响应受害者的信号。
想了想她昨天说一般人会忽略她,我便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我和小莉约着爬山,经过一个多小时通勤终于到了景点门口。今天天气很好,天空蓝亮澄澈,几乎可以说是万里无云,唯一一片云则落在了眼前的山后面,洁白的云朵映衬得下方山间密林青绿得近黑,公园门口游人如织,小莉穿了件黄裙子亮眼地出现在眼前。
米九拿她巨大的肘关节肘击了我两下,你喜欢可爱型的
我喜欢关切型的。
你该不是巨婴吧
我又不用她照顾。
小莉走到我面前,表情有点僵硬地问我,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我摘下无线耳机,没,刚刚打电话呢。
小莉神色放松了下来,还好,我以为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呢。而且按理说,你的压力不该那么大啊哈哈哈。
我随便打了个哈哈,我也想有压力,但是公司给我的待遇只能产生这么点压力啦。
陈总提的那个项目,你还是不想做
那个太难了,我又不懂,而且做了肯定天天加班。
我觉得你接手会比较好,不然只做最基本的工作,很难进步的。她停住了脚步,你不该逃避。
我敷衍她,不说这个了,观众会觉得很无聊的,咱们走吧。
南方的盛夏溽热漫长,山林是少有的让人觉得舒适的地方,拾级而上,草木铺面迎来,感觉自己像一只虱子,一头扎进一头绿色巨兽的毛发里。
昨天下午,你真的吓坏我了,下着雨喊我出去聊天,结果瞬间就倒地了！我都没反应过来！你整个人就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言难尽啊。我伸了个懒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倒是恨不得立马把隔壁这个饶有兴趣观赏周围景色的女巨人给披露出来,只是谁都不会信吧
那不说这个,你昨天喊我出去是做什么
我有点猝不及防,并且意识到,好像勇气被昨天没有翅膀的隐形给砸没了,当下我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告白的。
呃…其实就是想约你出来玩啊,没想到你先约我了。
噢！
然后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无来由地想起我的奶奶,她总觉得我这样内敛寡言的人,是找不到对象的。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只是我不擅长破冰,但在熟人面前并不封闭,开玩笑,我甚至觉得我太打开自己了。但奶奶不那么认为,每次离开,她都背着手驼着背,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噢地和我告别,她身后的老屋安静不语,太阳晒得一切泛起金黄,后山的竹林顺风摆着,金灿灿的又绿葱葱。
小莉踢开了一根掉下来的树枝,那你有想过之后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不过为什么和HR出来就要聊这些人生大事啊！！
还不确定,我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对赚钱也没兴趣,只对钱有兴趣哈哈哈。
小莉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对钱也没啥兴趣。
对的,我就是欲念低下,所以遇到困难就能逃。遇到狗屎工作,想辞就辞,工资捆绑不了我；遇到困难的工作,能避则避,金钱激励不了我。
奶奶也担心我过得不好,之前姑妈介绍了个条件不错的女生给我认识,但不来电,奶奶规劝几遍后实在没办法,便开始鼓励我和对方爸爸来往,多联系。你要是抱上他大腿,对方拉你一把比你在外面生熬要强！我奶奶实在是个头脑很灵活的人,这一点上,我不及她。后来她好像还和对方见过面,在饭桌上,两人还聊得亲热,怎么她还抱了奶奶,东亚陌生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举动吗她还和奶奶告别,她的样子……不对！脑海里出现的女人我不认识！
脑海慢慢涌现更多画面,那个陌生女人乘车,那个陌生女人走过公路,那个陌生女人我靠在偷馒头,那个女人光明正大拿矿泉水,好令人羡慕的能力啊！！我的头瞬间装载了太多内容有点重,我扶着栏杆捂着头。怎么了两位女士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我只好对小莉坚强地说没事,并偷偷对隔壁的米九嘀咕说事来啦。
行程只好中断了,小莉在门口问我,你真的没话和我说吗我急着开新副本,匆匆道别,下周再说。
米九全程几乎沉默,此时幽幽说了句,你应该和她说清楚的,人很多时候并不知道当下的决定意味着什么,所以很多行动都太轻率,明明那个决定的重量足够给人生留下印记。
别说了姐姐。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找上了我奶奶,我害怕那个坏人也会过去。对了你能飞吗
很遗憾不可以,好消息是我不用买票。
我奶奶家在郊区的小山村里,一路上我们地铁转的士再转小巴,米九很享受这些过程,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嘈杂的街道,拥挤的人群,流水的汽车,疾驰的电鸡,还被我制止了好几次偷吃路边的湿辣牛肉、湛江生蚝、鸭屎香柠檬茶,甚至还有金枕榴莲,这下我不得不犹豫要不要制止她了,直到她说我吃了会露馅我的道德才重返了高地,坚决地制止了她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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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子在路的尽头,小巴从镇上出发,行驶的道路从四车道到两车道再到窄窄的村道。屁股坐上座位的瞬间,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我上学时也是坐着小巴回村子过暑假,两旁的树木倒是趁我不备蹿得很高,一路上树影婆娑,蓝天白云,途经了河流、池塘、住房、山壁,跃过村口,在村子中心的广场停了。
我领着米九到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是夏天白昼的光,还能亮很久。在乡下人们饭吃得早,炊烟已经飘了起来,奶奶在厨房。我推开门,奶奶矮矮小小的身子在烧着火,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这样烧着火的。
婆,我回来了。
奶奶显然被吓了一跳,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她把目光移向隔壁的米九,这位是
我朋友,叫米九。
奶奶显然有点迷惑,早上你的另一个朋友也过来了,不是说你没空回来吗
我不动声色,本来是没空的,但是临时计划有变。你们都聊了啥呀
奶奶一边说一边领我们出去客厅,就是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呢！什么午觉睡醒想在客厅的垃圾桶尿尿,小时候打架掉进水塘什么的…
啊她怎么知道的
奶奶没好气的说,不是你和她说的吗她说的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奶奶把米九招呼坐下,然后把我拉到一边,早上那个朋友和你什么关系不是你对象吗不然你怎么什么都说了。还和你挺有夫妻相。这个女生又怎么回事
没啥关系啊,我们几个都是挺好的朋友,可能之前聊天提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
那你可以尝试发展一下啊早上那个我挺喜欢的,一看就觉得是我们家里的人。她又瞄了一眼我身后,你喜欢这个也行,挺高大的,能干活。
听得我白眼翻上了天,婆你有点性缘脑了,找对象又不是找佣人,什么干不干活的,而且现在还需要干什么活,图她高晾衣服吗
不图也行呀！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我着急。
你急我也没办法,不对,那个女的还说了什么吗
奶奶打开了开关,瓦房下的吊扇吱呀转动了起来,很清凉,像回到了年幼时似乎并没有那么炎热的暑假。奶奶倒了杯茶水给米九,米九接了过去道了一声谢谢,米九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很好奇地四处打量。
什么叫那个女的,真没礼貌,活该你单身。你朋友也没说别的啊,就唠了点家常,和我干了点农活,喂鸡,摘菜,洗菜,做饭,磨豆浆,对了豆浆你们要吗她吃完午饭后,和你阿公摘了荔枝就走了。
对噢,爷爷还在,太好了。
豆浆我还没喝过呢！我要一大杯！米九两眼发光地举手。
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关心这个事情是吗那个女的像广州亲戚一样又食又拎,简直就是来旅行,哪像被绑架了。
呵呵呵,你等等,我去舀一大碗给你！奶奶笑呵呵地出了客厅,走了两步又探头回来对我们说,你们叫阿公回来吃饭吧,他在乌榄冚。
我和米九走出了门,奶奶家在村子的边缘,门前的路直接通往山里,我和米九边走边聊。
那个家伙怎么知道我的信息的
不知道。
那个家伙来这里是为什么
不知道。
那个绑架犯会过来吗
不知道。
你…我震惊地看着米九,你不是应该无所不能的像什么机械姬一样的吗
很遗憾让你这个二次元宅男失望了,我既不是机械更不是无所不能,实际上我和你掌握的信息是差不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受害者要来这里。
我看着她兴味盎然的样子,问道：你来到这里的机会,是要争取的吗
嗯哼,对呀。
你很期待是吗
嗯哼,对呀。呃,我意思是,我期待着为困境中的人们解决问题。
说完米九就不看我了,吹着口哨看着路两边的树木,空气真好啊！
这家伙也是来度假的！！！
天色有点暗了,我们走在山脚的小路上,两边是村民的菜园,稍微远一点的溪流发出静静的流水声。其实溪流是有味道的,我此刻就能闻到,是一种混杂着水、石头、天南星科植物、竹林的味道,从山涧里幽幽散发出来,在黄昏里冰冰凉凉的。
我驻足,停。
不用上去吗,显然她很失望,凭什么你早上的朋友可以上去,我就不可以。
得,还比较上了。
不用,我在这里喊就行。
属于白天的蝉鸣已经安静了下来,而夜晚的虫鸣倒是开始零星响起。
我对着杳无人烟的山上大喊,公,食饭啦！！！！
风不知道从何而起,在我们注意力尽头之外,细微的沙沙声逐步响动,满山各种深浅的树梢被吹成了起伏的浪花,一道浪起来了,从我们的身后。风不止一波,又一道浪起来了,它们保持一定距离,再一道浪又涌起,一道道绿色的浪裹挟着沙沙的风声向我们背后袭来,风声越来越大,风压把我俩的头发都掀飞,欻啦,我们视线以内的所有树叶被吹得瞬间震颤响亮。
有声音逆着风倔强传来,哎,听到咯！
汪汪汪！！
我和米九很安静地等着,在世界的亮度再暗了几个度,天空开始呈现夜色点点的时候,爷爷从山上下来了,梳着他精神的短发,带着一大塑料袋的荔枝下来了。一只大黄狗一只大白狗在他之前就扑向了我,此起彼伏地把对方压了下去。
嘤嘤嘤~
米九摸了摸两只狗的狗头,狗随即也向她摇起了尾巴。
阿公。
刚回来
是的。
好,摘几根丝瓜吧,打个汤。
米九上前拍了一下我爷爷的肩膀。
爷爷很自然地看着米九笑了笑,也是你朋友
我有点讶异接触生效之快,是的,回去吧。
三人两狗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凉从暗处生,稀月夜归人。
到家后爷爷奶奶忙活了一阵,就叫正在玩狗的我和米九吃饭了。厨房的灯不算亮,在黄黑的光线里还能辨别出餐桌上的丝瓜鸡蛋汤,蒜炒甜猪肉,炒苦麦菜,梅香咸鱼,紫苏拌蚝豉。
我舀了两碗饭给爷爷奶奶,米九,你吃饭还是喝汤
我要吃饭！
好。
我们四个人全部落座,奶奶笑着招呼米九,没什么菜,当自己家就行,自己夹菜吃吧。
好的！话音刚落米九舀了一大勺蚝豉放进自己的碗里,她的主动打破了最后一丝拘谨,伴着虫鸣星月,小村灯火,餐桌旁的人们愉悦地结束了一天忙碌,享受着今日的饱足。
我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米九坐在竹凳上看着银河。
未来看不到这么多星星吧
不是啊,未来咱们国家环境整治得挺好的,城市以外基本都能看到星空。
……那是不是吃不到刚刚那样的自然的蔬果
比较原始的种植方式生产出来的蔬果食品确实不多了,但对比未来的粮食产业生产出来的食品,相信原始种植产品更营养与美味,基本都算智商税范畴。
这让我有点泄气,啊不是吧我这个原始人一点优越感都找不到吗
米九想了想,未来挺好的,哈哈哈,真的,未来挺好的。
行,那也算是个很好的消息。
我看你这个行头我还以为未来是什么高科技低生活的赛博朋克社会呢。
那不是,我这算是工作服,抗击打防水防污还有些基本的迷彩功能,吸汗透气,好长时间不洗都干净。
你不洗不可以,不然我奶奶不让你上床睡觉的,你换我的吧。
说完我就给米九拿了套衣裳,她带着进了浴室,没多久嗷的一声,这水好冷啊！！！夏天的水怎么这么冷！
往左边拧是热水哦。好耶,原始社会扳回一局。
我要洗冷水！我夏天都洗冷水的！
没多久后她就擦着头发出来了,她的大体格穿上我的旧衣服真的,很像精神小伙。她扒拉着衣服问我,还有更大的衣服吗
我等等给你拿,你有听过摇花手吗
什么手
就是一种古法养生操,练这个的人都会穿得比较紧身。
你是不是想多看几眼我曲线毕露的身材才说这些
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用手机搜了个凤舞九天DJ加快外放,看着,FOLLOW
ME！
噢她走到我身旁。
举起你的双手！
她像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
手腕相合！
她举得好像用头顶水的女人。
手掌前后转起来！
啊,她的动作好像猴子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肢体比我还不协调的人吗
提落你的髋骨！左右循环！
好的师父！
天呐,两个人猿在舞蹈！
这音乐听得我好燃啊！！
还有别的动作吗师父
我怎么感觉这个动作不是很科学啊
我怎么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动作,我一个动作都不会,我瞎编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在课堂上学过一点,我去给你拿件超级大T恤吧,得益于它材质的低劣,变形得两个人都穿得下,藏下你是没问题的,还有条类似的超级大裤衩。
好的,师父。
我还练吗师父
师傅怎么不回答我啊师父,师父人设都变了吗师父。
夜好静,星星的闪烁没有声音,村子的灯其实灭得没那么快,总有些个大老爷们儿在客厅亮着电视看《亮剑》,村子的路灯似乎发散得不远,永远只照亮它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大多数时候,村子只暗了96%。今夜这百分之九十六点几的黑暗里还有台手机亮着屏,手机隔壁,一个高大的女人正伴随着把这安静敲裂了一丝的音乐认真地舞蹈。
第三天
次日天,鸡还没叫,睡眠中的我还在处于无尽的混沌中,突然混沌裂开,伴随咚的一声我整个人摔床下了。我懵懵的,抬头看到微笑的米九,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米九笑道：没事,拜拜。说完就出门走了。我有点生气,有毛病吧,弄醒我干嘛,起身发现我的手机,昨晚我睡了米九还在那跳呢,还开始自己创作动作了。我揭开锁屏,迎面而来的是关于花手的科普视频。顿时我的心境发生巨大的变化,慨叹道：真是女侠啊,仅仅是把我吵醒,没把我弄死。
我的第二次睡醒是伴随着蝉鸣起床的,窗外绿意盎然,夏色明亮,我关掉床尾的古老风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暑假。两个月的时光里,我就是这样无所事事地度过,真是像白开水一样的日子啊。这一觉睡得踏实得离谱,看了一眼时间都差不多中午了,我都开始怀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场错觉,说不定是上班上太苦已经精神错乱。结果我出了门就看到米九穿回她的衣服在那吭哧吭哧地用石磨磨豆浆,那速度都能转出火星。奶奶惊喜地表示米九是她见过最能干活的人,那些男人比不上她一根毛。是啊,就是跳舞的天赋差了点,我心里想。找了个借口把奶奶支开了,米九看到我就板着个脸,我立马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没回我,我抬头看了一眼,她还是板着脸飞速磨豆浆,我蹲她隔壁,真的对不起,不行的话你也教我跳舞。,她白了我一眼,我刚想说什么,我下面的口子倒想先发表一下意见,bi~的一声漏了出来,我看了看下面,两个人都没绷住笑了起来,米九推了我一把,死开,别弄臭我的豆浆。那你原谅我,不然我再放几个。本来就没记仇,反正我也捉弄回去了。行,吃完饭我们回去吧！
爷爷奶奶都要去干活,只是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饭,爷爷和我们说他先上山,收拾好了东西,向我们挥了挥手就领着狗子出门,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融入山间。和奶奶道别的时候她又在絮絮叨叨地叫我早点结婚生小孩,我一边点头一边应承,嗯嗯嗯好好好,结结结生生生,明天就领证,不用送了,我们走了拜拜。
我和米九在斜坡下向她挥手再见,她背着一只手,另一手向我们挥舞,像无数次以前看到的一样。我和米九等了一会儿,乘车离开了我的童年。
现在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有自己的轿车,条件差点都有摩托车,因此乘小巴的几乎都是老头老太太。村子本身不大,每天乘车的人也少,我和米九一人占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没有谈话地看着车外移动的风景。
我上了初中后,就基本只在一些节日里才回村子。寻常周末我都会和镇子上的同学玩,从行政划分的属性来说,我的精神底色一半是农村儿童,一半属于小镇少年。镇子带点停滞与破败,现在想想,大概大多数的乡镇都是如此谈不上拥有什么产业,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美丽乡镇计划,它的出现,仿佛充满了随机性,像是被某个巨大的手一拍脑袋,哎,这里安装一个镇子怎么样于是不多不少的楼房散落在道路的两边,于是被命名为某某镇,当然啦,实际上镇子的出现有它自己的客观规律,我印象中还看过介绍我们镇子的书,甚至能上溯千年历史。我想这片土地的人们,其实长久以来都是需要它的,他们需要一个地方交换生活的物资,他们需要一个地方享受一些稍微好一点的饮食。只是它的必要性越来越少,年轻人越来越多地被县城吸走,更好的机会都聚集在别的蓬勃的地方,镇子上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似乎毫不发展的生活里度过。初中的时候常常和一群小伙伴在河堤聚集,那时候长得半大不小,一群人围着像流浪狗群——说得有点太少年凶暴了,其实充其量就是家养的半大土狗吃饱了跑到街上找人玩,最多遇到别的狗群互相嗅探而已,也不是真的敢打架。在我搬到县城后,在大城市工作后,就几乎没有机会回到小镇了。虽然记忆里伙伴们的脸庞都是清晰的,但是都太稚嫩,我知道这些画面太久未更新。只有家豪的样子更贴近现在,他开摩托带我去镇上各个地方玩,我们一起在冰室吃糖水,两人在河堤开怀大笑,等等,怎么和家豪笑的是那个女的！幻象又来了！我像盲人一样站起身,两手在空中乱摸,喊着那东西又来了！,意识里都是那些画面根本看不了眼前的东西,米九看我这样连忙坐到了我隔壁扶着我,看见了,对的,那个人和我朋友在一起。
我和米九在镇子下了车,汽车在我们身后一溜烟跑了。我看着这熟悉的街道,恍惚回到十三四岁的时候,而我现在的年纪,是当初的两倍有余,年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绝大部分人生,这里是我当时的所有故事背景,而现在回头看,那些人生也不过是我现在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
欢迎来到我的少年时代。
嗯,你的少年时代,蛮商业的。
是的,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商业步行街。镇子在几年前搞起了旅游产业,弄了个XX老街,周末超多人,如果我年少的镇子是这个模样,我灵魂里实在很难有那样凋零,寂静,漫无目的,无所事事的颜色,我觉得我会变成一个小二。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想到我之前考公时写的申论题,我祝愿你们发展好得出现在试题里吧。
米九的兴致倒是起来了,啊,好像古代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在过元宵节之类的节日啊,一夜鱼龙舞,好有感觉~
首先我是很感动诗词文化还能传承到你手里,另外这有这么古老吗我的时代有这么古老吗
米九已经踏步走出去,招呼着我,我想吃这个！这是什么
蛋散啊。
啥意思
你就是蛋散。
哦,你骂我。你不给我买我就把你当丈八蛇矛舞起来我跟你讲。
我两手一摊,不是要找人吗好,买。
找到我朋友和那个女人的时候,他俩正在小食店里有说有笑,吃着云吞,好不和谐,家豪看到我,非常惊喜,赶紧挥着手招呼,你怎么来了！老板娘再来碗云吞。
我看到那埋头苦吃的女人,得,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着急是吗
来两碗吧。我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米九绕着桌子转了一个圈,拍了一下家豪,也坐我隔壁。现在四人一桌,面面相觑,我无语+迷茫,家豪兴高采烈,米九若无其事地在倒茶,那个女人像被抓包一样又眼神闪躲。
我说,那么请问,谁先来解释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女人直接举手,我先说吧。我叫雨露,算是…算是你的后代,叫你一声爷爷也行。
她指着我。
于是我也指着我。
家豪也指着我。
米九在喝茶。
我是你爷爷！！！！说完我发现声音太大,全场的人看着我,我连忙坐下摆摆手,你让我冷静一下。
家豪震惊地说,你不是说你是他女朋友吗所以才知道这么多我和他小时候的事情
雨露解释：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啊。
我在一旁吐槽,你也知道这说法离谱啊。
因为我爷爷,其实也不知道是哪一辈的了,就是个大作家嘛。我看过他的传记,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刚好来到这个时空,觉得他的童年和少年都很有意思,想去亲眼见一下。我就按照书里写的,先去找爷爷的爷爷奶奶,后来又碰到你,因为有照片嘛,都认得。但因为我说真话你们肯定不信,所以我就假装是他女朋友。
家豪听了后脸皱得像咸菜干似的,我倒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眼睛闪着星星地问：我大作家真的吗
真的啊,就那之后我们家族就算起来了吧。
乖孙。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还想吃什么,告诉爷爷,不许饿坏咱孙女！！！！
我还要牛腩面蛋肉粉肠韭菜水饺和汤粉！
没问题！
正埋头苦吃的米九抬起头,多叫一份。
好！！这大喜之日咱想吃啥吃啥！我转头低声问家豪：家豪你要吗家豪没反应啊那先不吃啊。我转头又对着老板娘：老板娘！再来两份牛腩面蛋肉粉肠韭菜水饺和汤粉！！
知道了知道了,喊那么大声干嘛。
家豪看向米九,您呢那位是穿越而来的我发小后代,那您的身份是
米九甚至都没抬头一边吃一边回,嗯…我是和她同一个时空的,嗯…好烫！她被绑架到这里,我来保护她回去,你就当我是个保镖吧。
家豪展示出一个智力不高的样子,定格了数秒,随即安坐端正,头发一甩,我懂了。他指了指我和雨露,你们就是情侣,但是在玩奇怪的PLAY,而你,他指了指米九,则是一个有幻想症的二次元
米九大喊：我不是。我不看动漫。
家豪定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浑身抽搐似地开始吐槽：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会凑在一起啊！！我的推论不管怎么想也很奇怪吧但是居然比你们的说法都合理啊！！！你们都在说什么啊！！！
我拍了拍家豪的肩膀,冷静一点,不要把自己的大脑给烧了,未来不值得。
你不要再套用老梗了！！！你跟我出来！！
我和家豪走出了小食店,躲在了一个树荫下。
拙劣啊！太拙劣了王林,她们的理由太拙劣了。我不管你和那两个女的什么关系,你又怎么让她们说出那样离谱的话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乱搞,你为自己负责,为别人负责,我和那个雨露接触,感觉她人挺好的,那个大高个也起码外形不错,你别对不起人家。
说完家豪掏出了烟,然后又塞了回去,而且,雨露！！！这真不是网名吗你摇一摇摇出来的孙女是吧！！
我也很震惊,难不成是外孙女！
家豪听了我说的话指着我鼻子刚想说什么,隔壁突然传来很大的巴掌声,是两个女的在争吵。
我杵了杵家豪,那谁啊干嘛呢
嗯…你记得李美丽吗
噢,他那么一说我记得了,初中是班里有个女生,家里条件很差,长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讲卫生,身上臭臭的,因此班里的人都看不起她,坦率地说,我也用过合群的嫌弃的眼神看过她。后来有一次,她在路上被人欺负,书包被扯掉,里面的作业被扔了一地,我和家豪和几个朋友经过,内心是震颤的,但都默不作语,我们不是野狗,我们只是胆小的家养土狗。
李美丽和那个女的冲突还在继续,李美丽一直往后退,对方要把她逼退到墙边,我准备走过去,家豪一把拉住了我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人家发生什么,你也不知道别人的背景,别去。我想了想觉得对。李美丽被逼迫到墙边,那个女人又开始扇她耳光,一下,两下,三下。有点残忍,我转过头,我看到了米九和雨露在埋头狂吃,我想,如果是米九的话一定能制止吧,就算她可能没兴趣维护正义,但她绝对不缺乏勇气与能力,我想到小莉说的话,你不该逃避,所以这不对,打人不对,我想维护这一点正义。我转过头,发现家豪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他走到一半,李美丽抓住了对面那个女人的手,我*你妈！,李美丽给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子,还把对方踹倒在地,然后准备径直离开,那个女人骂骂咧咧地打算起身,李美丽回头又把对方踹到,然后骑着电动车扬长而去,我和家豪傻笑地看着一切,那个女人起身看到我俩在笑,愤怒地叫骂,笑什么笑！我*你妈！我和家豪听了笑得更欢了,家豪回头和我说,原来人是能逃离自己的困境的。
女人走了以后我和家豪打算回去小食店,家豪打了一下我胳膊问,你们究竟咋回事。我指着头说其实她俩这里有点问题,但是又不完全有问题,于是利用了监管漏洞跑了出来,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将她俩哄回芳村。家豪按着人中急促地呼吸,眼看喘不来气儿了我只好说,具体关系你别问了,反正都是朋友,而且我也没乱搞。家豪痊愈了,行吧。没乱搞就好。
回到小吃店后米九和雨露都吃喝完毕,米九打包了两大袋东西,说：回去吧,麻烦你帮忙结账一下。服了,合着她的力气都用来做这些的吗我们一行人结了帐,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熟悉的又被商业化改建过的街道,在公路的一边等到小巴经过,我在车上向家豪告别,暌违许久的小镇,未来只分给过去一顿饭的时间。
我们准备小巴转大巴,再打车回我出租屋,静静等这一切失效,等着这被震荡出一丝幅度起伏的时间线归正。雨露对我很好奇,但是又问不出具体的东西。
咱奶奶是谁
你问的是我奶奶还是你奶奶。
我奶奶。
不知道。
女朋友都没有吗
没有。
暧昧对象呢
没有。
喜欢什么类型的
嗯…比较关心我的吧。
巨婴。
我就要一点情绪价值！！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我每个星期都洗床单呢！！
哎你别说老爷爷,咱家男的有个传统就是常洗床上四件套。
两百年后还有床上四件套呢,而且谁是老爷爷啊！！
把你的通讯录给我看看呗
为啥
你不想知道你最后和谁结婚生娃吗
！！！！乖孙赶紧看看！！
……
今天天气很好,妖都的雨好像被前天下午下完了,天空湛蓝,巨大洁白的云朵缓缓在城市上空划过,阳光未穿过的的地方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墙上留下了拦腰的阴影。这两天的事情很奇妙,有两个自称从未来的人来到了这里,其中一个还说是我的后代,但我们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好像只是过了一个暑假,好像只是进行了一段周末的短途旅程。现在她俩一个靠一个地倚在我胳膊上睡觉,噢,结了婚,生了孩子后,是不是都会有这样宁静的周末呢。
我们在城中村的牌楼下下车,她们两个伸了个巨大的拦腰,睁开眼后雨露惊讶地看着这嘈杂的小巷子,天呐,爷爷你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吗起于微末呀！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胡说,这里的原住民可有钱了！是吗周围的人都看不出来很有钱的样子哎。你懂啥,莫欺中年穷。
我们走过临街的布满餐饮店奶茶店和各种兜售生活所需店铺的道路,绕进了更里面的阴湿的小巷,密集的楼房挤在一起生长,抬头只看到一痕细若游丝的天光。我用手机手电筒照着钥匙孔开了大门,领着米九和雨露上楼,楼道的节能灯似乎用了太久,只发着白中透蓝的低亮度的光,密集攀爬在楼房外壁的空调外机发出震颤的轰鸣声,冷凝管滴到地表的声音断续传了上来。回到了6楼,左转直走,站在了我的门前,隔壁的门没关,我往里看了看,看不到人,只有一个柜式冰箱摆在了客厅。我低头开门,突然感到有点不对,隔壁阿婆那种状态怎么可能不关门呢。突然我的门被从里面拉开,隔壁的阿姨出现在我房里,她一个虎扑把我和雨露都撞飞在地,而隔壁房又飞出一个小个子男人拿着刀直冲米九而去,米九松下手中的东西,握住那个男人的双手,伴随着一丝噼啪声,男人被扔了出去。正当米九打算过来解救我们的时候,隔壁房间又飞出个细小的东西,打在了米九腿上,米九瞬间就倒地了,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而一个头发蓬乱,脏兮兮的阿婆走了出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这两天过得太安稳以至于我都没有问当那个犯罪分子出现时我能做什么。壮硕的阿姨正死死抱着雨露不让她动弹,她力气之大我根本拉不开,我突然回想到这是一件带有科幻色彩的故事,雨露,用你的异能！隐身！
好！
然后我就看到了阿姨死死抱着一团带碰撞面积的空气。
老头子你的方法根本没用啊！
你打她啊！你不是新人类吗
新人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没学过打架！你叫姐姐来帮忙！
噢噢,对对对！我慌忙起身正准备跑过去,后面就传来那个小个子男人嘶哑的声音：哎,我劝你别管这件事,我带她们走,对你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的。那个小个子站起来了,
过后你甚至不会记得这件事,连负罪感都不会有。他拿刀指着我,表情阴狠,不然,对付你,一把刀就够了。
我看着他,这两天没有你的戏份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两天前相比的区别就是今天我选择和你拼命是根本不会犹豫的。我直接冲了过去,脑里已经闪过各种动画男主角的以命换命打法,我打算动用一辈子都没用过的意志力,用左手握住他的刀,右手一个势大力沉的右勾拳把他打飞。他一动不动,只一味的右手拿着刀指着我,我跑到他面前,左手搭在他右手上,刀片划破了我的指间,他哀嚎了一声,立马跪地,吓了我一跳,手抽出来又划了一道口子,他在地上打着滚,声音之大打乱了我的节奏,我的狠劲消失了,不好意思打他,就把他裤腰带扒了,裤子褪到脚跟防止他快速逃跑。
你不要羞辱我！你不如杀了我！
哎呀你别动,我不喜欢男人,我就想控制你一下,你再动更痛了。
他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下,然后我就用他的裤腰带绑住了他的手,他又发出宰猪那般的叫声。
恶魔！原始人恶魔！一点人道主义都不讲！我的手啊！你不如羞辱我吧！
怎么这么没礼貌。我站起身,看着这一地鸡毛,阿姨还是像树袋熊一样狠狠抱着空气,雨露已经放弃反抗了,就显形了一个头很无语地看着,阿婆则像出BUG的NPC一样满地瞎逛,我扶起瘫软在地米九,她眼神示意脚上,我把扎她腿上的小装置拔了出来,米九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她眼里冒火,对我说准备接住那个老太婆,颤颤巍巍地走到像大鲤鱼一样乱蹦的小个子面前,抬起两米长的腿狠狠地踩了一脚,顿时阿姨瘫软了,阿婆倒地被我接住了,小个子直接没了声响,我有点害怕,死了吗
米九很冷酷的回头看着我说,晕了而已,死了也无所谓。
说完,整个人站不住又要倒地,我赶紧伸出手和刚刚爬出来的雨露一同接住了她。
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随后我和雨露把阿姨和阿婆扛回她们房间,放在床上,把小个子捆成了木乃伊,扔在了阳台,过程非常像什么处理现场,米九就拖回床上继续昏迷。等她苏醒的过程太无聊了,我叫了个外卖,打开电脑刷哔站,我和雨露一边看古代的热门视频,一边吃着古代食品。等了一个小时左右,米九哼哼唧唧地要复活了,我和雨露围在床边看着。她似乎意识到我们在看她,脸颊迅速通红,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太丢人了啊,被小毛贼弄成这样,雨露你答应姐姐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录口供的时候也要撒谎吗
米九一听就泄了气,旋即起身,妈的,老子再给他一脚。
我拦着她,别别别,你再给他一脚就死定了,还是回到未来再用法律的武器审判吧,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他咋回事吧,怎么和阿姨阿婆组成组合了。
米九伸手把炸鸡外卖拿过来吃上了,应该是那天他察觉到你身上有信息素,就直接藏在你邻居家等着你找到雨露吧,因为雨露一发动技能变隐身他就没有办法,人海茫茫几乎不可能找到。实际上如果我们不回来的话,到点我们几个人就直接被穿回事件发生的地点的两天后了,到时候等着他的就是我们精心准备两天的警备队了。
噢噢噢！难怪那天阿姨能看到你！不过那个阿婆跟阿姨怎么会听他指挥的
应该是什么意识侵占技术吧,当他思维不集中时就控制不了了,所以晕倒后自然解除了。
那你脚上的
专对新人类研发的控制武器,不过拔掉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举起我缠着创可贴的手,得,只有我一个人受伤是吧。
接着阳台传来一阵呻吟。
行吧,他比我惨点。
我们三个人撑着伞把小个子拖到天台,雨不大,淅淅沥沥的,阴云横遮着远方的山峦,翻滚游弋。我问米九,等着就可以吗
是的,他目前的状态估计是不能发动能力。
噢。
我挺高兴遇到你们的,感觉好像把以前暑假的一些奇幻幻想都过了一遍,像切身地体验了一遍哆啦A梦的大电影一样。哆啦A梦你们知道吗
这里除了你没有二次元。
我也不是二次元好不好！而且这个不是二次元都知道的！
哈哈哈哈哈！
我也过得很开心,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办案了。
开心的办案这种话就很奇怪。
雨幕出现了噢,我们要回去了。
好,一路顺风。对了！雨露！要好好学习！期末考了几分呀！怎么还不结婚,快生孩子我要当爷爷。
老登！那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你刚刚说的那些困扰了噢！
来这里上古老互联网就只记得些烂梗是吧！而且未来也未免太好了！
……
我真的不会记得这一切吗
……
我们会记得的,再见啦,很高兴认识你。
噢,那还不错,米九！！你等一下！！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我…啊…我叫王林！
米九在雨幕前扔了伞,转头走了过来,嘴巴停在我的耳边,黑亮的头发顺着惯性洒在我的身上,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
我叫***。
别哭啦！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我在未来见证着你！
雨停了,夕阳透过薄薄的云雾打得整座城市橙光万丈,我满脸泪痕,伞掉在地上。
我在干嘛呢我怎么,这么伤心
第四天
周一。
我在楼下买了早餐,躲着电鸡,摆手不接游泳健身的传单,挤上了地铁,在电梯屏住呼吸不吸别人的口气,小跑打卡没有迟到,周会里,经理交代完新项目的人选,还有别的问题
我招了招手,说。,我想参与。哟吼,不是叫你好几次不都参与吗,现在人员都备齐了,散会吧。我没说话,转起了笔,经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了,王林,有个新的项目,下午两点,和你聊聊,别让我失望噢。
好！
我收拾东西出了会议室,看到小莉的办公桌上空空荡荡的,我问隔壁桌的同事。
她离职了啊没和你说吗好像去魔都了。
噢,好好。
我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和小莉的对话框,但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很久后：
小莉,你去魔都发展了祝你有大好前程的,你是个很好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过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谢谢你,你也是！！
我没接到经理一直叫我做的那个项目,但是我接了另一个,我已经是个更有勇气的人。
哈哈哈哈好,希望在未来能见证你的成功！
我心满意足地关掉笔记本,透过六十楼的玻璃墙看向这座城市密密麻麻的建筑,蜿蜒的河流穿城而过,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