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病历本里的生母 > 第一章

第一章:手术刀下的胎记
无影灯的光刺得杨洋睁不开眼时,他看见患者后颈那块月牙形的胎记——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止血钳当啷掉在托盘里,护士递来的纱布被他攥成了团,32年前那个被扔进鸡舍的黄昏,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杨医生助手的声音带着疑惑。杨洋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术刀重新对准病灶,手却控制不住地抖。患者家属在手术室外的对话顺着通风管飘进来:听说向阿姨找儿子找了三十年,那儿子现在是大医生……
向阿姨。这三个字像消毒水泼在伤口上,疼得他差点咬破舌尖。最后一针缝合时,他的视线落在患者病历本的家属签名处——向春丽。钢笔字歪歪扭扭,和他13岁那年在广东桥洞下捡到的烟盒上的字迹,重合在一起。
手术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护士递来张便签:门诊有位向女士找您,说是您母亲。杨洋把便签揉成纸团,白大褂的袖口蹭到后颈,那里的月牙胎记还在发烫。他想起叔爷爷杨东林临终前说的话:别恨她,当年她把你裹在棉袄里,棉袄里塞着你爸的工资本。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头发花白得像落了场雪,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红布包,见他过来,突然站起身,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和他爷爷当年拄拐杖的声音一样。
洋洋……女人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红布包掉在地上,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长命锁。杨洋盯着锁上的杨字,突然想起6岁那年,爷爷用这把锁换了袋奶粉,锁孔里还卡着半片生锈的钥匙。
第二章:鸡舍里的棉袄
1982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向春丽把最后一勺饭倒进鸡舍时,杨广的父亲正站在屋檐下,拐杖在冻硬的泥地上戳出个小坑。鸡啄食的声音里,她听见老爷子骂丧门星,声音裹着雪粒砸在脸上,疼得像被扇了耳光。
要你管。她把空碗往石台上一磕,豁口划开虎口,血珠滴在结冰的水缸沿上,像朵小小的红梅。怀里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裤腰勒得她喘不过气——这孩子要是个男孩,杨广是不是就不会喝农药了
杨广的遗像摆在堂屋正中,黑白色的笑脸在油灯下忽明忽暗。向春丽摸着照片上他磨破的袖口,突然想起他最后一次从工地回来,兜里揣着包水果糖,糖纸在油灯下闪着光:给娃留着。那时他的手冻得裂了口,血把糖纸都染红了。
鸡舍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老爷子拄着拐杖进来,手里攥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把这个给娃备着。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棉袄里层缝着个硬纸包,杨广的工资本,还有他偷偷攒的五十块钱。
向春丽没接,转身撞开老爷子往外跑。雪灌进鞋里,冻得脚趾发麻,她想起杨广喝农药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躺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手里还攥着张揉皱的汇款单——是她寄给娘家的,三十块钱,够买半袋化肥。
儿子出生那天,接生婆把皱巴巴的小家伙裹进那件棉袄时,向春丽突然别过脸。哭声像小猫似的,在漏风的土坯房里飘着,她摸了摸孩子后颈,那块月牙形的胎记硌得手指发麻。叫洋洋。老爷子在旁边说,拐杖杵得地面咚咚响,杨广生前就盼着叫洋洋。
半年后,向春丽收拾行李时,老爷子把洋洋抱进里屋。孩子在襁褓里咂着嘴,棉袄领口露出半块长命锁。你真要走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可是杨家唯一的根。
她没回头,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膀,里面装着杨广的工资本和那件没来得及缝补的棉袄。走到村口时,听见身后传来孩子的哭声,像把钝刀子在心上割。她加快脚步,布鞋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那时她不知道,这一转身,就是三十二年。
第三章:桥洞里的烟盒
13岁的杨洋在广东桥洞下捡到那个烟盒时,雨正顺着桥缝往下滴。红塔山的商标已经褪色,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向春丽收,地址是邻村的邓家坳——是他从爷爷的旧信封上抄来的。
兜里的馒头早就凉透了,硬得能硌掉牙。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哭了。叔爷爷杨东林送他上车时,往他书包里塞了五个煮鸡蛋,现在蛋壳还在包里,碎成了渣。
小孩,你在这儿干啥穿制服的人用手电筒照他的脸,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杨洋把烟盒塞进裤兜,手碰到后颈的胎记,那里被蚊子叮了个包,痒得像有小虫子在爬。找我妈。他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
警车的暖风很足,杨洋盯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想起爷爷去世前的样子。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手哆哆嗦嗦地摸他的后颈:去找你妈……她不是故意的……那时他刚过继给叔爷爷,还不知道妈是个什么东西。
叔爷爷的家在广州郊区,三间平房挤着五口人。杨洋第一次见婶娘时,她正把最后一块肉夹给三哥:多吃点,明天上学。他缩在门后,手里攥着爷爷给的长命锁,锁孔里的锈钥匙硌得手心疼。
过来。叔爷爷把他拉到桌前,往他碗里舀了勺肉汤,以后这就是你家。杨洋低头喝汤时,听见三哥小声说野孩子,汤勺当地掉在地上,叔爷爷的巴掌抽在三哥脸上,响得像打雷。
15岁那年,杨洋在废品站捡到本医学书,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处方单,医生的签名龙飞凤舞。他照着单子上的字一笔一划地写,作业本背面画满了人体器官,叔爷爷看见时,默默给他买了套《人体解剖学》。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杨洋在邮局给向春丽寄了封信。邮票贴在右上角,他特意选了张印着长城的,觉得这样信能走得快点。信里没写委屈,只说我考上大学了,学医生,落款是杨洋,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月牙。
三个月后,那封信被退了回来,信封上写着查无此人。杨洋把信烧了,灰烬飘在风里,像极了那年冬天的雪。他蹲在地上,后颈的胎记突然发烫,摸上去像块小小的烙铁——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写过信。
第四章:长命锁的钥匙
向春丽在宾馆房间里来回踱步时,地板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极了当年杨广家的旧床。红布包里的长命锁被她摸得发亮,锁孔里的锈钥匙终于松动了些,她想起把锁塞进棉袄时,杨广的工资本边角还带着他的体温。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她差点把锁掉在地上。开门看见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突然想起他刚出生时的样子,皱巴巴的像只小猫,后颈的胎记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红。
妈。杨洋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向春丽心上。她想伸手抱他,手腕却被他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和杨广当年攥着汇款单的手一样。
这是你的。她把长命锁塞进他手里,钥匙终于从锁孔里掉出来,落在地毯上叮当作响。当年我改嫁,是因为生了场大病,邓家借了钱……话没说完,就被他冷笑打断:13岁那年,我在桥洞蹲了三天,看见你抱着妹妹买糖葫芦。
向春丽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抽走了血。她想起那天确实带着小女儿逛街,看见个捡垃圾的男孩,后颈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她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却被女儿的哭闹岔开了注意力。
你叔爷爷说,你总在梦里哭。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这是我攒的钱,不多,你先拿着……
我不要。杨洋把盒子推回去,铁皮撞在茶几上,弹出枚硬币,滚到床底下——像极了他小时候,爷爷总在床底藏硬币,说给洋洋买糖吃。
向春丽突然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声音闷得像打雷。我知道错了……她抓住他的裤脚,指腹磨过布料上的褶皱,你爸的工资本,我一直留着,每个月都往里面存五块钱,现在有三千多了……
杨洋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后颈的胎记像被火烫了似的。他想起叔爷爷临终前,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正是那本工资本,最后一页的存款记录停在1985年,旁边用铅笔写着春丽存。
起来吧。他伸手去扶,掌心触到她虎口的疤痕,突然想起自己给患者缝合时,也见过这样的旧伤。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块光斑,长命锁的钥匙躺在光斑里,像块被遗忘的金子。
第五章:药箱里的棉袄
杨洋把长命锁挂在诊室的挂钩上时,护士进来送病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锁:杨医生,这是古董吧他没说话,指尖划过锁孔里的锈迹,突然想起向春丽临走时说的话:邓叔去年走了,妹妹嫁去外地,我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
门诊叫到第17号患者时,杨洋愣住了。病历本上写着向春丽,年龄53岁,症状是关节疼痛。他抬头看见她坐在诊床前,碎花衬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背上布满老年斑,正局促地搓着衣角——像极了他第一次给叔爷爷看病时的样子。
哪里疼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听诊器的金属头在手心焐了半天。向春丽指了指膝盖:蹲下去就响,像你爷爷的拐杖。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眼圈红了,你爷爷……他坟头的草,我每年都去拔。
杨洋的手停在半空,听诊器差点掉下来。他想起去年清明,叔爷爷的儿子告诉他,爷爷的坟前总摆着束野菊花,不是他们家送的。原来那些年,总有人比他先到。
开处方时,杨洋在备注栏里写了行小字:每周三下午来复查,免挂号费。向春丽接过单子,手指在那行字上摸了摸,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布包:给你带的,我自己做的辣椒酱。
玻璃罐里的辣椒红得发亮,杨洋想起10岁那年,叔奶奶做的辣椒酱总给他多放糖。向春丽的手还在包上停着,指腹蹭过布包上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和那件给鸡倒饭的空碗上的豁口一样。
复查的日子,向春丽总是来得很早,坐在候诊厅的长椅上,手里攥着本翻旧的《老年保健手册》。有次杨洋路过,听见她跟别的患者说:这是我儿子开的医院,他可厉害了。语气里的骄傲,像极了当年爷爷逢人就夸我孙子考了第一。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向春丽没来复查。杨洋打她电话,听筒里传来邻居的声音:向婶摔了,在社区医院呢。他开车赶过去时,看见她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个红布包,见他进来,突然笑了:给你织的毛衣,线是捡的线头,颜色杂了点。
毛衣的领口绣着个小小的月牙,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都暖。杨洋摸着那个月牙,突然想起后颈的胎记,原来有些印记,不管隔多少年,都会长在最显眼的地方。
向春丽出院那天,杨洋把她接回自己家。妻子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头柜上摆着那把长命锁。妈说想看看洋洋小时候的照片。妻子笑着递过来本相册,第一页是他6岁那年,爷爷抱着他在油菜花田里,他脖子上挂着这把锁,锁孔里还卡着半片钥匙。
向春丽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爷爷的脸,突然说:你爷爷总说,你爸要是活着,肯定为你骄傲。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盐。杨洋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有些错过的时光,虽然回不来,却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补回来。
第六章:胎记上的年轮
杨洋给向春丽过60岁生日那天,诊所休业半天。他带着妻儿和她去了趟墓园,在杨广的坟前摆了瓶白酒,三碗米饭。向春丽把一碗饭倒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杨广,洋洋来看你了,他现在是大医生了。风卷着酒气飘过,杨洋后颈的胎记突然发烫。
回家的路上,儿子在后座问:奶奶,爷爷当年为什么喜欢你呀向春丽的手顿了一下,后视镜里,她的眼圈红了:因为你爷爷……他是个好人。杨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叔爷爷说的,杨广喝农药那天,口袋里还揣着给向春丽买的发卡。
向春丽开始在诊所帮忙,给候诊的老人端茶倒水,偶尔给杨洋送饭。她做的红烧肉总炖得很烂,说你爷爷牙不好,就爱吃这个。有次护士看见她在整理病历,手指在杨洋的名字上轻轻敲,像在数着什么。
杨洋的儿子出生那天,向春丽抱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突然说:后颈也有个胎记。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跟洋洋小时候一模一样。杨洋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32年前那个雪天,她把长命锁塞进棉袄的样子——原来有些血脉,真的会像年轮一样,一圈圈长下去。
那年冬天,向春丽把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找了出来。棉花已经板结,里层的工资本却还完好,最后一页的存款记录停在2014年,旁边用圆珠笔写着给洋洋。杨洋摸着泛黄的纸页,突然明白母亲的补偿,从来都不是钱,而是那些藏在时光里,没说出口的牵挂。
诊所的墙上新挂了张全家福,向春丽坐在中间,红棉袄的领口露出半块长命锁。杨洋站在她身边,后颈的胎记在阳光下若隐隐现。照片里的每个人都在笑,像那年落在鸡舍上的雪,虽然凉,却盖不住底下的春意。
向春丽80岁那年,杨洋推着轮椅带她去看油菜花。老人的眼睛已经花了,却仍指着田里的孩子:像洋洋小时候。轮椅碾过田埂的声音,像极了当年爷爷的拐杖。杨洋俯身在她耳边说:妈,回家给你做红烧肉。
风吹过油菜花田,掀起老人的白发。她的手紧紧攥着杨洋的手,像握着把生锈的钥匙,终于打开了那把锁了三十二年的长命锁。锁芯里的锈迹,早已在岁月里长成了温暖的年轮。
第七章:旧棉袄的新生
向春丽九十岁生日前,杨洋翻出了那件压在箱底的旧棉袄。棉花已经脆得像饼干渣,工资本泛黄的纸页上,给洋洋三个字的墨痕还清晰如昨。他小心地把棉袄放进恒温箱,准备在生日宴上当礼物——这是母亲念叨了一辈子的念想。
生日宴设在老宅翻新的院子里,向春丽坐在轮椅上,看着满院的儿孙,突然抹起眼泪:杨广要是能看见,该多高兴。杨洋握着母亲的手,想起父亲遗像还在堂屋供着,玻璃罩里落满了灰,却挡不住照片上温和的笑。
宴席间隙,向春丽把杨洋拉进里屋,从红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爸的工资本,我存到现在。油纸包展开,工资本最后一页的存款记录停在2023年,旁边用铅笔写着给重孙买糖。杨洋鼻子一酸,想起儿子换牙时,母亲总把糖果藏在枕头下,说要留给重孙。
夜晚,儿孙们在院子里放烟花,向春丽靠在杨洋肩头,看烟花在旧棉袄改制的靠垫上投下光斑。当年要是没走……她的声音像喃喃自语,杨洋拍了拍她的手:妈,现在挺好。烟花炸开的光里,母亲的白发闪着银辉,像极了旧棉袄里层的工资本,历经沧桑,却始终温热。
第八章:长命锁的传承
杨洋的儿子杨小宇考上医学院那天,向春丽把长命锁塞进他书包。锁孔里的锈钥匙已经打磨干净,她摸着小宇后颈的月牙胎记:你爸当年也有这么个锁,后来换了奶粉。小宇晃了晃锁,笑出小虎牙:奶奶,这是传家宝!
开学前,小宇执意要去老宅住一晚。向春丽坐在炕头,给重孙讲鸡舍里的棉袄,讲到杨广喝农药时,小宇突然问:太爷爷是不是很爱太奶奶向春丽的眼角湿了:他爱得太傻,傻得连命都搭进去。窗外的月光照在旧棉袄改制的窗帘上,像撒了把银粉。
小宇走后,向春丽把旧棉袄拆了,棉花重新弹过,缝成小被子。杨洋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手穿针引线,突然明白有些故事,需要用一生去缝补。小被子寄到学校那天,小宇发来电报:被子上有奶奶的温度,和太爷爷的工资本味道。
第九章:胎记里的时光
向春丽临终前,把杨洋叫到床前。她的手已经握不住东西,却死死攥着长命锁:洋洋,锁别丢……杨洋点头,泪水滴在锁上,和母亲的汗混在一起。她最后看了眼全家福,照片里的笑容在她眼里渐渐模糊,像那年雪天里,杨广递来的水果糖。
葬礼上,小宇抱着旧棉袄改制的骨灰盒,后颈的月牙胎记在阳光下发亮。杨洋站在墓前,把长命锁挂在碑上,锁孔里的钥匙轻轻摇晃,像在诉说未说完的故事。风吹过油菜花田,向春丽的声音仿佛还在:洋洋,回家给你做红烧肉……
多年后,杨洋整理母亲遗物,在旧棉袄夹层发现张字条,铅笔字已经褪色:杨广,我把洋洋带大了,他成了好医生。你在那边,别怨我。他把字条放进工资本,和那些存款记录一起,锁进长命锁——原来有些遗憾,最终都成了时光里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