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最后一片药 > 第一章

前言
末日核战后,辐射废土吞噬城市。
女儿感染辐射病,被医学联盟宣布基因链崩溃,父亲不顾禁令闯入禁区偷药。
在布满激光防御的地下药库激战掠夺者,他最终握住唯一能救命的天价药剂。
药剂师却冷笑着指着窗外发光变异巨树:你女儿血液里的基因链已经与变异植物融为一体。
她全身流淌的不再是血液,是树液,是植物的生命力。
这药只会要她的命。
正文
空气像灌满了玻璃渣,每一次吸气都刮得喉咙生疼。杜威伏在冷硬的水泥板上,身下是废墟城市剥落的表皮。望远镜的塑料外壳烙着联盟的标志——一个冰冷的双蛇杖,此刻被他的汗渍浸得模糊不清。前方,曾是中心医院急救大楼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钢铁骸骨上覆着的厚重防护金属板,在昏沉沉的天光下反射着生硬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光,宛如一块刻着死亡通知的墓碑。
它沉默地宣告禁区。联盟的铁律同样冰冷地刻在每一座破败城市的铁门之上:基因链崩溃者,禁止入内。
爸爸……某个角落似乎又传来微弱呼唤,虚弱的尾音像风中即将吹散的蛛丝。杜威闭上眼,芽芽烧得通红的小脸立刻出现在黑暗中,汗珠打湿了她黏在额前的几缕枯黄发丝,每一次咳嗽都带动着全身痉挛,喉咙深处发出呼哧呼哧的、令人心惊的破裂声响——那是辐射病晚期内脏纤维化的声音。
联盟的医生面无表情,报告单上的字眼像淬毒的冰针:基因链崩溃综合症,无法逆转。建议……放弃治疗。
放弃那个蜷缩在角落铁皮屋小床上、体温烫得吓人的孩子,是他唯一拥有的一切。废土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了他所珍视的每一个人,只剩下芽芽。他粗糙的指尖几乎捏碎了塑料镜筒。放弃绝不。禁区里的药房,传闻有生命因子修复剂,那是最后的浮木,唯一的可能。
夜枭帮的标志,一只扭曲的钢铁怪鸟剪影,用喷漆粗暴地印在金属闸门一角,仿佛邪恶的烙印。他们像食腐的秃鹫,盘踞在这片联盟早已封存的禁区里。
手腕上从某个富人尸体上扒下来的荧光表盘,幽幽显示着00:04。就是现在!
他如一只蓄势已久的黑豹猛然蹿起,矫健地穿过被暴力扭曲的巨大通风管道裂口,身体紧贴着锈蚀冰冷的内壁下滑,精准落进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浓重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有机质腐败的甜腥气息扑面而来,直冲脑门。空气死寂得如同真空,只有他竭力压抑的沉重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在鼓膜里撞击——砰咚,砰咚,在空旷深邃的内部结构里,沉闷地回荡。四周的阴影浓稠如墨,仿佛潜藏着无数眼睛。
红外探测器激活的低频嗡鸣陡然划破死寂!前方幽暗的通道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光点,冰冷的红芒织成一张致命的大网,毫无征兆地张开。杜威瞳孔骤缩,肺部瞬间绷紧如铁石,那嘶鸣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哔——
红光擦着他的后颈,那股灼热如同毒蛇的信子!脚下猛蹬,整个人向前狼狈扑跌。嗤!另一道光束险之又险地穿过他急速扬起的手臂下方,焦糊味混着蛋白质烧灼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来不及感受疼痛,双腿的肌肉力量瞬间爆发,他压榨着身体最后储备的爆发力,纯粹依靠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本能和记忆中模糊的建筑构造图指引方向。
向左,矮身!一枚旋转而来的大口径子弹发出尖啸,擦过他刚刚腾空的头皮,当一声狠狠嵌入后方的承重柱,火星四溅。
子弹的破空声再次尖啸!他猛扑向侧面一个翻倒的实验台后面,子弹击碎了他刚刚站立处的水泥地。
枪口焰在黑暗中跳跃,映出几张狂热又狰狞的脸,夜枭帮的人来了!
翻滚!再翻滚!沉重的金属实验台在连续轰击下发出哀鸣,碎片迸溅。杜威的肩头被一块飞溅的锋利碎片击中,鲜血渗出布料。他猛地缩头,第二发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浪紧贴着头皮呼啸而过,在身后的墙上炸开一个碗口大的坑洞。
在那儿!别让他溜了!粗哑的吼声在不远处炸响,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枪械上膛的咔哒声。
距离目标闸门只剩不到十米!
杜威牙关紧咬,不再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入口袋,抓出那枚被汗水浸透、缠绕着绝缘胶布的简易电脉冲炸弹——这是用实验室废弃的聚变核心电容器仓促改装的,极不稳定。
拔掉拉环,用尽全力朝着通道拐角处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掷出!
嗤啦——
一道刺目的蓝白色电弧球骤然膨胀,无声地吞没了爆炸点附近的空间。光芒亮如白昼的一瞬,映出了几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和僵硬的身躯。强大的电磁脉冲瞬间瘫痪了那片区域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几部正在开火的能量枪和一部分通道顶部还在运转的红外感应器。
就是现在!
杜威像一支离弦的黑箭,利用这短暂混乱造成的视觉和感测盲区,爆发出冲刺极限的速度。无视地上绊脚的碎屑和杂物,整个人狠狠撞向药剂储备库那扇标志性的、厚重如棺盖的合金防爆闸门!
呜——沉闷悠长的开合机械声响起,沉重的闸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一切追杀者和混乱隔绝。杜威背靠着冰冷沉重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拉动一个破损的风箱,喉咙深处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粘腻冰凉。肩头的伤口在刚才的剧烈冲刺下彻底撕裂开来,火辣辣地疼。
药库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银色冰窟。冷光从镶嵌在墙面和天花板的生物感应灯条中泻下,惨白而均匀。一排排高耸入顶的合金药架林立其中,形成一条条冰冷的钢铁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还有一种因极度洁净而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寂静在此刻显得尤为巨大,压迫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嗒……嗒……嗒……
缓慢、规律、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敲打在寂静的鼓面上,从药架丛林的深处不疾不徐地传来。
人影在冷光灯下被拉扯得很长,最终稳定在地面光滑的银白色金属板上。那是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动作间带着一种奇特的僵硬感。他拄着一根由废弃枪管改装、顶部焊接着粗糙握柄的铁拐杖,一瘸一拐地缓缓走近。灰白如枯草的头发杂乱地黏在头皮上,脸上纵横的深刻疤痕如同干涸的河道,左边脸颊凹陷进去一大块,眼珠只剩下浑浊的灰白色,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则闪烁着毒蛇般冰冷、锐利的光芒,牢牢锁定着杜威。
联盟的狗还是……不知死活的小耗子瘸腿亨特——盘踞这最后药库的毒蛇——发出声音干涩嘶哑,如同锈蚀的锯齿在摩擦铁皮。那支粗陋却透着一股狰狞力量感的霰弹枪枪口,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始终若即若离地指向杜威的胸口。我的地盘,只收买路钱,不收命。
杜威慢慢站起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瘸子亨特他开门见山,声音因紧张和急速奔跑而显得沙哑,‘生命因子’药剂。一管。代价……你开。他紧盯着对方那只完好的眼睛,如同盯住唯一渺茫的生机。
哈!亨特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发出一声短促、讥讽的嗤笑,脸上的疤痕随之扭曲。小耗子倒是有备而来。他那只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东西是有……就看你的命,够不够硬来抵!最后半句话陡然变调,冰冷刺骨。
枪口骤然上抬!致命的死亡光点瞬间凝聚!
千钧一发!
杜威的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尖!几乎是肌肉记忆的条件反射,他藏在背后的右手如同扑食的毒蛇,猛地向前甩出!一道冰冷的寒光破空而去!
啪嗒!
一个清脆的撞击碎裂声响起。那把杜威随身用来切割应急、薄如柳叶的锋利手术刀,精准无比地击中在亨特握着枪托的右手腕关节内侧!锐利的刀锋毫无阻碍地深深钉入骨缝之间!
呃啊!
剧痛让亨特那只唯一还能视物的眼睛骤然瞪圆,发出短促而扭曲的痛呼。霰弹枪脱手,沉重地砸在地面的金属格栅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致命的蓝光能量束紧贴着杜威急速侧闪的耳根呼啸而过!灼热的气浪燎得皮肤生疼。
杜威的冲势毫无停滞!利用这电光石火间创造的近身机会,身体如炮弹般撞进亨特因剧痛和惊愕而出现短暂僵直的怀里!
咚!沉重的闷响!
亨特被撞得踉跄后退,仅靠那根铁拐杖勉强支撑才没摔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愤怒的嘶吼。杜威的左拳紧跟而上,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砸向对方凹陷的左脸颊——那是这具身体仅存的、相对脆弱的靶点之一。
然而,拳头传来的触感却坚硬得异乎寻常!触感如同砸在一块冰冷的劣质生铁上,只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亨特仅仅是头部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猛地一偏,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更加狞恶、如同金属摩擦的狞笑。
小虫子,挺能蹦跶!
他那只未被手术刀钉死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干枯却力大无比,如同五把铁钳,死死扣住了杜威尚未收回的手腕!一股完全不符合其年龄外表的恐怖巨力传来,仿佛要将杜威的腕骨直接捏碎!
剧痛瞬间袭来!杜威眼前发黑,另一只手本能地向上格挡,死死抵住对方抓来的手臂。两人瞬间僵持在原地,力量在半空中无声地、狂暴地角力!
就在这时,杜威身体最核心的深处猛地爆发出一股令人惊愕的决绝力量!他不退反进,身体诡异地向前再压一步,同时被死死钳住的左臂竟然放弃抵抗,顺着对方巨力拧拉的方向猛地一沉、一旋!
咔嚓!
肩关节发出清晰到令人牙酸的恐怖脱臼声!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杜威的神经!他咬碎的牙缝里溢出浓重的血腥气。
但这壮士断腕般的一拧一沉,为他的另一只手创造了空间!
代价是左臂瞬间垂落,剧痛席卷全身!
右手却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终于等到了出击的致命瞬间!五指凝聚成坚硬如铁的拳锥,带着杜威爆出的全部意志和身体所有残存的力气,如同烧红的钻头,精准无比、凶狠至极地贯向亨特那只唯一完好、闪烁着冷酷光芒的右眼!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死寂药库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拳锋没入了对方眼眶深处近寸!黏腻、湿热的液体瞬间包裹了他的指骨。
呃——嗬!亨特身体猛地绷直如一张拉满断弦的弓,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痛苦呜咽。钳住杜威的手终于松开,那只尚好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余下濒死般的、空洞的灰色浑浊。他踉跄着向后猛退,沉重的铁拐砸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杜威单膝跪倒在地,脱臼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钻心的痛楚让视野阵阵发黑。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肩部断裂般的剧痛。抬头望去,亨特靠着一个高大的金属药柜勉强站立,那只被击中的右眼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眼眶深陷处渗出的不再是鲜红,而是浑浊粘稠、如同绿色树胶般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植物腐败般的甜腥气。另一只浑浊的左眼,目光空洞地望着药库某个方向的尽头,仿佛透过了层层钢铁药架,看到了虚无中的景象。
药库深处,一堵高大的特殊合金玻璃幕墙之后,赫然矗立着一株庞然巨树!它彻底违背了生物法则,无数粗壮虬结、泛着金属光泽的根须盘踞在巨大的玻璃培养罐内,扭曲着穿透厚重的基座与地面融合纠缠;巨大的变异躯干向上几乎刺入药库十几米高的天花板,粗壮得匪夷所思;数不清的藤蔓如同巨型电缆管道蔓延纠结,覆盖了大半面墙壁;最慑人心魄的,是那覆盖着整个穹顶的华盖——巨大叶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散发出柔和、幽深的紫色光芒,在冰冷的药库惨白灯光下流淌着生命的光晕!一股清冽如同雨后森林般的空气异样地弥漫开来。
这紫色光芒映照在亨特脸上,他仅剩的左眼似乎恢复了一丝浑浊的生气,他看着杜威艰难地从自己染血的金属义体背心里摸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微型恒温金属盒。盒盖弹开,内里是黑色吸光材料的凹槽,一管仅小指粗细的淡金色药剂静静地躺在中央,柔和的光芒在它剔透的玻璃管壁内微微流转,散发着温润而纯净的生命气息——生命因子修复剂。
杜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管药剂,剧烈喘息着,每一口粗气都撕扯着肩部的剧痛,脸上却只剩下近乎虔诚的狂喜。希望!芽芽有救了!他伸出染血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就要触碰那金色的流光——
呵……呵呵……
一声低沉、嘶哑得如同朽木摩擦的笑声突然从亨特扭曲淌血的嘴里传出。那只尚存、浑浊的左眼转向杜威,不再是纯粹的暴戾,而是混合了一种奇特的、近乎怜悯的嘲讽光芒。他看着杜威染血的指尖即将触摸到药管,声音干裂如同沙漠枯木:你……以为那是……希望每一个字都缓慢而艰难,如同破旧风箱鼓动。
杜威的手指悬在半空,凝结成冰。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个已经如同废铁般倚靠在药柜上的敌人,脱臼的左臂剧烈疼痛,心脏却狂跳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种极端的、不祥的预兆攥紧了他的喉咙。
亨特费力地抬起那只沾着半凝固绿液的左手,指着药库最深处那隔着厚重玻璃幕墙依旧璀璨如星河般的紫色光辉——那株通天彻地的氧气玫瑰。
看看……你女儿……身体里流的……是什么……亨特喘息着,断裂般的声音在死寂的药库中诡异而清晰,你以为……是病毒辐射病
杜威的血液瞬间被冻结。芽芽!他心中唯一的执念!
亨特那只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种金属刮擦的沙哑:联盟的报告……骗了你……也骗了我们所有人……
那不是崩溃……是融合……他艰难地吸进一口气,那声音如同破风箱在撕扯,基因链……在融合!和那个……
他枯槁的手指,再次颤抖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巨大的、散发着梦幻紫光的玫瑰树冠。
她全身流动的……不是血液……亨特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悲怆的嘶哑冷笑,是树液!
那……才是她的命!她……和它……纠缠……共生……嘶哑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杜威的耳膜,再贯穿他的心脏,生命因子……对她那种……融合之躯……是剧毒!
亨特仅存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杜威那管金色药剂,嘴角咧开一个可怖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幅残忍的杰作:这管……你以为的……解药……
……只会……更快……燃尽她……他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艰难的喘息,如同死神的低语,最终重重落下,……烧成灰烬!
金色药剂管壁反射着药库惨白的光,映在杜威瞳孔深处,却再也无法点燃任何希望。那片金光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温暖的假象,只剩下冰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毒质!耳边疯狂炸响着亨特嘶哑的断语:只会更快……燃尽她……烧成灰烬!
灰烬……芽芽
杜威猛地甩头,像要挣脱某种可怕的魔咒。芽芽枯黄发丝黏在滚烫额头上的画面,她虚弱咳嗽时肺里撕裂般的声音……这管药,是他割裂废土法则、付出一条手臂差点崩溃为代价,从地狱里夺回的唯一可能!
不能放弃!
他猛地挺直脊背,牵动脱臼的肩膀一阵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后心。但他的眼神从未如此孤注一掷:放屁!嘶吼声压过身体里的裂响,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每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是对眼前绝望现实的最后一搏。他死死盯住亨特那张布满疤痕、如同劣质金属面具般的脸。
亨特浑浊的左眼转向药库深处那片弥漫开的、静谧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紫色光芒——那是巨大氧气玫瑰树冠散发出的瑰丽光晕。
方法或许……在它那里……枯槁的手指遥遥点着那团梦幻般的、流动的紫,那些……氧气玫瑰……那些……纠缠的藤……他声音嘶哑如同气流摩擦破败的喉咙,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也许……音乐它……有反应……
他的话开始破碎,思路漂移不定,仿佛意识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抽离。……声音……某种……频率古老的音乐我……听到过……他浑浊的独眼茫然地扫过冰冷的天花板和药架丛林,像是努力捕捉着残破的记忆碎片,当播放厅的旧系统……偶尔运转……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杜威瞳孔骤然收缩!顺着亨特涣散的目光猛地回头——
药库入口那道沉重的防爆闸门下方缝隙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漫延出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幽紫!那紫色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沿着冰冷的合金缝隙流淌而入,所过之处,留下湿润的、闪烁着水晶般微光的奇异液痕。那液体极其微弱地弥漫开一股清新凛冽的气息,与废土污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杜威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忘记了呼吸!这颜色!这流淌的姿态!与亨特描述中女儿身体里的树液如出一辙!
芽芽……!
他从喉骨深处挤出撕裂般的呼喊,再也顾不得剧痛的肩胛骨和眼前濒死的亨特,用尽全身力量朝着闸门方向发足狂奔!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冰冷的金属格栅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响,每一次落地都震动着他脱臼的臂膀,痛楚刺穿神经。
近了!
他猛地扑跪在沉重的合金门前。冰冷的金属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露珠。闸门下方,那流淌的紫色液体汇集成了一小汪粘稠的水洼,仿佛有生命般,幽幽地映出他惨白扭曲的脸。水洼中央,静静躺着一样微小的东西——一粒用某种细韧藤蔓系着、小巧如同泪滴的鹅卵石。粗糙的灰色石面上,用烧焦的木炭涂鸦着一个孩子气的、歪歪扭扭的笑脸。那藤蔓在紫色水洼里舒展着,尖端如同活物般微微探起,轻轻地点在石头的背后。
那是芽芽最爱的护身符!是那个躲在铁皮屋里、烧得意识模糊的小女孩用她唯一能找到的宝物和简陋颜料画出来的!
鹅卵石上,笑脸的线条因为晕开的泪痕变得扭曲模糊。
她就在门外!她能感觉到他在里面!她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给他留下护身符,然后……离开
芽芽!
杜威猛地抬手,疯狂地锤砸厚重的金属门板,脱臼的左臂被这狂暴的动作牵动,剧痛瞬间淹没了意识,但他全然不顾!
别怕!爸爸拿到了!爸爸拿到了!
他几乎是在对着冰冷的闸门咆哮,血淋淋的右手颤抖着去按门边的生物识别装置——那是之前抢夺夜枭帮药剂师身份卡时顺手扯来的。
芽芽!开门!快开门啊!别走!爸爸在这——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嗤——
沉重的合金闸门内部传来轻微的泄压声响。
一线缝隙缓缓张开。
闸门外,笼罩着浓郁的、仿佛永不散开的辐射尘雾。微弱的光线被粉尘切割、扭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昏黄色调。尘雾深处,那个小小的身影清晰可见。
那真的是芽芽吗
她安静地站在浓厚的尘雾里,小小身体微微前倾,像一株风中脆弱的小苗。裸露在单薄衣衫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半透明质感,其下流动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幽幽闪动着微光的液体。那光泽如此熟悉——与那株庞大氧气玫瑰叶片上流淌的紫光何其相似!
光线穿过她苍白微透的皮肤,隐约照出内部纠缠生长的东西:细小藤蔓般的物质如同叶脉的图案,在她纤细的脖颈、透明的手腕上隐约浮现,仿佛古老植物的经络在她血肉的薄纱下缓慢生长。几缕半透明的藤蔓发丝,从她枯黄的发间不可思议地自然伸出、垂落,如同新生的幼芽,尖端微微卷曲,几片比指甲盖还小、尚显娇嫩的紫色叶片小心翼翼地在末梢舒展开。她不再是纯粹的人类幼体,而更像一个人类与某种植物奇迹般纠缠共生的奇异生命!
她似乎听到了动静,极其缓慢地、迟钝地转过身来。
一张小脸依然烧得通红,额头上粘着汗湿枯黄的头发丝,嘴唇因高热而干裂起皮——这些触目惊心的人间病痛痕迹还在。但那双望向他的眼睛,瞳仁的最深处,却不再是人类孩童的纯净色彩,而是弥漫开了两抹无法形容的、宁静深邃的幽紫!那幽紫映着来自药库深处的氧气玫瑰光辉,仿佛里面凝结着整个死寂世界也无法理解的古老生命力。
爸爸……一个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那不是空气震动发出的声响,更像是什么东西在风里轻轻摩擦,带着植物的沙沙声,艰涩地拼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飘进杜威死寂的世界里。
杜威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骼般僵在原地。血污凝固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疯狂震颤,映出门外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影——流动的微光在皮肤下蜿蜒,纤细的藤蔓发丝轻柔垂落……还有那双浸透了幽紫光芒、仿佛倒映着星空的眼睛。
这就是联盟报告里冰冷的基因链崩溃
这就是瘸子亨特嘶吼着的她流的已是树液
芽芽……杜威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他伸出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几乎不敢触碰她的脸。
当带着厚茧的粗糙拇指终于、极其轻柔地抚过芽芽滚烫的脸颊时——那触感!滚烫得惊人,却又是如此真实柔软的……人类的触感!皮肤下细微的血管在跳动,透着生命的热力!
芽芽似乎被那冰冷的指尖刺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那双幽紫弥漫的眼瞳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没有具体的焦点,没有认出近在咫尺的父亲。仿佛那一声模糊的爸爸,是她昏迷混沌中唯一能挤出的微弱回声。
杜威猛地想起什么,颤抖的手伸进自己破碎染血外套贴胸的内袋里,动作快得撕扯到了脱臼的肩膀,但他浑然不觉。当他的手指颤抖着抽出来时,掌心里多了一朵小小的花。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朵。几片小巧得如同泪滴的花瓣,呈现出纯净无瑕的嫩白色。然而,在这片被尘霾笼罩的、死寂荒芜的废土上,在辐射尘弥漫的昏黄天光下,这柔嫩花瓣的边缘,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不可思议的顽强速度,慢慢地、透出晶莹而娇嫩的浅紫!
这一抹新生的色彩,在芽芽那双幽深的紫色瞳孔深处,仿佛投入了一颗微小的星辰。那茫然扩散的瞳孔,如同破碎的星空开始缓慢地旋转、向内塌缩……焦点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落在了杜威那染着血污、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
……爸……爸
微弱的气息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气流摩擦枯叶般的声响,那声音里有了一丝努力辨识的痕迹,沙哑得几乎碎裂,却像一把钝刀,瞬间贯穿了杜威的心肺!她认出来了!
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阻挡地冲出杜威的眼眶,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在沟壑纵横的皮肤上冲刷出浑浊的痕迹。他另一条手臂脱臼撕裂般的剧痛彻底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那双艰难寻找焦点、终于映出他的紫色眼睛。
是爸爸!他把脸埋进女儿滚烫、满是汗水的额头细发里,声音哽咽得几乎走调,爸爸在这里……芽芽不怕……爸爸在这里……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小小身体里那颗心脏在艰难而顽强地搏动,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肋骨。这每一次搏动都是荆棘荒原上开出的奇迹之花。
他小心翼翼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臂弯轻轻环抱起芽芽轻盈得不像话的身体。脱臼的左手臂无力地垂落着,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慢慢抬起头。
天际线如同被烧熔的粗粝炭笔勾勒出轮廓。在那污浊沉闷如铅块的浓云最深处,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金红的光芒如同神祇投下的长矛,刺破尘霾的重幕,将极远处地平线上那株接天连地的氧气玫瑰照亮!光芒穿透那巨大树冠繁茂枝叶的缝隙,千万片硕大的紫色叶片霎时璀璨生辉,在汹涌的光流中摇曳翻涌,仿佛一片骤然燃烧起来的、流淌的紫色烈焰!光流沿着盘曲的藤蔓奔涌而下,注入大地,所过之处,那些匍匐在巨树根部、曾经只有黯淡光晕的小型氧气玫瑰蔓藤,也奇迹般开始焕发生机,嫩绿顶芽破土而出!
废墟的剪影在壮阔的光流中震颤、延伸,铺展到杜威沾满血污的脚下。
怀里传来一丝细微的动静。
芽芽蜷在他臂弯的小脑袋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她那纤细得如同透明植物茎秆般的手指,轻轻勾住了杜威一片被鲜血浸透、早已僵硬破烂的衣角。这个动作极其微弱,如同梦游者的无意识牵引,却如同最深的锚,瞬间锁定了杜威飘摇的灵魂。
他低下头。
怀中,芽芽烧得通红的小脸似乎被远处那道神圣光芒抚过,紧绷痛苦的肌肉线条微微松开了一些。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挂着细小的水珠。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暖气息,终于从她开裂的唇间缓缓吐出,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弱气流,扑打在杜威满是血污汗水的颈侧。
沉重如铁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微光如同利剑般刺破绝望的高墙。在氧气玫瑰亘古不灭的呼吸里,在父亲凝固血液中不屈的低吟中,这濒死的世界,竟也开始了它的深呼吸。
杜威半跪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背上芽芽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那滚烫额头贴着他脖颈侧跳动的脉搏,每一次微弱起伏都是刻入骨髓的沉重。远处天穹燃烧般灼目的紫光穿破尘霾,将父女两人在巨大闸门上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咬紧牙关,撕开自己沾满血污和汗渍的破烂衣袖,用尚且能使力的右手和牙齿,紧紧将背后的芽芽捆牢,粗糙布条缠绕过她同样滚烫得惊人的小身体。每一次拉动布条都牵动左肩撕心裂肺的剧痛,汗珠砸落在冰冷金属表面,开出一朵朵微小咸涩的花。他强迫自己忽略那骨肉错位的钝响。
芽芽不怕……爸爸带你……去根那里……他轻声说着,像是在安抚沉睡的梦魇中的孩子,也像是在加固自己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意志。瘸子亨特垂死前浑浊眼神指向药库最幽暗的通道深处,如同死亡航标,在氧气玫瑰宏大的紫光背景中,指向未知的深渊。
他站起身,挺直的背脊承担起两个人的重量和无法估量的前路。左脚猛地踏出第一步!剧痛从左肩瞬间炸开,眼前一阵发黑。他晃了晃,硬生生稳住,再踏下一步。跛行。像一头受伤却绝不倒下的孤狼,踏着瘸子亨特来时的方向,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手臂,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步步走进药库深处比黑暗更浓重的阴影里。
身后巨大的合金闸门洞开着,如同怪兽巨大的咽喉。前方,是一段往下倾斜、布满粗大锈蚀管道和断裂线缆的狭窄通道。浓重的腐败甜腥气扑面而来,混合着药库本身的消毒水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旺盛到腐朽的气息。没有光。只有药库顶部隐约投下的惨白生物光,在遥远的入口处勾勒出他扭曲变形的影子,很快就被向下的通道吞噬。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半开的厚重金属防火门。光线从门缝里艰难地透出来一些,昏暗,却带着一种……不同的频率。空气里那股腐败的甜腥越发浓重了。杜威走到门边,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门。
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何等诡谲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空间,似乎是战前医院某种综合性放映厅或信息中心。但此刻,这里已被疯狂生长的植物彻底吞没!
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久的湿润腐殖质,踩上去如同沼泽般粘软下沉。扭曲粗壮的黑色藤蔓如同巨蟒,肆意爬满了中央圆形下沉式座椅的每一层阶梯、每一个角落,连天花板的钢结构网架也完全被虬结的藤条覆盖。巨大、光滑如皮革的深紫色叶片在昏暗中层层叠叠地张开,最大的一片甚至比人还要高。氧气玫瑰的根系在这里暴露了它恐怖的另一面——粗壮如手臂的根须穿透了坚硬的水泥地面和墙壁,疯狂地汲取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分和养分,发出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微小口器吮吸的湿漉嘶嘶声。空气湿润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极浓郁的植物青气与有机物分解的腐败气味。
这巨大的植物巢穴中央,原本放映银幕的位置,被盘绕纠结的藤蔓彻底占据,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隆起核心,如同某种诡异的植物心脏。最诡异的是光线——空间顶部边缘安装的几条应急备用生物感应灯带并未熄灭,发出惨淡稀薄的白光,但这点可怜的光芒根本无法穿透覆盖一切藤蔓。真正提供光源的,是那些藤蔓和叶片本身!
无数细小的紫色荧光脉络像皮下血管般,在藤蔓漆黑的表皮和巨大叶片背面隐现、流淌!是氧气玫瑰根系的延伸!它们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幽紫光芒,如同星辰被碾碎了融入脉络里,随着那无声的吮吸和空间深处庞大根系隐约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动节奏,那光芒也在微微涨落明灭!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生物胃袋内部,充满韵律的搏动和令人牙酸的、汁液流淌的黏腻声响构成了背景音。
在靠近门口的一片相对开阔的腐殖质上,一个扭曲破碎的人形物体躺在那里——那是瘸子亨特被杜威拖进来探路的某个夜枭帮喽啰的尸体,只进来不过十分钟,尸体的胸腹就被几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残忍地洞穿!那藤蔓如同活物饥渴的吸管,在尸体的腔体内缓缓蠕动!尸体旁边的腐殖质上,一些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紫光的伞状蘑菇正在悄然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吮吸着渗入地下的养分!这鬼地方不仅吞吃尸体,还在消化!
杜威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他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啸:退出去!
然而背后芽芽身上传来的惊人高温隔着布条灼烫着他的脊背。她急促、细微的喘息带着肺部纤维化那种呼噜呼噜的可怕声音,像濒死的小兽。比任何警告都更直接地提醒着他——没有退路。
他紧咬着后槽牙,几乎能听到牙齿不堪重负的呻吟。背上芽芽每一次艰难喘息的小小起伏,都像刀尖刮在他心口。他咽下喉头那口铁腥味极浓的吐沫,右脚猛地向前迈出,踏进那层厚厚软烂的腐殖质!
啪叽!
粘稠湿润的质感瞬间包裹住脚踝,污黑的泥浆混合着腐败的植物碎片漫过鞋帮,透骨的凉意如同冰针扎入。落脚点异常绵软,仿佛踩在一大堆泡涨的烂海带上,随时可能陷下去。他不敢停顿,左肩撕扯着剧痛逼迫身体向前倾,一步,又一步!腐殖质下不知隐藏着什么尖锐物体,几次狠狠硌在脚底。空气里那股浓郁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灌进肺里,带着腥甜的孢子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呜呜……呜……
背后突然传来芽芽痛苦的呜咽声,像是无法呼吸。她细弱的脖颈努力昂起,似乎想从那窒息的植物气息中获得一点新鲜空气。她的呼吸变得极其浅促,如同垂死挣扎。
杜威心如刀绞,猛然抬头,搜寻哪怕一丝能摆脱这泥淖的机会。他浑浊的眼珠猛地锁定了不远处那个巨大藤蔓心脏隆起核心的外缘——一根从天花板上垂落、比水桶还粗、表皮布满疙瘩瘤结的巨大变异藤蔓。它离地一人多高,沿着旁边被它挤得变形坍塌的一排固定金属座椅的靠背扭曲缠绕,在那些扭曲如麻花的椅子腿和金属网格间,形成一个勉强可以脚踩手抓的藤蔓支架构成的、极不稳固的狭窄通道!
坚持住……芽芽!抓紧爸爸!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巨大的植物空腔里嘶哑得不似人声,更像某种受伤野兽的悲鸣。他不再有丝毫迟疑,身体发力向右前方猛地撞去!利用肩膀撞击一条碍事垂藤的反作用力,左脚踏上其中一把被挤压得几乎扁平、勉强维持金属形态的椅子靠背残骸!
嘎吱——
金属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剧烈晃动摇摆!
杜威右腿迅速跟上,踩上另一根更低矮的藤蔓隆起。重心瞬间不稳!他整个身体向前倾斜,唯一能动的右手本能地朝上方抓去——
哗啦!
一把扣住了一根手腕粗细、湿滑黏腻的藤条!冰冷的、布满苔藓的滑腻触感让他心底发毛,但那藤条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承住了他身体几乎失衡的重力!
脱臼的左臂无法用力,软软地垂在身侧,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撕裂般剧痛。仅靠右臂的力量,在这滑不留手、随时可能失去控制的绝壁上稳住背着一个孩子的全部重量!汗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额角和手臂上的青筋暴突如同虬结的老树根。他死死抠住藤蔓,指尖深陷进那湿滑粘稠的苔藓和韧皮深处,粗砺的纹路划破指腹,细微的刺痛混合着黏腻的植物汁液渗入伤口。他爆发出身体深处残存的、最后一点来自废土死地所磨砺出的野兽般的求生蛮力!腰腹核心紧绷如钢铁,借着脚蹬下方藤蔓的反作用力,将自己和背后的芽芽硬生生往上提了半尺!右脚迅速找到了下一个踏足点——一根碗口粗、被挤得向上凸起的金属座椅扶手残骸!
暂时稳住!他如同壁虎紧贴在巨大变异藤蔓构成的悬崖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撞得胸骨生疼,血沫翻涌上喉咙又被强行咽下。芽芽滚烫的呼吸拂过他后颈,湿漉漉的,越来越微弱。
不能停!那藤蔓核心的顶端就在眼前!那里,几束刺目的白光从植物丛的缝隙中透出来!那是播放厅内部核心的位置!
他右脚猛地发力,身体再次向上!右臂力量用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筋骨摩擦声!左脚竭力向上够,踩在又一根稍高的金属残骸尖利的断口边缘!
痛!尖锐的金属边缘瞬间刺穿了本就破烂的鞋底,一股温热顺着小腿流下。他不为所动,借着这一蹬之力,右手猛地向上再够!手指终于堪堪抓住一个冰冷坚硬、菱角分明的金属边缘!
是投影仪控制台!就在那藤蔓核心隆起旁边的水泥基台上!
他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用尽所有力量猛地向上一蹿!身体斜着向上窜起,腰部重重撞在坚硬的金属基台边缘,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但他成功了!
他整个人连同背上的芽芽,如同摆脱重负般扑倒在冰冷积灰的金属控制平台上!平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泛着幽绿光芒的菌膜。他趴在上面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部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刮擦。后背的芽芽似乎被这猛烈的撞击震动,发出一声细弱却撕心裂肺的咳嗽,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杜威染血的颈窝——那不是血,是带着浓重青草苦涩味的淡绿色汁液!他反手一摸,湿冷一片!
他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滑腻的平台上挣扎起来。控制台的面板早已破碎,暴露着密密麻麻如同电子神经元的扭曲线缆、断裂的芯片和电容模块。厚厚的苔藓和一种滑腻的胶状霉菌覆盖了大部分电子零件,无数蜘蛛网般的纤细紫色植物光丝在这些废弃的科技元件内部穿插蔓延,如同寄生的神经网络。只有主控区一块巴掌大的紧急固态记忆体插槽还算完整,上面一个醒目的D-7凹槽空空如也,指示灯是死寂的暗灰色。
杜威颤抖着,血污浸透的手指伸向自己脖颈深处——那里紧贴着皮肤,用半融化的旧塑料管串着一枚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边缘已经氧化的黑色金属片。一枚在废土上几乎一文不值,却被他珍藏多年的古老音乐芯片。在无数个辐射暴风雪的夜晚,在芽芽高烧呓语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摩擦着它冰冷的表面,在臆想中拼凑里面那些早已遗失的旋律。
他猛地将芯片从绳子上扯下!因为颤抖,那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薄片从他指尖滑落,砸在积满菌膜的金属控制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嗒一声。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布满裂口的手指在那层滑腻的霉菌上疯狂摸索,指尖的皮肤被锋利的金属氧化边缘划破也浑然不觉!血混着绿色的霉菌粘液沾满了芯片和他颤抖的手。
找到了!他捏起那微小的碎片,用尽全身的专注和意志,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指尖勉强稳住方向,如同进行一场圣洁又绝望的仪式,将芯片小心翼翼地推进D-7那个冰冷的金属槽!
契合。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杜威听来如同雷霆的锁定声。
整个控制台沉寂了一瞬。
一秒。两秒。
杜威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无底冰窟。失败了吗最后一点希望也……
嗡嗡嗡——
控制台内部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如同破旧引擎试图启动的震动,一些嵌板缝隙里沉积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紧接着,滋……啪!电火花在苔藓覆盖的线路板间爆裂!连接着主控插槽下方几根断裂接口的、扭曲如肠子的粗壮藤蔓根须上那些流淌的紫色光丝猛地亮了一下!仿佛有一股电流强行贯通了电路与植物脉络构成的混乱回路!
滴……
一声极其微弱、被严重干扰的、如同电子乐器单音阶的合成音,断断续续从基台深处某个沾满苔藓的小喇叭孔里挤出。噪音、电流的嘶鸣尖锐地切割着空气。下一秒,那声音骤然拉长、变形——
滋啦…………滋啦……………啦啦……啦……
一个完全不成调、被无限扭曲拉长、极其粗糙原始的单音节,像一个生锈的铁片在光滑的钢板上摩擦出来,充满了令人极度不适的噪音和变调。它断断续续地响起,在巨大潮湿的空间里无力地回荡了几下,便被无处不在的植物蠕动声和嘶嘶声彻底淹没。
整个植物巢穴毫无反应。紫光依旧在藤蔓深处缓慢涨落。
不——一声绝望的呜咽从杜威破裂的喉咙里挤出来,他布满血污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失望而扭曲变形。
突然!
他背后,芽芽一直滚烫贴伏的小身体猛地挺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极其轻微,却让杜威浑身瞬间绷紧!
芽芽!
下一秒——
滋啦………………啦………………唔唔………………
那个诡异扭曲的单音还在控制台深处回响。可就在这噪音响起的刹那,整个巨大植物巢穴里,所有的植物——从覆盖地面如同巨大脉络的根须,到缠绕一切的粗壮藤蔓,再到那些巨大如船的叶片——覆盖其表皮、流淌着的紫色荧光脉络!
亮了!
仿佛被无形的指挥棒瞬间统一调动!所有脉络同时爆发出远超平时数十倍的炽亮紫光!
嗡——
一股低沉、强大到超越听觉范畴的震动感骤然传遍整个空间!杜威脚下的金属控制台随之剧烈震颤!他差点被掀翻下去!墙壁上、头顶上厚厚的根须网络也跟着高频共振!那些吸附在角落阴暗处的奇异菌类、地面细小的光蘑菇……全都像是呼应一般,猛地向上喷射出一片片极其微细、闪烁着磷光的孢子尘埃!
整个巨大的植物巢穴活了!像一头沉睡亿万年的巨兽被这不成调的噪音生硬地唤醒了沉睡!
杜威死死扒住控制台的边缘,惊骇地看着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切!植物脉络亮起的强光如同沸腾的紫色岩浆!强烈的震动感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孢子尘埃弥漫的微光在空气里构成了一片飘渺诡异的光雾!
呜……呜……背后,芽芽的呻吟变得更加短促尖锐,带着浓重的痛苦!她细弱的身体再次挣扎起来,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杜威猛地回头,骇然发现芽芽皮肤下那些原本若隐若现的淡紫色细小藤蔓状纹路,此刻竟清晰地凸起!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上扭曲伸展!尤其是她纤细的脖颈后面,靠近脊柱的地方,一缕微弱的、却异常凝聚纯净的紫色光芒正在穿透薄薄的皮肤,直透而出!那光芒的节奏,竟与控制台深处那扭曲噪音的节奏隐约呼应!每一次噪音变调,芽芽都会痛得一个激灵!
电光石火!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入杜威混乱的大脑!那瘸子亨特临死前含混的低语在耳边炸裂:也许…音乐…某种频率……
是频率!是这个该死的、不成调的噪音频率!
它根本不是唤醒,它在折磨芽芽!它在加剧她体内植物基因的反噬!
停下!停下这鬼东西!杜威绝望地咆哮起来!他唯一能动的手臂疯狂地伸向那插入芯片的控制槽!他要把它抠出来!他要毁了这一切!
咚!
一声沉闷至极,如同巨人脚步踏在地脉上的巨大震动,突然从放映厅入口的方向传来!整个巢穴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
砰!轰!
入口处那扇巨大的金属防火门被暴力撞开!刺眼的能量枪发射口的光焰和数道刺目白光从破开的门口照射进来!
操!真在这鬼地方!一个粗野又夹杂着极度兴奋的吼叫在门口响起,老大说了!活的残的!都要——!是夜枭帮!他们终究追了上来!
轰!
又一道灼热的能量束射入大厅!击中一束高高耸立的粗壮藤蔓!嗤啦——一声爆响!那藤蔓被击中的地方亮起白炽的光团!大量半透明的、如同强腐蚀性熔岩的滚烫绿色液体和着火星猛烈喷射溅出!一些粘稠液体溅射在距离门口最近、覆盖地面的细小氧气玫瑰分支藤蔓和蘑菇上,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灼烧声,青烟冒起!
嗡!!!!
一声更为狂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痛苦咆哮声猛地在整个巨大的植物巢穴中炸响!所有覆盖在藤蔓和叶片上的紫色光脉瞬间变成了危险而愤怒的猩红色!如同亿万根毛细血管同时沸腾!
攻击!外来者的攻击彻底激活了这株庞然植物的杀戮本能!植物的根部猛烈震动,整个地面都在狂暴的抖动!所有的藤蔓如同亿万条狂怒的巨蟒猛地苏醒,开始疯狂地扭动!撕开粘稠的腐殖质!带着粘稠汁液,如暴动的钢鞭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向着刚刚闯入的夜枭帮匪徒和那被击中的区域狂卷而去!同时,更多的、带着浓重腐蚀性腥甜的绿色炽热汁液从受伤的藤蔓裂口和巨大叶片背面如同高压水枪般猛烈喷射!
啊——!我的眼!我的眼!
妈的!这是什么鬼玩意!
烧!给我烧光这些东西——!!
惨嚎声、能量束射出的尖啸、藤蔓抽打撕裂空气的爆响、液体腐蚀的嗤嗤声和人类身体被强大力量绞碎的恐怖骨骼断裂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炼狱般的空间!刺眼的猩红光芒、火光爆炸的亮黄色与能量束的惨白交织成一幅地狱图景!
在这片瞬间爆发的血肉屠场边缘,杜威脚下的控制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舢板!爆炸的气浪混合着炽热粘稠的植物汁液和带着恶臭的肉糜碎块扑面而来!一根带着倒刺的细小藤蔓流弹般抽打在他脚踝,皮开肉绽!更致命的是,整个巢穴的植物都彻底狂暴了!芽芽皮肤下那些淡紫纹路已经变得如同树皮般凸起,她像离水的鱼一样在杜威背上痛苦地挣扎痉挛!那刺入她体内的噪音频率如同钻头般搅动着她的神经!那从她脊柱位置透出的光芒也变得极度紊乱,像闪烁跳动的猩红警报!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
杜威目眦欲裂!他知道芽芽再也撑不过几秒了!而前方那猩红藤蔓的恐怖屠杀旋涡正在向这边蔓延!
他仅存的右眼爆发出困兽般的赤红!他看到了!就在那狂暴舞动、喷溅着绿色熔岩汁液的猩红根须核心上方,被撕开的藤蔓缝隙深处——
旧时代那庞大投影主机的残骸骨架!一个断裂的、但异常粗壮的线缆组垂下来,直接连接着下方一个半埋在藤蔓和腐殖质里、被厚厚的真菌覆盖的金属盒子——那是功率更强的紧急广播功放单元!
冲过去!让音乐停下来!或者……用真正对的旋律盖过那个该死的噪音!亨特说过古老的音乐!只有更强、更接近正确的旋律才能覆盖掉这个致命的杂音,让芽芽体内的狂暴平息下来!
没有时间了!
噗嗤!
一根斜刺里袭来的藤蔓尖刺如同巨人的长矛,狠狠洞穿了他残破防护服的右肩胛骨下方!带着倒钩的尖端从锁骨旁边透出!
剧痛瞬间夺走了杜威的呼吸!眼前瞬间被血红填满!一口滚烫的鲜血哇地喷在控制台上!身体被那股恐怖的力量带得向后仰倒!
但芽芽背上传来那微弱的、心脏几近停滞的微弱挣扎……猛地唤醒了他!
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混合着剧痛和至绝望关头的狂吼从喉咙深处炸裂!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贯穿身体的藤矛在自己内脏间搅动的冰冷剧痛!他用唯一能动的手臂反手死死抓住背后芽芽勒紧的布条!
双腿爆发出生命最后全部的潜能!
借着身体被藤矛贯穿向后扯的力量……腰部像最坚韧的弓弦极限弯曲……然后狠狠弹射向前!向那猩红核心的方向!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贯穿右胸的藤矛硬生生在他飞扑的动能下被拔脱出来!带出更大一串滚烫的血花和撕裂的皮肉!剧痛瞬间麻痹了半边身体!
他完全依靠向前冲的惯性,像一颗血肉炮弹,狠狠撞进了那盘绕的猩红藤蔓核心下方!
砰!
沉重地摔进了厚重的腐殖质里!
杜威的意识被彻底撕裂的剧痛所笼罩,只剩下最后的本能驱动。他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身体所及之处,那些因核心被侵入而彻底狂暴的猩红藤蔓立刻如毒蛇般缠绕上来!
刺啦!一根带刺藤蔓狠狠抽过他的小腿,撕下一大片皮肉。腥臭的腐殖质灌进他的口鼻。视线模糊,血水和汗水糊住了眼睛。
芽芽就在他背上,像一个快要熄灭的小火炉。他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弱,越来越冷。
不!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嘶吼,仅存的右臂爆发出全部力量,疯狂扒开身上那厚得如同毛毡般黏滑的真菌层!指尖传来坚硬的金属触感!找到了!那个被真菌包裹的金属功放单元面板!
粗糙的手指在上面胡乱摸索,沾满了粘液和血污。一个冰冷的圆形凹陷被他摸到——音量旋钮!旁边一个断裂破损的推钮——音调调节
脑子里一片混乱!音乐什么旋律才是对的他从小到大,在废土听到的无非是帮派械斗的噪音,变异兽的嘶吼,还有……芽芽小时候含着眼泪哼过的、不知哪里听来的几个断断续续、没有任何调子的音!
呜……呜呜……啦……唔……杜威从喉咙深处,从破碎的肺叶和撕裂的胸腔里,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跑调、带着浓重血腥气和绝望气息的音节。不是旋律,是濒死的呻吟!
就在这时——
铛——
一声极其微弱、清澈、带着奇妙混响、如同微小水晶铃铛被敲响的音符,突兀地在混乱血腥的噪声和植物咆哮中响起!
声音太小了,几乎瞬间就被淹没。
然而,杜威背上已经冰冷沉寂的芽芽,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她的心脏位置猛地贴着他的脊骨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咚!
杜威浑身剧震!难以置信!
那声音……来自他头顶!
他猛地抬头!
只见那巨大藤蔓核心更高处,与旧投影主机断裂端口连接的最粗大线缆旁边,一条缠绕在上面的纤细藤蔓——那藤蔓的颜色比其他所有猩红的藤蔓都要浅淡,甚至带着一种几乎透明的质感!这条纤细得如同银丝的藤蔓末端,此刻正缠绕着一个破碎的半截黑色卫星信号接收器天线,正以一种极其轻微但稳定的频率,微微高频颤动着!
杜威浑浊的右眼死死盯住了那颤动的接收器天线,几乎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
滋滋……滋滋滋………铛……
又是一连串噪音之后,一个短促、依旧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子合成小调前奏音符从那天线里挤了出来!断断续续,像卡带的老唱片。
深空……回……波……杜威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是那些战前轨道残留的通讯卫星!它们还在冰冷宇宙里固执地运转,广播着早已无人收听的旧时代信号!而其中微弱的音乐信号,被这个破旧的接收器偶然捕捉放大!
就是它!这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旋律!它能安抚芽芽!
杜威眼中燃烧起不顾一切的疯狂!那个断裂的音调旋钮就在眼前!他的右手在厚厚菌层下疯狂乱摸!抓住了那个冰冷的凸起!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不顾旋钮边缘锋利的破口深深扎入指腹带来的剧痛,猛地向下推到底!
破旧紧急功放喇叭里堆积的电尘被强行推开,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炸响!
下一秒——
如同亿万根金属琴弦在浩瀚的宇宙深空中同时被拨动!
嗡——!!!
一片宏大、恢弘、纯净得如同圣光降临的电子管风琴音浪,以不可思议的巨大声压和穿透力,猛然在巨大的植物巢穴中炸响!那绝不是从那个小小功放单元里所能发出的声音——它仿佛直接来自群星深处!来自光年之外冰封古老记忆!庞大的混响瞬间充满每一个角落,强势碾压了一切狂暴植物的咆哮、人类的惨叫、能量枪的嘶鸣!
叮铃铃——
一串极其清脆、如同碎钻碰撞般玲珑剔透的合成风铃声紧接着切入!
噗噗噗!
覆盖在功放单元、整个控制台,以及周围所有藤蔓和腐殖质上的厚厚真菌层和细小光蘑菇,如同被最纯净的光明点燃的阴暗苔藓,瞬间干瘪爆裂!化为齑粉!
吱嘎——!!!
所有疯狂舞动、喷溅着猩红光芒和腐蚀汁液的粗壮藤蔓,骤然停止在空中!如同瞬间冻结在冰块里的毒蛇!
那些喷泉般喷射的绿色腐蚀液体也凝固在空中!
整个空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猩红光芒如同被净化般瞬间褪去,重新流淌出宁静深邃、梦幻般的紫色光晕。所有的藤蔓,无论是巨大如龙的,还是细如发丝的,都微微地、有节奏地轻轻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倾听着这来自星空深处的天籁回响。
杜威背上的芽芽,发出一声极其舒缓悠长的叹息,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终于挣脱。她脖颈后那混乱刺目的光芒消失了,变成了柔和舒缓的、如同呼吸般一明一暗的温暖紫色光晕。那些在她皮肤上暴凸如树根的可怕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平复,隐去不见。她滚烫的身体温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降,贴着他后背的小脸,呼吸变得绵长、安稳而平静,如同回到了摇篮里最温柔的梦境。束缚她的粗砺布条,不知何时被几条嫩绿纤细、闪烁着微光的柔软根须替代,轻轻覆在她身上,温柔地调节着她的姿势。
杜威脱臼的肩头、被贯穿撕裂的胸膛、被藤蔓抽碎的血肉……那几近撕裂他意识的剧痛,如同被注入了强效的冰流,瞬间麻痹、消隐!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沾满血污的指腹上,那些被划开的深深伤口边缘,微小的淡紫色光点像活着的萤火虫在蠕动聚集!
同时,他头顶上方,那巨大的藤蔓植物心脏核心,此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所有的紫色光流向着那里疯狂汇聚!中心处,光芒浓烈得如同液态恒星!无数盘曲的藤蔓开始自动缠绕、编织,以一种古老智慧的方式层层叠加,构成一个巨大、繁复、玄奥的立体图案轮廓——如同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根须罗盘!那不断变化排列组合的紫光明暗,构成一种无法言喻的神秘节拍,与杜威骤然变得缓慢深沉的心跳,与背上芽芽安稳的呼吸,完美地同频共振!
咕咚…咕咚…咕咚…
心脏搏动的节奏,此刻清晰地从那光阵的中央传出。不是幻觉。
整个空间里所有的氧气玫瑰藤蔓,都随着这个充满生命律动的节奏舒缓地起伏、呼吸。每一次舒展枝叶,每一次释放微光,都在空气中留下清新如雨后的纯粹气息。
那悠扬的、如同天堂之音般纯净无垢的古钢琴混音旋律,依旧在巨大混响中轻柔流淌,像母亲的手抚过每一个角落。但杜威所有的感官都凝固了——
不是听觉。
是他的心口。那片被贯穿灼烧的、理应属于他的心脏位置。
此刻,那片被粗壮藤矛撕裂的伤口深处,皮肤下、肌肉组织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伴随着那古老旋律与藤蔓光阵的每一下同频震动,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全新的搏动在自己的胸膛里建立起来!
每一次节奏传来的咚,他胸口那血肉的破洞深处,也回应般地轻轻跳动一下!不是心脏——它还在,在剧痛中挣扎。是伤口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缠绕、编织……用柔韧而清凉的植物纤维替代了被撕裂的血管和神经……构成一个全新的、生命气息盎然搏动的核心!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股清凉而强大的力量,抚平痛苦,滋养衰朽!
而那贯穿了他身体的藤矛,此刻成了连接这个核心和整个庞大氧气玫瑰生命网络的神圣脐带。温凉的奇异血液——不再是人类的殷红,而是纯净如同雨后晨曦般的淡金色——带着星星点点璀璨的紫色微光,正缓慢却坚定地从藤矛内部输送过来!
咕咚……咕咚……
古老的钢琴旋律在这一刻达到最温柔纯粹的片段。
杜威抬起头,布满血污风霜的脸上,泪水无声决堤。
他面前,那巨大的藤蔓光阵之核中心,缓缓向上升起一个由数万条纤细发光藤蔓完美编织成的柔软摇篮。摇篮中,芽芽小小的身体安静沉睡,被一层柔和的淡紫色光晕笼罩,如同沐浴在初生的晨露中。她那几缕原本枯黄的头发丝,此刻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发梢间自然垂落的新生细藤如同精美的饰物,几片嫩叶在音符中轻轻摇曳。
就在杜威的目光触及那摇篮中的身影的刹那——
嗡——
整个巨大的藤蔓光阵猛地向外扩散出一道无声而柔和的光波涟漪!
这道光波如同水面投入巨石的涟漪,先是掠过杜威的身体——他身上所有的伤口、撕裂的痛楚被轻柔地抚平,伤口的边缘被淡金色液体迅速覆盖凝固,只留下些微凸起的、如同精致藤蔓纹身的银色疤痕。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还在顽抗跳动的人类心脏旁,那个新生的植物生命核心每一次温柔的搏动,都在缓慢而有力地驱逐着废土堆积在他血脉里的辐射尘与死亡烙印。身体内部的旧伤与毒素仿佛在藤脉构建的微观网络中过滤、消解、转化!
光波涟漪瞬间扫过整个沸腾的植物空间——那些残余的夜枭帮匪徒、仍在抽搐的伤员、被藤蔓缠绕正被消化的尸体……在光波扫过的瞬息,一切血肉之躯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剧烈痉挛、发出撕心裂肺却短促的惨嚎!他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焦黑!如同被点燃的枯草堆!
光波冲破了层层钢铁壁垒!沿着氧气玫瑰深扎于大地的庞大根系网络,向着整个庞大的地下药库系统、更向着地表之上辐射而去!
废弃城市地表。死寂的荒原。铅灰色辐射尘云厚重地覆盖着一切。
无声的紫色光波像最温柔的潮汐,瞬间扫过整片死地!
轰隆隆……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千万条巨龙在地下翻身!
在杜威和他头顶悬空的植物摇篮周围,在那些构成巨大光阵的氧气玫瑰藤蔓之上,不可思议的景象正在发生!
无数更细、更柔和却坚韧无比的鲜绿嫩藤,如同服从着根须罗盘的无形引导,从地面、从墙壁、从天花板被撕裂的钢筋水泥缝隙中疯狂涌出!它们灵活地缠绕、攀爬、相互编织!在巨大的植物心脏光阵边缘,构成了一道道螺旋向上、悬空延伸的阶梯!这些阶梯通体由流动着柔和光芒的绿色藤蔓和巨大叶片构成,阶梯之间悬浮着如同星云尘埃般的紫色孢子光点!一层层阶梯向着放映厅被撕开的巨大穹顶盘旋延伸上去!
光波持续扩散!
穹顶之上!厚重的辐射尘云如同被巨手撕开!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景象——高踞于整个城市废墟之上,庞大到遮蔽了整个地平线的氧气玫瑰主体树冠,此刻正迸发出恒星般浩瀚的紫色光芒!这光芒直冲天际!撕裂了笼罩废土百年的铅灰色天幕!光芒刺破云层,冲入了外太空冰冷的黑暗!如同贯穿宇宙的生命火炬!
在那璀璨光柱的指引下,氧气玫瑰巨大树冠的每一片叶子都如同镜面般调整方向,亿万万紫光朝着深空同一个坐标点汇聚而去!形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几何阵列图——这是植物在用亿万叶片构成的镜面阵列向宇宙发送信号的集合影像!
在这惊天动地的巨树光辉之下,从氧气玫瑰根系蔓延到地表边缘的废墟大地上,一片无法估量的、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嫩绿色正以狂野不可阻挡的速度疯狂蔓延!那是无数氧气玫瑰的分株破土而出!它们交织成一片无边无际、生机盎然的光之草甸!那些悬空的绿色藤蔓长阶如同神迹建造的通天之路,不断向上延伸,穿过被撕开的辐射尘云破洞,连接向那浩瀚光柱的最顶端——那是通往生命源头的最后一步!
绿色长阶尽头的光明中,有东西在回应!一种遥远得如同梦幻、却真实存在的庞大意念……正在苏醒!靠近!
杜威的泪水混着血污干涸在脸上,他望着悬空藤蔓上安静沉睡在摇篮中的芽芽,又望向那通向无尽苍穹的绿色长阶。他那颗苍老的心脏在新生植物核心的搏动中重新焕发强力跳动的节奏。
他最后看了一眼布满新绿和光芒的摇篮中女儿安恬的睡颜,然后缓缓地、坚定地踏上了眼前最近的一道旋绕向上的绿色长阶。他的赤脚踏在柔韧的藤条上,无数细小的光点从叶片间隙升起,温暖舒适。他身体内属于植物的那一部分在与这台阶共鸣,驱使他不断向上。
他背负着整个旧世界的伤痕,却迈向了藤脉织就的绿色长阶。阶梯悬空旋转,盘旋向上,每上升一寸,他干裂的脚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藤脉中奔涌着磅礴的生命之流——那来自大地深处的能量洪流,正被整株氧气玫瑰凝聚成璀璨紫电,刺穿污浊尘云。
苍穹之上,被紫光撕开的巨大空洞边缘,不再是辐射云那种令人绝望的灰白。
一抹难以形容的光晕正在急速扩大、降临。它并非恒星,也不是月亮,它的光芒是温润的、内蕴的、流动的。仔细看去,那是由亿万片细密的、半透明的结构组成,每一片都萦绕着淡淡的、不断变幻的七彩光晕,整体构成一个庞大到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碟形轮廓!此刻它边缘正在缓缓舒展,那光滑温润的材质边缘呈现出淡淡的绿色调,如同新生的叶芽脉络。
这不是陨石,不是飞船……更像是一颗……种子一颗在宇宙深空中漂浮了千万年、积蓄了所有希望的生命之种在氧气玫瑰信号的召唤下,它跨越无垠虚空而来!
它边缘缓缓舒张开的半透明脉络纹理,正与氧气玫瑰树冠的叶脉光影完美交叠、融合!
一股如同春雨润物般的温和意志流,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悯与庄严,如涓涓细流般穿透冰冷宇宙的阻隔,轻柔地覆盖了整个地球表面!如同母亲的视线般抚过每一个角落。
整个地球都在这一刻……呼吸!杜威的心跳,与身后摇篮中芽芽每一次平稳的呼吸,与藤蔓光阵澎湃的生命脉动,都与这颗种子传达而来的宇宙级生命脉冲……完美地同频!这是行星与天外来客的第一次共颤!
下方曾经死寂的废土上,氧气玫瑰组成的新生草原正沐浴在生命共振带来的微光中疯长!浓雾般的辐射尘埃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般快速消散!清冽的空气带着雨后般的气息第一次灌入人类的鼻腔!
嘶吼——嗷!
一头体型大如房屋、全身覆盖着厚重石化角质甲壳的巨噬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动了!它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悬在藤蔓之上芽芽的摇篮!
这残暴的变异体霸主猛地一蹬地面!地面颤抖如同小型地震!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泥黄的闪电!粗壮到足以撞塌高楼的前臂挥起,狰狞如陨石坑的拳头带起足以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砸向那看似脆弱不堪的植物摇篮!
藤蔓光阵如同最敏感的琴弦被亵渎!亿万藤蔓瞬间翻涌!
距离摇篮最近的那一片构成光阵核心的粗壮藤蔓猛地如同活过来般向中心收束!
噗!噗!噗!
沉闷得如同撕裂牛皮口袋的声音!那收拢的藤蔓边缘骤然刺出数以千计的、如同标枪般笔直锐利的紫色藤蔓尖刺!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巨噬蜥挥拳而来的粗壮手臂!
吼——!!!
震天的痛嚎!那足以抵挡小型能量炮的石化角质层在那些紫色藤刺面前如同黄油一般被轻松贯穿!藤刺尖端蕴含的奇异能量瞬间注入!巨噬蜥那条粗壮的前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干瘪、碳化!它庞大的身躯被那些藤刺强行阻挡在半空,痛苦地挣扎咆哮,却无法撼动那看起来纤细的藤蔓囚笼分毫!
杜威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睛几乎瞪裂!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古老、苍茫、仿佛来自星海源头的号角声,跨越无限遥远的时空,穿透大气层,如同洪流般在天地间浩荡铺开!
是那悬停在苍穹之上的绿色碟形种子发出来的!它表面流转的七彩光晕如同沸腾!
嗡——
更加凝实的巨大意志流如同实质的光流,沿着那从种子边缘延伸而下、如同光之瀑布般的通道,精准地灌注到氧气玫瑰树冠上那信号阵列汇集的焦点!
啵——
一束凝聚到不可思议、如同纯粹液态生命般璀璨的绿色光柱,从氧气玫瑰树冠最中心的位置骤然射出!瞬间跨越空间,贯穿了还在徒劳挣扎的巨噬蜥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那庞大的变异巨兽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它全身坚硬的石化角质层、虬结的肌肉、腥臭的血液……在接触绿色光柱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解离、崩散、化为无数闪烁着绿色生命微光的尘埃粉末!
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那绿色的光柱余势不止,径直射入下方地表!笼罩在杜威和藤蔓摇篮所在的位置!
杜威下意识地举起手臂遮挡——
不刺眼,只有一种仿佛被温润暖水包裹的舒适感。那光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胸前那个被藤矛撕裂的恐怖伤口,在那生命洪流的冲刷下,皮肉翻卷的裂口边缘无数淡绿色、柔韧无比的细微藤蔓疯狂长出!它们如同最灵巧的织工,一层层,一环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美地缝合着那狰狞的创口!血肉与藤脉在这绿色光芒中实现了难以想象的共生融合!同时,他体内那沉重的辐射之毒、积累的伤病和废土的污染烙印,如同污垢般被这纯粹的生命之光冲刷消融!
那光同样温柔地倾泻在芽芽沉睡的藤蔓摇篮之上。构成摇篮的数万根藤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通透纯净,散发出璀璨温暖的淡金色光芒!摇篮内部,芽芽小小的身体像是第一次被温柔的阳光照耀。她紧闭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嘴角在睡梦中轻轻弯起一个安心甜美的弧度。苍白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那象征着纠缠和危机的植物藤蔓脉络,被冲刷得只剩下极其淡雅、如同天生胎记般的银色细纹,其中流淌着与绿色光柱同源的温润暖流。她的肌肤健康红润起来,小脸恬静安宁,像一个真正在美梦中的天使。曾经枯黄的头发丝在光芒中如同流淌的金色蜜糖,那与发丝缠绕共生的细嫩藤蔓变得更加柔和温顺,藤尖舒展的叶片如同刚抽出的玉芽,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爸……爸……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奶音的呢喃从金色摇篮中传出。芽芽闭着眼,像是在做一个温暖的梦。
苍穹之上的绿色生命种子,在发出那贯穿星球的意志洪流后,整个碟形体缓缓转动,它的边缘那片温润的绿色基调向着更深处弥漫开去,仿佛在准备着下一阶段的使命降临。那些构成它躯体的半透明脉络中,七彩光晕流转得更加内敛而深沉。
整个大地在光芒之后陷入一种万物屏息的静谧。氧气玫瑰组成的新生草原绵延无尽,生机如潮汐般涨落。绿色藤蔓构成的通天阶梯直抵被紫色光柱撕开的深空通道尽头。
杜威凝固在藤蔓阶梯之上,赤脚踩踏之处,温热的生命流顺着根系涌入体内。
远方,那巨大植物构成的宏伟藤蔓阵列光阵核心,由无数根须构成的罗盘般的光影缓慢旋转、分解。亿万藤蔓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那光芒璀璨的藤蔓摇篮温柔地收拢、包裹、层层缠绕……最终编织成一个巨大的、流淌着柔和金紫色光晕的椭圆形巨茧。茧壳表面如同镶嵌了无数细碎的星辰,随着内部每一次安稳的心跳起伏而明灭。那是氧气玫瑰最深沉的祝福与守护。
咚…咚…咚…
巨茧沉稳地搏动。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新纪元的鼓点。
他抬头望向穹顶。
那悬停的庞大种子下方,一道道更为纤细纯粹、流光溢彩的绿色光流如同倒悬的瀑布般从天而降!它们不是攻击,而是指引。在那些光瀑坠落的尽头,无数细小的光尘汇聚、凝固,竟在虚空中,从种子底部一路延伸到了地球,构造成了一阶阶更为清晰、稳固、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绿色长梯!
这条悬空的通天长阶,如同生命的桥梁,稳稳地搭建在氧气玫瑰树冠支撑的光柱平台之巅,最终没入种子那温润如璞玉般、缓缓旋转的巨大入口深处。那是属于新纪元的、充满生命芬芳的通道。
杜威低头,看了一眼在巨大光茧中心安稳沉睡、如同女神胚胎的芽芽。属于她的伟大生命旅程,已经与这星球、这星海深处归来的种子紧紧相连。
不需要犹豫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搏动着生命暖流的光茧中心,女儿那在暖光中恬静红润的小小睡颜。然后缓缓地、无比坚定地,沿着面前这最后一段盘旋向上的绿色光之长阶,独自踏上了攀登天梯的旅程。
他的背影在通天光阶上逐渐渺小,最终融入种子那散发着柔和光芒入口处的七彩光晕之中。如同投向母亲怀抱的微尘。
绿色碟形生命种子在完全接纳了那最后的身影后,边缘那片弥漫开的绿色中,逐渐亮起了千万点如同星图般排列的、更耀眼的炽白光点!它们急速旋转,在种子周围构成一个巨大的光晕漩涡!这强大的能量牵引着整个种子化作一道贯穿宇宙的绿色流光,向着太阳系深处,向着星辰大海之中那些尚未被污染、未被战火波及的新生处女地疾驰而去!
生命之种离开后,那道由它构建的璀璨绿色长阶缓缓崩解,化为漫天柔和的光雨洒落。
而在它曾经悬停的天穹位置,被它净化过的辐射尘云空洞边缘,在氧气玫瑰磅礴生命力的支撑下,一株无法言喻的小小树苗正悄然凝聚成形。它主干纤细如玉,呈现半透明的流动质感,仔细看去,那树干核心处流淌的脉络与能量赫然来自氧气玫瑰主体、那守护芽芽的光茧……以及父亲杜威最后消失于种子内部的生命烙印!
一条微不可查的淡紫光带从下方巨大的光茧核心处蜿蜒升起,温柔地缠绕在这株新生的小树苗枝干上,如同一道无形的生命之桥。
小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呈现出纯粹的、流动着星辉般七彩光晕的梦幻色泽。在它枝头最柔软处,一枚细小的、半闭拢形态的花苞悄然凝结。那花苞通体笼罩在一层暖金色的柔光中,隐约可见其花瓣合拢的形态轮廓完美承袭于下方光茧中心那颗搏动心脏的律动节拍。
新生的氧气玫瑰幼苗在浩渺宇宙背景映衬下,缓缓抽枝吐叶。
一个温润平和到超越凡物理解的意识波动,仿佛在无垠的真空中轻柔回荡:
……生命,自会寻路。新纪年,开始了。
新生树芽的幼细枝条顶端,那枚暖金色的半闭花苞,在浩渺星海无声的见证下,极其轻柔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一个,即将苏醒的……微笑。
远星纪年元年绿梯降生处
氧气玫瑰织就的巨大光茧,如同大地初生的原始子宫,沉浮于绿草如潮汐的平原上搏动。
那株主干流淌着七彩光晕的小树已悄然长成,枝冠舒展,叶片流光。
细密的淡紫色光带从光茧内蔓涌而来,轻轻缠绕着树干,构成血脉连接。
枝头那枚暖金色的花苞始终闭拢,如同沉睡的婴儿。
啵。
一声细微到被心跳掩盖的气泡音。
花苞尖端绽开一道极其微小的缝。
一片指甲盖大小、温润得如同凝脂暖玉般的白金色花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花瓣边缘,一抹新生的、娇嫩欲滴的浅紫色,以肉眼可见的晶莹速度,无声晕染开来。
那是废土从未见过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