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绑定了攻略系统,任务是让清冷孤高的国师爱上我。
十年筹谋,在他为我遣散所有侍女,亲手为我描眉那天,系统提示:【叮,攻略完成。】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抹除记忆,脱离世界。
系统懵了:【宿主,国师大人为你破戒动情,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我冷笑:【动心他高高在上,视我如蝼蚁,不过是我十年如一日的扮演才换来的怜悯。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话音未落,本该被抹除记忆的国师却倏然睁眼,掐住我的脖子,眸色猩红。
杀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
1.
掐着我脖颈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带着足以碾碎骨头的力道。
是莫清玄的手。
这双手曾为我抚琴,为我执笔,为我描上世间最精致的远山黛。
如今,它只想取我性命。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我被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
那里面的情爱、温柔、怜惜,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被戳破的真相和被愚弄的疯狂。
为什么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我放弃了挣扎。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杀我。
至少现在不会。
他舍不得。
舍不得我这张他爱了十年的脸,和这张脸下藏着的,他刚刚才窥见一角的,恶毒的灵魂。
我甚至还笑得出来,尽管肺部的空气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国师大人,我艰难地开口,十年了,您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真是……新奇。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松。
我跌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身清贵无尘的白袍,此刻像是裹着一层寒霜。
伶夙,他念着我用了十年的假名,你再说一遍。
我扶着描金的桌腿,缓缓站起身,与他对视。
我说,我抚平衣角的褶皱,恢复了平日里温顺柔婉的模样,一字一句道,我从未爱过你。
他眼中的猩红翻涌得更厉害了。
那你为我挡剑,差点死了,是假的
假的。
你为我试药,昏迷三日,是假的
假的。
你在佛前为我祈福,长跪不起,也是假的
自然也是假的。
我每回答一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
看他痛苦,是我这十年来唯一的乐趣。
那你对我笑,对我哭,说会永远陪着我……他声音发颤,问不下去了。
我笑了,笑得温婉动人。
国师大人,逢场作戏罢了。
他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珍贵的古籍善本散落一地。
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的血肉灵魂都看穿。
好,好一个逢场作戏。
他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迎来了高潮。
他笑够了,停下来,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没有退。
他伸手,这一次,不是掐我的脖子,而是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是演戏,那就继续演下去。
直到我腻了为止。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
或者,直到你死。
2.
莫清玄没有囚禁我,也没有惩罚我。
国师府还是那个国师府,我还是那个备受国师宠爱的伶夙姑娘。
只是,这座华美的府邸,成了一座没有锁的牢笼。
他遣散的侍女又被重新召了回来,每日在我眼前晃悠。
为首的那个叫春禾,以前最是看我不顺眼。
此刻,她正跪在莫清玄面前,为他奉茶,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的笑。
国师大人,您尝尝,这可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
莫清玄接过茶盏,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正站在一旁,为他研墨。
墨条在砚台中一圈圈地打着转,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我这出无望的戏码伴奏。
伶夙,他开口,语气平淡,春禾泡的茶,不如你的好。
春禾的脸瞬间白了。
我抬眸,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委屈和隐忍的笑。
大人谬赞了,伶夙蒲柳之姿,哪能事事都做到最好。
这话是在提醒他,我也会累,也会演不下去。
莫清玄的眼神暗了暗。
他放下茶盏,对春禾道:你下去吧。
春禾不甘地看了我一眼,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从我手中拿过墨条。
手酸了他问。
我垂下眼睑:没有。
他轻笑一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书案前。
十年了,都是你为我研墨。他说,今日,换我为你画眉。
他拿起螺子黛,动作熟练地为我描眉。
冰凉的笔尖划过皮肤,我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你骗了我十年,他声音很轻,你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可我偏不信。
我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和他专注而疯狂的眼神。
国师大人,我开口,您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的动作一顿。
我最讨厌的,就是您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我抬手,狠狠将桌上的砚台扫落在地。
上好的端砚碎成几块,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也染脏了他雪白的衣袍。
像是一幅完美的水墨画,被人生生泼上了污点。
你做什么他终于怒了。
我不想演了。我直视着他,莫清玄,你杀了我吧。
与其被他这样折磨,不如一死百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的疯狂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想死他冷笑,太便宜你了。
来人!
他高声喊道。
门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
把她关进冰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冰室。
国师府里最冷的地方,用千年寒冰建成,是用来惩罚最不听话的下人的。
我曾听闻,有人在里面待上一晚,就疯了。
我看着莫清玄,在他冰冷的眼神里,看到了我的结局。
他想磨掉我的棱角,摧毁我的意志,让我变回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伶夙。
我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向那个我从未踏足过的禁地。
经过他身边时,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莫清玄,你会后悔的。
3.
冰室里,寒气彻骨。
我蜷缩在角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正在下降!警告!】
我闭上眼,懒得理它。
【宿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完了!】系统快哭了。
现在知道怕了我用意识冷冷地回它,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任务完成,一键脱离,绝无后患
【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系统委屈巴巴,【莫清玄的情感执念太强,在我们脱离的瞬间,锁死了你的灵魂坐标!现在除非他主动放手,否则我们谁也走不了!】
我心头一沉。
让莫清玄主动放手
他现在怕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怎么可能放过我。
也就是说,我问,我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是的……】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绝望。
十年。
我在这座牢笼里,扮演一个卑微的爱慕者,整整十年。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逃离,可以去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系统告诉我,我的刑期,是无期。
不。
我不能认命。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挣扎着站起来。
如果让莫清玄爱我,无法让我解脱。
那就让他恨我。
恨到极致,恨到他再也不想看到我,恨到他亲手将我驱逐出他的世界。
我要做他永不愈合的伤口,做他午夜梦回的噩梦。
我要让他一想到我,就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石门被推开。
一缕光照了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莫清玄站在门口,身形被光勾勒成一个漆黑的剪影。
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起来,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打开食盒。
里面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
或者说,是伶夙最爱吃的。
他捻起一块,递到我唇边:张嘴。
我偏过头。
他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伶夙,别跟我犟。
我转过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莫清玄,你是不是觉得,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就怕了
他眉头微蹙。
我告诉你,这十年,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
我看着他手中的桂花糕,慢悠悠地开口。
就像那年,你受了重伤,需要一味稀有的药草做药引。我告诉你,那药草长在雪山之巅,我为你去采,差点死在山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那是我们关系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从那以后,他才真正将我放在了心上。
你一定很感动,对不对我笑得愈发灿烂,可我没告诉你的是,那药草,国师府的药库里就有。我只是把它拿出去,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再带回来给你。
他脸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得干干净净。
你……
我只是想让你觉得,你欠我的。我欣赏着他震惊的表情,继续道,这样,你才会对我好,不是吗
4.
莫清玄手中的桂花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所以,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是啊。我答得干脆利落。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还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莫清玄,你是不是以为,我为你做的,都是为了让你爱上我
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道: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毁了你。
我满意地看到,他的身体僵住了。
你知道吗,三年前,我送你的那颗护心丹。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
里面,加了点东西。
我胡说八道。
我根本不懂医理,更不懂下毒。
我只是想看他崩溃,看他失控。
看这个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被我拉下神坛,在泥泞里挣扎。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发作得很慢。我继续编造着谎言,它不会让你死,只会一点点侵蚀你的内力,让你变得越来越虚弱。
等你发现的时候,就晚了。
你……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这个毒妇!
窒息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这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我的身体被寒气和窒息感双重侵袭,意识渐渐模糊。
也好。
死在他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了手。
我滑落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憎恨,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
爱与恨,在他眼中激烈地交战。
最终,恨意占了上风。
他一脚踹在我心口。
我闷哼一声,整个人撞在墙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来人!他厉声喊道。
把她拖去地牢!
地牢。
那是国师府关押叛徒和刺客的地方。
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我被两个侍卫拖着,像拖一条死狗。
鲜血从我嘴角溢出,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蜿的痕迹。
我看着莫清玄决绝的背影,虚弱地笑了。
我的目的,达到了。
他终于,开始恨我了。
5.
地牢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血腥气。
我被扔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手脚都被镣铐锁住。
铁链冰冷,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会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我不在乎。
比起冰室,这里甚至算得上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没有人来看我,也没有人给我送饭。
仿佛所有人都忘了我的存在。
就在我饿得眼冒金星,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地牢的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莫清玄,而是一个陌生的太监。
他手持拂尘,捏着嗓子,宣读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国师府伶夙姑娘染恙,朕心甚忧,特召其入宫静养,钦此。
我愣住了。
皇帝
那个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小小的国师府侍女
我看向那个太监,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莫清玄,以及一个身穿铠甲,身姿挺拔的年轻将军。
莫清玄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要将我凌迟。
我却顾不上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个年轻将军的脸上。
那张脸,英俊,坚毅,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也带着我午夜梦回时,最熟悉的轮廓。
哥哥……
我的兄长,萧逸。
那个在我以为,十年前就死在那场灭门惨案中的兄长。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震惊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喊出声来。
但我忍住了。
我看到萧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沉静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痛惜和……暗号。
那是我们小时候,为了躲避父亲责罚,约定好的暗号。
他在告诉我,他是谁。
也在告诉我,稍安勿躁。
我垂下眼睑,掩去所有的情绪,只露出一副虚弱又惶恐的模样。
莫清玄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对着那太监冷冷道:她病得重,不宜移动。请公公回去复命,就说本座谢主隆恩。
这是公然抗旨。
那太监的脸色有些难看:国师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在本座的府里,本座就是规矩。莫清玄寸步不让。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一直沉默的萧逸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国师大人,圣意难违。末将奉命护送伶夙姑娘入宫,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他的目光,越过莫清莫清玄玄的肩膀,与我对视。
那一眼,充满了力量。
莫清玄感受到了我们之间无声的交流,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他缓缓侧过身,露出身后狼狈不堪的我。
萧将军,他语带讥讽,你看她这个样子,像是能去皇宫静养的吗
他就是要让萧逸看到我的惨状。
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伶夙,是他莫清玄的人。
无论生死,都由他掌控。
萧逸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我知道,他在忍。
伶夙姑娘吉人天相,到了宫中,自有太医精心调理。萧逸不卑不亢地回道。
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莫清玄的底线上。
他走到我面前,脱下自己的披风,蹲下身,将它披在我身上,遮住了我身上的伤痕和污迹。
伶夙姑娘,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莫清玄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它捏碎。
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了一眼萧逸。
那眼神,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逸坐在我对面,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莫清玄坐在我身边,他的手,依然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车帘被掀开,外面站着的,不只是引路的太监。
还有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公主。
三公主看到萧逸,眼前一亮,娇俏地喊了一声:萧将军!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看到了我手腕上莫清莫清玄玄的手,脸色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国师大人,她笑着开口,话却是对着莫清玄说的,父皇在御花园设宴,为您和伶夙姑娘接风洗尘呢。
她特意加重了伶夙姑娘四个字。
我看到莫清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马车外,萧逸已经起身下车。
他转身,向我伸出手,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姑娘,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去握住兄长的手。
可莫清玄却攥得更紧了。
他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车外对峙的两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
系统在我脑中疯狂预警。
【警告!男主情绪值已达临界点!黑化度99%!请宿主立刻安抚!】
【警告!检测到未知变数介入,任务线已严重偏离!】
我看着萧逸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莫清玄布满阴云的脸。
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
而我的选择,将决定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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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最终没有去握萧逸的手。
我只是对着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他自然地收回手,对着三公主微微颔首。
三公主是个聪明人,立刻笑着打圆场:看来伶夙姑娘身子乏得很,还是让国师大人扶着吧。
她给了莫清玄一个台阶下。
莫清玄的脸色稍缓,他终于起身,半扶半抱地将我带下马车。
他的手臂箍在我的腰上,力道大得惊人,像是在向所有人宣示主权。
御花园的宴席,说是为我接风,实则是一场暗流涌动的鸿门宴。
皇帝高坐主位,皇后、三公主、萧逸,以及几位重臣作陪。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莫清玄身边。
伶夙姑娘,皇帝端着酒杯,笑呵呵地看着我,朕听闻,你与国师乃是神仙眷侣,可否与朕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捏着衣角,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怯生生地看向莫清莫清玄玄。
莫清玄面无表情,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不许乱说话。
我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回陛下,民女……民女只是国师府一介卑仆,蒙大人不弃……
我的话还没说完,三公主就掩唇笑了起来。
伶夙姑娘太谦虚了,谁人不知,国师大人为了你,遣散了满府的侍女,还将那株千年雪莲都赠予了你。这份情意,可不是对『卑仆』的。
她的话,像是一根根针,扎在莫清玄心上。
我看到他的手,停住了。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越发惶恐,眼眶都红了。
公主殿下,您误会了,大人他……他只是可怜我……
哦是吗一旁的萧逸突然开口,他看向莫清莫清玄玄,眼神锐利,国师大人权倾朝野,心怀天下,想必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乱了心神吧
这话,是在逼莫清玄表态。
如果他承认对我用情至深,那就是儿女情长,有违他清冷孤高的国师形象。
如果他否认,那就是薄情寡义,坐实了三公主口中玩弄女子的罪名。
一时间,莫清莫清玄玄成了众矢之的。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玉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本座的事,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
陛下,她身体不适,臣先带她回去了。
说完,他不等皇帝回应,便拉着我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决绝而孤傲。
我知道,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他输了。
而我,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刺向他的刀。
7.
回到宫里安排的住处,莫清玄终于爆发了。
他将我甩在地上,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虐。
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
看到我被他们当众羞辱,你是不是很高兴
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只能用眼神无声地挑衅他。
伶夙,你以为有萧逸和皇帝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
他冷笑着,将我狠狠摔在床上。
你别忘了,你还是我的人。
说完,他开始发疯似的翻找我的东西。
我的衣物,我的首饰,被他扔了一地。
他在找什么
他在找我和萧逸有牵连的证据。
我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徒劳的举动。
我和萧逸的所有联系,都在脑子里,他什么都找不到。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从我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匣。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
他看出了我的紧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他毫不费力地捏碎了锁扣,打开了匣子。
里面没有书信,没有信物。
只有一沓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纸。
那是这十年来,我写的日记。
是我发泄所有恨意和痛苦的出口。
莫清莫清玄玄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低头看了起来。
……今日,莫清玄又在抚琴。那琴声如诉,人人都道是天籁,我却只觉得聒噪。他这双手,沾满了我们萧家的血,有什么资格弹出这般干净的曲子……
……他送我一支玉簪,说是亲手雕刻。我当着他的面欢喜地戴上,转头就扔进了池塘。他碰过的东西,都让我觉得恶心……
……任务就快完成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伪君子了。哥,爹,娘,你们再等等,我很快就来为你们报仇了……
他一张一张地看下去,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双曾经能掌控天下风云的手,此刻却连几张薄薄的纸都快要拿不稳。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温存,都在这一刻,被这些淬了毒的文字,撕得粉碎。
他终于看完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再也没有了疯狂和愤怒。
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彻底摧毁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爱了十年的女人,从来都不存在。
他捧在手心的珍宝,从一开始,就是一块淬了剧毒的顽石。
他以为的救赎,其实是通向地狱的阶梯。
而我,就是那个亲手将他推下去的人。
8.
萧家……
莫清莫清玄玄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是萧家的人
我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没错。我迎上他空洞的目光,我叫萧怜,不是伶夙。
十年前,你监斩萧家满门。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再也退无可退。
所以……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似乎希望我能推翻这个残忍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不然呢我反问他,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以为,我会爱上我的灭门仇人
莫清莫清玄玄,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他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野狗,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该死。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那个多疑猜忌的皇帝,你们都该死。
我的任务,本来只是让你爱上我,然后身败名裂。我蹲下身,与他平视,可现在,我觉得还不够。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失去一切的。
我要让你活着,永远活在这份痛苦和悔恨里。
我看着他失去焦距的瞳孔,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外,萧逸正静静地等着我。
他看到我,眼中满是心疼。
怜儿。他张开双臂。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积攒了十年的委屈、痛苦、仇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铠甲。
哥,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想你。
没事了,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都过去了。
哥带你回家。
9.
兄长雷厉风行。
第二天早朝,他便呈上血书,与多位朝中老臣联名上奏,请求重审十年前萧家的通敌叛国案。
他还呈上了新的证据,直指当年构陷萧家的,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而当时负责监审此案的,正是国师莫清莫清玄玄。
矛头,直指龙椅之下的两个人。
皇帝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没想到,萧逸的反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他更没想到,莫清莫清玄玄,他最信任也最忌惮的一把刀,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毁掉。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最终,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皇帝不得不下令,将兵部尚书和莫清玄一并打入天牢,重审此案。
莫清莫清玄玄被带走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穿着囚服,戴着枷锁,从我面前走过。
没有了国师的白袍,没有了通身的清贵,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失魂落魄的男人。
他看到了我。
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从他被押入天牢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萧家的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
兵部尚书畏罪自尽,留下认罪血书。
萧家沉冤得雪。
皇帝下旨,恢复萧家名誉,追封我父亲为忠勇公,兄长萧逸,承袭爵位。
一时间,萧家风光无两。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以忠勇公之女的身份,重新活在阳光下。
兄长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京城为我寻了一处极好的宅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国师府还要精致。
怜儿,他带我站在宅院门口,眼中满是期盼,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多么温暖的词。
可我看着那朱漆大门,却只觉得陌生。
我去天牢,见了莫清玄最后一面。
10.
天牢比国师府的地牢还要阴冷潮湿。
莫清莫清玄玄坐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他的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污泥,那身囚服也破了几个洞,看上去狼狈不堪。
可他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你来了。他说,像是在等一个久违的朋友。
我在他对面站定:我来跟你告别。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失败了。
你要走了
嗯,我点点头,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那年,我为你种下的那片梅林,你真的,一次都没有喜欢过吗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甘或怨恨。
但没有。
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固执的探寻。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浮木,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
他想证明,那十年里,至少有一刻,我的欢喜是真的。
可我,连这最后的念想,都不愿留给他。
没有。我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我讨厌梅花的味道,闻着就头疼。
那你为我弹的《凤求凰》呢
刺耳。
我为你写的诗呢
不知所云。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
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复仇大戏,终于要落幕了。
可我这个唯一的赢家,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我走了。我转身。
萧怜!他突然喊住我。
我没有回头。
如果……他声音发颤,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是谁……
没有如果,莫清莫清玄玄。我打断他,从你监斩我萧家满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没有看到,在我身后,他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也没有听到,系统在我脑海里,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
【他放手了。】
【宿主,你可以随时脱离这个世界了。】
11.
兄长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怜儿,为什么他抓住我的手,情绪激动,我们好不容易才沉冤得雪,好不容易才兄妹团聚,你为什么要走
哥,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伶夙』已经死了,可『萧怜』,也活不过来了。
那十年的扮演,早已将我原本的模样消磨殆尽。
我学会了伪装,学会了算计,学会了如何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伤人的话。
我的心,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仇恨中,变得坚硬而冰冷。
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萧家幺女了。
我配不上这份迟来的荣光,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活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让我走吧,哥。我挣开他的手,去找回我自己。
萧逸看着我,最终,沉痛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留不住我。
那场灭门惨案,毁掉的,不只是萧家的百年基业。
还有我。
我离开京城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换上男装,骑着一匹快马,没有告诉任何人。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困了我十年的,繁华而冰冷的牢笼。
然后,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我没有选择脱离世界。
系统已经解绑,我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我选择留下。
因为我知道,我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的自由,不在于去往哪个世界。
而在于,我是否能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与那个叫伶夙的,偏执、恶毒、却又可悲的影子和解。
12.
三年后。
江南,一座临水的小镇。
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茶馆,生意不温不火,却也足够安逸。
镇上的人只知道,我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乡人,姓萧。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每日煮茶,听南来北往的茶客们闲聊,日子过得平静而简单。
这天,茶馆里来了几个从京城来的商人。
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京城的奇闻异事。
你们听说了吗三年前被废的那个国师,莫清莫清玄玄,前些日子,死在天牢里了。
我倒茶的手,微微一顿。
死了不是说皇帝念旧情,只是将他终身监禁吗
是啊,可他自己不想活了。听说自从三年前那个叫什么……伶夙的女子走后,他就不吃不喝,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啧啧,真是痴情啊。不过我听说,那个伶莫清玄夙,是他的仇人,故意去接近他报仇的。
是啊,那又如何英雄难过美人关。听说啊,他死的时候,整个牢房的墙上,都用血写满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走到茶馆外,靠在廊柱上,看着门前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
河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
莫清莫清玄玄死了。
我以为我会高兴,或者至少会有一丝快意。
可我没有。
我的心,平静得像这门前的河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用他的死,为我们之间那段扭曲的爱恨,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也彻底斩断了,我和过去最后的牵绊。
夕阳西下,将河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我直起身,看着天边那轮绚烂的落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个穿着布衣的小女孩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角,仰着头,脆生生地问:萧姐姐,今天的故事,还讲吗
我低下头,对她笑了笑。
那是我这十几年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讲。
我牵起她的手,向着夕阳下的家走去。
身后,是袅袅的炊烟和人间温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