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报告显示死者胃中有未溶解药丸。
监控却拍到我调包证物——那白色粉末分明是毒品。
我拿起手术刀划开自己手臂,将药片藏入血肉。
毒贩袭击林法医好手段!队长冷笑。
我抚着孕肚微笑:这才刚开始。
婆婆反锁我在38度高温房:防疫规定,别乱跑。
我抓破腹部妊娠纹,用血在母婴APP下单凝血剂。
快递员是奶奶安排的苗族药师:银镯在骨灰盒里。
丈夫用冰袋敷在婴儿胎记上:紫色不吉利。
我喂了孩子一点辣椒粉,镊子夹取胎记组织。
DNA结果比对显示:胎记里有奶奶的骨灰。
陈明,你妈用我奶奶的骨灰镇宅
那便让整个陈家,为奶奶陪葬。
冰冷的金属台硌着我的腰。无影灯惨白的光砸下来,刺得人眼睛发酸。空气里那股子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味儿,死死糊在鼻腔深处。我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小心地拨开那团黏腻的、被胃酸侵蚀得差不多的内容物。
找到了。
一粒小小的、近乎完整的白色药片。它混在糊状物里,像个倔强的秘密。
成了。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下的声音。这粒药片,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它能证明我之前的尸检报告没错,死者死于药物相互作用引发的急性心衰,不是什么吸毒过量。能证明我的专业能力,证明我没渎职,能把我从被停职审查的悬崖边上拉回来。
保住这身白大褂,护住肚子里这个小东西,才有资格去争奶奶留下的那只银镯子。那镯子,是奶奶的命,也是我的念想。
我捏着药片,像捏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命。指尖有点发颤。得赶紧送检。我转身,走向旁边无菌操作台上的密封证物袋。动作得快点。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证物袋封口的瞬间——
嗡。
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那冰冷的红色指示灯,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快得像是错觉。
但我全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法医的本能像根针,狠狠扎进后脑。
不对劲!
我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指间。刚刚捏着的那颗白色小药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刺目的、晶亮的白色粉末。
那颜色,那质地……烧成灰我都认得!
是毒品!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狠狠一捏,骤停了一瞬。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四肢发麻。调包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在这号称铜墙铁壁的解剖室
嗡——嗡——嗡——
解剖室的门禁红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撕裂了死寂。沉重的金属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带着一股凛冽的穿堂风。
队长王铁山那张黑沉沉的脸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两个面生的、眼神锐利如鹰的督察。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皮鞋底敲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林烬!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解剖室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彻底背叛的暴怒。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调换证物!把药片换成了什么啊毒品!
他根本不等我回答,也不需要回答。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知法犯法!停职都是轻的,等着坐牢吧你!
那两个督察一左一右逼近,眼神像冰冷的钩子,锁死在我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完了。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监控那该死的、闪烁了一下的监控!他们手里握着铁证,指向我调包毒品。停职坐牢我完了,孩子怎么办奶奶的镯子怎么办
一股冰冷的、绝望的腥气涌上喉咙。视线扫过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扫过旁边不锈钢托盘里闪着寒光的一排器械。
手术刀。柳叶形。刃口薄如蝉翼,锋利得能切开空气。
一个念头,带着血腥味和玉石俱焚的疯狂,猛地撞进我一片混乱的脑子。
快!快得不能有丝毫犹豫!
就在王铁山的手几乎要抓住我胳膊的刹那,我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辩解。
左手闪电般抄起托盘里那把最薄、最利的手术刀。刀光在无影灯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是利刃切入皮肉的、一种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
噗。
右臂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然后狠狠向下一拉!
动作快得我自己都没感觉到疼。
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边缘,砸出几朵刺目的红梅。
呃!王铁山倒抽一口冷气,冲上来的动作硬生生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的手臂。
那两个督察也瞬间刹住了脚步,脸上全是惊愕。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我手臂上鲜血涌出的汩汩声,还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剧痛这时才像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击着我的神经。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但我死死咬着后槽牙,没让自己哼出声。
趁着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震慑住的空档,我的右手,那只还沾着死者胃内容物的、戴着染血乳胶手套的手,借着身体的遮掩,极其隐蔽地、迅捷无比地一翻。
指甲缝里,死死藏着的那粒真正的白色小药片——那个差点让我万劫不复的证据——被我借着血流如注的掩护,狠狠地、深深地,塞进了刚刚自己划开的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深处!
滚烫的血包裹住它,也掩盖了它。
毒…毒贩……
我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剧痛和强行压抑的喘息而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眼神却直勾勾地撞上王铁山惊疑不定的目光,里面盛满了惊惧和后怕。
袭击…他们袭击我!抢…抢证物!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身体因为失血和疼痛微微发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快…快抓人啊王队!
手臂上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光洁的地砖上积起一小滩刺目的红。解剖室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气息。
王铁山脸上的暴怒凝固了,像一尊被打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泥塑,裂缝里全是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我血流如注的手臂,又猛地抬头扫视整个解剖室,目光锐利如刀,像是要把墙壁都刮下一层皮来。那两个督察也懵了,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配枪,身体绷紧,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在通风口、紧闭的窗户和唯一的大门间来回逡巡。
袭击在哪
王铁山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躁,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解剖室是全封闭的,门禁系统完好无损,监控除了拍到我调包,根本没拍到第三个人影!这女人疯了自残就为了圆一个拙劣的谎言
门…门开了…太快了!戴着面具!
我急促地喘息,身体顺着解剖台滑下去,靠着冰冷的金属台面瘫坐在地,左手死死捂住右臂的伤口,更多的血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眼泪混杂着冷汗糊了满脸,狼狈到极点。他…他抢走了证物袋!那包…那包毒品!
我抬起染满血的手,颤抖地指向空空如也的操作台——刚才放密封证物袋的地方,现在果然什么也没有了。只有那撮晶亮的毒品粉末,还散落在台面一角,像在无声地嘲笑。
王铁山的瞳孔骤然收缩。证物袋!刚才他冲进来时,所有注意力都在我和那毒品粉末上,根本没留意那个小小的袋子是否还在!现在一看,操作台上确实空了!
封锁现场!所有出口!调取所有通道监控!快!
王铁山猛地扭头,对身后的督察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不管这女人说的是真是假,证物袋在解剖室里凭空消失,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纰漏!他鹰隼般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更深的审视和冰冷刺骨的怀疑。
林烬,
他蹲下身,视线与我惊恐含泪的眼睛平齐,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最好祈祷,救护车到之前,你能编出一个更圆的谎!
那眼神,分明写着: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剧痛和失血让眼前阵阵发黑。我靠着冰冷的解剖台,大口喘着气,像条离水的鱼。王铁山的怀疑像冰锥,扎进骨头缝里。编不,这才哪到哪。我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虚虚地、保护性地拢在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顽强地跳动。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我染血的唇间逸出,轻得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撕破了市局大楼的死寂。我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抬上担架,王铁山那张黑沉沉的脸一直悬在上方,眼神像探照灯,恨不得把我从里到外照个通透。
手臂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止血,火辣辣地疼,提醒着我刚才的疯狂。但值得。那粒真正的药片,此刻正深埋在我的血肉里,像一枚沉默的炸弹。奶奶,再等等我……
担架被推进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医生剪开临时包扎,露出那道皮肉翻卷的刀口,血肉模糊。戴着口罩的医生皱眉:伤口深,需要彻底清创缝合,防止感染。你怀孕了,麻药要谨慎。
我闭着眼,虚弱地点头。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紧绷像两把锉刀,来回拉扯。
清创的镊子、针线在皮肉间穿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就在医生专注于缝合最深处、视线被挡住的瞬间——
我的左手,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借着身体挪动的微小幅度,探到了病号服宽大的袖口边缘。指尖摸索着,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微型U盘。那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里面装着一些她生前反复叮嘱我要保管好的零散资料和几张模糊的旧照片。之前藏在解剖室更衣柜夹层,上救护车前,我忍着剧痛把它抠出来塞进了袖口。
指尖用力,将那小小的U盘更深地顶进袖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缝合褶皱里。动作细微到连旁边的护士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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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合结束,手臂被裹成了粽子。医生叮嘱: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注意体温,伤口不能沾水。
我刚被推进一间双人病房,门就被推开了。婆婆陈桂芬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绷得像块铁板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晦气、眼神躲闪的陈明——我名义上的丈夫。
妈……
我虚弱地唤了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吧!
陈桂芬的声音又尖又冷,像冰锥子砸在地上。她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眼神里的嫌恶毫不掩饰。停职还惹上毒贩林烬,你可真给我们老陈家长脸啊!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嫌我们陈家的脸丢得不够干净是不是非得把明儿的前程也搭进去
陈明站在她身后,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眼神扫过我裹着纱布的手臂,又飞快地移开,落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惹事精。
心口像是被陈桂芬的话狠狠凿了一下,闷痛。但我脸上只露出更深的疲惫和惊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妈…我也不想的…那些人突然就冲进来…太可怕了…
眼泪适时地在眼眶里打转。
行了!少在这儿哭哭啼啼装可怜!
陈桂芬不耐烦地打断,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肚子,晦气!怀着我们陈家的种,还一身血腥气!谁知道会不会冲撞了胎神!
她猛地转向陈明,命令道:明儿,去办手续!出院!这种地方,多待一分钟都折寿!
妈,医生说还要观察……
我试图争取。
观察什么观察你怎么继续丢人现眼吗
陈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回家!立刻!马上!防疫规定懂不懂医院这地方能待谁知道你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回去给我好好隔离!
防疫规定隔离我心底冷笑。这借口找得可真及时。
陈明像是得到了解脱令,立刻转身出去办手续,动作快得像逃。
回家的路,车里死寂。陈明把着方向盘,一言不发。陈桂芬坐在副驾,后背挺得笔直。我靠着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手臂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奶奶模糊的影像在我眼前晃动,还有那只沉甸甸的、寄托了她所有未了心愿的银镯子。陈桂芬,你把我锁起来,就能锁住真相
车子驶入城西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雕花铁门自动打开,庭院里的名贵绿植在景观灯下投下森然的影子。
陈明拉开车门,动作粗鲁:下来。
我刚挪下车,脚还没站稳,陈桂芬已经风风火火地越过我,径直走向别墅大门。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嘀——
咔哒!
别墅大门厚重的智能锁发出一声清脆的解锁音,随即是沉闷的落锁声。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你,去楼上最东头那间房。
陈桂芬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指了指盘旋而上的楼梯,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饭菜会给你送上去。
她的目光扫过我隆起的肚子,又添了一句,语气刻薄,省得你乱跑,再惹出什么‘毒贩袭击’的幺蛾子,连累我孙子!
妈,我伤口……
死不了!
陈桂芬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就往一楼的茶室走,明儿,把我那盒新到的老枞水仙拿来!
陈明像得了圣旨,看也没看我一眼,快步跟上。
别墅里中央空调送出的暖风,打在身上却激起一阵寒意。最东头那间房我知道那地方。之前是给偶尔留宿的远房亲戚准备的,后来被陈桂芬改造成了所谓的智能家居体验房。整面墙的大落地窗,智能温控,新风系统,还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我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挪。手臂的伤口牵扯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伸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拧动。
门开了条缝。
一股混合着新家具和某种香薰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科技感。
我推门进去。
嘀——欢迎回家,林女士。
一个甜腻得发假的电子女声在头顶响起。
咔哒!
身后的门,在我踏入房间的瞬间,自动锁死了。声音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房间很大,装修极尽奢华。乳白色的地毯厚得能陷进脚踝。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此刻却像一幅巨大的、冰冷的画,被厚厚的防窥玻璃隔绝在外。另一面墙上,嵌着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此刻显示着室内温度:26℃。空气里弥漫着那种高级香薰的味道,甜腻得发齁。
我的目光像探针,迅速扫过房间各个角落。
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各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镜头幽深。正对着大床的墙壁装饰画框上沿,一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微型探头,红点微微闪烁。连床头柜上那个造型别致的蓝牙音箱,都透着一股监视的意味。
这里不是房间。
是监狱。一座用金钱和高科技打造的、密不透风的监狱。
陈桂芬,你想用这个笼子关住我关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关住我要追查的真相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
墙上的液晶屏幕闪了一下,温度数值开始跳动。
27℃…28℃…29℃…
数字还在无情地攀升!
一股燥热猛地从脚底板窜起。刚才在楼下还觉得微凉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滚烫。香薰的味道在升温的空气里发酵,甜腻得令人作呕。
30℃…31℃…
我冲到墙边那块巨大的智能控制面板前,手指急促地在温度调节的图标上戳按。
屏幕毫无反应。
又使劲按了几下,依旧死寂。触摸屏冰冷光滑,像一块拒绝沟通的墓碑。
32℃…33℃…
汗水瞬间从额头、鬓角、后背冒了出来,粘腻地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喉咙开始发干发紧。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天花板上其中一个监控探头。
陈桂芬!
我对着那冰冷的镜头嘶吼,声音因为燥热和愤怒而沙哑,把空调调回去!你想热死我吗!
没有回应。
房间里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不断送出的、越来越滚烫的风声,呜呜作响,像是嘲讽。
34℃…35℃…
液晶屏幕上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眼睛。温度还在升!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烤箱外壳。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吸进滚烫的沙子。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到了不适,不安地躁动了一下。
我踉跄着退到墙边,背脊贴着冰冷的墙壁,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凉意。目光死死盯着屏幕。
36℃…37℃…38℃!
数字最终定格在38℃。像一个残酷的判决。
房间彻底变成了蒸笼。空气扭曲着,视线都开始模糊。汗水浸透了全身,病号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笨重的腹部轮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肺叶像是要烧起来。
陈桂芬!
你想干什么用这38度的高温,蒸干我的水分蒸掉我的力气蒸死我,或者蒸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为了那个镯子为了掩盖你做过的事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意识因为高温和缺氧开始有些模糊。我滑坐在地毯上,厚厚的地毯此刻像烧热的铁板,烫着皮肤。
不行。不能晕过去。不能在这里倒下。
奶奶…镯子…孩子…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滚烫的混沌中挣扎着冒出来。
血…我需要血…需要引起注意…需要把消息送出去!
目光落在自己裹着厚厚纱布的右臂上。不行,伤口不能动,太明显。
视线下移。落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宽松的病号服下摆因为坐姿被蹭起了一角,露出小腹下方一片深色的、扭曲蜿蜒的纹路——丑陋的妊娠纹。
那是怀孕带来的勋章,也是此刻唯一能由我掌控的伤口。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38℃的蒸笼里,伴随着剧烈的胎动,清晰地成型。
我喘息着,伸出左手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探向小腹下方那片紧绷的皮肤。指尖触碰到那些凸起、沟壑纵横的妊娠纹。它们因为孕期皮肤的拉伸和此刻的高温,显得更加脆弱。
咬紧牙关。指甲,狠狠地抠了下去!
用尽了全身残留的力气!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指甲像小刀,划破了那层薄薄的、被撑到极限的皮肤!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立刻顺着指尖涌了出来。不是很多,但足够刺目。
鲜红的血珠,迅速在深色的妊娠纹沟壑里汇聚,然后蜿蜒着流下,染红了浅色的病号服下摆,在乳白色的厚地毯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猩红。
血!
成了!
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肮脏。我沾满血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床头柜——我的手机被陈桂芬代为保管了,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陈桂芬为了方便联系而准备的备用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解锁界面。
指纹密码不,陈桂芬不会给我设置的机会。这手机,恐怕只能拨打预设的紧急号码和几个安全APP。
手指上的血还在流。我屏住呼吸,用带血的指尖,在那光滑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艰难地、一笔一划地滑动。
血痕在屏幕上留下断续、黏腻的轨迹。
点开那个母婴APP巨大的图标——这是陈桂芬唯一允许我使用的安全软件,用来接收她恩赐的孕期食谱和育儿经。
登录界面弹出。用户名:林烬(陈太)。密码是陈明那个混蛋的生日,我闭着眼睛都能输入。
登录成功。界面花花绿绿,充斥着各种广告和专家建议。我的目光像鹰隼,精准地捕捉到屏幕下方角落那个小小的、购物车形状的图标。
点进去。搜索框。
血糊住了指尖,触屏有些失灵。我急躁地在裤子上蹭掉一点粘稠的血迹,再次用力按向屏幕。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
N
-
I
-
N
-
G
-
X
-
U
-
E
-
J
-
I
凝血剂
屏幕上跳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图片和价格。我根本无暇细看,手指因为失血和剧痛开始发抖。随便点进一个销量最高的链接。
商品详情滚!直接拉到最下面。
鲜红的立即购买按钮。
点下去!
支付界面弹出。默认支付方式,是绑定的陈明的副卡。地址…地址自动定位在这座监狱般的别墅。
确认!
血糊糊的指尖重重戳在确认支付上。
屏幕闪了一下。
支付成功!您的凝血剂订单已生成,预计2小时内由‘极速达’为您送达!
成功了!
身体里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力气像被抽干,我瘫软在滚烫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小腹被抓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手臂的伤口也在纱布下隐隐抽痛,汗水混着血水,狼狈不堪。38℃的热浪依旧无情地炙烤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
但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支付成功的绿色提示框,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陈桂芬,你的智能牢笼,关不住我要送出去的血书!
你等着。
时间在38℃的蒸笼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小腹被抓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混合着手臂伤口闷闷的抽痛,像有无数根针在身体里乱扎。地毯被我的汗水和血水浸湿了一小片,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意识在高温和疼痛的夹击下,像风中的残烛,忽明忽灭。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在眼前晃动,那只古朴的苗银镯子闪着幽光,还有陈桂芬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冰冷又刻薄地指着我的鼻子……
不能睡……不能晕……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像一道冰凉的清泉,猛地刺破了令人窒息的燥热和混沌!
来了!
我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踉跄着扑向那扇厚重的、紧锁的房门。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楼下隐约传来脚步声,是保姆张妈那拖沓的步子。然后是陈桂芬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不耐烦的尖利嗓音从楼下传来,透过门缝钻进耳朵:谁啊大晚上的!
您好!‘极速达’!林女士的凝血剂到了!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职业化的清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某种特别的顿挫像是某种方言的尾音。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声音……不是普通的快递员!
凝血剂什么凝血剂
陈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疑和警惕,她买这个干什么张妈!别开门!问问清楚!
订单显示紧急用药,地址就是这里,林女士手机尾号XXXX。
门外的年轻男人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点,麻烦签收一下,我们平台有规定时间考核的。
放门口!放门口就行了!
陈桂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似乎还夹杂着张妈小声的应和。
抱歉女士,这是处方级别的凝血药物,必须本人或者直系亲属签收核验身份,否则我们承担不起责任。
门外的声音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坚持。
短暂的沉默。楼下传来陈桂芬烦躁的、高跟鞋来回踱步的声音。她在犹豫,在权衡。
机会!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缝嘶声喊叫,声音因为干渴和虚弱而沙哑破碎:妈…妈!我流了好多血…肚子…肚子好痛…药…药快给我!
我一边喊,一边用没受伤的左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内侧最嫩的软肉!
啊——!
一声凄厉的、充满痛苦的惨叫猛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这声惨叫七分真(疼的),三分演(急的),效果拔群。
哎哟!作死啊!
楼下传来陈桂芬气急败坏的咒骂,紧接着是急促的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哒哒哒哒,越来越近!
张妈!开门!快开门看看那个丧门星又搞什么鬼!
陈桂芬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尖锐,就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哗啦声。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
厚重的房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桂芬那张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而扭曲的脸,还有她身后张妈探头探脑、一脸惶恐的样子。
就在门开的瞬间!
一道身影快如鬼魅,猛地从陈桂芬和张妈之间那狭窄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动作灵巧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风。
是那个快递员!
他穿着醒目的极速达蓝色工装,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就在他挤进门、与我视线短暂交汇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了他帽檐下那双眼睛——不是汉人常见的棕黑色,而是一种深邃的、近乎墨绿的色泽,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古老山林般的沉静和锐利。
苗人!绝对是奶奶提过的、她老家那边的苗人!那种眼神,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气息,错不了!
药!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几乎就在我耳边响起。同时,一个扁平的、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盒,被他极其隐蔽地塞进了我虚垂在身侧、沾着血迹的左手手心。动作快得连近在咫尺的陈桂芬都没看清。
哎!你干什么!
陈桂芬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伸手就要去抓那快递员的胳膊。
那快递员却像泥鳅一样,灵巧地一侧身,躲开了陈桂芬涂着鲜红指甲的手。他顺势将手里一个印着极速达LOGO的塑料袋(里面显然装着真正的凝血剂)塞到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张妈怀里。
药送到了,麻烦签收!
他语速飞快,同时借着转身的动作,帽檐下的墨绿色眼睛再次锐利地扫过我,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吐出几个气音,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银…镯…在…骨灰盒…
骨灰盒!
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天灵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那快递员已经像一阵风,迅速退出了房间,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楼下传来大门被带上的轻微声响。
神经病!没规矩的东西!
陈桂芬对着楼梯口骂了一句,气呼呼地转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在我身上,林烬!你搞什么鬼!买什么凝血剂哪里流血了啊!
她的目光扫过我裹着纱布的手臂,又嫌恶地落在我被血染红了一片的病号服下摆和小腹位置。
张妈抱着那个塑料袋,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我攥紧了左手心那个小小的、坚硬的药盒,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也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骨灰盒奶奶的骨灰盒陈桂芬!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把奶奶的镯子……
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攫住了我,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脸上却迅速堆起痛苦和虚弱,左手捂着小腹,身体微微蜷缩,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妈…刚才…刚才不小心撞到柜子角了…抓破的妊娠纹…流了好多血…我害怕…怕对孩子不好…
眼泪配合地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污,狼狈又可怜。
陈桂芬狐疑地盯着我,又看看地上那一小滩洇开的血迹,眉头拧成了疙瘩。她显然不信,但又抓不住把柄。最终,她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晦气!张妈!把药给她!把地上弄干净!看着就心烦!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安分点!再敢出幺蛾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又下楼去了。
张妈赶紧把凝血剂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又手忙脚乱地去找清洁工具打扫地上的血迹。
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咔哒,落锁声清晰无比。
世界重新被38℃的热浪和死寂包裹。
但我靠在墙上,攥着左手心那个小小的药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因为热,不是因为痛。
是因为那五个字,像地狱传来的丧钟,在我脑子里疯狂回荡:
银镯在骨灰盒。
陈桂芬…陈明…
你们把奶奶的镯子…和我奶奶的骨灰…放在了一起!
你们怎么敢!
我蜷缩在滚烫的地毯上,左手死死攥着那个苗族药师塞来的药盒。
右手颤抖着拆开。
里面是一小包暗红色粉末,和一张对折的纸条。
纸条上用苗文写着:胎记泛紫时取血,滴入粉末,可见真相。
胎记我猛地想起婴儿右肩上那块铜钱大小的紫色斑痕——每次孩子哭闹,那块胎记就会泛出诡异的紫光。
而陈明,总会第一时间用冰袋敷上去。
冰袋...是在掩盖什么
我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暗红粉末上。
粉末瞬间沸腾,化作一团血雾,在空中凝成一行汉字:
骨灰入胎,银镯镇魂。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陈桂芬这个毒妇!她竟然把奶奶的骨灰...掺进了我孩子的胎记里!
难怪每次胎记泛紫,陈明都如临大敌!
胸口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喉咙。我抓起凝血剂狠狠砸向墙上的监控探头。
砰!
监控应声碎裂。
陈桂芬的尖叫声立刻从楼下传来:林烬!你发什么疯!
我充耳不闻,用指甲抠开药盒夹层——里面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
奶奶的苗银探骨针!
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淬了毒的笑。
我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突然笑了。
陈桂芬,你喜欢玩骨灰是吧
那我就让你儿子,亲自尝尝被骨灰噎死的滋味!
三天后,家族聚餐。
我穿着高领毛衣,安静地坐在餐桌末尾。
陈桂芬正眉飞色舞地炫耀她新拍的和田玉镯:大师开过光的,能镇宅驱邪!
是吗我突然抬头,那能镇得住这个吗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猛地扯开衣领——
布满妊娠纹的腹部上,赫然用血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奶奶的复仇图腾!
疯女人!陈明暴怒而起。
我端起热汤泼向自己胸口:现在有奶了,你要尝尝吗
趁众人呆滞的瞬间,我闪身冲进陈桂芬卧室。
梳妆台最下层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黑檀木盒。
骨灰盒!
盒盖一开,刺鼻的防腐剂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根本不是骨灰,而是一团黑乎乎的、带着腐肉的东西!
我强忍恶心用银针一挑——
是猫的骸骨!被特殊处理过的黑猫骨殖!
银针瞬间变黑,针尖浮现出细小的苗文:替身换命。
原来如此...陈桂芬用黑猫骨灰冒充奶奶遗骸,在祠堂布了换命邪阵!
贱人!谁准你进来的!
陈桂芬的尖叫在身后炸响。
我转身,看到她脖子上那尊开光玉佛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妈,我晃了晃手中的骨灰盒,您这么想要我奶奶的骨灰...是怕她半夜来找您索命吗
陈桂芬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扑上来抢骨灰盒,我顺势一让——
哗啦!
骨灰撒了一地。
藏在骨灰中的银镯碎片,在灯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祠堂夜审。
陈家族老端坐高位,陈明押着我跪在祖宗牌位前。
不守妇道!族老龙头拐杖重重砸地,把胎记孩子过继给长房镇煞!
我抬头冷笑:不如先看看这个
突然将硝酸银溶液泼向供桌!
猫骨灰在溶液里疯狂翻涌,最终析出尖锐的猫齿晶体。
用畜生骨灰冒充先人,这才是大不敬!
祠堂瞬间大乱。
我趁机将磷粉撒向长明灯——
轰!
幽绿的鬼火在空中凝成奶奶的脸!
陈桂芬尖叫着扯断玉佛项链:不是我!是明儿说要银镯里的航天合金配方!
陈明脸色骤变:妈你胡说什么!
我趁机掏出那枚熔化的银镯残片,按在婴儿胎记上。
胎记遇银,突然渗出黑色液体!
液体在供桌上自动组成苗文:弑母者,断子绝孙。
全场死寂。
陈明突然暴起,一把掐住陈桂芬脖子:老不死的!谁让你说出来的!
我冷眼看着这对母子狗咬狗,悄悄退到祠堂角落。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个流产的苏娜了。
银镯里的秘密,可不止航天合金这么简单...
苏娜的别墅透着股药水味。
我伪装成营养师,看着她把掺了催吐剂的燕窝咽下去。
孕吐这么厉害,我递上纸巾,是不是银镯里的麝香作祟
她触电般捂住手腕:这是护身符!
我亮出胎记照片:陈明说紫色胎记克父,你觉得他会让你生下来
苏娜突然撕开孕肚绷带——
硅胶假体!里面藏着一管暗红血液!
我的孩子早被他打掉了!她歇斯底里地大笑,就像他妈妈当年推你奶奶下楼一样!
我抄起花瓶砸向她手腕。
银镯落地,内圈闪着诡异的蓝光——蓖麻毒素!
你下的毒,我乳胶手套包着镯子扣住她脖子,自己尝尝
保镖破门而入时,苏娜已经口吐白沫。
我甩出她的流产病历:陈明的种都没了,你们觉得尾款还能到账
趁保镖迟疑,我翻窗逃走,故意落下奶奶的苗银发簪。
祠堂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消防员说,是暴雨中的雷火点燃了老旧的电路。
但陈家人知道不是。
他们看见林烬抱着婴儿站在火场外,手里攥着熔化的银镯。
看见她将陈明的骨灰撒进硝酸银溶液。
看见溶液析出的晶体,呈现出和婴儿胎记一模一样的蝴蝶形状。
三个月后,我带着孩子站在奶奶坟前。
墓碑下埋着修复好的银镯,和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报告显示,孩子生物学父亲...
是当年被陈桂芬害死的,奶奶的亲孙子。
奶奶,我抚过墓碑上斑驳的刻字,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山风拂过,坟头一朵野花轻轻摇曳。
像极了她别在发间的银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