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是一只短尾火狐,因为丑陋和呆笨,人人厌弃。
在我将死之际,是八岁的顾长岐给了我一块饼。
后来,我阴差阳错入了清虚观,师父收留了我。
下山后再遇顾长岐,他将我留在身边。
却在最后,为了皇位向我索要内丹。
到那时我才知,原来从我还在道观中时他便开始了布局。
原来,顾长岐早已不是愿意救助一只濒死狐狸的少年。
成年后的他只是欲念熏心的暴徒！
为了报恩,我情愿舍弃生命把内丹献给了顾长岐。
三魂七魄将要散尽之时我才知,原来顾长岐竟然是屠戮我师门十五条人命的仇人！
有仙人看我死得冤屈,点化了我。
重生之后,我焚香百遍祈祷：
愿以九世孤苦,换此生与顾长岐再不相见。
可是,命中注定,还是让我遇见了他。
既然遇见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十五条人命的血债,我要顾长岐不得好死！
1、
死得也太糊涂了些！
是谁
你可知,灭你师门的就是那取你内丹之人
你可知,那顾长岐早已没有任何良善之心,且双手沾满了鲜血
你竟还为了‘报恩’丢掉自己的小命,真是糊涂至极！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你在哪里
咳咳,谁是你师父我不是你师父！我是空空散人。
您是神仙是您救活了我
你现在没算活。不过,我可以点化你。神识经过点化便可成散仙。
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记住,点化你之后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报仇
对,老夫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之事。
您不是仙人吗您为什么不自己……
住口！我乃仙人,最是清心寡欲的,怎么可能插手凡人的恩怨！
我懂了,这老头估计是想管又不能管,只得假手于我。
好,我答应你。
随后,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到仿佛把前尘往事重又经历一遍。
许是为了向我强调这仇恨。
我是一只火狐。
从出生起,我爹娘就发现我和别的同族都不一样。
火狐一族不光通身毛发火红,还都拥有一条又长又蓬松的华丽尾巴。
可我的尾巴,却像兔子的一样短小。
同族中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就连阿爹阿娘也嫌我呆笨至极。
直到,我遇见了一个小男孩。
那是一个寒冬腊月,那个冬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格外长,大雪将整座森林都吞没了。
我像往常一样独自出门,却一不小心迷了路。
待我体力将要耗尽之时,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给了我一块饼。
往后的十几天里,男孩日日都送食物过来。
那男孩眉间有一道火焰般的红色胎记。
后来雪停了,男孩却再也没有来。
我等了几日等不到男孩,便走出了森林。
为了活命,我进入了一个道观。
那道观便是清虚观。
道观中的道长本不想收留我,他说我命中有劫煞。
我不知道劫煞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留下就会死去。
于是我死皮赖脸地不走。
终于道长答应让我留下当洗衣工。
若有一日你与清虚观缘分尽了,要你下山可不许赖着不走。
清虚老道一共有十四个徒弟。
道观香火稀薄,老道时常派徒弟下山做些帮人驱邪、画符之类的活计,勉强维持生计。
大约是怕我这个连衣服都洗不好的精怪给他丢人,清虚老道后来授意他的第十三个徒弟我的明清师兄有空时教我一点基础法术——虽然师兄每次都很不情愿。
我喊老道师父,也是一厢情愿,他从未承认过我这个徒弟。
但即便如此,我对这样的生活已然感恩戴德。
至少不用饿肚子,也不用面对族人的欺凌——虽然得时常忍着师兄师姐们的白眼和师父的冷脸。
我那时想,像这样安稳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惜,好景不长。
刚能勉强化成人形不久,师父便要赶我走了。
我不想走,可是师父不答应。
最终,我只得离开。
2、
刚下山我便遇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在他抬眼的瞬间,那眉间火焰般的红色胎记,像一道烙印,狠狠烫在我的记忆里！
竟然是他！是当年雪地里救我的那个男孩！
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十几年前的大雪天,你救过我。
他站在那,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深邃,没有任何表示。
我更急了：我立过誓言的,再见到你,一定要想办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他还是沉默。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别的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帮你洗衣服！洗得很干净的！
或许是看我神情实在恳切,他终于微微颔首：好。
声音清冽,听不出情绪。
于是我便进了永安王府。
从那日起,我便在这府中夜夜承欢。
这便是顾长岐想要的报恩的方式吧。
待日子安稳下来,我想念起师父师兄师姐。
往后,每年我都会去观中看看师父他们有没有回来。
可是每次都只看到一封信,信的内容一直都是：
我们外出云游了,不要再找！
只有落款日期年年在变。
或许是师父他们也厌弃了我,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直到五年后的夏天。
丫鬟小兰从外面听来消息,神神秘秘地告诉我：
民间都在传,十几里外的定波河,水位突降,河床上竟露出一个巨大的石龟！
龟背上刻着四个大字——永安王,天下清。
姑娘,外面都在传呢！说这意思是：只要永安王爷做了皇帝,天下就能太平清明了！
宫里不是有一位皇帝了吗我有些疑惑。
小兰早就知道我不太通晓世事。
耐心地解释道：是啊,宫里的皇帝就是王爷的父亲啊。
虽说我们王爷自小流落民间,直到八年前才被皇帝认了回去,但是外面可是一水儿地认同我们王爷的才能。
小兰压低声音,况且听说老皇上身子骨儿早就不行了……城里都在传,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那什么是‘天下清’呢
嗨,老皇上病重这几年,边关上闹兵灾,咱们这儿又赶上大旱年景,流民四起,乱着呢！
小兰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大家苦哇！
连我也跟着担忧起来。
这天傍晚,刚用过晚饭,小兰急匆匆从外面跑回来,脸色发白。
怎么了
姑娘……您晚上……千万小心些……
出什么事了
听说王爷在宫里触怒了龙颜,被老皇上狠狠训斥了一通！就是为石龟那事！
因为老皇上怕王爷抢着做皇帝
多半是！总之王爷回来时那脸色……唉！您今晚……自求多福吧。
小兰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果然,那晚的顾长岐带着滔天的怒火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粗暴骇人。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顾长岐并未如往常般立刻离开。
待天将明之时,顾长岐在我耳边说：小玉,我听说火狐都有内丹,可否……把你的内丹给我
我心头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内丹是火狐的兽灵所在。
若没了内丹,不用讲再也无法修炼,就是寿命怕也……
见我一直不回话,顾长岐狠狠地看着我,眼神如冷刃一般。
然后便决绝地离开了。
我一上午都心烦意乱。
我说过我要报恩的。
他只提了这一个要求我都不能应允吗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若我没了内丹我会不会死
师父应该知道这些吧。
3、
于是,我又上了山。
这次上山还是未见师父师兄师姐,我连同素日的委屈一同哭了出来。
许是看我哭得伤心,附近一个受了我师父恩情的农夫终于现身告诉了我真相：
我的师父师兄师姐在我下山后没几日便全死了,每个人都是浑身插满箭镞。
死前师父嘱托他年年留信,好让我以为他们都还活着。
那日,我下山后,顾长岐已经在等着我。
内丹的事,考虑清楚了吗
顾长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我……
嗯
一个上扬的鼻音,却蕴含着冰冷的威压。
我感觉自己快被这威压碾碎了。
看来顾长岐对我的内丹志在必得。
想到雪洞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想到那一块救命的饼……
所有过往、恐惧和恩情以及此刻的绝望交织在一起,互相冲撞。
最终,那深植于骨子里的、对报恩的执念占了上风。
我这条命也算是他给的,就当是还命了吧。
只是,到那时我才知,遇到顾长岐便是师父所说的劫煞了吧。
即便算到我会为师门带去灭顶之灾,师父最终还是收留了我。
原来,师父曾给过我最大的慈悲。
我苦笑一声。
……好,我牙关打颤,艰难挤出声音。
你若要……我……我给。
我用手掌心托着内丹,死死盯住顾长岐的脸,想从中捕捉一丝记忆中的温柔或愧疚。
可我看到的,只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狂喜！
你还记得吗……十二年前,大雪封山,你救过一只小狐狸……。
那时,我仍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十二年前顾长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陈年旧事,本王早已不记得了。
……如今,本王只知这火狐的内丹,于我有大用！
那双眼睛里的欲望彻底撕碎了所有伪装,熊熊燃烧着赤裸裸的权欲之火！
古书有载：短尾火狐,内丹可惑人心智。若令其内丹为人所服,则无色无味,不显丝毫异状,唯服丹者从此唯下丹者之命是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狂热。
……你要做皇帝
顾长岐唇边逸出一声极寒的冷笑。
内丹离体,巨大的痛苦几乎将我撕裂。
周身灵力疯狂逸散,身体隐隐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弱感。
我看到赤红的内丹从掌心无声地漂浮起来。
顾长岐如同见到稀世珍宝般,急切地一把抓过！
那脸上涌动着近乎狂热的贪婪笑容。
甚至没再看濒死的我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开,癫狂的笑声回荡在雷雨声中。
我的身体迅速萎缩,萎缩,终至烟消云散……
4、
梦终于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岛上。
问了身边的道童才知道这里是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上有一神仙——蓬莱仙翁。
空空散人那老头硬要我收你为徒,算了,我还欠着他人情,就当还人情了吧。
蓬莱仙翁捋着长长的白胡须说。
谢谢师父！
在岛上住了一段时间,跟着蓬莱仙翁学了些咒法。
每日夜半之时,我都会于房内焚香祈祷不要再让我遇见顾长岐。
我知道我对空空散人的承诺不能违背。
可是,当年救我那男孩的双眸也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散。
即便顾长岐做了罪无可恕之事。
可当年那男孩救我之时心思却澄明如水。
再遇见他,我不知自己是否忍心……
几年后,守门的师兄向师父来报。
建安皇帝来我们蓬莱仙岛访仙问道。
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师父,您向来不爱处理这一类的琐事,就让徒弟代您去接待吧。
我向师父行礼说道。
也好。只是,你能处理的来吗
没问题。我见过师兄是如何待客的。
好。你就替为师打发……接待他吧。
天庭有规定散仙不得害人,可没说不能骗人。
我捻了个化身诀摇身一变成了和师父一样白发苍苍的老头。
这样才更像神仙。
在蓬莱仙岛的大门口,我看到了顾长岐。
果然意气风发了不少,只是鬓角已经有了些银丝,脸上也隐约有了些皱纹。
是啊,凡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皇上来访,贫道有失远迎,快请进。
我引着他们一行人入了一座偏院的正堂。
敢问老神仙,可有……仙丹能赠予朕
长生不老的仙丹
一上来就要仙丹,他倒是不客气。
嗯……还望老神仙能赐丹。
顾长岐说着向我行了个礼。
要我赐丹,你可有什么能做交换的
交换
那仙丹可是耗费了我多少的精血炼制而成的,怎能说给就给
顾长岐见我说得如此严肃,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我们凡人之物只怕老神仙看不上眼……那就只能把朕的公主献给您老人家了。
把公主献给贫道你当贫道是什么人
我吹着胡子瞪着眼看着他。
朕不是这个意思。
早年有和尚说朕的长乐公主有赤金之心。我回去后为您修一座道观供奉您的神像,让公主守着,您定能香火鼎盛,福延千年。
让公主出家公主可愿意
这您放心,朕会说服她的。
既如此……我就给他仙丹。
我从袖中掏出仙丹放入他掌心。
两颗老神仙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岐看着一红一黑两枚仙丹问。
无他,为防你履行不了承诺,便混了枚焚心丹在里面。
我故意正了正色,又压低了声音,定定地看着他。
这焚心丹若误吃了,那可是要承受一天一夜的钻心蚀骨之痛,然后七窍流血而死……
顾长岐捧着弹药的手微微发抖。
行了,你先回去吧。等你履行了你的承诺,我便会传信给你哪一枚是真正的仙丹。
顾长岐收敛了心神,整了整衣襟,袖袍一挥带着他的人便离开了。
他回到宫里我便用师父赠我的明世镜察看他的举动。
果不其然,一到宫里,顾长岐便召来了长乐公主。
朕此次出访蓬莱仙岛,遇到了仙人,仙人赠予朕一枚长生不老的仙丹。
只是,仙人的条件是要朕的公主为他守道观。嫣儿不会不同意吧
守道观……父皇是让我出家
公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长岐。
出家嘛,又不是死。况且朕若吃了仙丹便可长生不老,也能护嫣儿一世平安无虞。
父皇果真能护得了嫣儿吗那为何嫣儿的娘亲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娘亲为大娘子——丞相之女付兰芝所害,因付丞相的权势能为您登基助一臂之力,您便选择视而不见,嫣儿和昀儿姐弟二人从小没了娘亲在府上任人欺凌您也充耳不闻。
您还让嫣儿怎么相信您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顾长岐,睚眦欲裂。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桩子事。
顾长岐没有反驳。
自古以来,父命难违,况且朕现在还是九五之尊。你当朕是与你商量吗
顾长岐凛然正色道。
长乐公主银牙紧咬。
父皇若硬要逼女儿出家,女儿便只有一死。说着便要往柱子上撞。
顾长岐连忙摆手示意侍卫拦住了她。
要死你也得死在道观中！
说罢,顾长岐下令把公主绑了起来,又让人拿帕子堵住了嘴。
这便是他所说的说服吗
顾长岐下令把公主囚禁起来,每天二十四个宫人轮流监视。
另一边又选了一处依山傍水的清幽之地,命工人快马加鞭地加盖道观。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建好了。
看来这顾长岐果真是心急。
就在顾长岐刚刚下令带公主入道观后,我赶紧使了个传声术。
你为贫道所做的这一切贫道都看到了。
如今,贫道也会允诺给你指出真的仙丹。
只是这仙丹贫道炼制了百年之久,到贫道这个岁数也仅有两枚而已。贫道升仙之前凡间的家人……
我故意装出痛心疾首的语气。
红色！贫道绝不会骗你！那红色的就是仙丹,黑色的焚心丹是万不能吃！
见我说得如此郑重,顾长岐先是一怔,随后莞尔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从明世镜中看到,顾长岐在袖袍中偷偷做着小动作。
又是拿银针试！
已经试过多次了皆试不出来竟然还不放弃
况且,我们仙人的丹药岂是他想试就能试出来的
况且,这两枚丹药本都不是什么毒药。
但是对此我只当作不知。
若是你不放心,服用之后三日内你若后悔还能补救。
这丹药本为仙家之物,若要彻底消融于凡人的血肉中需要三日的时间。
因此,三日之内只要它没有完全消融贫道就能将它重新收回。
老神仙的话朕怎会怀疑
说着,顾长岐便捻起黑色丹药一仰头吞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顾长岐便容光焕发,须发皆由灰白转为乌黑,面色也由灰黄转为粉白,直如二十多岁的青年。
贫道早说了,不会骗你。
我又装出哀叹惋惜的口气。
5、
接下来的三日中,顾长岐就像打了鸡血,浑身似有无穷无尽的能量。
每天只睡上不到半个时辰,处理事务的效率却大大提升。
往日间十天半个月才能批完的奏折如今只需花一两刻钟的时间。
就连皇后也纳罕：皇帝这两日怎像是突然年轻了二十多岁
只是朝廷中却愈发怨声载道。
皇上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处理政务是愈发有劲了,可是手段却也是愈发阴狠了……
还没等说完,旁边的大臣连忙用手捂住了说话之人的嘴。
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呀,你忘了礼部侍郎是怎么死的了吗
说完,两位大臣皆是打了一个寒战,都噤了声。
就我这段时间的察看所知,他们所说的礼部侍郎之死只是因为和顾长岐一言不合。
关于中秋家宴,顾长岐想要极尽奢华以显帝王之威。
而礼部侍郎建议一切从简,因朝廷如今外忧内患,当以保全国力为要。
第二天这礼部侍郎便一命呜呼,原因不明。
这三日之内,顾长岐用相似的手段不知处置了多少大臣。
皇上觉得这丹药可好还是让贫道把这丹药收回吧。
三日的期限将尽之时,我又传声给顾长岐。
老神仙赐的丹药当然是好的。朕会感念您的恩德,日后必定多多修建道观供奉您的神像。
我就知道,顾长岐一定对我的丹药满意得很。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皇上了。
从这些时日的观察,我已彻底醒悟如今的顾长岐,早已不是当初救我的那个男孩。
从他的双眸中,我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欲望。
是啊,几十年前,那个男孩,眸子如此清澈。
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利欲熏心之人
或许,那男孩早已死了吧。
死在了他最纯洁无瑕的年纪。
既如此,就别怪我狠心！
第四天晨起之时,顾长岐从镜子中看到自己一夜之间竟生了许多白发。
一阵慌乱之后,顾长岐吩咐御膳房多做些药膳。
许是前几日操劳过度了,即便是长生不老,也应当劳逸结合好好保养的。
接下来的几日,八珍汤、雪蛤炖官燕、龟龄集、朱砂茯苓粥……
顾长岐日日吃下这许多,容貌却是日渐苍老了。
甚至因虚不受补而鼻衄不止。
顾长岐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翻了桌子,碗盘膳食直洒了一地。
什么妖道,朕定要抓住你五马分尸！
药可是你自己吃的。我早已说过黑色的丹药不能吃。可你偏偏不听。
其实我早已算准了照顾长岐的心性,我越是强调黑色丹药是假的他只会越相信黑色丹药是真的。
听到我的声音……不,我所幻化出的老道的声音,顾长岐身体颤了一颤。
是你故意设计骗我的。
那要怪你疑心太重、城府太深。
况且我可不是什么妖道。
说完这句,我换上了我的真声。
我便是当年被你剖去内丹的小狐狸！
顾长岐一下子崩溃了,拼命用双手撕扯自己的头发、衣衫。
你是鬼！你是鬼！
哈哈哈哈……
我的笑声一直萦绕在养心殿中。
而这满殿之中,能听到我的声音的只有顾长岐。
6、
皇帝失心疯了！皇帝失心疯了！
养心殿中的宫女太监乱成一团。
此时的顾长岐活脱脱一个疯子。
须发乱作一团,衣衫不整,双眼血红。
这黑色丹药并不是仙丹,当然也不是毒药,而是五混散。
什么钻心蚀骨之痛、七窍流血而死都是我编来骗顾长岐的。
所谓五混散,服用之后头三日便如返老还童,三日过后一个月之间,五识逐渐混沌,终至于如七老八十之人。
因为服丹之人所剩的寿元都于头三日透支殆尽……
此药虽药效可怖,可若是将死之人有未完之愿,服下后能偷得片刻光景以完成心愿,因此便算不得毒药。
只是,如今用于为壮年之人填补私欲……
所谓欲壑难填,他这寿命如瀑布泻入深渊一样加速流逝也不奇怪。
朝中大臣见皇帝竟一日似一年地衰老下去,便渐渐有人开始提议另立新主。
顾长岐最在意的就是皇位,我偏不要他坐得安稳。
我要让他有生之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下皇位！
刚开始,有大臣提议立储,顾长岐发了一通火。
渐渐地,进言立储的大臣越来越多,顾长岐夜夜不能成寐。
加之他也发觉自己身体竟一天不如一天,忌恨加恐惧的重压之下,对很多事他早已力不从心。
如此,我便再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哎哟,你身为散仙怎么做如此残酷之事……
师父撞破了这件事,埋怨不迭。
我可没有让他吃这五混散,况且我还厉声阻拦他……
即便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凡间没了皇帝,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些徒弟都调查过了,长乐公主的弟弟顾昀就很好。
这姐弟二人从小受母亲林二娘教导,正直善良。
后来,林二娘去世,姐弟俩相依为命,因此这孩子从小就照顾姐姐,早熟得很。
只是……这姐弟二人如今在朝中并无权势,虽顾昀为长子,在一众皇子中地位却不如身为嫡子的顾暧……
那你当如何
师父侧眼看着我,颇有一种看笑话的意思。
我思索片刻。
对了,我们何不效仿当年顾长岐的手段弄一石龟,上面写‘日匀王,天下清’
师父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表演。
那狗东西……才不要学他。
我冷哼一声说。
凡间过了十几日,到处都在议论,新修建的蓬莱观中发现了一石碑,上书建安王后,日匀王。
从建安王修建的道观中发现‘日匀王’的石碑,人人都道这是天意。
只是顾长岐听到这传言一急一惧之下竟呕了血,从此便卧病不起。
不到一个月之间,顾昀便登了基。
登基之后励精图治,由此开启了长达四十年的蓬莱之治。
而长乐公主也如愿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幼年时在永安王府处处回护他们姐弟二人的侍卫萧影。
当年长乐公主誓死不愿入道门也就是为了萧影。
而顾长岐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顾昀登了基,一直到顾昀登基之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昀登基那天,顾长岐于卧榻之上如烈火焚心,付皇后也在一旁坐立难安。
当然,眼看往日里百般折辱的庶子马上就要坐上皇位,她哪里能安心
如今,他二人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皇后,传信给付丞相,让他务必拦阻新皇登基。
顾长岐此时已经是气若游丝。
你当我是没传过信吗眼看顾昀登基大势已成,皇上是要看我爹开罪于新皇引火烧身吗
皇后言语中全然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好……好,皇后竟然还妄想在朕大势已去之时能明哲保身
可见往日之时只是想依附于朕得享荣华富贵罢了！
如今朕已然如此,安能让尔等毒妇独活
说着,顾长岐竟挣扎起摇摇欲坠的身体,爬到床头抽出悬挂着的宝剑,朝皇后一剑刺了过去！
付皇后只当皇帝已然是油尽灯枯,万料不到他竟然还能起身有这样的动作。
所以一直是坐在床边望向外边,焦急地等着消息,没有做任何防备。
因此一剑之下,当场殒命,连惊呼都未曾发出。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宫人唱报之声：登基礼成！恭请太上皇移驾颐和宫——
噗——
一口鲜血从顾长岐口中喷出,瞬间染红了床帐纱幔。
顾长岐死了。
其实,他早就已经要死了。
只是在这期间,是我一直为他吊着命。
毕竟,我如今是仙人,救苦救难原是我的职责。
7、
师父,您看我这件事办得如何
‘建安王后,日匀王’这句话毫无文学修养……
咳咳,师父,这不是重点。您看我这件事整体处理得如何
石碑一事吗不是说不学顾长岐吗如今……竟还是东施效颦了
师父一脸促狭地笑。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师父,说的是让顾昀做皇帝这件事。
看我有些急了,师父这才正经起来。
很好,还是我的徒儿聪明。哈哈哈。
听师父这么说,我也得意扬扬地跟着笑了起来。
什么你的徒儿,明明是我的徒儿！
不知什么时候正堂中突然多了一个人。
我跟师父一起转头。
原来是师父！
不,是清虚道长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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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没死！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一下子扑了过去。
清虚师父一边用力扯着被我死死攥着的衣袍,一边说：死是真死了……现在是空空散人。
原来,那时听到的声音果然是师父。
那师父当时为什么不愿意认我
说到这里,我愈发觉得委屈,于是鼻涕眼泪一大把,边哭边往清虚师父的袍子上抹着。
清虚师父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那时我不是说了吗仙人是不能插手凡人的恩怨的。
那为何让我……
清虚师父冷哼一声。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仙人,你只是散仙。
若想成为我们二人这样的仙人,怕是还要勤学苦练个几百年。
两位师父此时都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只是,现在有两个师父你要哪一个
我略作思考,扬声道：成年人才不做选择呢,两位师父我都要！
清虚师父和蓬莱师父先是一愣,听到我的后半句话,我们三人一同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