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靠着替人消失吃饭。
客户消失七天后,我就会穿着他们的衣服,在监控下行走、购物、回家——完美的生前轨迹。
警方总以为那是失踪者自己。
但这次出了问题。
地下室的替身道具箱被翻动过,里面多出张字条:你模仿得很好,但我还活着。
而本该空置的客户别墅里,监控拍到我在深夜浇花。
——穿着昨天刚送洗的外套。
正文
黑暗有味道。
陈旧木头、隔绝空气的灰尘,还有一丝我指尖蹭在硬质文件夹封面上残存的烟味。地下室唯一的灯光,是我头顶那只四十瓦灯泡发出的、有气无力的昏黄光线,像随时会断气的老人。光线只够照亮工作台中央那台高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运行着专业级的动作捕捉软件和城市庞大的监控网络实时图,荧光幽幽,映得我半边脸发青。
墙边一排衣柜沉默伫立,柜门紧闭,却仿佛藏着无数张人的面皮。最旧的一个柜子里挂着去年一位船运公司股东常穿的那件深灰色山羊绒大衣,袖口的磨损痕迹我都记得分毫不差。最新的那个柜门里,则是张倩——本次客户——那条价格不菲、浅米色带暗纹的桑蚕丝连衣裙正静静地挂着,如同它的主人,凭空消失。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了一瞬,最后落下,发出极轻微的一点声响。屏幕上巨大的监控地图瞬间切换成一个熟悉的别墅门禁监控视角——位于高档临湖区的林舍17号,客户张倩名下那栋豪华但此刻理应死寂的房子。门禁摄像头安静地对着修剪整齐的前庭,监控时间标着03:17
AM。
七天期满了。今晚本该是我第一次替张倩露脸的时刻——清晨六点二十,她会习惯性去小区中心的私家花园慢跑三十分钟。
一切正常。我对着空气低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程序确认。声音在低矮的地下室里撞在裸露的砖墙上,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微弱回响。我移开视线,准备合上电脑去小憩片刻。手指刚碰到合页边缘,眼角余光却被屏幕角落一点极其细微的变化牵住了。
监控画面右下角,本应是完美死寂的一片别墅边缘绿植区,一团模糊的深色影子,缓缓晃动了一下。
那动作柔和得诡异。像慢放的鬼影。
指尖猛地收紧,骨节瞬间泛白。我死死盯住屏幕角落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边缘区域。一帧帧定格的瞬间飞速在脑中划过,对比着七天前最后确认时的画面细节。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一簇……东西像是凭空多出的一团深色灌木。不,不对!那东西在动!
我将画面放大,再放大。清晰度受限,那影子被电子像素拉扯得有些失真,但轮廓线依然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人形。那人形背对着镜头,姿态从容甚至可以说有点……惬意双手微微抬起,在身前动作着。
然后,我看到了那只银光闪闪的小喷壶。熟悉的细长弯壶嘴。此刻它就在那只模糊黑影的手里,正对着地上几株矮小的常绿植物,喷洒出一片几乎看不见的水雾。
冷汗刷地一下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像冰凉的蛇。
有人在凌晨三点,在张倩的别墅花园里浇花。
我的大脑拒绝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本能地按下了录像回放键。监控时间被疾速拉回。
02:15
AM,画面死寂一片。无异常。
02:30
AM,无异常。
02:49
AM……来了。
那黑影真的如同从墙根或者地下生长出来的一般,由极其边缘、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监控的有效视野。她走得如此自然,仿佛只是半夜口渴起床去厨房倒杯水。她穿着一件深灰色卫衣,帽兜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下身是同色的运动裤。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刮擦,喉咙干得像塞满了粗粝的沙子,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空洞的回响。
这件衣服。这该死的外套。每一个褶皱,右肩上那道不小心沾染了顽固咖啡渍的位置,都刻在我骨子里。昨天下午四点十二分,我亲自把这件沾了咖啡渍的深灰色卫衣和配套的运动裤送到了街角那家熟悉的干洗店——利洁。那个叫老李的跛脚店主还朝我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张女士衣物,加急。
此刻,这件昨天刚送走清洗的衣服,正穿在一个幽灵身上,在凌晨三点的死寂别墅里,悠闲地浇花。
一种冷到极致的麻痹感迅速蔓延过我的四肢百骸。是张倩她没有消失还是有人偷穿了这件衣服一个荒唐到令人呕吐的念头猛地撞上来:难道老李在店里随便找人试穿了这件衣服,恰好那人还大半夜跑到客户家去浇花荒唐!荒谬绝伦!
我双手死死抓住桌子边缘,指甲掐进了廉价的合成板材里,身体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地下室浑浊的空气第一次显得如此稀薄而粘稠,每一次吸气都拉扯着肺叶,针扎似的疼。目光慌乱地在屏幕上那个幽灵似的、穿着我送洗外套浇花的人影和墙边存放张倩衣物的柜门之间反复跳跃。混乱中,一条更细小、更冰冷的线索,像淬了冰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刺穿了所有噪音。
她的姿态。
那微妙的站立角度,肩膀向前微塌,左手持喷壶时食指总是不自觉地敲击在壶壁上——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习惯动作。这姿势我记得,无比精确地记得。
七天前,就在这间昏暗的地下室,我对着架好的高清摄像机一遍遍练习张倩从花房走出来,习惯性顺手给门口几株缺水植物喷一下水的动作。每一次回看录像,这个左手食指轻敲壶壁的习惯都让我印象深刻——因为不自然,像个新手演员为了记住某个细节而刻意添加的小动作。我练习了三个晚上才把它完全剔除,模仿得流畅完美。
而现在,这个被我刻意摒弃掉的、仅存在于我最初练习录像中的瑕疵性小动作,正无比流畅地出现在监控中那个幽灵的动作里。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巧合。
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半杯冷掉的咖啡,污褐色的液体泼溅开来,如同浓稠的劣质血迹,迅速在键盘和散落的文件边缘蔓延开来。我毫不在意。几步冲到墙角那排沉默的衣柜前。
目标明确:最右侧那个存放张倩衣物的柜子。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把手时,心悬到了喉咙口。猛地拉开!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
柜内,张倩那些价值不菲的裙装、外套,像等待展示的模特般整齐地挂着。我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快速拂过衣物,从材质到悬挂的间距……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放手套、小配饰的隔层上——一只浅米色丝绸质地的腕包。
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指尖的记忆不会有错,那种丝绸细滑温凉的触感。我打开拉链,手指在里面快速拨弄——口红、小袋湿巾、车钥匙……客户留下的所有小物件都应该原封不动地在里面。
但我指尖划过了一个之前肯定没有的、边缘异常锐利的硬物。一个小小的四方形凸起,包裹在塑料袋里。
心脏似乎漏跳了半拍。我用微微颤抖的手将它掏了出来。
一个常见的U盘。不是客户的东西。外壳是廉价的黑色塑料,上面没有品牌标志,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普通。像是任何人都可以在街角小店随手买到的那种。
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我冲回工作台,粗暴地推开沾染着咖啡液的文件,将那廉价的U盘插进电脑接口。屏幕亮起,熟悉的文件系统窗口弹出。U盘里很干净,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名字简单粗暴:ZQ_Garage.mp4。ZQ,张倩。
深深吸了一口气,地下室陈腐的空气涌入肺叶。我点开了它。
视频开始播放。镜头角度显然是从车内偷拍的,低矮,透过副驾驶一侧半摇下的车窗玻璃,正对着别墅独立车库的卷帘门。光线暗淡,是傍晚刚擦黑的时候。镜头不太稳,带着些微呼吸般的晃动。
几秒钟后,车库那厚重的自动卷帘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缓缓开始上升。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车库门逐渐扩大的缝隙里。
是张倩!
车库内部的灯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没错,是她!侧脸线条和最后一次见她时一样,带着一丝刻意维持却略显疲惫的冷硬。她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或者说,心不在焉走路微微踉跄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脚下,随即继续走向车库深处她的车旁。
我的手指在键盘缝隙里无意识地抠紧。
她走到她那辆流线型的银色捷豹旁,伸手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就在她弯腰坐进去的瞬间,画面对准了卷帘门上方最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本来应该是一个微不可察的通风口格栅。
但此刻,在那格栅的几根金属横条之间,一个极其细小、不起眼的红点,微微地、以一种近乎恒定的频率,闪烁着!
那是红外补光的指示灯。监控偷拍设备在极低光照环境下的典型标志!
镜头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迅速稳定。拍摄者显然也注意到了。画面被精准地放大了,死死框住了那个小红点,确保它的闪烁被清晰地记录在视频中。
车库里的张倩对此一无所知。捷豹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启动声,然后卷帘门再次开始下沉,隔绝了车库内部的画面。视频最后几秒是对着卷帘门完全关闭后的状态拍摄的。
随后视频结束。屏幕回到文件管理的单调界面。
我盯着那个红点最后的画面,后背冷汗一层层涌出,粘腻冰凉。那个位置……那个隐蔽的位置……除非预先知道存在这个偷拍摄像头,否则绝不可能被发现!张倩刚才那笨拙的一下踉跄、低头看脚下……不是心不在焉!她是在掩饰!她在低头看时,用极其隐蔽的方式确认了这偷拍设备的位置!她发现了!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有人在车库偷拍她!
视频的拍摄者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个证明张倩发现被监视的视频放在她的道具箱里给我
混乱如无数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大脑。就在这窒息般的混乱中,先前被恐慌和震惊暂时压下去的某个场景,像溺毙者般顽固地再次浮上水面——就是那张我在地下室发现的纸条。在意识到有人翻动过替身道具箱时,里面凭空多出的、写着警告的字条。
字条!
我的目光锐利如钩,猛地转向工作台。
那张让我第一次感到不安的白纸正被压在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下。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扫开那些碍事的文件,将那张普通的打印纸抓在手里。
触感冰凉。我盯着上面的字:
你模仿得很好,但我还活着。
字迹。这该死的打印体方块字。当时像毒蛇般钻入我的眼睛,带来冰凉的恐慌。
但现在,在经历了张倩花园惊魂和偷拍视频的双重轰炸后,这行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太……规整了。规整到……生硬
我的大脑像个高速运转后突然卡住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之前我为什么会那么快地将它视为是张倩的留言因为那句话的内容!因为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张倩——那个被我替身的对象,才会自称我,才会指责我模仿她。
谁模仿得最好我自己!我陈默!
还有那句我还活着……
一个大胆到足以撕裂我所有认知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在我混乱的大脑里豁开了一条裂缝。
我扔掉那张轻飘飘的纸,几乎是扑回键盘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敲击而微微发痛。我粗暴地关闭了监控地图软件,打开了另一个加密的本地文件夹——那是我建立每一位客户档案的绝对核心区域。输入双重密码,指纹解锁。
属于张倩的文件夹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存放着所有我为了模仿她而收集的素材:数千张不同场合她的照片,几百个小时我录下的、她公开演讲、电话录音、甚至她在家时无意被我监控捕捉到的生活片段视频。我点开筛选条件,在巨量文件中快速定位——所有涉及签名的文档扫描件。信用卡签单、银行授权书、艺术品购买确认单……
最后,我的目光锁定在屏幕上并排的两份文件扫描件。
左边,是几天前那张突然出现在道具箱的警告字条打印件的扫描照片。右边,是张倩一份真实的、被我从垃圾回收邮件里弄出来的废弃合同页扫描件,上面有她本人亲笔签名和几行批注。
两张图像在我眼前,被放大到极致。
打印字条上的你、我、好、活……
笔迹,或者说打印痕迹,在这超高倍的屏幕上终于露出了马脚。某些拐弯处极其细微的顿挫感。那并不是真正打印机的物理油墨沉积,而是……一种刻意的模仿。模仿最早期点阵打印时代那种字符边缘细微的锯齿感。一种故意为之的、为了模糊辨识源的……修饰痕迹。
与之对比的,张倩那份真实的合同批注上的字迹扫描,边缘平滑锐利,那是现代激光打印机的标准特征。
不是张倩印的。这张字条,是有人伪造打印出来,故意放到箱子里给我的!目的让我恐慌让我确信张倩还活着搅乱我的视线
而这个伪造者,还同时拥有访问张倩核心生活空间的权限(进入地下室),了解我干洗外套的习惯(取走并送回外套),甚至……可能清楚张倩车库被监控的事实(他送来了那个U盘视频)!
一个名字,带着铁锤般的重量,沉闷地砸在我的意识上。
林冉。
我的助理。或者说……我唯一能信任的、替我处理所有基础工作的人。只有他有地下室的备用钥匙权限!只有他知道我的核心操作模式!只有他,会在我为模仿练习而头疼于那敲壶壁的小动作时,在旁边观看过无数次!
记忆碎片带着尖利的棱角刺入脑海。一个月前,林冉主动找到我,请求加入。他顶着那张丢在人堆里就认不出的脸,带着刻意的卑微笑容。
陈哥,我能帮你打下手吗什么都行。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经年不起波澜的古井。
我同意了。需要一个帮手处理外围的琐碎,比如送洗衣服、代收一些特定快递、在我执行替身任务时在外围望风、记录环境有无异常……
这念头像一条冰凉的蛇钻入脊椎——他主动请求送洗张倩那件深灰色卫衣。昨天。
送洗,取回,送回地下室……
衣服取回了他根本没送洗!他只是把那件沾着咖啡渍的外套拿去又拿回来,造成洗过的假象,然后自己穿着它在凌晨去了张倩的别墅那个浇花的幽灵……是他
目的为了威胁我还是为了……
我的指尖冰冷僵硬,几乎无法在键盘上精准移动。我强迫自己冷静,点开了城市交通监控管理系统的隐藏访问端口(一个早就该被遗忘的漏洞),目标时间设定在昨天下午四点后,地点锁定利洁干洗店周边街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模糊的街景监控画面开始快进。终于,那个瘦小的、穿着极其不起眼灰黑色外套的身影,在下午四点二十五分左右,出现在利洁干洗店门前的监控画面里,手里提着一个印有干洗店LOGO的白色袋子。他走进了店里。
二十分钟后,林冉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那个白色的、仿佛装着清洗过衣物的袋子。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小街拐角处。
一切似乎天衣无缝。
但下一秒,我猛地将主视角监控画面切换到林冉走向的那个街角拐弯处。那是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尽头有个半人高的市政大垃圾桶。街道监控角度刁钻,恰好能看到巷口和垃圾桶一部分。
监控时间标着04:49
PM。林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巷口。他警惕地再次环顾左右,确认无人注意后,走进了巷子。
他径直走到那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动作没有半分犹豫。然后,我清晰地看见——
他拉开了那个印着干洗店LOGO的白色袋子,将里面刚刚取回的衣物飞快地掏了出来,像丢弃垃圾一样,粗暴地一股脑塞进了那个墨绿色、沾满不明污渍的垃圾桶里!接着,他把那个瞬间变得瘪瘪的白色干洗袋用力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窄巷。
画面里,那件深灰色的卫衣,只露出垃圾桶边的一小块布料,像一个绝望又无足轻重的垃圾。
冷。不是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冷,而是从深渊底部卷上来的,带着绝望和无止尽黑暗的冷意。他没有把衣服送去清洗。他只是制造了一个送洗过的痕迹,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张倩的真外套当垃圾扔掉。深夜出现在张倩花园的那个穿着深灰色卫衣的幽灵,是他!那件衣服,是他自带的、高仿的赝品!他穿着那件假货,去扮演本应由我扮演的张倩替身!
扮演给谁看给我给可能存在的第三方还是…给本应消失的张倩
所有线索的箭头都冰冷地指向林冉。巨大的疑团中心,裂开一道更幽深的罅隙:动机是什么他处心积虑靠近我,摸清我的操作模式,耗费数月时间,只是为了穿着假货去扮演我的客户这图什么
一个更危险的念头猛地攫住我:张倩的消失本身。
计划周密,张倩本人配合度要求极高。她真的仅仅是厌倦了富豪生活所以寻求完美消失吗她庞大的财富帝国,那些虎视眈眈的继承人和股东们……我从不深究客户的真实目的,钱货两讫是唯一法则。
但现在,我打开了张倩委托时提供的一个加密安全的、她声称是自己所有财产和后续联络方式的U盘备份文件。文件系统展开,一个名为周冉信托协议(激活状态)的PDF文件和几张私人签署的法律文件扫描件吸引了我的注意。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陈旧但整洁的外套,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温和,带着书卷气。照片下打印着名字:周德海。
文件条款复杂精细,核心主旨清晰:若张倩女士在未来任何时间出现人身意外(包括但不限于失踪、死亡),其名下所持有的锐海科技公司(即她生前最重要、最核心的科技资产)的控股权及关联投票权收益将按比例注入周冉慈善信托基金。同时设立周德海专项关怀条款——指定周德海为该基金的首席名誉顾问及个人项目审查员之一,享有专项津贴和支持。
文件末尾,律师签章旁的手写授权签名,是张倩的字迹。日期赫然是两周前。
文件右上角有个不起眼的内部标记:起草助理:林(临时)。
林!林冉!
我像是突然吞下了一大块坚冰,冷得心脏都蜷缩起来。
我疯狂地在系统中输入林冉的真实姓名进行交叉关联。几分钟后,一份关于周德海的社会救助记录扫描件被调了出来,夹杂在一堆无关的垃圾邮件里。这是一年前慈善基金发放生活补助金的登记存档。扫描件里,接收人签名那栏,一个名字赫然在目——周冉。字迹清晰、工整而有力。
接收人下方,关系栏清晰地写着:父子。
周冉!林冉!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改了名!
他是周德海的儿子!
是张倩。她不知用什么方式找到了周冉,利用了他父亲的特殊境遇(也许是高昂的医疗费用),许以重利或是承诺,将他安排成了我的助手。她需要一双内应在我身边的、完全忠于她(而非忠于钱)的眼睛,或者说……一把最后负责清理现场、保证她能真正完美消失的刀
我在地下室发现的警告纸条是林冉(周冉)放的。他穿着假张倩外套深夜出现也是他。他监控着车库发现张倩看穿他偷拍也是他。那个U盘……是他塞进道具箱的!
他每一步都在刺激我。像一个冰冷的导演,用精准投放的信息炸弹,引诱我朝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个局面搅浑,把我逼到绝路,逼我做出激烈的反应!因为他要确保他父亲那份意外保障能够真正生效!他需要张倩消失得非死不可!而执行这场最终意外的最合适人选,可以是他,也可以是被逼急了的我!
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我的衬衫,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不断跳跃,我抓起桌边那台专用于联系紧急情况的一次性加密手机,手指因为极度冰冷的情绪而异常稳定。我的声音像金属刮擦般平直冰冷:她发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是林冉(或者说周冉)的声音。那声音我听过无数次,此刻却觉得异常陌生。
哦发现什么了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惊讶。
车库的针孔。我咬着牙,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位置,那个小红点。她发现我们了。
知道了。回答简短利落,没有任何质疑或追问,我马上去处理。你去安全点B等我。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重重地扔下电话。不需要任何迟疑。安全点B,西郊废弃多年的红星化工厂旧址,地图上标记为17号仓。一个完美的、处理一切意外物料的坟场。
屏幕冰冷的光映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假面。我知道林冉(周冉)会通知谁——张倩。我们共同的客户。
张倩会被通知前往安全点B进行所谓的转移处置。而真正的杀机已在途中。
时间像一个沉重却飞转的轮子。我坐在17号仓库深处角落的阴影里,空气浓稠滞重,弥漫着浓烈的化学废料渗入混凝土多年后的刺鼻锈蚀味。头顶几个半朽烂的高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空气中飘浮着细密的尘埃,如同漂浮的魂灵。一个废弃的铁皮工具箱被我垫在身后,硌得骨头生疼。
等待。如同在死刑执行室等待最终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生锈的大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刺耳金属噪音粗暴地撕裂了仓库的死寂。沉重铁门摩擦着地面,在微光中带起大片的浮尘。一个人影背着门口的光线,被拉得很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影子缓缓移动、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我缓缓抬起头。
那身影完全暴露在仓库顶窗投下的一道斜长光线中。是张倩。她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的面容在背光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即使在幽暗中也带着一种凌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陈默!她失声叫出来,声音拔得很高,带着明显的变调,瞬间被空旷的仓库扭曲、回荡,是你通知我有地方暴露的是你她的目光急切地在昏暗的仓库内扫视,显然在寻找她认为会出现的人,他人呢你助理在哪
没有林冉的影子。
事情似乎不对。计划似乎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下意识想站起身,身体却有些僵硬麻木。
就在这时!
破风声!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锐响从仓库高处某个阴暗的角落陡然飙射而出!
速度太快!快到我甚至来不及判断那东西飞来的具体方向!
砰!!
不是击中肉体的闷响。是击打在硬物上的一声炸响!声音极其脆亮,回荡在死寂的仓库里。
我身旁那个被我垫在身后的铁皮工具箱猛地炸开一道刺目的火花,金属箱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凿出一个深凹下去的恐怖痕迹。碎铁片和灼热的火星猛地向四周炸裂开!
袭击!目标,是我垫在身后那个工具箱的位置——正是我心脏所在的水平高度!
如果我没有因为坐久了腿麻而试图站起时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丁点……那个地方……
极度的后怕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攫住了我全身。
在火花四溅的刹那,借助那一瞬的光芒,仓库尽头几根巨大生锈管道交错的最高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轮廓显现了。
那个轮廓举着一样东西,细长管状物。对准我。
趴下!!
我厉声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迫而劈开,如同撕碎的布帛!同时,身体像炮弹般猛然向侧面扑出,不管不顾地撞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呯!
又是一发!
子弹带着尖啸,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地钉在我刚才扑倒位置旁边的水泥地上,碎石粉屑带着被加热后的焦糊味猛地溅开!溅了我半张脸,细小的灼痛感火辣辣地传来。
张倩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她的反应竟出乎意料的快!在第二声枪响的同时,她没有盲目乱跑,而是像只受惊的狸猫,猛地矮身朝我斜后方一个堆满了巨大破旧塑料桶的角落扑了过去,借着一米多高的桶墙作为临时掩体,整个人蜷缩起来。
袭击者显然锁定了我这个目标。
仓库内光线太暗,高处那个阴影轮廓如同一个融进背景里的恶魔。他端着枪,再次对准了我滚动的方向。
没有时间思考!我翻滚的惯性未消,凭借本能用尽全力把脚尖蹬在旁边的墙壁上,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张倩藏身的那个塑料桶堆侧面滑铲过去!砂石地面摩擦着后背,火烧火燎的疼!
砰!
第三颗子弹!几乎在我滑入那个塑料桶堆后方的同一瞬间,从我刚才蹬墙的位置呼啸而过,狠狠穿透了我旁边的一个蓝色大桶!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液体混合着刺鼻的气味瞬间喷溅而出,淋了我满头满脸!
呛人的气味,灼烧般的痛感混合着子弹穿透塑胶桶壁的撕裂声、液体喷溅声、张倩粗重的喘息和我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
一片混乱中,我靠着冰凉的塑料桶壁,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摸向腰间藏着的家伙——一把备用的、没有登记过编号的格洛克26,冰冷的金属质感勉强给了我一丝支撑。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那液体从桶壁破洞潺潺流下的声音,以及我们两人竭力压抑的喘息。仓库高处的阴影里一片死寂,那个端着长枪的猎杀者像融入了黑暗,再未发出动静,也没有离开。
张倩!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听着,这是周冉干的!他要你死!要你死得非死不可!
什么!张倩的声音在极度惊骇后依然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周冉那个小子他疯了!他……他明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自己也无法解释。
他父亲!周德海!我急促地低吼,必须在她彻底混乱前撕开真相,他和你签的那个该死的信托!他要让它生效!要你消失得板上钉钉!他要借我的手,或者他自己的手,让你在这世上彻底蒸发!他是周德海的儿子!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的空白。张倩似乎瞬间被冻结了。塑料桶后,她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远处渗水滴落的啪嗒声。
……是。这个词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麻木,还有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绝望,……我以为他会死心塌地帮我搞定一切……为了他父亲……她喘了口气,像是肺部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原来,他从一开始,真正想要的……
我的话被一声更轻微、却足以刺穿耳膜的锐响再次撕裂!
咻——噗嗤!
不是子弹飞行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气体被强力挤压、高速喷射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我们身边一个最大的白色塑料桶被某种东西狠狠贯穿的破裂声!塑料桶壁瞬间出现一个边缘被高温融化的圆形小孔!
一股浓烈到足以令人瞬间窒息的辛辣恶臭猛地爆炸开来!
不是汽油!不是常规化学废料!
那气味……像是工业级浓缩除草剂混合着硫磺和高浓度氯气的气味!极其辛辣、刺鼻、腐蚀性极强的死亡气息!
闭气!我厉吼一声,但根本来不及!那气体已然如恶魔般疯狂弥漫!
这桶里装的不是废料!这是故意准备的毒气!杀手利用高处优势,用某种改装发射器打穿了它!
浓稠的烟雾瞬间将我和张倩所在的角落吞噬。视野一片混乱的白色与灰色烟雾翻滚,那气体灼烧着呼吸道,眼睛、鼻腔、咽喉都像被塞进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剧烈的咳嗽控制不住地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和强烈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张倩那边发出更加剧烈的呛咳和痛苦的呕吐声!
跑!必须冲出去!留在这里只会被活活毒死!
我咬紧牙关,巨大的求生意志压倒了所有不适。我用尽最后一点没有被毒烟麻痹的意志力,猛地撞向身后那个较小的塑料桶!把它推向毒气源方向作为暂时的阻挡物!同时,身体朝着记忆中仓库后侧可能存在维修通道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跟我……我试图招呼张倩,但只看到她已经痛苦地瘫软在墙角,挣扎着往外面爬,却在滚滚浓烟中失去了方向感!
就在这时!仓库高处的阴影里,再次响起了那致命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杀手在移动!他在调整位置!要彻底封死我们的退路!
浓烟滚滚,视野几乎为零。张倩剧烈的呛咳和窒息的呻吟在我侧前方不远的地方响起。肺部像塞满了滚烫的碎玻璃,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高地。
那致命的脚步声在空旷黑暗的仓库高处如同钟摆般移动着,越来越清晰,带着猎人般的从容,朝我们逼近。
仓库深处更幽暗的位置传来的动静。一声金属摩擦发出的、短促而刺耳的滋啦——声!紧接着,那边黑暗深处骤然亮起两道雪亮刺眼的巨大光柱!
如同两条巨大的光剑瞬间劈开了仓库的浓烟和昏暗!
是那种大型矿用探照灯!功率极大!光束稳定得如同实体!它被提前架设在深处废弃的行车平台结构上!
刺目的白光如同上帝的神罚,精准地穿透滚滚翻腾的毒雾,瞬间将我和张倩躲藏的这一小片区域照得如同地狱舞台!每一个尘埃都在强光下清晰可见!每一个动作都无所遁形!毒气形成的灰白色烟雾在光束中如同凝固的恶魔!
这光是致命的信号!也是最终的定位!
几乎在强光亮起、死死锁定住我的位置的同一瞬间!
砰!!
来自仓库顶棚深处,高处某个刁钻角度的破空声再次尖啸而至!不是霰弹,而是点射!瞄准更加精准!
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大脑指令下达前已经做出本能反应——朝着远离光线聚焦核心和张倩位置的侧后方狠狠扑倒!
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浪擦着我的耳际飞过!巨大的动能将我扑倒时扬起的衣角嗤地一声撕裂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来!眼前金星乱冒!
呃……张倩发出一个短促的、如同生命被掐断的闷哼。
我挣扎着抬起头,视野被强光晃得一片模糊,泪水因为毒气的刺激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中,我看见张倩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巨锤砸中般,猛地向后撞在几个叠放的铁皮桶上!没有爆开血花,但她的身体明显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垂死的鱼,然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无声无息。
强光灼热刺目,冰冷无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绝对零度冻结。
空气里的浓烟、浮尘,还有血腥味,都凝固了。
我维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支撑起身体,视野里却全是那一束束强光穿透尘埃留下的惨白轨迹,以及轨迹尽头那个如断线木偶般坍倒的人影。
仓库高处的脚步声,清晰地落在我此刻异常敏锐的听觉里。那脚步声……停了不,它不再移动,而是在原地,极其轻微地调整着位置。一种从容的、如同导演在审视最终谢幕演员的平静。
强光从深处投来,如同舞台的顶灯。而我,是台下唯一存活的观众。张倩倒下的那片区域,被光柱彻底笼罩。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我自己如同破风箱般压抑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冰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那脚步声再度响起。方向变了。
它不再试图逼近我这个苟延残喘的猎物,而是……朝着仓库深处,那强光发出的方向,沉稳而清晰地走了过去。没有任何急迫,没有一丝慌乱。步履声清晰而规律地敲打在生锈的金属平台阶梯上。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然后,停在了光源平台处。接着,探照灯其中一道雪亮的光束,忽然被一只抬起的手轻轻遮挡了一下。
光线晃动。那光束偏移了大概十几度角,不再是灼热的白炽光柱,而是投向了仓库更深处某个堆满废弃机械的角落。光柱的边缘,在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凸面反光镜面上,反射出一团模糊的光斑。
在那片光斑里,那个投下手影的存在并未清晰显现五官。
只能看出轮廓。一个瘦高的身影,手里端着的,是一杆枪管细长的狙击步枪,枪托抵在肩窝。身形姿态是职业杀手的稳定。
而真正抓住我全部神经的,是他身体的姿态和位置。
他并不是站在光源的正下方。他微微侧着身,身体的大部分轮廓巧妙地隐藏在强光形成的绝对光幕边缘地带,如同融入背景的幽影。
那个姿势……那个微妙的、在强光下精确卡在光与影交界线上站立的姿势……
我记得!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是我自己的技术!为了在模拟潜入监控密集区时躲避动作捕捉分析,而反覆练习过无数遍的核心技术动作——如何在强光扫描下精确利用几何阴影角隐藏自己大部分身体轮廓!那独一无二、连转身角度我都反复雕琢过的自创技术!
此刻,它出现在光斑中心那个幽灵杀手身上!分毫不差!肌肉记忆塑造出的、无法完美模仿的……肢体语言!
时间停止流动。
血,似乎凝固在血管里。一股更深沉、更浩瀚的寒意淹没了我。冰冷彻骨。
强光晃眼,死死锁定的位置。那里没有杀手了。
那个影子不见了。光斑边缘的尘埃还在缓缓浮动。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旷仓库。
张倩毫无动静地倒在我侧前方不到十米处,姿势诡异僵硬。
我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寒冷而僵硬着。
光柱依旧刺眼。
光斑中心的那个位置,那个幽灵杀手的身体姿态和每一个细节在脑海中疯狂回放……那个在光线下极限隐藏的技巧……那个角度……那根本就是我!
……张女士的合作意愿非常清晰……需要一个完美的计划……确保她的消失成为永恒的真实……
那是周冉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刻意的谦卑。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的话!此刻却像鬼魅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冰锥!
……那个技术细节很惊艳,您开发多久了只有您会这招吧
他的问题!当时我只当是助手对业务的好奇!
……张女士很欣赏您的手法……她认为您是这个领域的完美创造者……
完美创造者谁是创造者
寒意更深。冰海沉船般沉了下去。
他是谁
周冉。助理。杀手的模仿者。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那个在光斑里使用着独属于我陈默的、烙印在肌肉里的技巧,如同复制品般的人……是谁
光。强光太刺眼了。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闭上眼的瞬间,黑暗席卷而来。绝对的黑暗。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黑暗。而是意识里,那片光斑中心站立者的真相。一种冰冷的、绝对的、足以摧毁一切认知的可能……
我死死闭上眼。强光带来的刺痛感灼烧着眼皮下的黑暗。
刚才光斑中那惊鸿一瞥的影像在绝对的、视觉暂留带来的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那个站立的姿势,那手臂抬起形成的微妙弧度。还有那把枪——巴雷特M107重型狙击步枪的轮廓在脑海中如此清晰,枪托上的特殊改装槽口……是我熟悉的标记。那是我私藏的、只在最极端情况下动用的压箱底武器!藏匿点极其隐秘!
而此刻,那个模仿者端着它。
心脏如同在冰层下疯狂挣扎的鱼,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无尽的寒冷和窒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攫住了我,混合着强烈的自我怀疑。
不。不只是武器!
就在这瞬间的意识崩裂处,一个更细小、也更冰冷的现实细节终于穿透了震惊的迷雾。
衣服。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肩。深灰色的夹克肩线部位,一道颜色略深的污渍清晰地印在那里。是我在地下室扑倒时,碰翻咖啡杯泼溅上去的痕迹。我根本没时间去清理。
而刚才那个光斑里的模糊身影……他穿的深灰色夹克左肩位置……也有一道模糊的、但轮廓和位置极其相似的——不规则深色污渍!像是在光斑中被强光柔化了一点,但它就在那里!
我的身体如坠冰窟。彻骨的寒冷冻结了所有的关节,意识在轰鸣的海啸中徒劳地挣扎。时间像一根被拉到极限又骤然崩断的琴弦。
张倩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毒气还在弥漫。
我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思绪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在冰冻的脑海里扑腾时,刺耳的电子蜂鸣音炸裂了仓库的死寂!毫无预兆!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尖锐刺耳。是我身上携带的那台备用加密手机在响!铃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格外惊悚!
它响了!在这绝对致命的战场静默里响了!
谁是谁打来的林冉他要确认我的死亡
还是……
不可能的可能在脑海里闪过!
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我的手指痉挛般地从腰间摸出那个一次性手机。屏幕没有来电显示。只有那个疯狂的三角感叹号闪烁!
按下接听键的手指关节僵硬。
喂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锈铁摩擦。
听筒那头。寂静。
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电流的底噪。
然后。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我自己的声音。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般的气息,透过手机听筒的塑料腔体,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声音说:
还活着别惊讶。陈默……只是个角色。像张倩一样。
模仿得很好。但你,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如同冰冷的刀刃悬在咽喉前,你才是被抹掉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