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过世后,妻子劝我卖掉老宅,说那里阴气太重。直到我深夜回去取遗物,才发现,真正‘阴’的不是宅子,是人心。
第一章
阴气
阿默,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吧。
妻子林晓第七次,或者第八次,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她的话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我听得出来,那层糖衣底下,是淬了毒的钢针,坚硬,且不容置喙。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胸口一阵发堵。饭桌上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是我妈的拿手菜,林晓学了很久,味道有七八分像,但今天我一口也咽不下去。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觉得这里……阴气太重了吗林晓搅动着碗里的米饭,眼神飘忽,不敢看我,爸妈刚走,你住在这里,天天看着这些旧东西,怎么走得出来这对你身体不好。而且,风水师也说了,这里格局陈旧,聚阴散阳,不利于我们未来的发展,尤其是……孩子。
孩子。
她总能精准地找到我的软肋,然后毫不留情地戳下去。
我们结婚三年,一直没要上孩子。医生说我身体没问题,是林晓有点宫寒,需要慢慢调理。为了这事,我们没少奔波,钱也花了不少。现在,她把这个也归咎到了我父母留下的这栋老宅子上。
我抬头环视着这个家。
这栋两层带院的老式楼房,坐落在城市的老城区。它不新,甚至有些斑驳,墙角的青苔在雨后会泛出湿润的深绿。但这里,是我生命的起点,是我所有温暖回忆的容器。
我记得院子里那棵香樟树,是我出生那年我爸亲手栽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我记得客厅那张磨得发亮的藤椅,是我妈最喜欢待的地方,她总是在那里一边织毛衣一边等我放学。我还记得二楼书房的窗台,我爸在那里第一次教我下象棋,悔棋耍赖的我,和他爽朗的笑声,仿佛就回荡在昨天。
墙上,还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父母,笑得那么慈祥。三个月前,他们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双双离世,留给我无尽的悲痛,和这栋房子。
这里承载的不是阴气,是我爸妈一辈子的阳气和烟火气,是我童年到青年所有最宝贵的记忆。这里不是一栋冰冷的建筑,它是我的根。
晓晓,这里是我家。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她理解,是我唯一的家了。
林晓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放下碗,语气也硬了三分:陈默,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现在住的那个新房,就不是你的家吗为了这栋破房子,你连我跟我们的未来都不顾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这栋死了人的房子重要
又是这种话术。把我和我的父母,我和我们的家,割裂开,对立起来。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我没这个意思,我疲惫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爸妈都走了三个月了!你需要多少时间三年五年她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陈默,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这房子就像个壳,把你跟你的回忆一起关在里面,你不出来,我们怎么开始新生活
新生活……我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难道卖掉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忘记他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就是所谓的新生活吗
争吵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林晓摔门回了我们现在住的公寓,留我一个人坐在这栋空旷的老宅里。
夜深了,我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家具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我仿佛能看到我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听到我爸在院子里修理花草的声响。
每一寸空气里,都还是他们的味道。
阴气
如果思念是一种阴气,那这里确实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几天后,我的发小,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张伟,约我出去喝酒。
阿默,别怪弟兄说话直,这件事,我觉得晓晓说得有几分道理。张伟给我满上一杯酒,拍了拍我的肩膀。
张伟是我们这片一起长大的,跟我穿一条裤子,关系铁得跟一个人似的。我爸妈也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看。
我苦笑一声,一饮而尽:连你也这么说
我不是向着她,我是向着你。张伟的表情很诚恳,你想想,你现在这个状态,谁看了不担心天天守着个空房子,人也越来越沉默。晓晓是个女人,她想要的是一个能撑起家的男人,一个热气腾腾的未来,不是一个守墓人。
守墓人……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对不住,哥们儿话糙理不糙。张伟又给我倒上酒,你爸妈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为了守着一栋房子,跟老婆闹得鸡飞狗跳。再说了,老城区这边马上要规划了,现在出手,价格最高。这笔钱,拿来给你和晓晓换个更大的房子,或者做点投资,不好吗人要往前看。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我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是啊,也许他们都是对的。也许真的是我太固执,太沉溺于过去了。林晓是我的妻子,张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们总不会害我。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最后是怎么回到公寓的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林晓在旁边给我递上一杯温水,眼眶红红的。
老公,对不起,前几天是我太着急了。她声音哽咽,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怕你走不出来。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我伸手抱住她,沙哑地说:好,我卖。
听到这句话,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我怀里,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像是打赢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第二章
钥匙
决定卖房后,林晓的效率高得惊人。
她很快就通过中介找到了一个诚意十足的买家。对方是个外地来的商人,据说对老城区的文化底蕴情有独钟,出价也相当阔绰,比市场价还高了将近一成。
老公你看,我就说吧,这都是缘分!林晓拿着中介发来的信息,兴奋得脸颊泛红,这说明爸妈在天上也同意了,想让我们拿着这笔钱过好日子呢。
她把父母都搬了出来,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像一场被设定好程序的梦。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跟我的家,跟我的过去告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签合同的日子定在周五。
周四晚上,我躺在公寓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林晓早已在我身边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老宅的画面。我爸那把用了二十年的剃须刀,我妈那本写满了笔记的菜谱,我藏在床底下积了灰的四驱车,还有书柜顶上,那个我们一家三口用傻瓜相机拍下的,已经微微泛黄的相框。
这些东西,对于买家来说是垃圾,但对于我来说,是命。
不行,我必须回去一趟。在它彻底不属于我之前,我得把父母的灵魂,我自己的根,带出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我悄悄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林晓睡得很沉,甚至连我开门出去,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深夜的城市很安静,我开着车,熟练地拐进那条熟悉的老巷。车灯照亮了巷子口那棵歪脖子树,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把车停在远处,步行过去。离家门口还有几十米,我心头猛地一跳。
不对劲。
老宅的二楼,主卧的窗户,竟然透出了一丝昏黄的灯光!
我的第一反应是,进贼了
我立刻放轻了脚步,像个幽灵一样贴着墙根,慢慢靠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串再熟悉不过的钥匙。这串钥匙,我从小看到大,上面挂着我爸自己用木头雕的小葫芦。林晓一直嫌它又重又土,劝我换掉,我没舍得。
此刻,我无比庆幸我的固执。
我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院。后院的门锁比较老旧,我屏住呼吸,将钥匙轻轻插进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转开了锁芯。
院子里的香樟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遮蔽了月光,让一切都显得更加幽暗。我踩着松软的泥土,一步步挪到后门。
屋子里的声音,顺着门缝,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不是小偷翻箱倒柜的声音。
而是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女人压抑的喘息和男人粗重的呼吸。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上头顶。
这声音……太熟悉了。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要撕裂我灵魂的愤怒和难以置信。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靠到后门的窗户上,透过玻璃往里看。
客厅里没人。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我用钥匙打开了后门,闪身进去。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混合着一丝酒气。我换上拖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那个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对的楼梯。每上一级台阶,楼上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就清晰一分。
我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终于,我站在了主卧的门前。
那是我父母的房间。他们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了三十年。我爸去世后,我妈时常会抱着他的枕头,彻夜流泪。
而现在,这扇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和那不堪入耳的浪语淫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伟哥……你真棒……比我们家那个死木头强多了……
是林晓的声音。娇媚,放浪,是我从未听过的腔调。
那当然!他懂什么一个就知道守着破房子哭丧的窝囊废!宝贝儿,等明天签了合同,拿到钱,这房子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到时候我们把它重新装修,把这些晦气的老东西全都扔出去!
这个声音,是我叫了二十年兄弟的,张伟!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我像一个灵魂出窍的旁观者,冷冷地看着门缝里那个荒诞而肮脏的世界。
我看到我的妻子,和我最好的兄弟,在我父母的婚床上,不知廉耻地纠缠在一起。
他们身下的床单,是我妈亲手缝制的。床头柜上,还放着我爸的老花镜。
他们一边做着最苟且的事,一边畅想着卖掉我的家,用我父母拿命换来的钱,去构筑他们的新生活。
原来,催我卖房,不是因为什么阴气,也不是为了我好。
是为了给他们这对狗男女,腾出一个可以肆无忌惮苟合的爱巢!
原来,张伟那些为我好的劝说,不是兄弟情深,而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原来,那个所谓出价阔绰的外地商人,恐怕也是他们找来的托儿!
一瞬间,所有想不通的环节,全都串联起来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看着我痛苦,看着我挣扎,看着我一步步掉进他们挖好的陷阱,心里一定在嘲笑我的愚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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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一脚踹开这扇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把这对狗男女撕成碎片。
但是,我的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铁索,死死地勒住了我的冲动。
冲进去
然后呢把他们打一顿,然后报警看着他们在警察面前哭哭啼啼地卖惨,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然后我因为故意伤害,还得背上案底
太便宜他们了。
就这么让他们身败名裂,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的,不是一时的痛快。
我要他们,在我最珍视的这个地方,在我父母曾经生活过的这栋房子里,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慢慢地,慢慢地,后退。
我的脚步比来的时候更轻,像一片羽毛,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退下楼梯,退出后门,穿过院子,走出那条幽深的小巷。
回到车里,我关上车门,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只是咬着牙,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压抑的低吼。
那不是悲鸣,是宣战。
从今天起,陈默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复仇者。
而这栋他们梦寐以求的老宅,不会成为他们的爱巢。
它会成为,审判他们的法庭,和埋葬他们所有希望的坟墓。
第三章
布局
第二天一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公寓。
林晓已经起来了,正在化妆。看到我,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掩饰过去,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
老公,你昨晚去哪了一晚上没回来,担心死我了。
去老宅待了一晚。我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她,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昨夜纵情的春意,想最后再陪陪爸妈。
听到这个解释,林晓明显松了口气。她转过身,走过来帮我整理衣领,动作温柔得像个贤妻。
傻瓜,都过去了。今天签了合同,我们就彻底开始新生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她的指尖划过我的脖颈,带着一丝挑逗。
我强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上午十点,中介公司。
我和林晓,还有那个所谓的买家王总坐在了一起。王总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清仓甩卖的失败者。
张伟也来了,以我的好兄弟的身份,来为我撑腰。他坐在我旁边,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嘴里说着:阿默,想开点,这是好事。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心里冷笑。演,继续演。你们演得越投入,将来摔得就越惨。
中介把合同推到我面前。我拿起来,一页一页,假装看得非常仔细。
林晓和张伟的眼神,像两道探照灯,死死地盯着我,和我的笔。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不耐烦,他们的催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终于看完了合同,抬头,对着中介和王总,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这房子,我不卖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什么!林晓第一个尖叫起来,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合同,像是要把它撕碎,陈默你疯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王总的脸也沉了下来,一脸不悦。张伟则是一脸震惊和关切地看着我:阿默,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卦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理会他们,只是看着中介,语气平静但坚定:是的,我不卖了。给各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默你给我站住!林晓彻底失态了,她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耍我玩呢!
我没有耍你。我拨开她的手,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我昨晚想了一夜。你们说的对,我不该守着过去。但这房子是爸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卖给外人,我做不到。我死后,没脸去见他们。
我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他们无法反驳的理由。孝道,是最大的杀器。
那……那怎么办林晓的声音还在发抖,但已经从愤怒转为了一丝慌乱。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我看向林晓,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深情。
晓晓,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让你很为难。为了补偿你,也为了证明我真的想和你开始新生活,我决定……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鱼饵,我决定,把这栋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什么!
这一次,尖叫的不止林晓,还有张伟。他们俩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
我看着他们,继续我的表演:是的。反正以后也是我们的家,写谁的名字都一样。写你的名字,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让你安心。以后,你想怎么处理这栋房子,是装修还是……都听你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林晓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贪婪而狂喜的光芒。她几乎是颤抖着问:老公……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只要你高兴,只要我们能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旁边的张伟,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只是怜悯了,那是一种看绝世大傻逼的眼神。他强忍着笑意,过来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兄弟!你想通了就好!你这么做,才是真男人!晓晓有你这样的老公,是她的福气!
我任由他抱着,心里冷笑。
福气
恐怕是劫数。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幡然醒悟、宠妻无度的傻瓜丈夫。
我主动提出,要找最好的装修公司,把老宅彻底翻新一遍。
既然以后是我们的新家,那就要弄得漂漂亮亮的!晓晓,你喜欢什么风格欧式简约随便挑!钱不够,我这里还有点积蓄。
林-晓和张伟,自然是欣喜若狂。他们哪里知道,这正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他们很快就以我工作忙,不懂这些为由,把装修的事情全权揽了过去。张伟拍着胸脯,说他认识一个特别牛的设计师,保证把我们的家打造成全城最豪华的样板间。
我当然满口答应。
而我,则利用他们忙于画图纸、选材料的时间,做了另一件事。
我请了一个长假,然后找了一家最专业的安防公司。我告诉他们,我这栋老房子安保不好,经常遭贼,需要安装一套最先进、最隐蔽的监控系统。
在专业的指导下,我在老宅的每一个角落,客厅、卧室、书房、厨房,甚至是院子里,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和拾音器。这些设备被巧妙地隐藏在吊灯、插座、装饰画、甚至是盆栽里,肉眼根本无法察觉。所有的信号,都直接连接到我手机上的一个加密APP。
做完这一切,我把老宅的钥匙,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林晓。
老婆,以后这里就交给你和伟哥了。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看着她接过钥匙时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我知道,我的地狱法庭,已经搭建完毕。
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这栋房子的新主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在我的眼前,进行一场24小时无间断的直播。
第四章
直播
装修开始了。
老宅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敲墙声、电钻声,日夜不休。我父母留下的那些充满了回忆的旧家具,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当成垃圾,一件件地扔了出来。
我妈最喜欢的那张藤椅,椅背上还留着她头发的清香,被工人一斧子劈成了柴火。
我爸那个摆满了象棋和史书的书柜,被他们嫌弃老气横秋,直接当废品卖了。
墙上那张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被林晓摘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堆。她摘下来的时候,还轻蔑地说了一句:晦气。
这一切,我都通过手机上的监控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每一次,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但我没有阻止。
我甚至还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赞同和开心。
扔了就扔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笑着对林晓说。
她满意地挽住我的胳膊:老公,你真是越来越想得开了。等我们住进新家,我一定好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一边说着对我的承诺,一边用微信给张伟发去一条条露骨的信息。
【亲爱的,那个傻子又在说胡话了,真可笑。】
【今天工人把那些破烂都清出去了,看着真爽!晚上来不来工人都下班了,这里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这些信息,我当然看不到。但我能看到,每天傍晚,当工人们离开后,张伟的车,就会准时出现在巷子口。
然后,他会像男主人一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我的家。
监控画面里,工地一样的房子,成了他们最刺激的偷情场所。
他们在堆满水泥黄沙的客厅里接吻,在还没铺地板的卧室里翻滚。他们嘲笑着我的愚蠢,规划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等房子弄好了,我们就让他把公司那套公寓也卖了,说是为了集中资金做投资。这是张伟的声音,清晰地从拾音器里传来。
能行吗他会不会怀疑这是林晓的声音。
放心吧,他现在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说什么他都信。再说了,有我这个好兄弟在旁边敲边鼓,他跑不了。等把他的钱都榨干了,就找个理由跟他离婚。到时候,房子、票子,都是我们的。你啊,就等着当阔太太吧!
伟哥,你真好……
接下来的,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屏幕,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滔天的恨意。
榨干我离婚
好,真好。
装修的费用,像个无底洞。
张伟找来的那家装修公司,报价高得离谱。各种进口材料,顶级设计,预算一加再加。
我所有的积蓄,很快就见了底。
老公,预算好像不太够了……林晓又一次为难地找到了我。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事,钱不够,我想办法。
我开始找朋友借钱,甚至还申请了信用贷款。每一次,我都故意让林晓知道。我要让她觉得,我已经山穷水尽,为了这个家,已经付出了所有。
而张伟,也顺理成章地开始往里投钱。
阿默,你都这样了,我这个当兄弟的,能看着不管吗他义薄云天地拍着我的肩膀,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钱,先投进来!咱俩是兄弟,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别跟我客气!
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我甚至还感激涕零地拉着他的手,说这辈子有他这个兄弟,死也值了。
他不知道,他投进来的每一分钱,都像是给他自己的坟墓,多添了一铲土。
我让他们签了详细的装修合同,每一笔支出,每一笔投资,我都让他们留下了白纸黑字的证据。当然,在他们眼里,这些只是走个过场。在我眼里,这是催命符。
除了榨干他们的钱,我还要毁掉他们的名声。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亲戚朋友面前,疯狂地炫耀。
我老婆对我太好了,要把我们家打造成宫殿!
我兄弟张伟,真是没得说,为了我的家,把自己的老婆本都投进来了!这份情,我怎么还啊!
我把林晓塑造成一个贤惠顾家的好妻子,把张伟塑造成一个义薄云天的真兄弟。我把他们捧得越高,将来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他们就会摔得越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羡慕我,说我好福气,娶了个好老婆,交了个好兄弟。
而林晓和张伟,也非常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他们在我营造的虚假光环下,愈发地得意忘形。
他们的偷情,也从傍晚,发展到了白天。有时候,林晓会借口监工,在工地的某个角落,和同样借口来帮忙的张伟,上演激情戏码。
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道,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千里之外,静静地欣赏着他们自导自演的色情大片。
我把所有不堪入目的视频和录音,都分门别类地保存好,做了好几个备份。
证据,已经足够了。
钱,也快花光了。
是时候,收网了。
第五章
审判
三个月后,装修终于完成了。
我那栋充满了生活气息和温暖回忆的老宅,被彻底改造成了一个他们眼中的现代宫殿。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浮夸的水晶吊灯,华而不实的欧式家具,整个房子里都充斥着一种廉价而庸俗的暴发户气息。
我父母的气息,被彻底抹去了。
老公,你看,我们的新家!林晓挽着我的胳膊,一脸骄傲地向我展示着她的杰作。
张伟站在一旁,像个男主人一样,指点江山:阿默,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效果,绝对是顶级!
我环视着这个陌生的家,脸上露出了他们最想看到的,那种惊叹又满意的表情。
太……太漂亮了!晓晓,伟哥,辛苦你们了!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为了庆祝我们乔迁之喜,也为了感谢伟哥,我们周末办个party吧!把亲戚朋友都请来,热闹热闹!
这个提议,正中他们的下怀。
他们正需要一个舞台,来炫耀他们的成果和品位,来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好啊!这个主意太棒了!林晓兴奋地跳了起来。
张伟也笑着说:行,那这事就交给我来安排!保证办得风风光光的!
周六,黄道吉日,宜嫁娶,宜乔迁。
老宅的院子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我家的亲戚,林晓的父母和家人,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有张伟的一些生意伙伴,全都来了。足足摆了七八桌。
所有人都对这栋焕然一生的豪宅赞不绝口。
哎呀,晓晓真是有福气,阿默这么疼你!
陈默你也是,有张伟这么个好兄弟帮忙,省了多少心啊!
这房子装修得,跟皇宫似的!花了得有上百万吧
听着这些赞美,林晓和张伟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得意。他们像国王和王后一样,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羡慕。
林晓的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把女儿交给我,是他们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我微笑着,一一应承。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但看起来却有些憔悴和落寞,像一个刚刚失去主场,被边缘化的配角。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同情。
他们觉得,这个家的真正主人,已经变成了强势的林晓,和能干的张伟。
而我,只是一个提供房产和资金的工具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张伟端着酒杯,走到了院子中央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了麦克风。
各位亲朋好友,大家晚上好!他的声音洪亮而自信,今天,是我好兄弟陈默乔迁新居的大喜日子!能看到他走出阴霾,拥抱新生活,我比谁都高兴!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他接着说:这栋房子,从设计到装修,我和晓晓……哦不,是弟妹,也算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阿默能住得舒心,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在这里,我要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阿默和晓晓未来的幸福生活,干杯!
干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
林晓也走上台,依偎在张伟身边,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她接过话筒,深情地看着我。
老公,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逼你。现在我明白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我爱你。
说完,她还朝我抛了个飞吻。
多么感人肺A腑的场面啊。
兄弟情深,夫妻恩爱。
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我可能自己都要被感动哭了。
现在,戏演完了。
该我这个导演,上场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也走上了台。
林晓和张伟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我从张伟手里,拿过了麦克风。
谢谢,谢谢大家能来。我的声音不大,但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也谢谢我的好兄弟张伟,和我最爱的妻子林晓。他们为这个家,确实付出了太多太多。
我转向张伟,看着他:伟哥,这三个月,你真是尽心尽力,出钱又出力。装修款总共180万,你一个人就投了80万。这份情,我陈默,一辈子都还不清。
张伟得意地摆摆手:说这些干嘛,我们是兄弟!
我又转向林晓,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晓晓,为了这个家,你也是操碎了心。为了让我安心,我把这栋房子过户到了你的名下。现在,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林晓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无疑是给她最大的脸面和肯定。她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台下的宾客们,发出一阵阵惊叹和议论。
天哪,把房子直接送给老婆陈默真是个好男人!
林晓的命也太好了吧!
林晓的父母,更是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我看着他们所有人的反应,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是啊。我缓缓开口,声音陡然一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们。我的家,我的钱,我的信任。我以为,我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兄弟,和最爱我的妻子。
但是……
我拖长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错了。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连接投影仪的按钮。
院子白色的墙壁上,瞬间亮了起来。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什么助兴的幻灯片。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惊呆了。
画面里,是满是狼藉的装修工地。
而画面的主角,正是台上光鲜亮丽的林晓和张伟!
他们赤身裸体,在铺满灰尘的地上疯狂地纠缠。
……伟哥……你真棒……比我们家那个死木头强多了……
……宝贝儿,等拿到钱,这房子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把这些晦气的老东西全都扔出去!
高清的画面,配上清晰无比的对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墙上的画面,又看看台上瞬间面如死灰的林晓和张伟。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一个又一个片段,一次又一次的苟合。
在客厅,在卧室,在书房……在我父母的床上!
还有他们那些恶毒的对话。
【……把他公司的公寓也卖了……】
【……把他的钱都榨干了,就找个理由跟他离婚……】
【……他就是个守着破房子哭丧的窝囊废……】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也抽在所有刚刚还在羡慕他们的宾客脸上。
啊——!
林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想去关掉投影,但一切都晚了。
张伟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晓的父母,脸色从涨红变成铁青,又从铁青变成惨白。她母亲两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她父亲指着台上的林晓,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场彻底乱了套。
指责声,咒骂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不要脸的东西!
真是瞎了眼!我们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
在人家父母的床上干这种事,畜生啊!
我冷冷地看着台上已经崩溃的两个人,拿起了麦克风。
现在,大家觉得,阴气重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父母留下的房子,承载着我所有美好回忆的家,被你们,变成了苟且的爱巢!你们玷污的,不只是一栋房子,是我父母的在天之灵,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善意!
我一步步,走向已经瘫软在地的林晓。
她抬起头,用一种怨毒又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嘶吼道:陈默!你算计我!这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都滚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想着这栋房子。
你的房子
我笑了。
那笑容,一定像个魔鬼。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和一本红色的房产证,狠狠地摔在她脸上。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当初,我的确签了赠与协议。但是林晓,你是不是忘了,法律上有一条规定,叫‘赠与的撤销权’受赠人对赠与人有扶养义务而不履行,或者严重侵害赠与人或者赠与人近亲属的,赠与人可以撤销赠与!
你和我的好兄弟,在我的家里,在我父母的床上通奸,算不算严重侵害!
更何况……我蹲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从头到尾,就没去房管局,办过户手续。你手里的那本房产证,和你签的那份协议,不过是我找人做的,一张废纸而已!
林晓的瞳孔,猛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
还有你,张伟。我站起身,走向那个已经魂不附体的男人,你投进来的那八十万,谢谢了。装修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是‘无偿赠与’,用于改善我陈默的居住环境。现在,我的居住环境,确实改善了不少。多谢兄弟!
噗——
张伟一口气没上来,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看着这对狗男女的下场,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空洞的平静。
我拿起麦克风,对着所有宾客,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今天,让大家见笑了。现在,审判结束。请所有人,离开我的家。
第六章
阳气
那场不欢而散的乔迁宴,成了我们这个城市很长一段时间的头号谈资。
林晓和张伟,彻底身败名裂。
林晓的家人,把她接了回去,据说她精神出了问题,时而哭时而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房子是我的。她父母一夜白头,再也没脸面出门见人。我和她的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她净身出户,没带走一针一线。
张伟更惨。他不仅名声扫地,生意伙伴纷纷与他解约,朋友也与他断绝了来往。他投进装修里的八十万,是他全部的家当,甚至还欠着一部分外债。血本无归之后,他被债主追得像条丧家之犬,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所踪。
而我,在亲戚朋友眼中,成了一个既可怜又可敬的狠人。
他们可怜我的遭遇,又敬畏我的手段。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所有人都散去,当这栋房子终于又恢复了安静。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看着这栋被他们改得面目全非的豪宅,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赢了吗
也许吧。
我守护了父母留下的房子,也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我的妻子,我的挚友,我对爱情和友情的全部信任。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残留着派对的狼藉和一股散不去的香水味。浮夸的水晶灯,冰冷的大理石,每一件东西,都在提醒着我那段屈辱和肮脏的过往。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它被玷污了。
我在客厅中央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光爬上窗台。
第二天,我叫来了一辆卡车,和几个工人。
我让他们把屋子里所有后加装的东西,全部拆掉,全部搬走。
水晶灯,拆了。
欧式家具,扔了。
大理石地砖,撬了。
我让他们把这栋房子,砸回了它最初的毛坯状态。
整整一个星期,这里又变回了那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但这一次,我的心里,却不再是恨,而是一种新生。
当最后一车建筑垃圾被运走,我看着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水泥墙壁和屋顶的房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干净。
我没有再找装修公司。
接下来的半年,我辞掉了工作,亲手一点一点地,恢复这个家。
我找来老师傅,学习木工。我按照记忆里的样子,重新打了一张藤椅,一个书柜。手艺很粗糙,但我把它们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摸上去,有了一丝旧时光的温润。
我没有再铺地砖,而是换上了温和的实木地板。
我没有再挂水晶灯,而是装上了我妈最喜欢的,那种暖黄色的吊灯。
我跑遍了旧货市场,淘来了很多和记忆里相似的老物件。
最后,我在院子里,那棵香樟树下,给自己搭了一个小小的木工房。阳光好的午后,我就会坐在那里,做点小东西,或者,只是单纯地发呆。
风吹过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我妈在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一年后。
房子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朴素,温暖,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把那张已经修复好的全家福,重新挂回了墙上。照片里,父母的笑容,依旧那么慈祥。
我站在照片前,轻声说:爸,妈,我回来了。
那天,我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妈的拿手菜。
我把藤椅放在客厅,把老花镜放在书柜上。我倒了三杯酒,一杯敬父亲,一杯敬母亲,一杯,敬我自己。
屋外,阳光正好。
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带来了院子里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我忽然明白了。
这栋房子,从来就没有什么阴气。
真正阴的,是人心。当心里的鬼被驱散,阳光自然就照进来了。
它不再是我禁锢自己的牢笼,也不再是审判别人的法庭。
它回归了它本来的样子。
它是我的家,是我力量的源泉,是我未来生活的起点。
我一个人,静静地吃完了那顿饭。
吃完饭,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我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度。
很暖。
这,就是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