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民政局门口,指节掐进离婚证的封皮,眼神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水渍——那里面浮着半片玫瑰花瓣,很像是去年林宇娶我时撒的,现在烂成泥。
刚撕毁的婚姻曾被媒体炒成金童玉女神话,如今只剩乐瑶的骨灰还没撒进江里,手腕上的旧疤突然发烫。
林泽铭在街对面抽烟,烟蒂烫到手指也没动。他身上的雪松味飘过来,这味道总在我割腕后出现。
有人举着手机偷拍,镜头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踢开脚边的碎玻璃——林宇昨晚摔的啤酒瓶,迈步走向他。皮鞋碾过林宇的婚戒时,我突然想:嫁给前夫的叔叔,算不算离经叛道的救赎乐瑶没走完的路,我替她走。
1
乐瑶的死讯刚登上热搜,我的手机就在掌心烫得惊人。
屏幕上等我两个字,是林宇十分钟前发的——他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前女友刚从跨江大桥冲下去,尸体还泡在浑浊的江水里。
我盯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还没褪透。半小时前刚把自己从浴缸里捞出来,冰冷的水漫过胸口时,手机就是这样震起来的。
他这阵子总这样:
早上七点准时送早餐到片场,豆浆温度刚好烫嘴又不灼喉。
制片人端着白酒逼我喝时,他会笑着挡在我身前,指尖在我后腰轻轻按一下,对众人说影儿酒精过敏,我替她喝。
可没人时我问他:什么时候跟乐瑶说清楚
他只会捏捏我后颈的碎发,指腹带着烟草味,再等等。
楼上的玫瑰花香味儿还没散。
昨天他包下整个顶层露台,摆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单膝跪地时,钻戒的光比星星还亮。影儿,再信我最后一次。他说。
现在那些玫瑰大概还开得正艳,可记者的闪光灯已经比花瓣更刺眼。
我攥着手机往楼下走,代言品牌的解约短信迸出屏幕:我们不养破坏别人感情的代言人。指尖太用力,屏幕玻璃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林宇的宾利开过来,他摇下车窗,看向我的眼神和昨天给我戴项链时一模一样,温柔得能溺死人——眼尾微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林先生!您和徐影儿小姐是恋人吗记者们瞬间围上去。
唰的一声,车窗升得又快又急,把我眼里刚冒出来的光,死死关在了外面。
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我拨开人群冲过去,手掌拍在车窗上,发出邦邦的闷响。
他降下车窗的瞬间,我盯着他的眼睛。周围的快门声响起,震得人耳朵疼,连呼吸都跟着发颤。
林宇,
我的声音有点抖,却每个字都咬得清楚。
你昨天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只见他喉结滚了滚,下颌线绷得很紧。
哪怕他只说一个算,我也能在这漫天骂声里,再多撑一会儿。
2
摸着领口的铂金项链,吊坠上的影字被指腹蹭得发亮。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想起林宇昨晚趴在我耳边的喘息:下周,下周就跟乐瑶说清楚。热气吹在颈窝里,痒得我当时想笑,现在却只想把项链扯下来扔进江里。
今早刷到的照片还在眼前晃。
乐瑶的闺蜜发在小号里的,像素不高,却能看清路灯下的林宇——他站在乐瑶家楼下的法国梧桐旁,影子被拉得老长。配文只有三个字:等天亮。
手机震了震,是乐瑶的朋友圈更新:
有些承诺,就像过期的药。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心疼瑶瑶!被小三逼到这份上!
徐影儿要不要脸抢男人还敢逼宫!
听说乐瑶胃病又犯了,刚从医院出来……
我盯着那些字,
给林宇打去电话时,手还在抖。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我深吸一口气:上次说的那个女三号——
影儿,他打断,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温柔,乐瑶最近情绪差,医生说不能受刺激,角色的事再等等。
顿了顿,他又说:晚上有个局,穿那条红裙子来。我介绍投资人给你认识,对你复出有好处。
那条红裙子挂在衣柜里,领口的碎钻闪得人眼睛疼。是他去年送的,说我穿像团火,能烧尽所有晦气。可现在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那火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快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烧化了。
我把项链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旁边的珍珠耳钉滚了滚,像滴没掉下来的眼泪。
拿起手机,对着这两样东西拍了张照,配文敲得很慢:要是给不了真心,这些东西我不要了。
电话五分钟就打来了。
影儿你别闹!林宇的声音发紧,背景音里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这就去找你,你在哪
我望着窗外,乐瑶公司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笑了笑,声音很轻:不用找。我在乐瑶公司楼下等你。
你敢来,我们就当着她的面说清楚。
要么光明正大站在太阳底下,要么就把这念想碾碎成灰。
我已经不想再躲了。
3
我攥着林宇的手,指缝里全是汗。
户口本的边角硌着掌心,硬邦邦的,却比什么都让人踏实。
管他们怎么骂小三狐狸精,只要结了婚,总能慢慢把名声挣回来。以后复出,好歹有个林太太的身份兜底。
民政局的红漆大门刚在眼前晃出个轮廓,哗啦一声——
污水从斜后方泼过来,顺着车窗往下淌,在玻璃上划出几道丑陋的黄痕。
小三滚蛋!
不要脸的东西!
木牌子砸在引擎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我耳膜嗡嗡疼。
林宇赶紧把我往怀里按,手掌扣着我的后脑勺,声音发着颤:别怕。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像有只虫子在爬。
我摸出来一看,八卦号的推送标题像淬了毒的针:叔侄共抢一女豪门水太深。配图是上次酒局的照片——林泽铭替他们挡酒时,手臂搭在我椅背上,被拍得像搂在怀里。
评论区已经成了粪坑:
这女的连叔叔都勾搭,段位够高啊
林宇是被下了降头吧放着乐瑶不要,偏要这个贱人
心疼乐瑶,被这对狗男女欺负死了......
林宇奶奶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老太太的声音刺的我太阳穴突突跳:娶了个祸水!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没等我出声,林宇抢过手机按了挂断,屏幕上的光在他掌心暗下去。
你干什么我突然推开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宇拽住我的胳膊,眉头拧成疙瘩:跟个老太婆置气干什么
我没理他,径直推开车门走下去。
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不断。
我抹了把推车门时流在脸上的污水,举高手里的红本本,字正腔圆地喊:新鲜出炉的结婚证!看清楚了!
林宇愣了两秒,突然搂住我的腰。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点发抖的滚烫。
我盯着镜头笑,声音扬得老高:想骂就骂,反正我现在是林太太。
风把林宇的喘息吹进耳朵,我知道他怕,怕事情闹大被家族问责。
可我偏要闹大,闹到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结婚了。
哪怕这婚姻的开头,沾满了污水和骂名。
4
我对着镜子转了半圈,米白色曳地礼服的裙摆扫过脚踝,珍珠项链在颈间轻轻晃。
这是林宇昨天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新婚该有件新衣服。
是啊,结婚总得有个新开始吧!
我扯了扯林宇的袖子,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经纪人发来的角色表,从丫鬟到零食代言,密密麻麻列了一长串。
你帮我问问,哪怕是古装剧里演个端茶的丫鬟,或者给辣条代言都行。
只要能露个脸,让大家知道我还在圈子里,就好。
林宇打了一下午电话,眉头就没舒展过。后来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脸黑得像锅底。
制片人刚回电话。他声音发闷,指尖把领带扯得变了形,我原本定好的古装剧男主被换了。
我捏着礼服的手顿了顿,丝绸的凉意钻进指尖:为什么
他说……投资方怕观众骂,不敢用你了。
梳妆台上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公益广告的对接人。
我点开微信,四个字冰冷的字跳进眼里:合作取消。连个句号都没有,更别说理由。
经纪人的电话紧跟着进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影儿,你得罪人了。赵氏集团放话了,谁敢用你,他们就撤资砸场子。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赵氏
就是乐瑶那个金主的公司。经纪人叹了口气,你最近……先别露面了。
把礼服脱下来,扔回衣柜最底层。樟脑丸的味道呛得人眼睛发酸。我翻出特效妆工具箱,金属盒磕在桌角,发出哐当的脆响。面粉罐滚出来,白花花撒了一地。
我架起手机开直播,镜头对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今天变个魔术。我抓起面粉和糖浆,手指在碗里搅出白沫,不用化妆品,也能画秋香妆。
弹幕像潮水涌进来:
小三还有脸出来
林家真是瞎了眼才要你。
滚出娱乐圈!
我蘸着糖浆往脸上抹,冰凉的黏腻蹭在颧骨上。哪怕去横店跑龙套,我对着镜头笑,指尖在眼角画出发梢的弧度,这手艺也饿不死。
私信提示突然跳出来,头像是个黑白的十字架。我们是殡葬用品商,缺个代言人。对方发来一行字,末尾加了个问号,敢接吗
我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发合同。
窗外的月光落在糖浆罐上,亮晶晶的,像谁没掉的眼泪。
至少,我还能自己挣饭吃。
5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度假村的石板路,桂花香气漫进鼻腔时,我深吸了一口气。
林宇的手指勾着我的行李箱拉杆,指尖偶尔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刻意的亲昵。
说好的,这三天谁也不准碰手机。我把他的手机塞进他西装内袋,拉链拉得死紧,把之前的糟心事全忘了。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笑道:听你的,林太太。
第二天早上被响声惊醒时,我还在做梦。梦里乐瑶站在跨江大桥上,回头对我笑,江水在她脚下翻涌成黑色的浪。
林宇站在窗边,手机屏幕在地毯上闪着冷光。一张模糊的照片进入我眼里——雾气中,我的背影旁边,有个穿浴袍的模糊轮廓。加粗的标题:新婚夫妻度蜜月,叔叔竟同行
我叔怎么会在这林宇突然转身,眼睛红得吓人。他几步冲过来,手指掐进我胳膊:你们俩到底瞒着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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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一把甩开,后背撞在茶几角上,疼得我倒抽冷气。
我没喊疼,反而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捡起他的手机,屏幕裂了道缝,感觉心里开的口子比这道缝还要大。
直接拨通林泽铭的号码,开了免提。
叔叔,我的声音冰冷,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网上说您跟我们都在湖岭度假村,还拍了照片。现在能不能去办公室窗边拿张今天的报纸,跟您秘书合个影发过来。对了,让她举着报纸,把日期露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林泽铭的声音很稳:好。
三分钟后,照片发了过来。林泽铭站在办公室窗前,秘书举着当天的报纸,日期清晰可见。
我举着手机把照片怼到林宇眼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
他的喉结滚了滚,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趟本想修复关系的蜜月,好像只证明了一件事——有些裂痕,永远补不好。
6
女儿的小脚丫蹬在我肚子上,睡梦中还攥着我的衣角。
我把她的小熊盖毯往上拉了拉,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零钱堆里:三张百元钞压着十几个钢镚,还有张皱巴巴的五十。
上周刚给女儿买了三罐进口奶粉,剩下的刚好够再买一罐,撑到月底没问题。
只要林宇别再去赌场,明天能找个活干——哪怕去仓库搬货也行,至少别让那些赌博债主再来砸门。
林宇!欠的赌债该还了!
楼下的吼叫声裹着踹门声传来,防盗门哐哐直响。
女儿哇地哭起来,小手死死扒着我的脖子,指甲掐进我后颈的旧伤里。
我拍着她的后背往客厅走,看见林宇趴在茶几上,啤酒罐倒了一片,滚得满地都是。
要不……找你叔叔借点我蹲在他面前,声音轻得怕惊着蚊子,那些人是放高利贷的,催得紧……
借林宇突然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怎么会被家里断了卡
茶几被他掀翻的瞬间,我把女儿搂进怀里。啤酒瓶碎在脚边,玻璃碴溅到我光着的脚踝上,渗出血珠。
他扑过来时带起的风里,全是酒气。
啪——
耳光落在脸上,我被扇得撞在婴儿床栏杆上。木质栏杆硌着脊椎,疼得眼前发黑。嘴角瞬间麻了,腥甜顺着下巴滴在女儿手背上。
女儿星星哭得快背过气,小嗓子都哑了,却还伸手摸我的脸。
我没敢哼声,捂着半边脸爬起来,把婴儿床往卧室拖。
反锁的瞬间,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女儿的小手摸着我肿起来的脸颊,把沾在我下巴上的血珠蹭掉了。
宝宝不怕,我搂着她轻轻晃,妈妈给你唱小星星。
她的哭声渐渐变成抽噎,小脑袋靠在我胸口,呼吸慢慢匀了。
后半夜,我摸黑翻出衣柜最底层的红丝绒盒子——林宇送的钻戒还在,去年他把这戒指套在我手上时,说以后给你买更大的。
天亮后,典当行的老师傅用放大镜看戒指时,我盯着柜台上的电子秤。
拿到钱先去母婴店买了四罐奶粉。回家路过五金店,买了把新锁芯。
换锁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很响,女儿在旁边玩积木,突然举着块木头说:妈妈,门结实。
我摸着她的头顶笑,锁芯咔嗒卡进锁体的瞬间,突然觉得踏实了。至少这扇门,现在能把那些烂事挡在外面。
可我不知道,有些烂事,是锁不住的。
7
手机支架夹着的剧本已经被我翻得起了毛边。
配音软件显示已录两小时十七分钟,嗓子像吞了把砂子,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刺疼。
耳机里回放着刚录的片段,女儿在旁边的爬爬垫上玩积木,时不时举着方块凑到镜头前,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再录两段就好。我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沾着她刚抹的口水。
手机钱包里躺着刚到账的配音费,数了三遍,刚好够买半个月的菜。
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排骨,够给女儿炖两顿汤。
等林宇醒酒了,得好好跟他说——去工地搬砖也行,哪怕去小区当保安,先把高利贷的利息还上。
防盗门被撞开时,我正给女儿冲奶粉。
奶粉勺刚伸进罐子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林宇含混的呻吟。两个纹身壮汉架着他进来,黑色背心裹着鼓鼓的肌肉,胳膊上的龙形刺青张牙舞爪。
林宇的领带缠在手腕上,衬衫领口被扯开,嘴角还有道血痕。
林少,别装死了。左边的壮汉把他扔在沙发上,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跳了跳。他从随身的黑包里掏出份协议,啪地拍在桌上:你签的这个‘艺人经纪约’,自己看看——你老婆去陪王总喝几顿酒,这账就能销。
我扑过去抢协议时,手指被纸页边缘划开道口子。
徐影儿自愿为甲方提供商务陪伴服务——这行字刺得眼睛生疼。签名处是林宇歪歪扭扭的名字,像条扭曲的虫。
手机在掌心抖得像触电,我却摸到了录音键。红色的录音指示灯在屏幕角落亮着。林宇缩在沙发角落,头埋在膝盖里,连看都不敢看我。
这就是那个说要养我一辈子的男人,那个在民政局门口把我护在身后的男人。
星星宝贝,我们走。我抓起那份协议塞进帆布包,拉链都没拉好就抱起女儿。
星星被吓得没了声音,小脸贴在我颈窝,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领。
冲出楼道拦了辆出租车,我的牙齿咬得太阳穴突突跳,后槽牙都快碎了。
女儿在我怀里突然抽泣了一声,我赶紧拍着她的背,宝贝不怕,妈妈在。
当林家大门被敲响,管家出来时,我没等他说话就咚地跪在青石板上。膝盖撞在地上的瞬间,怀里的女儿哇地哭了出来。
叔叔!我举着还在录音的手机嘶哑着哭喊:林宇把我卖给赌场了!他签了协议让我去陪酒!你要是不管,我现在就把录音发上网!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林家是怎么卖媳妇的!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伸手想抢我的手机。
我往旁边一躲,膝盖在地上蹭出半尺远,石子硌得骨头生疼。
没过三分钟,朱漆大门吱呀开了条缝。
林泽铭的助理探出头:徐小姐,进来吧。
我抱着女儿站起来时,才发现帆布包的带子断了。那份协议从包里掉出来,被风卷着贴在石狮子的爪子上。阳光照在商务陪伴服务那行字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不知道,走进这扇门,等待我的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深渊。
截断位置
8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睡裤渗进来,我抱着女儿跪在林家大宅的玄关,膝盖早已麻痛得失去知觉。
林泽铭的助理引着我们穿过回廊,红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诉说这座老宅的年岁。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巨大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林泽铭端坐的沙发上。
他换了件深灰色羊绒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没动,只是把怀里的女儿搂得更紧。
星星的小脸埋在她颈窝,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声啜泣着。
叔叔,我的声音哑着,协议您看到了,林宇他……
我知道了。林泽铭打断我,拿起茶几上的协议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高利贷那边我会处理,你先带孩子去客房休息。
不行!我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蔓延,我要离婚。
空气瞬间凝固。檀香在鼻息间浮动,水晶灯的光突然变得刺眼。
林泽铭看着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你想清楚了离了婚,以你现在的名声,在圈子里……
我不在乎。
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能让星星在这种环境里长大,每天看着她爸喝酒、赌博、打人……我的声音哽咽了,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我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委屈她。
林泽铭的目光落在星星露在外面的小手上,那只手正紧紧抓着我的衣襟。
他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给我面前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水,水汽氤氲了他的侧脸:离婚协议,我让律师准备。
我愣住了,抬头时撞进他平静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理解,看不出深浅。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林泽铭没回答,只是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张律师,过来一趟,处理离婚案。
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林宇对不起你,林家欠你的。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林宇两个字,像个狰狞的符号。
我盯着那名字,指尖冰凉——接,还是不接
9
为了给星星转去更好的幼儿园,我接了个慈善晚宴的主持工作。
经纪人说这是个洗白形象的好机会,只要表现得体,总能让外界看到我的改变。
晚宴设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间充斥着虚伪的笑。
我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礼服,站在后台候场时,指尖忍不住绞着裙摆。
林宇是携着一位新女伴出现的,那女人穿着香槟色长裙,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乐瑶。
他故意绕到我面前,举着酒杯轻笑:徐小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这种场合都能混进来。
我没理他,目光越过他肩头,落在远处的捐款箱上。
怎么不说话林宇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酒气喷在我耳边,是不是还惦记着林家少奶奶的位置可惜啊,乐瑶不在了,你也没机会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猛地转头,眼里的寒意几乎能结冰:林宇,乐瑶的死到底是谁的责任,你我心里都清楚。
你想说什么林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想说她是被我逼死的徐影儿,别忘了,当初是你抢了她的角色,抢了她的人!
周围的目光被这边的争执吸引过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想跟你吵,今天是慈善晚宴。
慈善林宇嗤笑一声,一个逼死闺蜜的人,也配谈慈善
看着他扭曲的脸,我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转身想走,却被林宇拽住手腕:心虚了
放开!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清亮,我徐影儿是做错事,但我没逼死任何人。乐瑶的死,你敢说你没有一点责任你拿着她的资源讨好我,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选择逃避,林宇,你才是最该忏悔的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
林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举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没再看他,径直走上主持台。聚光灯落下时,我挺直脊背,对着话筒缓缓开口:今晚,我们为贫困山区的孩子筹款。我想说,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善待,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离开的。
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
我知道,这场对峙还远远没有结束。
10
林宇在慈善晚宴上的刁难像一根导火索,网上又掀起了对我的骂声。
有人翻出乐瑶葬礼上的照片,配文凶手竟能堂而皇之地参加晚宴。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没出门,直到接到医院的电话——我之前体检的报告出了点问题,需要复查。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坠,像我心里的钝痛,缓缓往下沉。
手背的针眼有点痒,我蜷了蜷手指,没敢碰——护士说拔针前不能乱动。手机屏保上,星星举着小红花笑,羊角辫歪歪扭扭的。
我摸着屏保上女儿的笑脸想:必须好起来,至少得有力气接她放学。
护士刚把输液瓶换好,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护工服戴口罩的女人举着针管走进来,声音低哑:林先生让给你补营养。
我往后缩了缩,刚想说护士没说有补针,针尖已经快碰到手背上的针眼。
女人突然低下头,口罩滑落一角,露出双吊梢眼:你女儿幼儿园的滑梯,昨天刚摔过一个孩子。识相就别乱说话,不然下次摔的是谁,不好说。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我却突然笑了,伸手去够床头柜的苹果:先吃口苹果垫垫吧,不然怕吐。
苹果皮有点皱,是昨天林泽铭的助理送来的。
女人皱了皱眉,转身去洗苹果的空档,我用手机镜头对着针管和她的侧脸,连按三下快门。
闪光灯关了,可我的手还在抖——照片里那双眼吊梢眼,看得清清楚楚。
针管扎进胳膊时,药水有点凉。我盯着天花板的水渍数到十,突然捂住肚子蜷起来:疼……好疼……我抖着声音,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女人果然慌了,手忙脚乱想去按铃,没注意我悄悄捏过针管,把剩下的药水滴进了提前藏在枕头下的密封袋。
那是我装化验单的袋子,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护士冲进来时,我攥着密封袋直哆嗦:这护工给我打针后就不舒服,我指着女人,声音发颤却很清晰,麻烦帮我叫警察,我怀疑药有问题。
女人想往后退,却被护士拦住了。
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心里冷笑——林宇,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为了星星,我连命都敢拼。
11
警察带走护工时,我看着她被戴上手铐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轻松。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林宇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附骨之疽,不把我彻底毁掉是不会收手的。
药检报告出来了,那支针管里的液体含有少量镇静剂,虽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长期精神萎靡。
我把报告复印件揣在怀里,蹲在酒吧后巷的垃圾桶旁,指尖把纸攥得发皱。
消毒水的味道还沾在上面——昨天去警局做鉴定时,法医的手套蹭到了纸边。
垃圾桶里飘来馊掉的啤酒味,混着烟蒂的焦糊气,倒比家里的血腥味让人踏实。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等林宇被处理,我就带着星星走,哪怕去乡下捡垃圾,住漏雨的土坯房,也比待在这地狱强。
星星的小熊发卡硌在包里,是早上出门时她非要塞给我的,说妈妈带上它就像是我在陪着你。我摸出发卡,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上面磨掉的漆,眼眶突然湿了。
后巷的灯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中,林宇和他堂弟林风的声音撞进耳朵时,我正摸到块尖锐的碎玻璃——大概是被人砸碎的啤酒瓶,边缘还沾着泡沫。
那针剂根本没效果!林风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她身败名裂乐瑶的案子总拖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警察查到……
急什么!林宇的声音裹着酒气,等拿到她‘疯癫’的诊断,女儿抚养权到手,她就只能去精神病院!到时候谁还记得乐瑶谁还会查旧账
我吓得捂住嘴,后背撞在垃圾桶上。空酒瓶哐当倒了,在寂静里像道惊雷。
谁在那林宇猛地转头,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亮了亮,像野兽的眼睛。当他看清是我时,那点红光突然炸了,抓住她!别让这贱人跑了!
两个保镖的黑影从拐角逼过来,皮鞋碾过碎石子。
我攥紧手里的碎玻璃,掌心被割破了也没知觉。
谁敢过来!我把碎玻璃往脖子上按了按,冰凉的刺痛钻进来,血流了出来。
林宇的脚步顿了顿,林风躲在他身后,裤角扫过地面的声音都在抖。
我知道,这一次,我退无可退了。
12
我最终还是逃掉了。
我用防狼喷雾击退了保镖,像疯了一样冲出后巷,直到坐上出租车才敢回头。
林宇的怒吼和林风的尖叫远远传来。
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看着胳膊上包扎的伤口,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必须想办法反击。
经纪人发来的剧本还摊在茶几上,女三号的台词被我标得密密麻麻。抑郁症妈妈带着孩子找光——这几个字被荧光笔涂成了亮黄色。
我对着镜子试最后一场戏,指尖捏着虚拟的药瓶,说出我们会好起来的时,突然觉得镜子里的人有了点活气。
也许能靠这个角色告诉大家,我还没垮。
快递员敲门时,我正给星星削苹果。
匿名包裹薄薄的,地址栏写着内详。拆开牛皮纸,《破碎星辰》四个字烫在黑色封面上。
翻开第一页,我的手指猛地顿住——女主角也叫影儿,经历和我一模一样:被丈夫家暴、被栽赃陷害、连女儿的小名都叫星星。
最让我攥碎手里钢笔的是结局:主角吞药死在女儿生日那天,遗书里妈妈对不起你几个字,连标点都和我以前写的日记像。
当晚手机就震个不停。朋友发来截图,一个戴着面具的主播正举着监控截图开直播——那是上周我冲药时的样子,被人从楼道监控里截下来的。这种疯妈就该把孩子交出来!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
弹幕刷得像瀑布:别害了孩子!赶紧去精神病院吧!
我盯着那些滚动的字,突然冷笑出声,星星被我的动静吓了一跳,举着积木问:妈妈怎么了
没事。我摸了摸她的头顶,把《破碎星辰》塞进帆布包,妈妈去阳台透透气。
夜风灌进领口时,我点开自己的认证账号。粉丝数还在掉,但头像里的我笑得很亮——那是刚出道时拍的。
直接闯进主播的直播间,他显然没料到,镜头晃了一下才对准我。
哟,正主来了他阴阳怪气地笑,说说吧,打算什么时候……
我没理他,举着打火机凑到《破碎星辰》的封面上。火苗噌地窜起来,舔着纸页边缘,把影儿两个字烧得蜷起来。
想看着我死我的声音有点抖,却没停。
火苗映在我眼睛里,我笑了,眼神亮得吓人:告诉藏在后面的人,我把烧到一半的剧本举高,让镜头看得清楚,我徐影儿死了也会变成厉鬼,谁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就扒谁的皮!
直播画面突然卡住,停在我举着燃烧剧本的瞬间。
我把烧剩的纸灰抖进阳台的花盆里,黑灰落在绿萝的叶子上,很快被风吹散。
我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13
女儿星星的罕见病毒感染来得猝不及防。
凌晨三点,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医院的寂静。
我扑到床边时,女儿浑身抽搐,小脸通红,嘴唇泛青。体温计的红线冲破40度刻度,护士推着抢救车跑进来,血压计的袖带勒得她小臂发红。
是罕见病毒感染!医生拿着化验单冲进病房,必须用‘星维素’!全市就两家医院有存货,还得走审批流程,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我摸出手机的手在抖,刚要给在卫健委上班的表哥打电话,屏幕突然亮了——陌生号码发来段录音。
点开的瞬间,女儿迷迷糊糊的声音钻出来:妈妈……要妈妈……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紧接着是条短信:星维素我们能弄到。签了这份放弃抚养权的协议,就说你精神失常自愿放弃,药马上送到。
我盯着那行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糊在手机壳上——那上面是星星贴的小熊贴纸。
协议发过来。我声音平静得可怕。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动,把录音、短信和陌生号码一起转发给律师,又抄送给林泽铭。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对方的协议刚好传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张记者的电话。她去年报道过家暴新闻,当时我匿名提供了证据,欠着她一个人情。
张姐……我女儿在第一医院ICU,烧到40度抽风,必须用星维素救命。有人拿这药逼我签协议,让我放弃抚养权!求你……求你把这件事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是人还是畜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纸笔摩擦的声音: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我摸出藏在口袋里的小发卡——是星星最喜欢的小兔子款,昨天她攥着她的手塞给我,说妈妈戴着就有力气。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我对着ICU的方向笑了笑。
只要能救女儿,就算把自己扔进油锅,我也认。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像带着希望奔来。可我知道,这希望的背后,一定还藏着更深的陷阱。
14
张记者的报道像一颗炸弹,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舆论的压力下,星维素很快被送到了医院,星星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我守在ICU外,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医生说女儿脱离危险,才敢靠着墙睡了一小会儿。
林泽铭是在星星转到普通病房后出现的。
他提着一个果篮,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眼下的乌青,欲言又止。
谢谢你。我先开了口,声音干哑。我知道,没有他在背后推动,审批流程不会这么快。
林泽铭摇了摇头,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是我该说对不起。林宇……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他顿了顿,他已经被公司停职了,高利贷那边也在处理,乐瑶的案子,警方重新启动了调查,很快会有结果。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女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星星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要带星星走了。过了很久,我才开口,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林泽铭的眼神暗了暗,却点了点头:也好。换个环境,对孩子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向日葵挂件,放在星星的枕边,这个……给她玩。
我看着那个挂件,突然想起星星说过,最喜欢向日葵,因为它永远朝着太阳。
出院那天,林泽铭来送我们。他没开车,只是陪着我们走到路口,看着我们坐上出租车。
车子启动时,我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身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星星在车里把玩着向日葵挂件,突然问:妈妈,那个伯伯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呀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说:因为他希望我们能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永远开心。
我不知道,这一别,是否还有再见的一天。
但我知道,无论未来在哪里,我都会带着星星,像向日葵一样,努力朝着有光的地方生长。
而林泽铭掌心的那点余温,或许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暖阳。
15
南方的小城比我想象中更温暖。我租了套带小院的一楼民房,院子里有棵老桂花树,房东说秋天开花时香得能飘半条街。
星星转进了附近的幼儿园,每天放学回来,都会捡些彩色的石头,说是要给妈妈铺条宝石路。
我接了些有声书的配音工作,对着麦克风说台词时,经常会想起刚出道时的日子。那时我在《三笑》里演秋香,对着镜头笑出两个梨涡,导演说这姑娘眼里有光。现在那光或许淡了些,却多了层韧性,像被雨水洗过的月亮,清透又坚定。
平静的日子过了三个月,直到那天收到林泽铭的短信:林宇和林风因涉嫌乐瑶案被逮捕,证据确凿。
我握着手机站在院子里,桂花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我突然想起乐瑶最后看我的眼神,那里面有怨恨,有不甘,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知道,有些人和事,终究要画上句号。
傍晚,星星举着画跑过来,纸上画着三个手拉手的人,站在向日葵花田里。这是妈妈,这是星星,她指着最高的那个小人,这个是送我向日葵挂件的伯伯!
我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眼角却有点湿润。
这时门铃响了,我走过去开门,看见林泽铭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身后跟着几个工人,正搬着几盆向日葵。
我来履行约定。他看着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给星星种一片真的向日葵。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洒满金辉的院子里。
我突然明白,灰烬里的余温从未熄灭,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重新燃起火焰。
(全文完)